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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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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20 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祝福每一段正在和即将异地的恋情都能迸发炫目的光芒,照亮自己的一生。


    佛说: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
          前世一千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
          前世一千次的相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识。
          前世一千次的相识,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知。
          前世一千次的相知,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爱。

    我们三年的相识相知,是前世多少次的回眸?
    我们一年的相爱,是前世多少次的回眸?
    我们十五天的相见,又是前世多少次的回眸?

    跨越了四个年头的异地恋情随着新年的到来彻底翻过去了,那些呼之即来的记忆象随时等待开闸的水,一不留神就泻了出来,顷刻淹没了我的心。


一、擦肩而遇

    2001年的9月对我的一生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因为它正孕育着属于我的爱情,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爱情的奇妙或许就在于无法先知先觉吧。

    记得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象往常一样,去单位加班。走在路上的时候,心里是孤单的,当时也是身处一段感情的边缘,心情糟糕且没有生气。秋天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是和凄凉、深邃、落寞这样的词联系起来的。

    加班需要的时间并不长,我边工作边在网上闲逛,看到聊天室的时候就随便进了一个,遇到了他,也是一个闲逛的人。象以往聊天的开始一样,我说自己的心情糟糕,他说可以听我倾诉,因为不认识,所以无所保留,一通赘述,他忽然说要开饭了,我说那你去吃吧,就不再说话。片刻的沉寂后,最后的一行是一串数字,一串牵绊了我若干个日月的数字,130********。

    我一度不相信网恋,因为无法想象两个不见面的人谈情说爱会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总感觉这样的爱情里搀杂了太多的水分。况且经常听到别人对网恋有着各种各样的评价,否定得多于肯定得,再加上从小父母对自己的灌输,中心思想是:不要和陌生男人说话。因此我对通过网络交异性朋友也存在着戒备。

    但不知是为什么,我还是随手把这个号码写在了一张报表上。他说的“开饭了”那句话可能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我觉得他应该是学生或者是军人。女人的直觉总是偶尔正确,矛盾的一句话。

    可以感觉出,他也有点犹豫是否给我他的电话号码。我们在聊天的过程中,几乎没有谈及我自己的感情,虽然我当时确实是被那段鸡肋似的感情折磨了数日,但是我没有说,懒得说,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把自己以前写的一些随笔发给他看。

    网络给人提供了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平台,无需太多的掩饰。或许是我的直爽、我的坦诚、我的真实让他觉得应该同样真诚,也或许是我内心散发出的忧郁和伤感触动了他,他在少许犹豫后留下了电话号码就下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聊天,也几乎是唯一的一次,在随后的三年里我们再也没有通过网络联系过。之后我们总是很想知道那天到底是几号,觉得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但是翻遍了所有文件柜,再也没能找到那张印着年月日的报表,成了我们心底最大的遗憾。

    有时不经意的行为会改变自己一生的方向,很平常的日子对自己都有了超乎寻常的意义。这些日子也将变成你生命轨迹上的点缀,使整个生命旅程闪烁着绚丽的光芒,回忆往往就是被那些色泽各异的亮点点燃的。活,直至走进彼此的生命。一切皆因前世千次的回眸。

二、有意相识

生活还是正常的进行着,每天重复着类似的内容。在那次聊天之后我又去过聊天室,依然是瞎聊,但是似乎更懒得说什么了,大部分的时间是在里面看看就出来了。直到又一个周末,又是我一个人加班,我忽然很想打一下那个号码,全然忘记了家人的各种忠告。如果说第一次的聊天纯粹是偶遇的话,这次的联系就是有意相遇了。

电话拨通的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有点紧张,不知道通了后应该说什么,那天我只顾自己说,对他除了这个号码竟然是一无所知。我慌忙挂了,还庆幸幸亏他没接。也许是紧张的缘故,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想到,他会再打过来。

就在我暗自庆幸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屏幕上的号码,是他的,我一紧张,按了拒绝键,心里多少有点懊悔,直觉觉得他不会再打了。我的经验告诉我,第一次就被对方拒绝了的人,通常都很难再开始第二次,况且又是同一个人。看来女人的直觉果然只是偶尔正确。我的电话再一次欢唱起来,我坚定地按了通话。一个陌生的声音走进了我的耳朵。

“喂,你好。”

“你好”,我轻轻地笑着。

“在忙什么,又加班吗?”

“是呀。”我仍旧笑着。

“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和我联系了呢。”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不这样想了。”我继续笑着。

“我希望你会给我打电话,虽然不知道你打不打,嘿嘿。”他也笑了。

这样的开场白或许是每个第一次电话联系的网友们再熟悉不过的了,或许比我们的认识精彩得多。

随后大家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知道了彼此的名字,知道了彼此大概的工作性质,知道了彼此所在的城市……。这才发现我们有着几千公里的空间距离,有着几万秒的时差,当然还有着千差万别的性别。

令我惊讶的是,那天他的网名竟然是真实的名字,只是去掉了姓而已,一个不象名字的词组,嘿嘿,真是很好笑的名字。我日后因此取笑过他多次,他解释说父母起名字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个词能频繁出没在各种媒体报端,而且是个时尚的词组。我们以后权且称呼他“钟山”吧。

更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真的是一名军人,现役军官。相信了女人偶尔的直觉吧!

人的一生总是有很多的契机,它在恰当的时候出现,把你的生活分割成若干个段落,每个段落都蕴藏着动人的传说。

假如我不是心情不好,假如那天他有公事,假如我们不是同时进了同一个聊天室,假如我们互相不搭话,假如……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依然在北方的这个城市里平静的生活着,他依然上演着自己并不精彩的人生。

我们彼此就这样走近了对方的生活,直至走进彼此的生命。一切皆因前世千次的回眸。

三、相熟相知

    每个人或许都会对不熟悉的人有着持久的好奇心,直到觉得把他剥去了一层又一层,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等等赋予他的外在的一切的时候,就有了心的交流。

1

    我们也一样,没听过声音的时候,想听声音。

    也许第一次的联系最想证实的是,对方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人,听到一个真实的声音。与其说是想听到声音,不如说是想听声音所代表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

    第一次电话的结果让我们知道了彼此的姓名,民族,性别,籍贯,学历,毕业院校,所学专业,目前工作单位所在地等等可以从档案上了解到的内容。

    知道了他是一名军官,军队有着保密的纪律和传统,我不能问我不该知道的,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工作中也受益匪浅。

    知道了他那里此时也是秋天,也干燥,也冷,也在北方。后来天冷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穿着冬常服,电话里的常和长发着同样的音,我自作聪明地说,知道,不就是冬天最长的衣服嘛!他乐得岔气了,佩服我的聪明。

    也知道了他吃饭的时候我还没有下班,感觉到了时差带来的快乐和不便。在我们日后相爱的若干日月里,时差使我们养成了相互体贴、相互关爱、相互迁就的好习惯。我们想联系的时候总是要先想想对方正在干什么,可否联系。他可以时常打电话叫我起床,可以听着我的低语入睡,可以在我饿的时候打着饱嗝气我……

    刚开始联系时,由于有很多都是未知的,所以联系的比较频繁。现在想想,简直是两个好奇的孩子通过对方了解着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生活习惯、不熟悉的工作性质……。甚至连他那里天黑了,我们这里还可以看见太阳的余晖,他吃的火锅和我吃的火锅放着不同的调料等等琐事,我们都要乌拉一番,不过大多是我在唧唧喳喳,他在听,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说话的机会。由于无需顾忌,我爱说话的天性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我说累了的时候,他也施展了自己也会说话的本领。

    我们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快乐,因此自己也快乐,最直接的简简单单的快乐。

    我们彼此熟悉的程度与话费的支出成正比增长。虽然我的收入比他要高,但是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我拨过去的电话再拨回来,借口也都比较合理,除非我发火了。

    世间有很多珍贵的东西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真诚和友情就在其中吧。

    他总是对我说,不愿意和我在网上聊天,觉得文字始终无法代替语言所蕴含的内容,对文字所表达意思的揣摩不抵对语言内涵的意会。文字始终是语言的载体,但是相比较语言,文字滤掉了很多感性的东西。他固执得认为,没有什么不能用语言表述的,除非想要掩饰什么。这番“高论”的基础是:我们都是善于表达的人。

    接近年底的时候,他休假了,一年一次的探亲假,假期很长,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意味着我们无法再电话联系,他家在农村,家里的电话是不能这样打的,手机费用更是支付不起。并且我知道他回去可以和他的女友重逢了,我们是不能这样联系的。或许我们也都意识到联系得过于频繁了,在他走之前,我们很久都没再通话。

    我的工作也由于年末的到来,各种琐事与日俱增,加班成了家常便饭,每天疲惫得倒头就睡。他恰恰相反,或许是该休假了,轻闲异常。

    直到有一天,加完班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我看都没看就说,“领导,明天就交,报告已经写完了。”

    “不行,现在就必须交。”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做梦吧,我要回家喽!”我开心得大声喊,周围的行人侧目。

    “我也要回家喽!”他学我说话的口气。

    “啊?什么时候?”

    “啊?明天。”

    “哦!马上可以见女朋友了,是不是很兴奋呀?!”

    “呵呵,”

    “高兴就高兴呗,还假笑。”

    “那好吧,高兴高兴,我高兴得想从窗户上跳下去。”他住一楼。

    “嘿嘿,一路平安,想我了就打电话。”我开玩笑。

    “好。”
  
    或许我们都觉得不知说什么好,也或许当时都觉得需要拉远点距离,也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不想再说什么了。

    “再见。”我说。

    “哦,电话明天下午就没有办法打了。”他的手机是内部系统的一个什么网,出去了就不能用了。

    “我知道了,也没什么事,注意安全。”

    “嘿嘿,我可是男人。”

    “哦,差点忘了。”我用轻松的口气调侃。

    他迟疑了一下,说:“你先挂吧。”

    “这次让你先。”

    “挂吧。”

    “好吧。”

    我就挂了。

    记得他曾经说过他最不愿意听到挂电话的声音,尤其是之后的忙音,感觉很不好,空洞寂寥。但是他总是让我先挂,一直到现在。

    回家后我忽然想起也没问问是几点的车,只知道所有的路程加起来需要两天时间才能到家,这还是他以前说过的。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打。

    火车的终点是他女朋友家所在的城市,他要先在那里待两天,然后再回家,两家之间的距离间隔三小时车程。当时我知道的关于他女友的信息少之甚少。他很少提,我几乎不问。

    他到家的时候和我联系过,记得我当时还问他见女友的事等等,他说一切都好等等,再之后就短信联系过。哦,忘了说了,他回家就办了个神州行的号,或许是为了和女友联系方便吧!

    之后,我依旧很忙,直到春节前,所有的工作几乎都暂时停顿了,大家都忙着过年了。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我自己的“鸡肋爱情”也轰轰烈烈地结束了。

    新年新气象,新年新开始。

    我们认识后的第一个新年,关系有点疏远了。

    后来,我发现,新年成了我们关系的分水岭,每一次新年都是我们一段关系的落点,而且每一次新年都蕴藏着一段故事,撕心裂肺,他始终是故事的男主角,女主角则不同。

2

    趁着年假休息的这段时间,我提前给大家介绍一些相关的人物。之所以用“人物”这个词,是因为他们在这段感情中,时而扮演主角,时而做背景。正是他们的存在,使我们这艘行驶在爱情海中的巨轮不时触礁,千疮百孔,终于沉没了。

    这些事情也都是后来才陆续知道的。

小微

    小微是钟山的第一任女友,也是他的时任女友。

    毕业前夕,钟山和所有即将毕业的学生一样,除了找工作,就是放松自己。有恋人的都在忙着经营自己有可能逝去的爱情,他则孑然一身,网吧成了他那个阶段比宿舍还常去的地方。

    工作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上网的目的无非就是发泄,聊天室是首选。在无数此聊天之后,钟山认识了小微,一个比较单纯的女孩子。由于年龄相仿,又同在一个城市,聊了数次后的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他们见面了。

    小微是80年代初的第一批独生子女,父母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人,有着普通的收入。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自己再苦再累,都不会苦了孩子。虽然并不富裕,但是小微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一样,也是有求必应。自打出世就没有离开过父母,父母对女儿更是不放心,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师范毕业后的她在家附近找了份工作,每天单位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闲暇的时间就去上网、逛街、找朋友玩,生活比较单调。

    他俩的初次见面也是小微第一次单独和异性的约会。

    据钟山后来所说,他对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印象已经不是很清晰了,只记得当时夕阳西下,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从远处走来,影子在身后拖得修长。抬起头来才发现她不高,有点胖,看到他就笑了,说“你就是钟山吧,我是小微。”

    有了初次的相识后,陆续又见过几次,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网上联系。

    钟山即将毕业的时候,联系好是去一所大学任教,但是那家学校来招人的时候,带走了另外一个人,最普通的原因,有背景。倔强的他毅然签了去军队的协议,一个距家几千公里的戈壁深处,人迹罕至。去单位之前他几乎对那里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他是中国版图上的某省的一个小城,其实部队距离那座小城还有三百多公里,真正的戈壁。

    他一直对我说,那里这好那好的,我还想象了一番。在网上看过介绍那里的资料后,我的印象是街道宽阔,灯火辉煌,楼群林立。直到后来真正走进了军营,才深刻体会到镜头的幻化功能有多么强大。

    眼看毕业在即。

    或许是工作的突然变故使他们觉得一切都是可贵的了,相处时间也屈指可数,在短短的数天内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从朋友升级成了恋人。

    由于双方父母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恋情,因此他们的告别只能提前进行。

    应该是告别的话重复了数次都不愿分开,我的切身体会。钟山给我说的时候则轻描淡写。

    当钟山背起行囊踏上征程的时候,火车轰鸣,站台上到处是送行的人,到处是婆娑的泪眼,父母也是泪光莹莹,交待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孩子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

    他忽然看到了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这样分别了。在钟山的心里,女孩子把自己的爱交给一个即将远赴他乡的男人,该是怎样的一种信任。

    我有时想起钟山给我描述的那个场景,就觉得很悲壮。我的脑海里总会闪现这样一个场面,一个妻子,抱着孩子,正在送去前线打仗的丈夫。

    我平生最怕送人。害怕经历那种生离死别的折磨,害怕看到汽车卷尘而去后的那股黄色的烟雾,害怕听到火车要走时的那几声长鸣,更害怕视线里没有了人的那份落寞,那份凄凉。这或许是所有异地的恋人们时常要体验的感受。我们经历过这种分别后,才发现,原来送人还不是最让人伤感的。

    钟山的这次休假就是那次送别后的第一次重逢。

钟山的父母

    这对几乎与共和国同龄的老人,最终影响了我们的命运。

    想起他们,我的眼前就一片模糊。他们的身影成了我一生无法忘却的记忆。

    他们一直生活在农村,善良朴实,几乎没有离开过从小生长生活的那片土地。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经受过贫穷带来的种种磨难,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让孩子过着吃饱穿暖的日子,尽全力供养着一对儿女上学。眼看着他们从呀呀学步到大学毕业,其中的心血和艰难可想而知。

    由于不停的操劳,他们过早得衰老了。父亲略显弯曲的背,满脸的皱纹,刻画在脸上的愁容,不多的笑容和话语;母亲过早的稍有凌乱的白发,两只皴了的手,破了的袜子,不停忙碌的身影,每次和她手的触摸总是让我心酸。

    父母受了太多的苦,他们的愿望其实是最简单的,希望儿女都能过上简单富足的日子,一生平安幸福。他们不会理会爱情在婚姻中的作用,我们所谓的爱情在他们眼里是最先可以放弃的东西,我们为了感情想放弃的那些东西在他们眼里才是最重的,那才是他们心底幸福的基础。

    我印象很深的是母亲带着羡慕的口吻告诉我,邻家那两口子真有福,别人给介绍了个儿媳妇,一带来就被老两口看中了,儿媳妇高高壮壮的很能干,现在又生了个大胖小子……

钟山的妹妹

    钟山的妹妹是80年代初的女孩子,比小微小两岁。大学毕业后回到离家很近的一座城市,在一所中学当老师。2004年初为人妇。
我们见过一次面,也是唯一的一次,在见钟山之前。她是我见过的钟家的第一个人。

    她年轻,善良,聪明,孝顺,现实。和钟山给我描述的妹妹有差距。

    因为她的年轻,我们拥有了许多共同的东西。我们都爱钟山,都了解他,都希望他幸福,都愿意为之付出所能,都包容爱情。

    我一度觉得她是除了钟山之外始终支持我们的人,在我的心里,她也是我的妹妹。但是我忘了,她姓钟,也始终只是钟山的妹妹。

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是大学里的一名老师,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

    或许是一直都在学校那样单纯的环境里,姐姐是那种典型的成熟里透着纯真的人,随和宽容,善解人意。

    她知道有钟山这个人,是我急需向人倾诉爱情的时候,已经是我们见面之后。听着我语无伦次的叙述,她知道她的妹妹恋爱了。

    姐姐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对我说,没事,还有我呢。

3


    阴历新年随着正月十五的到来彻底过完了,意犹未尽。不是因为过年,而是过年带来的那份悠闲。

    日子又走上了正轨,新一轮的工作又开始了。

    我想起了他,那个正在休假的人,不知是否已经上班。

    新年过后,春天轻悄悄地来了。雪都化了,树要绿了,天更晴了,太阳更明媚了,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欢笑声。

    他的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最近忙吗?我回来了。”似乎是没有表情,我猜测。

    “哦,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点说,我好去接你呀。”我开玩笑说。

“回来一周了。”依然没表情。

    “是吗?”我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觉得很反常。

    “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心里很乱,以后再慢慢给你说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只是在心里“嗯”了一声,没有发出声音。

    “别多想,没别的意思,只是现在不想说。”他听我没吭声,赶紧解释。

    “没事没事,我什么都没想。不是家里的人出什么事情了吧。”

    “不是,不全是,以后再说吧。”

    “没事没事,只要家里没事就好,那再见。”

    “再见,你挂吧。”

    “噢,好。”我挂了。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这件事情。想起他走时的欲言又止,想起他见到女友后回家和我的通话,那时候好像还挺高兴,想起他后来短信里烦躁的情绪,想起他过年时竟然连祝福的语言都懒得给我发,想起他回来后不想和我联系。我好像觉察出了点什么,又好像一头雾水。

    去他的吧,跟我有什么关系!连长什么样都不清楚,说不定歪瓜裂枣一个。

    “热情的阳光已探出了头,大地一片绿油油……”我大声欢唱我最喜欢的这两句歌词,妈妈说我神经了。

    我很认真的对妈妈说,有个人要疯了,妈妈问是谁,我说你不认识。妈妈不再问了。

    老太太最大的优点就是活得太明白,最大的缺点也是这个。

    几场大风过后,满眼都是跳动的绿色。

    绿树,绿草,绿色的天空,绿色的人,陌生的面孔,带着眼镜,眼镜竟然是藤条编的,漫漫延延,缠在了我的身上,越勒越近,我想喊却喊不出来,出了一身汗,醒了,外面漆黑一片。

    生活还在继续着。

    天气渐渐转暖了,外面的颜色越来越鲜艳,满街都是彩装和彩妆。

    就在这时我的工作有了调整,部门有一块儿工作一直是被大家轮流管理,一片混乱。上面研究后决定派人出去学习后归口管理,需要学习将近半年,大家一致认为我比较合适,原因是我年轻好学且没有孩子。我一听就乐了,回家给妈妈说,领导说我没有孩子,妈妈严肃的说,实话呀。

    没有孩子确实是个优势,难道他们忘了我还没有老公呢。

    领导通知我回去收拾一下,最近几天就走。

    心情很不错,不就是学习嘛,况且是在南方的一座古城,只是不知古成什么样。我迅速收拾了一个箱子,整装待发。

    临行前,我告诉他我准备出去学习了。

这首歌词是我此时心境的写照!

望著广场的时钟 我还在你的怀里躲风
不习惯言不由衷 沉默如何能让你都懂

此刻与你相拥 也算有始有终
祝福有许多种 心痛却尽在不言中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再痛也不说苦 爱不用抱歉来弥补
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

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 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
我默默的倒数 最后再把你看清楚
看你眼里的我好模糊 慢慢被放逐

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 别管我愿不愿
孤不孤独 都别在乎

自从我们知道了对方不是独立的个体,无论从哪方面都很刻意得拉开了距离,有很多本来就抓不住的东西更虚无了。很久不联系,说话愈加客套,我分手的消息对他也封锁了,直到后来他发现我晚上不再说自己忙。

    我时刻告诫自己不能。

    我能克制自己的行为,但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感觉,那种掩饰不了的快乐的感觉,内心里实在盛不下,一不小心就溢了出来。他总是说,每次聊天的时候,都可以感受到我无声的快乐,只是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我就提醒他,165cm,80kg,他则阴森森地嘿嘿两声。

    我告诉他,我外出后要更换手机号,现在不知道是多少。

    他沉默了许久,问我晚上有什么事吗,我说没有,他让我先去吃饭,洗漱完毕后和他联系一下,他会等着我,说完就让我挂电话。

    我被他那么一说,心情沉重起来。

    吃饭的时候,我问妈妈,还记得我以前说的那个疯了的人吗,妈妈说记得,问我怎么了,我说他出院了,妈妈看着我,等我下文,我说,没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通宵未眠。

    他在我吃饭的时候,去买了二百元钱的IC卡充进了电话里。

    每个异地的恋人或许都和我们一样,很感激通讯事业的飞速发展。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堆IC卡,一笔无价的财富。我还有一个抄了很多卡号的本子,他说我马大哈,有时想和他说话才发现卡里没钱了,担心我着急,再者冬天外面太冷太黑,夏天太热太黑,索性一次买很多,隔几天就给我念两个号。

    我洗漱时心事重重,把洗面奶挤在了牙刷上。

    一切就绪,我索性躺在被窝里,把电话放在枕头边。

    电话通了,听到他吐烟的声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等着。

    “去倒杯水吧,省得过会儿来回跑”

    我快快得跑去倒好了,又拿起电话。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了,我反而不急着要知道了。

    “假期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他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我快快地接话。

    “你知道?”

    “哦,不是不是,我是说我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慌忙解释,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沉不住气。

    “我以前很少提起我和小微的事情,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说似乎都不好。”

    “哦。”我不再接话。

    他又沉默了,或许是在想从哪里开始说起吧。

    “你们在聊天室认识的,”我提醒他。

    “哦,对,那我就从这里开始说起吧。”

    后来我们说起这次谈话的缘由,他说他当时觉得我们都在有意疏远对方。尤其是我说要去学习了,他并不确定我是否还打算再与他联系,或许从此就和我擦肩而过了。但是他不想就这样和我错过去了,当时并没有爱情的成分,只是不想失去我这样一个朋友。又因为我们彼此都有案在身,他又担心把握不好分寸。想了又想,还是有必要聊聊,很自然就要说起自己的感情。

    他们从聊天室开始的这段爱情,随着那次车站的送别拉开了帷幕。

    为了联系方便,去单位一段时间后,钟山买了一台电脑,拉了网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网络上联系。我们的相识也得益于这台电脑,它后来惨遭迫害,这是后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微幼稚(或许是孩子气吧)、任性的个性就显现出来。但是她本性善良,总是能时时想到钟山,记着钟山的喜好,用自己的方式全身心得爱着钟山。钟山比小微大三岁,自己又有妹妹,所以他也习惯了忍让一个小姑娘的霸道和不讲理。恋人毕竟不同于兄妹,一味的忍让并不是长久相处的良策。经过了多次的吵闹和好以后,小微习惯了钟山每次的道歉,每次的哄劝,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了。渐渐得,钟山觉得很疲惫。就在这时,他休假了。

    或许是很久没有见面了,一下火车,钟山就在一连串的热情里忘记了以前的不快。小微的妈妈已经从女儿的口中知道了这位未来的女婿,一见人就觉得满意,再加上钟山处事得体,对小微又是无微不至的关心。老两口赞不绝口,热情款待。两天后,钟山该回家了,很自然的,他要把小微带回家给父母看看。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要犯冲动的错误。他只顾想着给父母一个惊喜,压根没去想后果。

    经过了几小时的奔波,他们到家了。他满怀欣喜的推开门,给父母介绍了小微,父母只是很礼貌得让小微进屋休息,就把钟山叫到了另外一间房子。结果是父母不同意,最直接的原因是小微个子太低。

    我这才知道钟山个子不是很高。父母觉得女方个子再不高的话,以后孩子岂不是更低。也许等到我们自己做父母的时候,就更能理解他们的思维了。

    钟山觉得无法开口说出这个真实的原因,也只能尽所能照顾这个心情不好的小姑娘。虽然他不说,小微也明白。她还是在这里住了三四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坐着,或者睡觉。她觉得既然钟山的父母不喜欢她,她也不能去自讨没趣。

    小微走后,钟山的父母态度更坚决。小微更是觉得满腹委屈,电话那端总是传来她的哭声。过年的时候也因为此事闹得全家都很不愉快。

    漫长的假期就在这样的氛围里结束了。

    临走的时候,妹妹和小微来为他送行。虽然妹妹也不是很看好她这个未来的嫂子,但是对小微仍然是热情而亲近。让小微又觉得有了支持的人,她固执得认为只要他们非要在一起,父母也是拿他们没办法的。

    小微或许不知道,他们之前的种种不适又在父母的强烈反对后浮现出来,钟山渐渐觉得小微不是他理想中的女孩,即便是父母不反对,他们之间也已经出现了危机。

    钟山回到单位后很含蓄地给小微说了自己的想法,小微不相信,觉得是钟山的父母非不让他们在一起,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哭。

    钟山给我叙述的期间,我几乎没有插话,不是不想说,是克制着自己没说。当他把整段事情都说完了之后,我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他说他不想伤害小微,但是也不能这样拖着,与其说父母不同意,倒不如说自己也不太同意。他尽量采取婉转的方式和小微交流,但小微固执己见。她觉得钟山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是不爱她,说她不能没有钟山。小微的妈妈也给他打了数次电话,盘问他们的事情。

    我笑着打趣说他们之间的这段距离现在倒成了保护伞,他苦笑。

    我们絮叨了一晚上感情的问题,或许也想出了不少馊主意。由于小微和我不相干,我倒是能客观理智地帮他分析,但是心底里还是稍稍偏向他,或许因为我也是女人吧。现在具体的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最后把暖瓶放在了床前,一壶水没有了。

    直到我忽然发现窗外已经有点发白了,并且肯定不是月光的亮度。我看了看表,距我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我当时做梦都不会想到,在日后的某一天,我和小微有了直接的对话。

    这次的通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钟山没有为了博得我的认同而述说小微的种种不是,说到时也是轻描淡写。他总觉得是自己的不理智、不果断害了小微,小微毕竟小,无法接受。
我发现了我们共同的弱点,善良且优柔寡断。

    我始终也没告诉他我已经是自由身了。

    两天后,我离开了生活的这座城市。

    下了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手机报平安,一条短信赫然摆在屏幕上。

    “不知你是否还会再和我联系,唯祝平安健康快乐。”

    机场外大雨滂沱。

4

    如果在走之前没有那样一次联系,或许我们真的就此擦肩而过。我也很清楚,目前的钟山最需要有个象我这样的朋友。如果我在此时介入了他的生活,我们的关系会突飞猛进。我不愿意搅进别人的感情漩涡里去,更不愿意在其中扮演多余的角色,即便我们彼此再有好感。我更希望这一切发生在彼此都很冷静,没有什么牵扯之后。

    我换了当地的手机号,告诉了家人,告诉了单位,没有告诉钟山。

    接待的人把我们安排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宾馆里,经过一天的休整后,我们开始上课了。

    课程设置的倒还专业化,就是理论性很强,枯燥无味,一个班有将近三十个人,来自全国各地,说话南腔北调,年龄参差不齐,学习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来度假的)。吃饭的时候两大桌子,很是热闹。没几天,就形成了很多相对固定的小圈子。我和几个年龄相当的人迅速打成一片。

    大家都是公派学习,吃住无忧,毕竟不是在校学生,老师也不怎么管,我们在一起很开心。除了学习、睡觉,有大把的时间供自己支配,还可以和老师讨价还价的调整上课时间。我们充分感受到了“人民当家做主”这句话的魅力所在。

    大街小巷我们都窜过,见到好吃的就吃,见到好玩的就玩,也不再顾忌什么淑女形象。我指着大家说:“美女和野兽。”话音一落,就有一群猛兽追了上来,我们尖叫着就散开了。

    大家经常都很感慨,这样的日子真惬意。

    有一天,我们从酒吧出来去蹦迪,路上看到一对恋人甜甜蜜蜜的样子,有一老兄大声说“没有老婆真好,没人管的日子真他妈痛快。”竟然一呼百应。我们几个女士颇愤慨,我也搅和在声讨的队伍里。最后一说,只有我和那位老兄是真正的没人管,竟然还有人满脸的羡慕。我俩索性昂首挺胸,阔步走在最前面。

    蹦迪的时候借着酒劲,我们跳上桌子,群魔乱舞。忽然那老兄凑到我脸前,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想管你。”

    我想起了钟山。

    我一直不给自己留时间去想他,忙忙碌碌的上课,忙忙碌碌的玩,结果还是想他了。

    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我们一直不曾联系。不知他怎样了,不知小微怎样了,不知他和小微的关系怎样了。

    每天都上演着无数的感情故事,没有一个与我相关。

    学习还是有些紧张的,尤其是我学会后回去就要接任。虽然玩的时候很放松,学习的时候我还是认真努力。

    没想到那老兄还真当回事了,从此对我呵护有加。他竟然还问我,是否记得跳舞时他说的话,我说那天我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男朋友长的什么样。

    我往家打电话,说想家了。妈妈不以为然,说我好不容易放风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家。真是知子莫若母。妈妈忽然说,忘了告诉我件事,好几天前了,有个她不太熟悉的男的,说是我同事,有事找我,她就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了那个人。

    我直觉是钟山。

    自从妈妈告诉我这件事后,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惦记着手机,觉得它会在不经意间响起。

    没想到那老兄还挺执着,热情依旧。我无比诚恳地告诉他,我真的有男朋友,他竟然还要公平竞争。我说恐怕学习一结束,你根本不记得我是谁了,他说他不是儿戏,满脸痛苦状。就他,嗤,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我满心鄙夷,懒得再搭理他。幸好过了一段时间,他转移了目标,遇到了知音,俩人迅速如胶似漆。我们的队伍里从此没了他的踪迹。

    我的手机上终于出现了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是一条短信。

    “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号码,知道你学习忙,一直没打搅你。忙的话就不用回复了,唯祝平安健康快乐。”
  
    或许是期待得太久了,我的手机屏幕上顿时掀起一片水雾。

    “你还好吧,我是很忙,没顾得上和你联系。”我快快的输好了一堆内容,改来改去终于定稿,犹豫了一下,还是发送出去了。

    结果再也没有了回音。

    一天之后,我拨了他的手机,一直都是那个单调的声音,告诉我手机不在服务区。

    再之后又换了个声音告诉我,机主已关机。

    我隐隐地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他那天是有事要告诉我,但是我漠然的态度使他望而却步。他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呢?我想象不出。但是我肯定是关于小微的事情。我给他留言,有事和我联系,我很担心。

    在这样焦急的等待中熬了两天,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或许是我的焦躁搅乱了我的智慧,我竟然忘记了,除了他的手机,我还知道他宿舍的座机号码。但是我始终都没有想起打那个永远都在服务区、永远都开机的电话。

    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模式震动,一直在身边。

    我依旧每天认真上课,和大家开心相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暗流涌动。

    终于在一天下课后,我的手机嗡嗡作声,他的手机号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我拿起手机就冲出了教室,似乎是碰掉了什么东西,只听到一阵“淅沥哗啦”,我头也没回。听到他的声音时,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连串的道歉反而说得我不好意思了。

    “不是不是,是刚才老师说我了。”我牛头不对马嘴得解释着。

    “嘿嘿嘿,老师比你还厉害吗?”他笑着打趣。

    他那天给我发短信确实有事情要告诉我,但是看到我的短信那么淡漠,决定不打搅我了。而后由于临时有任务,移动信号全部切断了,他就把手机扔在了抽屉里,他觉得我又知道他的座机号,有事可以找到他,所以就没再主动和我联系。再后来信号通了,他又忘记带手机了,直到今天才想起来,然后看到了我的短信。

    其实这一过程一共才五天不到。

    我没有告诉他我这几天经过了怎样的煎熬,他也不问。

    他后来告诉我他什么都明白,即使我不说,但是他觉得当时自己没有资格。

    他只是告诉我小微失踪了。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小微的妈妈打电话告诉钟山,小微说去同学那里玩,出门后就来过一次电话,说要在同学家玩几天再回。她妈妈也没太在意,结果后来再也没给家来过电话。打电话到同学家去问,她的同学说这几天根本就没见过小微。她妈妈这才着急了,把小微关系不错的同学家都问了一遍,都没见过小微。她就想起了钟山,觉得小微肯定和钟山联系了。

    钟山第一反应是小微来找他了。

    为了安慰小微的妈妈,他说小微和他联系了,说要到他这里来,小微的妈妈总算是放心了。她又问钟山,和小微到底怎么了,钟山说没事,就是有点小矛盾。小微的妈妈又趁机教育了钟山一番,总算挂了电话。

    我不赞同钟山对小微的妈妈的这个说法,如果小微不是去了他那里,以后又怎能解释清楚。钟山说,以他对小微的了解,八九不离十。

    我们的这次谈话以这个不确定的答案告一段落。我叮嘱他有消息了一定告知我一声。

    隔了一天,钟山发来了短信,小微短信告诉他自己很安全,在火车上,方向果然是他这里。发完短信后,小微就关机了。钟山千叮咛万嘱咐,安全第一。再无消息。

    又隔了一天,钟山告诉我,小微已安全到达,万幸,没有出什么事情,他要去办准入证。

    数天后,他告诉我,手机在小微那里,不方便再和我联系,唯祝平安健康快乐。

    这件事情一直都让我很感慨,感慨爱情的力量。

    小微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父母,更别说坐火车出远门了。她更不知道钟山工作的这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只是以前听钟山给她描述过他从家到部队坐车的过程。她竟能凭借这些零散的信息来寻找自己爱的人。如果钟山也深爱着小微,他的内心该是怎样的震撼。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不知何时起,我们最初的那个小团队打散又重组了。他们也不再象以前那样,天天在一起穷开心了。他们都说是我的心不在焉挫伤了他们对生活的无限热爱,我满脸无辜,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个灵魂人物。我故作状态惋惜队伍的解散,心里却着实得意了一番。

    “热情的阳光已探出了头,大地一片绿油油……”我放声高歌,他们都闭上了耳朵。

     我差点忘了提起期间发生的一段插曲,据学友们说,我对那老兄一往情深,关切有加,人家老兄嫌我年龄太小,不够成熟,婉言拒绝了我频频送去的秋波。我听完乐了,学友很诧异,确切点说应该是对我的表情很失望。

    这他妈也算男人,我心里说。

    我可是从来都不说脏话的。

    他的身影从此再也没有进入过我的瞳孔。

    我不再向往那种群居的日子。而是常常一个人顺着古道散步,迎朝阳送夕阳,静静品味着这份安宁祥和。内心总觉怅然若失。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词无数次地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时常问自己,我在钟山和小微的这段恋情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是不是已经慢慢陷入了这段恋情,我是不是已经渐渐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我是不是有意无意在默许自己和钟山感情的发展……

    学习结束了。

    轰轰烈烈的送别晚会上,大家都喝多了。那老兄揽着满脸甜蜜状的女士和我碰杯,我正欲一饮而尽,他诡秘得凑到我耳边说,妹子,看到没,只有我能让女人感受到什么是幸福,后悔了吧。我倒进嘴里的酒喷了他一身,他满脸的笑凝固在了脸上,旋即对周围的人说,没事没事,她喝多了。我满脸不屑,竞步走出大厅。

    大家结伴去旅游,积极号召我参加,我婉言谢绝了。

    我想家了。

5

    到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过了家乡的一个季节。

    此时已经满眼秋色,而且已经是深秋了。

    看到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面孔,我的眼泪又来凑热闹了。妈妈笑话我,都这么大了还那么爱撒娇。我搂着妈妈的脖子,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新的工作岗位千头万绪,有干不完的事情。

    我和钟山共同的体会,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有干不完的工作。

    那段时间,上面要检查,工作很多,时间又很紧。上班时间是不够用了,单位和家有一大段距离,晚上不敢一人去加班,只有每天把大堆的资料抱回家。妈妈说,家里的计算机也充公了。有时晚上熬得晚了,脸也懒得洗了,倒头就睡。我没有时间想别的。只记得钟山发过几次短信,大意是小微在的时候两人总是有争执,小微走了,小微不分昼夜的随时打电话,电话通了就只是哭,影响了同宿舍人的正常生活,再然后他只接电话但是不再说话……

    我清楚地记得,每个短信的最后一句话都是一样的,唯祝平安健康快乐。

    几场狂风下来,树只能叫树杈了,温度骤减。

    一场大雪后,冬天来了。

    我疯狂工作的结果:眼袋出来了,眼圈发黑,皮肤松弛,体重减轻了,检查通过了。

    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我开始热衷于做饭。同事中有个四川人很会做饭,我请教她后就回家尝试。有时甚至锅里的油都冒烟了,忽然忘了下一个步骤应该是什么,就赶快打电话问她。左手电话右手锅铲是我那时最常见的一个姿势。跑步机在那段日子里也频频遭受我的折磨。

    经过一段时间的吃吃睡睡,我的厨艺有了长进,我的形象也大为改观。我的脸一向是最能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一胖就先胖脸。大家都发现,我竟然长出了酒窝。

    还记得体检的时候,同事故意把我和单位里一个高壮的人排在一起称体重,他上秤刚好一百公斤,轮到我时,大家开玩笑说直接除以二就可以了,结果我一上秤,四舍五入后勉强够他们计算出来的结果。

    我一直都很想让钟山品尝一下我的手艺,品尝一下只有到我们这里才能吃到的特色菜。他一直说要做一辈子呢,不用着急。真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谁又能知道那竟是最后一次。

    我不喜欢冬天,尤其不喜欢北方的冬天。北方的冬天寒冷且漫长,一如我的心情。

    接近年末的时候,钟山忽然来电话了,声音疲惫嘶哑。小微又不见了,依然是没有给家里打招呼。他们最后的一次通话,钟山依旧是不愿意说话,小微哭够了,声嘶力竭地说,你会后悔的,然后就没了消息。

    我麻木的心再次被揪了起来。

    小微的父母似乎也习惯了,告诉了钟山以后就再也不打电话了,看来也折腾累了。

    我估计小微路上不会出什么危险,即便是她有极端的想法,她也会先见见钟山再有所行动。这样一分析,我们都不是那么担心了。问题是到了钟山的单位她会如何。钟山确实也疲惫不堪了,他破罐子破摔起来,打算不管了,随她折腾吧,大不了转业。我知道他说的是赌气的话。他已经一团糟了,暂且不理他。

    一个想法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你们现在工作忙吗?”我问他。

    “年底了,都不太忙了,怎么了。”

    “那你就去领导那里请休假吧!就在火车终点站等她,直接一起回家。”

    他很长时间没说话。

    “不行吗?”我忍不住又问他。
   
    “也只能这样了。”

    我听到吐烟的声音,一口接一口,没有间歇。

    挂了电话后,我有点担忧。他们俩都绷到了极限,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即便是爱,所能承受的也是有限的。我有点愤愤然,心里对小微的同情有点转移到钟山那里去了。

    猛然想起了自己的那段“鸡肋”恋情,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个善良的男人。那个善良的人不知现在如何了,祝愿他一切都好。

    钟山不停地给小微发着短信,大意仍是安全第一,有事见面再说。

    快到冬至了,外面很冷,天黑的也早。单位有同事出差回来,晚上要聚会。下班后,我们一行数人浩浩荡荡去酒店。路上给妈妈打电话,我还没来得及“喂”呢,就听到妈妈问我是不是不回家吃饭了,我乐了,正欲接话,手机断电关机了。气我。

    席上很是热闹,吵得我插不进去话,原因很简单,一桌女人。我想说话,结果愣是没人理,我大喊一声:“该我说了。”吵闹声嘎然而止,大家都看着我,我猛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有笑着对大家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结果我的身上挨了数下,手机从桌上掉了下来。

    我才想起手机已经没电了,不知钟山和小微联系上没有。

    下午他给我打电话说,假已经请上了,明早就去火车站等着小微。

    我用同事的手机打了他宿舍的电话,响了数声,没有人接。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犹豫了半天,不知是否再打他的手机。

    有人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大喊着要罚酒,我说好好好,正愁没理由喝呢,这下可好,一轮下来,我觉得有点多了,虽然心里异常清醒。

    不记得是听谁说的了,喝醉不喝醉,一照镜子就知道了。我走到洗手间,对着水池上的大镜子看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五官。我对自己说,我好像醉了。

    我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走着直线,一旦感觉背后没有了视线,我就倒下了。

    记忆在酒精的麻醉下断断续续,我记得有人扶我,记得坐在车上,记得到家了,记得妈妈把我接过去放在了沙发上,至于这些事情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不记得了。

    我很少在外面喝酒,至少是不可能喝成这样,因为我的肠胃一直都不好。这是我怎么吃都长不胖的先天因素,很多人都羡慕的不得了。

    妈妈边给我脱衣服边数落我,我一个劲儿地笑,止不住,妈妈让我不许傻笑了,我更乐了,笑着笑着就笑出眼泪来了,趴在妈妈身上,搂着她的脖子,泣不成声,哭得妈妈也难受了。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好多了,似乎也清醒多了,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冲到卫生间,吐了。胃翻江倒海,抽搐不止。

    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妈妈告诉我,一个姓钟的小伙子打了两次电话,好像有事,说我的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我没有吭声,妈妈看看我没有接话的意思,起身关灯出去了,关门的时候对我说,这么晚了就别打了。

    我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电话通了,我听到他的声音时深呼吸了一下。

    “你怎么关机了?是不是没电了?”

    “嗯。”

    “出去吃饭去了吗?”

    “嗯。”

    “喝酒了?”

    “嗯。”

    “胃难受吗?”

    “还可以。”

    “去倒点水喝吧,别喝凉的,喝点温开水会好一点。”

    我的眼泪又渗了出来,我克制着自己。呼吸很重。

    “怎么了?”

    “没什么。哦,小微联系上了吗?”

    “是的。我想好了,她要非得闹的话就闹吧,非要结婚的话就结,我累了,天作孽由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样对她,她愿意嫁给你吗?”

    “这是她的话,她把证件都带来了,要办手续。”

    “你明早不去了吗?”

    “去。”

    “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又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和吐烟的声音。

    “既然这样打算了,就要调整一下心态,别这样对她了,她也是真心爱你。”

    “爱?”听到他苦笑一下。“或许吧。”

    “你的牙怎样了?”他停顿了一会儿问道。


    “牙?”我愣了一下,想起几天前说过牙疼得不想活了。“好多了。”

    “以后别乱吃了,胃也不好,牙也不好,还喝酒。”

    “呵呵!但是我不抽烟呀!”我笑了笑。

    “凉的、辣的、生的就别吃了。”

    “呵呵!”

    “笑什么笑,别总不当回事。”

    “知……道……了,比我妈还罗嗦。”

    “也不要总去加班,回来又没人送你。也不要……也不要……”他不停的说了半天。

    “别交代了,说多了也是白说,我记不住。”我打趣,“尤其是吃的,我总不能虐待自己的嘴吧,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没接我的话,耳边一片死寂,偶尔有吐烟的声音。

    “我有些话想给你说,”他停顿了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的心脏停滞了几秒忽然加快了。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主语肯定是我和他。

我屏着呼吸等他说话,心里多少有点担心,似乎还有点期待。我听到连续的几大口抽烟的声音,而后是咳嗽,咳得很厉害。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他会说什么吧,也或许还有小微存在我的心里,或许还有别的因素,我内心里充满了拒绝的念头,是拒绝自己。

    就在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也许吧!”

    “我,”他说。

    “你,”

    我们俩同时开口了,然后都笑了。

    “你先说,我怎么了?”他问我。

    “哦,我想问你,你瞌睡了吗?我可是很瞌睡了,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开始起催眠的作用了。”我笑着说。我本来想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但是瞬间又退却了。

    “你是要说这个吗?”

    “是呀。”我笑。

    “哦。”他好像有点泄气。“可以把你的照片给我发一张吗?我要看看我脑海里勾勒出的形象和实际差多少。”

    “别了吧,我不是告诉你了吗?165cm,80kg,小子头,奇丑无比。”

    “嘿嘿,我知道,恐龙我都不怕,难道你比恐龙还丑,就当练练我的胆量吧。”他又恢复了以往轻松的口吻。

    “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哟,若不是恐龙,我怎么还没嫁出去。”

    “我可是从小被吓大的,没关系。”他笑。

    我想结束这次聊天了,因为我不知道主题会不会再变化。但是我知道,他犹如一滴水,已经慢慢渗透进我的生活,滋润着我的心。

    “好吧,明天给你发,带来什么麻烦可不怪我。”

    “不会不会,”

    “那我睡觉了啊。”没等他说完,我就接话。

    那边突然又没声音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不睡,非要等你电话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几点才回来,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喝醉了,不知道你是否会给我打电话,不知道你是否还能清醒得听我说话,不知道我自己是否能说清楚想说的话,你知道吗?”他一口气也没喘,我却觉得更喘不上气来。

    我不争气的眼泪又决堤了。

    “你知道吗?我过年回家的时候为什么心情不好,为什么要买个新号,为什么又不和你联系,为什么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给你发短信,你以为我真的忘了吗?”

    我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浓重的鼻音,赶紧捂住了听筒的下端。

    “是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没有权利这么做,你知道吗?”他听了一下,或许是听到一片寂静,他疑惑地问我“你在听吗?”

    “我瞌睡了,挂了啊?!”我忍住抽泣快快地说。

    他没有吭声,我犹豫了一下就放下了听筒。

    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我只知道以前疑惑的事情一瞬间都有了答案。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再打过来,因为我以前告诉过他,妈妈睡觉很不好,晚上要是被吵醒了的话,很久都睡不着,客厅里的电话特别响,而且自动报号,现在已经午夜三点。

    我的眼泪肆意流淌。

    忽然我发现被关成静音的手机荧光闪烁,在黑夜中异常炫目。

    我抓起手机塞在了枕头下面,把被子蒙在了脸上。此时的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地哭。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想想那些煎熬的日日月月,想想那些和他同忧同难的分分秒秒,想想那些伤感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一切都微不足道了。

    我哭累了,睡着了。

    放在我耳边的座机骤响,等我辨清方向后迅速去拿听筒,铃声就停了,一看表,刚好是我平时起床的时间。

    手机上显示着几十个来电未接,一条短信。

    “听到你哭的声音,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没有资格承诺什么,只能默默祝福你,平安健康快乐。”

    眼前的字一片模糊。

    或许是距离扩张了感觉,或许是共同面对小微拉近了我们彼此心的距离,或许是我们相信爱情,也或许是我们都年轻,在不知彼此的长相,不知将要面对什么的状态下,我们似乎相爱了,虽然我们什么都没说。

    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我还以为我心底的爱情童话刚刚开始就匆匆收尾了。

    我忘记了伟大的毛爷爷曾经说过的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6

    我发了我的玉照,半小时后我收到了钟山的短信。

    “骗人的家伙,就算我再丑你也要转过身来看看呀。”

    嘿嘿,我只给他发了张背影。

    我补齐了正面。

    “165cm80kg的短发,你也太美化自己了吧,嘿嘿嘿嘿。”

    看到那四个嘿嘿嘿嘿,我觉得毛骨悚然,感觉兔子掉进了狼窝。

    不久之后,我收到了钟山的第一封信,我收到信的时候他已经踏上了家乡的土地。那封信更象是一封公函,礼貌客气,就差写此致敬礼了。

    信里附带一张一寸彩色照片,假装很英俊的样子,满脸稚气,和他平时留给我的沉稳的印象相差甚远。直到再后来他又寄来一张站在主席台上的上半身照片,才和我内心的感觉有了呼应。原来那张小照片是前两年照的,他比较满意,索性洗了数十张,单位要求交证件照片时,他就拿来招摇撞骗。看来证件照片要求“近期免冠照片”不是一句很绝对的话。

    他的字比照片更有吸引力,刚劲飘逸。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那天早晨他打电话叫我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坐上了去火车站所在城市的汽车。

    钟山后来对我说,那晚他知道我不会再接电话了,但是他还是想不停地拨我的手机号,他当时心里很空,需要做件有意义的事情,虽然没有实际意义。

    钟山接上了小微,但是小微不愿意回去,他们就在那座小城待了两天。小微随时带着小刀,不离身。钟山发短信告诉我,先不和我联系了,方便的时候再说。小微也不吃饭,只是不停地哭,非要钟山答应娶她才肯一起回去。

    我心里也焦躁不安。晚饭后早早躺在了被窝里,胡乱翻着一本杂志,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手机就在枕边。忽然手机响了,是钟山的手机号,我毫不犹豫接通了,立刻“喂”了一声。对面传来一个细微的女声,也“喂”了一声。

    我知道是小微打的,但是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更不知道她要给我说什么,我的大脑飞速旋转,但是没有目标。

自从钟山在车站接上小微之后,我一直处于担心和惊恐中。小微从小到大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几乎没有经受过挫折和打击,遇到事情,就很容易走极端。经过一路颠簸,估计是没怎么睡觉,也不想吃饭,身心俱疲。刚见到钟山时或许会不计前嫌,但是钟山铁定了心要结束,小微肯定会绝望透顶,两个人都绷到了极限,不知会不会发生意外。我脑子里很乱,总是出现血淋淋的场面。

     “你好,我是钟山的女朋友,你在忙什么?”她的声音很娇柔,听上有些疲惫。

    “哦,你是小微吧,听钟山说起过你。我刚吃过饭,准备睡觉。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也听他说起你,说你们很聊得来。我们要回家了,准备回家结婚。”

    “哦,恭喜你们。有空来我们这边转转嘛,我可以接待你们,给你们当导游还是没问题的。”

    “好的,你有空也来我们家玩。”

    我听到小微把电话给钟山,好像是要让他说什么,钟山就是不接。一阵撕扯之后,小微对我说:“他非要现在回去和我结婚,我让他和你说话,他不说。”

    “哦。”我犹豫了一下,对小微说,“你把电话给他,我有话对他说。”

    “你有什么事就给我说吧。”

    “你把电话给他吧,我给他说。”

    小微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钟山“喂”了一声。

    “有什么事你快说,小微去卫生间了。”钟山低声着急地说。

    “你吃饭了吗?”

    “没有,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我就想问问你吃饭了吗?”

    他猛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听到吐烟的声音。

    “一定要去吃点饭,安全第一,别的什么都不用考虑,明白吗?”我满心酸楚,声音平静。

    “明白。”他声音有点颤。

    “挂了啊?高兴点。”

    “嗯。”

    就这样挂了。

    我和小微有生唯一的一次通话,因为一个男人的存在。

    我再也无心看书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或许她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对她构成了威胁,她用这样的方法打消我的念头。她做的当然很对,她要保护自己的爱情不受侵犯。我呢?我侵犯了她的爱情吗?我没有横刀夺爱,我没有刻意拆散,我甚至至今都在克制自己,反省自己的行为,我做错了吗?钟山呢?他错在哪里,他看清了他们的爱情后选择了放弃,这难道是错的吗?他一再容忍小微任性的做法,担心着她的安危,难道这也是错的吗?如果我是小微,我又会怎样,我可以做到客观理智冷静吗?

    我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就会响两声,接通后没有人回应。我知道是小微打的。事情或许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小微在这种状况下也不可能理智冷静,或许她找到了他们感情危机的根源,那就是我的存在。

    她转移了发泄的对象。她没有意识到,我只是标,钟山才是本。

    她永远都不会相信,没有我的存在,他们的爱情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往钟山的手机上发了条短信,大意是我们都是成年人,有事可以直接对话,不要做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我不再接电话,也没有关机,只是我的手机没有再响。

    她总是问钟山,这一切是为什么。钟山不能说,是你的任性,是你的……等等造成我们的结束,他只会说,我们性格不合适。小微不会相信,她认为如果不合适的话,为什么当初你对我那么好。等等等等。我后来这么给钟山说的时候,他很惊讶我怎么会知道,我笑笑告诉他,这是秘密。

    很简单,我的“鸡肋”感情就是这么结束的。不同的是,我的他是个男的。

    我和钟山有着相同的秉性,善良且优柔寡断。

    几天后,钟山给我来电话,轻松里透着疲惫,他们安全抵达了,他说安全的时候故意加重了一下,我知道,其间肯定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没有问他,他一定不愿意再回顾了,等到这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我会听到这段故事。
我满心惆怅。

    我们会有将来吗?将来充满了太多的未知数。

7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我新接手的那部分工作已经理顺,干起来得心应手多了。年初又开始忙着做预算,马不停蹄得参加大大小小的会,给上上下下的领导汇报工作,很是让人烦躁。我对同事发牢骚说,天天忙来忙去的,领导就只知道听汇报,应该让他们深入基层和我们同甘苦共患难。同事教育我说,任劳任怨工作的人就永远只能当下属,什么都不会干的人,让他干什么好呢?既然什么都不会就让他当领导吧!我释然。

    由于小微的事情一直横亘在我们之间,我和钟山也几乎不怎么联系。

    有一天,我问钟山,如果我和小微碰到一起了会怎样。他说如果发生了争执,他会站在小微那边,让我暂时受点委屈。

    我明白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我是自己人。

    钟山把小微安全送回家的时候,我们都松了口气。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那天小微给我打完电话后,因为我非要和钟山说话,她气得跑进卫生间把门反锁上,哭得一塌糊涂,准备拿刀子割自己的手腕。钟山苦苦相劝,她才开了门,接着跑了出去。外面天已经黑透了,钟山急匆匆找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了她,她并没有走远,而是眼看着钟山东奔西跑。钟山告诉她,我只是嘱咐他们一定要吃饭,小微死活都不相信。

    在火车上,钟山几乎没怎么睡觉,一直盯着小微,一路无语。到了终点,他把小微送到家门口,看着她进了家才去了同学那里。

    绷了几天的弦,我们都疲惫不堪,但是当晚我们彻夜未眠,心情都很复杂。

    小微依旧不断打钟山家里的电话,钟山依旧不怎么说话,钟山的家人也忍耐到了极限。家里人不会怪小微,只会认为是钟山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情,拖泥带水,造成这样的局面。钟山的妹妹忍无可忍了,打算找小微理论,被钟山制止了,妹妹也觉得是钟山太软弱。钟山有苦难言,烟抽得更厉害了。

    阴历新年又到了。

    我们照例休七天年假。初一过后,自然有人组织大家开始去领导家拜年。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奔赴一处,很是热闹。自然少不了喝酒,古今中外的酒都有机会品尝,酒的品质取决于领导的阶层。

    领导的夫人们都携孩子回娘家了,我们就必须亲自上阵准备些吃的。其实很简单,大部分都是熟食,女人们自然的就扮演了这个角色。

    相比较喝酒我更热衷于做菜,把那些更喜欢陪伴在领导左右的女士们都支走了,大家各得其所。反正他们喝得舌头都木了,即便是偶尔放错了调料,他们也尝不出来。我大胆对菜着色着味,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我不相信他们还有能力对菜味的好坏作出评价,但是当他们赞不绝口的时候,我还是飘飘然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语言的魅力。

    晚上大家都意犹未尽,决定去蹦迪,然后分拨打的去往目的地。在迪厅落座后发现少了一车人,打电话一问,我们差点没乐岔气。他们本来也打的往迪厅走,司机问他们去哪里,他们报了地名,结果司机大哥说,你们是去蹦迪吗?他们回答是,司机大哥又说,你们还是别去了,人家还以为你们是去找孩子呢!

    我的同事们几乎都和我相差十岁以上,最大的和我妈妈同岁。

    难得有那么多天连续休息的日子,我更愿意待在家里。但是每天都会有同事约我同去狂欢,不知是不是我的存在能让他们回忆起自己当年的风采,我也只有不厌其烦地陪伴着她们。

    我时常会想起钟山,想想他正在干什么。

    由于小微的电话已经让钟山的家人很伤脑筋,我几乎不往他家里打电话,我们只是通过寥寥的短信联系互通有无,大多是报喜不报忧。

    我自然无从知道,就在我欢天喜地过新年的时候,他们家又起惊涛骇浪。

8

    新年过后的一段日子,大家都无法安心工作,都得了新年综合症。

    我每天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就在网上瞎逛,只是不再进聊天室。

    三月中旬的一天,我们和一家公司谈完合同后,领导通知我准备出差,去长江边的一座城市,时间将近一个月。

    没有人知道,席卷全国的一场大瘟疫已经蠢蠢欲动了。

    我们不同单位的一行六人同往。在咸阳机场转机时需要等四个小时,我们乘车去了咸阳市。一路都有坟茔相伴,顿觉肃然。

    热情的司机一路上给我们介绍当地的趣闻轶事,给我们解释“泾渭分明”的来历,给我们描绘咸阳的古色古香,说得我们更是急于要进咸阳城。或许大家已经猜到了结果,祖国江山美不美,全靠导游一张嘴。

    到达目的城市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外面又是大雨滂沱,让我想起了去年下飞机时的场景。

    我时常做梦会在同一个场景里,在梦里还会想,以前好像梦见过这个地方。

    学校安排我们住在附近的一家宾馆里,每天去教室时都会穿过大半个校园。学校广播里传出的歌声,宣传栏上张贴的海报,操场上打篮球的学生,三三两两去食堂的身影,宿舍门前难分难舍的情侣,这一切总是能唤起我很多美好的回忆。

    学校是个没有被污染的小社会,我们置身其中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灵也纯净了许多。

    我们也曾青春年少,只是那些已逝的岁月注定永远逝去了。

    这次的学习任务异常轻松,边学边玩。同行的人中有三个和我年龄相当的,都是男士,大家同吃同玩,很是合得来。

    学习期间,接待方组织我们去邻省的著名景区游玩,一辆面包车坐了八个人,走了将近七个小时的路程。由于人多很热闹,倒没怎么觉得辛苦。

    我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只要觉得周围环境很安全,再吵也能很快进入梦乡,尤其是坐在车上晃晃悠悠的时候更是如此。车子刚走没多久,我的睡意就上来了,和我同排的男士热情地拍着自己的肩膀对我说:“来,靠哥哥肩膀上。”我乐得消受,就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一路。

    每次停车休息的时候,他都是同一个动作,活动那只“受伤”的胳膊。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是不是压酸了,他总是很宽容地笑笑说,你才有几斤重,没事,只要你别把晚上的觉都睡够了,晚上睡不着就行。嘿嘿,白班和夜班不相干,晚上我照样能快速入梦。我扭着脖子实在是太累了,就索性把整个背都放在了他的胳膊上。到目的地的时候,他托着胳膊跳下车长出了一口气,说:“幸亏到了。”我故作怜惜得抚慰了一下他的胳膊,大家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二天上山的时候,只有我一个女士。两个抬滑杆的人看准了我,一路跟着我。我告诉他们,不要跟着我,跟着我你们会没生意的,然后指着其中的一个人说,跟着他。他们始终不信。我迈开两条长腿,一步两个台阶,蹦蹦跳跳,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那两个人眼瞅着要到手的钱飞了,很是泄气,终于放弃了对我的追逐。他们观察了半天,果然发现了我刚才给他们指的那个小胖子,他已经倒在了半山腰上。

    大家都说,要不是我一路上说说笑笑,顺带着鼓励他们,有好几个都坚持不下去了。闻听此言,我笑得更灿烂了。

    看景不如听景,至理名言。

    导游说我们很幸运,阳光灿烂、阴云密布、细雨绵绵都让我们赶上了。我恰恰不喜欢淋雨,衣服被淋得湿乎乎的,粘在皮肤上,一层一层的起鸡皮疙瘩。幸好只下了一小阵就停了。

    上到了山顶,回头看看我们走过的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是仿佛仍能听到山谷中依稀回荡着我们的笑声。

    悠闲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转眼我们已经来了半个多月了。我们每人平均递增了两公斤体重——吃的结果,皱纹多了若干条——笑的弊端。我们当中有个高度近视的人竟然发现我的鼻翼上多了很多细小的竖纹。他指着我的鼻子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钟山,不知他此时在干什么。

    钟山总是说我笑的时候象小狗一样,喜欢皱着鼻子,也总是爱在我笑的时候抚平我鼻子上的纹理,我索性象小狗一样去咬他的手指,嘲笑他在做无用功。

    就在我们悠哉游哉的时候,我接到了单位的电话,让我再呆几天就回本省,在省会城市的一所大学里参加另外一个培训,时间半个月。

    临走的时候,大家很是不舍得。二十天的时间相处得象大家庭一样,实属难得。我一走,他们也少了很多开心的元素。大家平时对我都很照顾很宽容,我的依赖性也找到了适合的土壤,生根发芽了。猛然分别,都觉得有点伤感。

    那天晚上,大家都放开了喝。回宾馆的路上,我们开心地挽着胳膊放声高歌。

    直到现在我们这帮人依然保持着联系,不定期地聚一聚,只是已经没有了出差时的感觉。

    或许有很多复杂的感情需要特殊的环境和氛围来衬托吧。

    走的那天学校派了辆车,我谢绝大家送我,独自去了机场。安检完进候机大厅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钟山。我按断了电话看了看表,还有一小时时间飞机才起飞,我去买了一张IC卡,走向磁卡电话。

    “小微自杀了。”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当时就觉得蒙了。我一直担心的事情果然变成了现实。

出差期间我就一直在想,如果小微用生命去换取爱情,我绝对不会再延续这份感情,我无法把自己的爱情建立在别人的生命之上。钟山也是善良之人,事已至此他就已经很自责了,如果小微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安心和另外一个人幸福地生活。
   
    “你现在在哪?”我说话的时候嘴唇不停地颤抖。

    “基地。”

    “小微呢?”

    “已经没事了。”

    我猛然间没了力气,依在了电话边的柱子上,眼泪串珠般落了下来,砸在了被我捏得皱皱巴巴的登记牌上。

    还有什么能比生命更重要。

9

    这一切都发生在春节刚过。

    钟山回家的原因家里并不清楚。家里由于他的归来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小微不间断的电话又给原本平静的家庭带了些阴翳。

    父母也不忍再责备钟山,大家都闭口不谈此事。

    紧接着就过年了,本该喜庆的新年由于小微的出现又打乱了秩序。

    小微没有提前告知就来到了钟山家,钟山的家人还是很礼貌地接待了她,但是事情终究不会按照小微的想法发展,她在那里呆了几天,就回家了。之后没多久她就自杀了,还好发现的及时,没有危及生命。钟山也因此去了小微家。

    至于在小微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至今也不知道,他不愿说,我永远都不会去问。

    只记得他愤愤地说,我死也不会娶她。

    依我对钟山的了解,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话,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

    我慢慢也察觉到,钟山不再那么详细地叙述他和小微的事情了。

    他后来告诉我,他之所以不想说了,是因为他发现我比他还心怀歉疚,他不忍看我自责,他觉得这一切本就与我无关。

    无论如何,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别的一切都无所谓。

10

    等我回到本省时,预防非典刚进入初始阶段。没过几天,空气里开始处处弥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所有的人都只露着两只眼睛,药店的板蓝根早就抢购一空,街上的路人也都行色匆匆。

    后来从电视上得知,我离开的那个城市在我走后一周,就确诊了一例疑似病例。比我晚回来的老兄们一出站就被隔离了,两周后没有异常才能“放虎归山”。我打电话表示我假惺惺得同情,他们都愤愤地说出来再收拾我。

    我回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开课了,又由于非典的影响,只上了一周的课就返回单位了。

    回家还要坐将近五个小时的大巴,路上每过一处关卡,就得检查一遍证件,量一次体温。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辛德勒的名单”。
回单位后我的名字到处备案,总有人不厌其烦地给我打电话核实我出差的详细路线,几番询问后,我都倒背如流了。庆幸的是,由于我回来的早些,没被单位隔离。

    我刚上班的那天,同事们看到我犹如惊弓之鸟,我故意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结果领导没理会我,还是坚持让我上班。真是不负责任,拿大家的健康当儿戏。我很开心地跟着大家发牢骚。

    就在满世界都乱糟糟的时候,小微又独自离开家,来到了钟山所在的小城。

    她很平静得呆了几天后,剪了自己的一头长发。钟山或许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造成的这一切,把自己这几年所有的积蓄都打在了小微的卡上。小微也意识到再也无法挽回了,在钟山去上班的时候,砸了她眼前的一切,不辞而别了。

    钟山是下班后才看到这一切的,震惊之余他想到了我。在一堆玻璃里终于找到了电话,话筒断成了两截躺在没有了屏幕的电脑显示器里。他为了让小微打电话方便,把手机也留在了宿舍,手机也终究没逃过此劫。

    他已经身无分文,宿舍内几乎空无一物。我很含蓄地暗示要往他卡里打钱,让他两倍返还我,他拒绝了。

    这之后我只关心他是否吃饭了,至于从哪里弄到的钱,我再也没问过。

    我也知道,这一切是彻底地结束了。

    我和钟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联系了,他需要时间,我同样也需要时间。

11

    我所在的这座小城一直都没有被非典袭击,在当时到处都混乱的状态下,这里安全而温馨,带口罩的人很少,一片祥和。

    或许是为了正面宣传抵制非典吧,市里举办健身大赛,要求辖区内所有单位都要组建队伍参赛。我也被单位抽了下来去跳健美操。组织健美操队伍的领导要求专心训练,我的顶头上司要求我不能耽误工作,他们相互之间却不直接对话。朋友说,这是领导的艺术。

    教练是一家健身中心的,看上去很年轻,人瘦,很有气质。听看门的大姐说,她都三十多岁了,孩子已经5岁了。广告的效应真是立竿见影,比赛结束后,很多队友都办了健身俱乐部的年卡,结果也仅仅只是办了卡而已。

    我们这个临时组建的三十人的队伍是清一色的娘子军。本来人就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以前又没经过专业训练,时间也比较紧迫,还想取上名次,我们自己都不心存妄想,教练竟敢夸这样的海口。敢带着三十名女兵就已经是英雄了,更别说别的了。钟山说每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都能听到无数张嘴在说话,很是同情我们的教练。

    刚开始的时候,由于训练强度大,又不太在意锻炼后的放松,我们都不同程度地拉伤了韧带。大家都一瘸一拐的,象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样,样子很是滑稽。参加比赛的时候,有两个战友膝盖受伤实在严重,打了封闭针才上的舞台,很是惨烈。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教练说一看到我们满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她的太阳穴就疼。有人偷偷在下面唱:“我有同样的感觉。”
我可是最怕出汗的,和不喜欢下雨一样。但是这次不出汗是不可能的了。练功房通风但是不许开空调,稍微一动就是一身汗。跳了几次后我就被迫习惯了,还得不停地补水,刚喝进去的水立刻就从毛孔里溢了出来,象戳了孔的水带。

    每天下午训练完的时候,我们结伴步行回家。一群女孩,叽叽喳喳走在大街上,很是引人注目。

    夕阳西下,跳动的身影被拉得修长,微风抚过,全身的毛孔都舒展着,那种感觉真好。

    我们还总结出了一个美容秘方,就是大量出汗,这可是实战演习得出的结论。那段时间,每个人的皮肤都很光鲜,精神状态也异常得好,似乎天天都很亢奋。

    或许是受了我的情绪感染,钟山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心情也愈加晴朗起来。

    领导时不时地找我回去干活,我冲他发火,总不能跳操的时候也带着手机吧。我不乐意回去的时候就假装没听见电话响,他也拿我没办法。

    几场大风过后,气温有些降低了。

    大赛在即了,晚饭也不回家吃了,统一在外面饭馆吃,晚上加班训练。回家的时候累得都不想动了,洗完澡倒头就睡,做梦都在跳操。

    钟山不时地嘱咐我,要多吃饭,多喝水,注意保护自己不受伤,晚上回家要小心……。我听多了就当耳旁风。

    说什么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颗心不再需要刻意地保持距离。

    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去踩场子。舞台周围的路灯没开,我们自己带的值班车把前大灯打开照着舞台,用车上的影碟机放音乐,供我们排练。或许是那种氛围激发了大家的斗志,那晚的排练每个人都很认真。

    二十多家单位参赛,我们得了第二名。

    ………………

    秋天来了,落英纷飞。

    踩着满地沙沙作响的黄叶,我想他了。

    ………………

    冬天到了,白雪皑皑。

    远处的山峦也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与天相连。分不清到底哪是山,哪是天。

    躺在绒绒的雪地上,被灿烂的阳光笼罩着,我又想他了。

    很想和他手拉手在雪地里奔跑,很想很想……

四、相亲相爱

    不知何时,我看着他从远处走来,直至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知道这就是我可以为之付出血泪的生命之源。
   
1

    快到冬至了。
   
    我象往常下班一样,溜溜达达往家走,混在一群刚放学的学生队伍里。听到有学生在身边说:“哎哎哎,你看你看,这不是二班刚转来的那个小妞吗?身材不错”。嘿嘿,这些该叫我阿姨的小东西们真是眼拙,不过这也着实让我得意了一阵。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钟山。

    接近年根了,白天越来越短,每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钟山总是很准时地在我走出单位不久就打来电话,陪我走到家,将近十五分钟的路程。天太冷,他提醒我去买了个挂手机的链子和耳机,耳机上有个开关,接电话时手机都不需要拿出来,真是人性化设计。

    “小妞,有伴吗?”钟山坏笑的声音。

    “有有有,何止是有,可是有好几个小弟弟在我后面追随着呢。”

    “嘿嘿,你可别诱拐少年,我这样的老白菜啃啃也就罢了。”

    “他们还说我是他们的同学呢,嘎嘎嘎。”我得意地笑。

    “你把脸转过去就没人误会了。哈哈”他大笑。

    “你你你,简直要气死我。”我愤愤地说。

    “好了,给你说正事。我现在要去吃饭,有人请客,人都在我脸前立正着呢,就先不和你聊了,晚上再给你打,你自己小心点,到家时震一下我的手机,我就不接了。”

    “晓得了。”

    “啵,左脸。”

    “右脸。”

    “啵。”

    “鼻子。”

    “啵,哎哎哎,怎么是咸的,是不是鼻涕又流出来了。”他怪叫。

    “嘿嘿嘿,是冰柱吧。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挂了啊。”

    “你看你看,又不耐烦了。”他抗议。

    看来那个人是离他有段距离,否则他不会这么罗索了。

    “你别走嘛,再陪我聊会儿嘛!”我故作撒娇的样子。

    “这还差不多。”感觉他腰板都挺直了。

    “啊呸!”

    “你这个死妮子,不和你闹了。”

    “多吃少喝,尽量少抽,听到了吗?”

    “遵命。老婆出门有交代,多喝酒少吃菜,够不着站起来。”

    “少喝酒多吃菜。”

    “好好好,多吃多吃,把老婆的那份也吃回来。”

    “快滚吧快滚吧。”我是真不耐烦了。

    “好好好,走了哈。”

    “嗯。”

    “你挂你挂。”

    听到他边说边跑的脚步声,我就挂了。

    他一直说要戒烟,我只是提醒他尽量少抽,从来没说过让他戒。他工作一直很忙,一时半会儿也是戒不掉的。现在每天几乎一包半的量,他参加工作之前根本就不抽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许我说再见。他说有时他正说得起劲呢,我一连串不耐烦的“再见再见再见了啊,我要干什么什么去了”,很是挫伤他的积极性。简直是侮蔑,我什么时候不耐烦了。不过从此以后,我确实再也没说过“再见”。

    我唱着小曲继续往家走。走进小区的时候,看到距我一百米前的地方站着个人,左顾右盼地张望。我还在想,又是哪个调皮鬼放学了不回家,让父母着急。

    就在我走近他的时候,他猛地窜了过来,直奔向我,我当时就被吓蒙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抢劫,本能地想把包扯下来,但是那天我背了个斜挎的包,扯了两下才取下来扔在地上,然后就猛然没有了记忆。我不知道过了几秒,等我有意识的时候,看到他手里已经拿着我的包往后退了几步,我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嗓子:“我的钥匙。”那个人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竟然匆匆地把我的包拉开,取出了钱包,把包扔在地上就跑了。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雪地上,当时又惊又怕,全身不停地发抖,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停顿了几秒后,我站起来拿着包就往家跑。

    到家敲开门后,看见妈妈就扑过去搂着她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全身还在不停地颤抖,腿软得快站不住了。妈妈吓坏了,一个劲地问我怎么了,身上怎么那么多雪,我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事发地点就在我家那栋楼下的拐角处。由于当时吓坏了,第二天给妈妈指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具体位置了,只看到那片小树旁边有一片雪被坐了个印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白天走在路上,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就赶紧扭头看看,看到有人冲着我走过来,大脑就有点缺氧,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了,我才告诉姐姐这件事情,姐姐听后紧张坏了,嘱咐妈妈天天去接我。我还给姐姐说起了那个人还我其它东西的情景,我们俩还猜测了一番,觉得他可能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抢钱的,内心最底层还是铺着善良,只是基底有点薄。

    那天回家后由于一直处于恐惧状态,竟然把给钟山打电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正趴在妈妈身上哭,手机响了。

    接通后我赶紧吸了吸鼻子,妈妈把我裤子上已经化了的雪拍了拍,站在旁边看着我。

    “死丫头,怎么不给领导汇报?欠揍!”没等我“喂”一声,他就说话了。

    听到钟山的声音,我更是委屈了,眼泪又放闸了。

    “怎么了,哭了吗?”我还是说不出话,抽泣得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没怨你,都委屈成这样了啊,刚从不是还好好的吗?”他还在逗我。“你又惹妈妈生气了?挨训了?”

    “不是。”我哽咽着。

    “那怎么了?”

    “有人抢我的包。”我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人伤着没有?”他猛地嗓门提高了很多,声音由于紧张都走调了。

    “我的身份证也在里面,还有……”我自顾自边抹眼泪边说。

    “没事没事,不要了,人伤着没有?”他着急地打断我的话。

    “没有。”

    他长吁了一口气,不再说话。我哭了半天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听到他接二连三抽烟的声音。

    “好点了吗?”他心疼地问。

    “嗯。”

    “妈妈做好饭了吗?”

    我这才发现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了厨房,抽油烟机在响。

    “好像快好了吧!”

    “妈妈知道了吗?”

    “还没来得及说。”

    “大概说说就可以了,不要很详细地叙述了。”

    “嗯。”

    “不要给姐姐说了,她又要担心。”

    “嗯。”

    “去洗洗脸,是不是又把脸抹成小花猫了,满脸都是鼻涕。”他故作轻松地逗我。

    “你才满脸都是鼻涕呢。”我挂着眼泪笑了。

    “快去洗洗,看看妈妈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准备吃饭了,不许再哭了,听到没。”

    “嗯。”

    “晚上睡觉前把客厅和妈妈房里的电话拔了,我回去后给你打电话。我们还没完,估计也快差不多了。”

    “嗯。”

    “好了,快去吧,别再乱想了,啊。”

    “嗯,我挂了。”

    “啵。挂吧。”

    结果他回去后多喝了两杯酒,是对他席间打电话的惩罚。接电话罚一杯,打电话罚两杯。

    妈妈看我没伤着,也不主动汇报,就没再问什么。或许是怕我越描述印象越深,以后更害怕了。只是从那以后,我每天下班后走到小区路口的时候,就能碰到她在那里买菜。

    那天晚上钟山喝多了,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过零点了。

2

    虽然我和钟山彼此关爱、彼此牵挂,但是我们都无法说出“爱”这个字。或许是它的分量太重,我们还负担不起,或许是经历了前次的教训,我们都怕了,也或许是小微依旧在我们的记忆里,挥不去抹不掉。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们对爱情都谨慎了,都胆怯了。

    他总是说很喜欢我,特别喜欢。我明白他心底“喜欢”的涵义,什么都明白。

    那晚我等他电话时,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

    我爱他吗?我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的生活里已不能没有他。

    我爱他什么?我依然说不清楚,但是我找不到我不喜欢他的理由。

    我尽量站在外面看着这一切,看着钟山,看着小微,看着我,看着发生在现实中的这些故事。我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电话响了。

    听着他兴奋异常的声音,我知道他喝多了。

    “老婆,李参谋说我喝多了。他才喝多了呢,都找不到门了,嘿嘿,你听听,我象喝多了吗?”他的舌头似乎不太听使唤,声音在黑夜里显得特别高亢,边说边傻笑。

    “嘘,小声点,你在哪?”我压低声音问他。

    “没事,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看看,我在哪儿呢?”听到他的脚步声,“我知道了,嘿嘿嘿,我在路灯下面呢!看,我没喝醉吧,我还知道自己在哪儿呢。”

    “有人送你吗?”我有点担心。

    “不用,我刚才还送别人了呢!”

    “哦,你真的没喝醉吗?”我故意说。

    “当然了!”

    “那你回宿舍去,那样我才相信。”

    “好,你等着啊。”听到一阵咕咕咚咚的声音后,掏钥匙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看看门牌,是不是你们宿舍。”我提醒他。

    “是,我看过了。”听到他在折腾什么,估计是钥匙插不进锁眼,看来真是喝多了。

    我看他半天没开开门,又说:“你再看看嘛,又不麻烦。”

    他没理我,只听到呼呼啦啦的声音,估计是把电话放在口袋里了。

    又等了一会儿,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又是呼呼啦啦的一阵声音,然后就寂静了。

    我屏着呼吸听了半天,还是没见动静,“喂”了半天也没人接,我有点着急了。

    会不会是去卫生间了?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呀。是不是吐了,是不是摔倒了,我不停地胡思乱想。

    终于又听到了脚步声,接着是拿电话的声音。

    “喂。”我赶紧说了一声。

    “老婆老婆好老婆,我想你。”

    我觉得他好像躺在床上了,就问他:“你躺下了吗?”

    “嗯。”

    “刚才吐了吗?”

    “没有。”

    “去卫生间了?”

    “你咋知道的?”他嬉皮笑脸的样子。

    “切,不想想我是谁。”知道他还好着,我就放心了。“难受吗?去喝点水吧。”

    “不想喝,就是想你。”

    “衣服脱了吗?”

    “懒得脱,没事。”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他声音猛的平静多了,好像还不是很醉。停顿了一下,“我手里拿着你的照片呢,在想象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呵呵,喝得多吗?”

    “不太多,四个人三瓶。”

    “哦。”也够不少的,但是估计无大碍,我心里想。“睡觉吧,不瞌睡吗?都这么晚了。”

    “不瞌睡,你的腿还疼吗?”

    “腿?”

    “你晚上不是摔着了吗?”

    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鼻子一阵发酸,他确实没有喝多。

    “以后下午早点下班,别等着到时间下班了。”

    “那怎么能行,又不是自己家的公司。”

    “那又怎么了,扣钱就扣钱嘛,不要那点钱了。”他不讲理的口气。

    “傻样,胡搅蛮缠!你要是我们的领导就好了。”我乐了。

    “严肃点,不要当儿戏。”他故作厉害的口气,“那就晚上打的回家吧,别再走路了。”

    “又不是一天两天,那怎么行,我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不行,晚上必须打的,我给你寄钱。”

    我的眼泪冒了出来。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没问他没钱怎么生活的,我知道他不愿意我问。

    “不用不用。”我忙说。

    “再穷我也不想你不安全。”

    “我知道。”我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别哭别哭,我怎么这么笨,又把你弄哭了。”

    他越说我反而越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只听到打火机的响声,接着就是吐烟的声音,一口连一口。

    “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其实想想他根本就看不见。他也没理会,继续说着。

    “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么说,我一直对你说很喜欢你,其实我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你了,很爱。你或许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我听到你被抢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有多心疼。我宁可自己受任何伤害,也不愿你受一点委屈。”

    我知道,我怎能不知道。

    他抽了一口烟,“我自己的事情处理得一团糟,现在又身无分文。”

    我的眼泪泛滥成灾,心里一个声音在悄悄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知道你受了委屈也不会告诉我,只会放在心里。”他长出了口气。

    “我不知道什么是浪漫,但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那次给我打电话问我吃饭了吗,我给小微说的时候他还不信,你让我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保证安全,我知道你是让我不要考虑你的感受,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以为我叫你老婆是开玩笑吗?我是真的希望你是我的老婆。”

    女人都是一样的,有多苦都不会在乎,在乎的只是这些。

    他又要休假了,回家过年。

    过年已经让我觉得恐惧,我不知道这次过年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只有在心底默默祈祷不要再节外生枝。

    我一直说自己唱歌不错,他要听听,我就给他唱了第一首歌——亲密爱人。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
    只是想你太浓
    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爱的路上有你
    我并不寂寞
    你对我那么的好
    这次真的不同
    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
    就象你一直为我守候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我不能没有你。”

3

    记得很小的时候,自从知道了男女有性别差异,女人可以当妈妈,我就想象过自己会有个小孩子,可以天天抱着,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吧。慢慢长大成人了,这个梦想越来越接近现实,渴望也就越来越强烈。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小女孩儿,很希望自己以后能有个女儿,温暖地搂着她,贴着她柔嫩的皮肤,轻轻拖着她的小屁股,任由她的小脑袋在我的肩头摆弄,怎么都不够。

    但是自从有了钟山的疼惜和爱怜,我倒更希望能生个男孩儿,这样就会有两个男人疼爱自己一生,想想就觉得幸福。

    和钟山说起这些的时候,他说男女都一样,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怎样都好,最好是女孩儿,女孩是妈妈的小棉袄。他还说我在白日做梦,儿子大了就会去疼媳妇了,哪有功夫理我们,有他疼我就够了。

    或许是喜欢孩子的缘故,我因此特别喜爱灵长类动物,感觉很通人性,外形又和人比较接近,更象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很是让人怜惜。

    羊年过去了,猴年就要来了,处处洋溢着新年的气氛,看着满街悬挂的各式各样小猴的图片,我兴奋异常。

    “我我我……”我一激动,重复了半天没说出正文。

    “想我啦!”钟山接我的话。

    “哼,臭美!”我不屑。

    “想就想了嘛,还不承认!”钟山假装愤愤然,乐滋滋的口气。

    “我看到好多猴子。”

    “你上山了?”他疑惑了两秒钟,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是不是画的?”

    “嘿嘿,不算笨。”

    “买嘛,买几张贴在床头看个够,最后找张和我长的象的。”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

    “咱自个生吧!可以天天抱着,多好呀!”钟山坏笑。

    “做梦去吧!”我大叫。

    满大街人头攒动,我实在听不清他说什么,打电话象吵架一样。其实他听我的声音很清楚,只是我觉得听着费劲,不由自主就提高了嗓门。

    “再喊咽炎要犯了啊。”他提醒我。

    我说话声音似乎是比较小,频率还很快。每次汇报的时候,领导都会不紧不慢地提醒我,声音大一点,说话慢一点,我坚持不了三分钟,声音、速度依旧,他们都无可奈何,只剩下我们善良的老总还不厌其烦地时刻暗示我。后来一看到他在,我就紧张,主要是觉得愧对了他的耐心。政治学习的时候,同事们都会一致要求让我宣读文件,时间可以缩短一半以上。在这个讲究效率的时代,这似乎不是缺点。况且我的声音一提高,说不了半个小时,咽炎就要犯了,总觉得有一片薄膜贴在嗓子上,怎么都不掉。为了我的健康,他们就忍着点吧!

    “哎呀,我听不清楚。”我还在喊。

    “……晚上回家再给你打,我有事给你说,……下午还要去……”

    我听的断断续续,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小微的名字。

    我没有心情逛街了,回公司了。

    快到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心情上班了,很多工作都暂时停止,等着过年后再处理,领导也睁只眼闭只眼。我们趁机三三两两的到处游荡,反正每个部门都有车,也不用跑路。男士看门,我们自告奋勇照着清单帮他们买东西,购年货成了那段时间的主要工作。花钱真是一种乐趣,尤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那天下午,我说不去逛了,我看门,同事都惊讶地看着我,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说还在天上呀。我乐了,说太累了,要休息休息。转眼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确实累了。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宁静安然地耸立着。

    我想起了小微,不知她现在还好吗?

    到处都飘着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听得我内心灰蒙蒙的。

    傍晚时分收到一条短信。

    “宝贝儿,我在亲戚家串门,不方便打电话,明天再和你联系,早点睡觉。”

    看来似乎无大碍,我不想那么紧张了,或许是被折腾的有点习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我欢唱,妈妈有点奇怪地看我一眼。

    “刚才还心事重重的,这会怎么又唱起来了?”

    “呵呵,高兴呗,不用加班了!”

    我边唱边开跑步机。站在跑步机上,可以看到对面镜子里的电视屏幕,跑步机坐落在电视机的背后。这让我想起了镜像理论,那可是二倍的距离,镜子里一片花红柳绿,看不清具体的东西,一派虚假繁荣。

    难道我们的爱情也是这样?!  

4

    新年新气象。

    今年我决定不去和同事们拜年了,早早的就跟着妈妈回了老家。

    钟山似乎有什么事,打电话时总是欲言又止,但是慢慢的感觉又好一些了。内心里有事的时候,是掩饰不彻底的,过滤掉说话所附加的情绪后,一切一览无余。我知道,他不想说是因为没到时候。我不问也不想,彻底给心情放大假。

    妈妈被老邻居、老朋友挨家叫着串门。我则和一群朋友天天腻在一起,也是浩浩荡荡的一拨人,很是开心。

    这拨人不是我的同学,确切的说是姐姐中学的同级同学,比姐姐都稍大一些。上学的时候学习好坏是区分群体的标志,因此他们相互之间几乎不认识,只知道彼此是一级的同学,连点头的交情都算不上。

    我和姐姐都去外地上学的时候,妈妈在家做些小生意。他们早早的都弃学了,在本地工作,因此和妈妈很熟悉,平时对妈妈也很照顾。等我和姐姐放假回家的时候,很自然的和他们认识了,成了我们家共同的朋友。相比之下他们和我更能玩得来,和姐姐有点距离。或许是上学时延续下来的距离感吧,我因为年龄小,没过多久就被他们卷进队伍里去了。相处的时间久了,大家在一起更象是自家兄弟姐妹,彼此关怀照顾,这种感情一直延续了很多年,直到现在。

    更令我诧异的是,他们都有着不同的姓,而且很少见。比如仝、庄、厚、倪、辛、苟、伊等等吧。开始的时候,大家互相都叫小名,认识很久了,我还记不清他们的全名,后来才慢慢发现他们竟然有着杂七杂八的姓。

    忘了说了,我是这群人里极少的两个女性之一。

    平时由于工作忙,也很少回去,只是电话联系。这次知道我回来了,都很高兴,很快就聚集了数人。他们带着我开车、打野兔、滑雪、滑冰、唱歌,极尽所能。我们每天肆无忌惮地疯,很放松,很开心。我偶尔会给他们做饭,不是不想做,是不给机会。每次饭做好的时候,简直是一群恶狼扑了上来,站在旁边看他们抢着吃很有成就感。他们也总是会把最好的先挑出来给我盛好。

    开心的日子总是很短暂,转眼我就要回去上班了。

    期间钟山和我联系过,他在家觉得很无聊。我其实很想问问他,小微现在怎样了,但是始终都没机会说,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是不想再提了吧。

    妈妈在盛情之下没走成,我知道兄弟们不会看着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的,在他们的眼里,我永远是个小毛丫头。果然,有两个人执意要送我。其实距离不远,两小时车程。

    我之所以知道有人要送我,是因为他们中有一个人,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我,等着我长大,已经若干年了。他现在在外地行医,为了能

4

    接近正月十五的时候,钟山归队了。

    归队似乎比回家更令他兴奋。

    部队所在城市在我和他父母家之间,他说一回来离我近多了,虽然依旧相距千里,但是感觉是不一样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或许是在家里让他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吧。父母和妹妹总是要提起他成家的事情,他们主张他在部队找一个同事结婚,日后可以一起转业,他死活都不同意。我也曾经问过他原因,他说他看到了很多阴暗的一面,因此很厌恶。

    我又开始了年复一年轮回的工作,从方案和预算开始,加班又成了家常便饭。钟山也一样,接到了重要任务,不分昼夜地加班。但是晚上不管回去多晚,雷打不动地还要通电话。聊天成了我们缓解工作压力的途径。

    每次都是我先说够了,才开始听他的汇报。同种频率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催眠作用不言而喻。我常常是听着听着就开始做梦了。他则静静地等着,等着我再次醒来,亲亲我,然后挂电话。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他却总是替我解释说,是我听着他的声音觉得很踏实,所以就睡着了。还说听着我匀称的呼吸声,想象着我熟睡的模样,温馨幸福,如果能看着就好了。

    就在工作基本都理顺了,快收尾的时候,我倒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得了慢性阑尾炎。平时也不怎么骚扰我,偶尔会疼一下,吃点药,输几天液体就抗过去了。这次好像严重了,输液也不太管用了,时不时地疼得我冒汗。钟山催着我去医院看看,不行就手术。我嘴上答应得很好,一忙就拖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他忍不住对我发火了,还是第一次。

    我去医院,当医生的朋友建议我住院手术治疗,主要是担心会转成急性的。她告诉我说,急性阑尾炎穿孔会引起腹腔感染,严重时还会致命。我开始还觉得她是危言耸听,后来就有点紧张了,毕竟人家是医生。

    第二天我就入院了。

    钟山担心妈妈一个人照顾我太累,建议我托朋友赶紧找个保姆。我给医生朋友打电话时,她告诉我不用担心,自有办法。后来我才发现医院里有了一个新兴行业——护工。

    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后,准备上手术了。

    钟山打电话安抚我时,我还满不在乎地说,这算什么,我可是共产党员。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紧张,再小也是个手术,也要在我身上割个口子。

    换衣服之前,我还哀悼了一下我的阑尾。那可是我身上的一个器官,跟着我默默奉献了二十多年,从此就要阴阳两隔了。妈妈笑我神经。

    医生朋友开玩笑说,外科大夫都很英俊,而且细心体贴,她帮我挑了个最好的主刀,估计连麻醉师一共有三个男的上手术。

    “男的?嘿嘿,便宜了这些孙子。”钟山阴阴地笑。

    手术前还发生了一段插曲,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麻醉师让我签字的时候,问我,你有35岁吗?我很奇怪,说没有,他又问我是不是叫***,我说不是。他恼羞成怒,立刻把护士叫来怒吼了一通。

    听了半天,我才明白,单子是另外一个人的,胆囊炎,要切除胆囊。我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多恐怖,我可怜的胆囊差点也毙命。随后签字的时候我都仔细看看每一项内容。

    那个恶毒的护士竟然对我怀恨在心。给我输液的时候把针扎在了手腕附近,没几分钟就跑针了,第二针距离第一针几厘米。我当时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担心她还会再折腾我,敢怒不敢言。

    等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我看到了几条被碘伏泡黄了的胳膊在空中举着,我数了数,一共五个带着口罩的脑袋,清一色男士。心里很是愤慨,又不是上课,怎么这么多人。其中一个人对其他人说,挺瘦的,半小时不要就完了。我简直成了待宰割的羔羊。麻醉师过来看了看我说,眼睛瞪这么大干吗,你睡觉吧,边说边往吊瓶里打了一针。我瞬间就昏昏沉沉,人事不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人轻轻拍我的脸:“醒醒,醒醒。”

    我睁开了眼睛,麻醉师的胖脸又映入了我的眼帘,他很是得意,对大家说,看看,我算得多准。又听到一个人说,不要动,可能有点难受,马上就缝好了。其实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几分钟后,我就躺在了病床上,依然昏昏沉沉。隐约中听到妈妈在接电话,说已经出来了,还晕着呢,等等。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前方不远处,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正伸开双臂向我跑来,跑到近前时,伸手把我揽进了怀里……

    一周后,我出院了。

    医生告诉我只要不是强体力劳动就可以直接上班,多走路,省得肠粘连再开刀。

    出院第二天,我就上班了。单位同事都很感慨,年轻就是好。

    第一阶段终于忙过去了。我们的主管领导出国归来,周末的时候,大家在酒店为他接风洗尘。席间,老总对我说,这段时间辛苦了,我开玩笑说,准备奖励我呀,他说那当然,再问他他就是笑而不答,切,骗人,我心想。

    第二天早晨,我去请老人家在文件上签字,他给了我一张单子,我一看,乐得想拥抱他。

    我又要出差了。

    北方的一座海洋城市,我梦想的地方。因为那里是我心爱人的故乡。
和我修成正果,几易工作场所,这都是外话了。

    有时想想,爱情到底是什么?是不是非要积攒了飞蛾扑火的勇气才敢涉足爱情。


5

    总公司和一家服务公司签订了一单购销合同,就由这家服务公司负责安排我们这次美其名曰“学习”的全部行程。

    公司派了我和另外一位不太熟悉的男士同行。我的运气总是那么好,又是一个好男人。

    没有订上直达的机票,需要在中途转机。本来还不熟悉的我们,若干小时的空中飞行后,出了机场就象老朋友了。同龄人在一起就有这样的好处,再加上我们又是同一个单位的,共同话题自然很多,只要都会说话。

    由于飞行时间较长,中途睡了半个多小时。我梦到了小微,竟然还和她坐在了一起,虽然从没见过她,但是我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她。

    小微的家就在这座城市。

    来之前我们就听说这个团队大概二十多个人。我们和另一个公司的两个人是先到达的,其余的人都还在火车上。

    对于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在内陆的人来说,大海在脑海里还只是图片和文字。这家公司也估计到我们这些人大多是没有见过大海的,因此把我们安排在海滨浴场对面的宾馆里,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波涛汹涌的大海。

    我从小就喜欢玩水,再加上是第一次见到大海,那种喜悦是无法描述的。

    海风迷人的气味诱引着我所有的神经,到了房间放下东西我就邀同事前去。他慢慢悠悠地在找什么东西,我实在等不及他了,喊着让他去海边找我,就冲了出去。

    当时已经是下午了,阳光撒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深蓝色的海水一浪推一浪轻轻拍打着海岸。我所有的感官都伸出了触角,捕捉着这一切。

    顺着海岸线,我不停地奔跑着,快乐实在盛不下了,溢了出来,和大海溶为一体。

    我看到了同事,他远远地站着,看着兴奋对他喊叫的我,挥了挥手里拿着的东西,我眯了眯眼睛,认出了那个黑糊糊的东西——数码摄像机,这个细心的家伙。

    吃饭的时候,接待我们的小张抱歉地对我们说,现在还不是旺季,所以宾馆的餐厅准备还不是很充分,可能要先委屈我们两顿了。我的喜悦还在心底荡漾,哪还在乎胃的感受。

    晚上,我和同事准备出去瞎转转,就在旁边的报亭买了张地图,看了半天,才找到我们所在的位置,竟然在这座城市的最边上。我们辨认了一下地势,顺着公路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我一向是不太记路,不辨方向,尤其是有人做伴的时候。妈妈说我是依赖性太强,缺乏锻炼,可是每次出门的时候照旧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一个人瞎窜。

    还记得去年出差的时候,我们一行四人去逛街。他们都建议我不要背包了,把我的手机和钱都装在一个人身上,说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逛街,不用操心财物。那个拿着我东西的人就一直跟着我,我则放心大胆地到处乱窜。他很有耐心地陪着我,眼光也不错,买衣服的时候可以给我当参谋。后来我们四人在同一家店里遇到一起后,我走丢了。

    等我发现视线里没有了他们之后,吓坏了。

    他们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我不在的。大家都以为我在试衣服,就在外面等着,还是那家店员忍不住告诉他们,那个女孩早就出去了。

    他们立刻兵分三路,一个人站在天桥上,一个人往回走,一个人往前进方向走,终于找到了正不知所措的我。

    回宾馆的路上,他们往我幼稚的大脑里灌输了很多实用的社会经验。可是我潜意识里的依赖性仍旧没有改变。

    这次的这个同伴或许发现了我是这样的,一路上有意无意地提醒着我,看到没有,这里有个什么什么,那边可以看到什么什么。我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找话说而已,后来发现他说的那些标志性的东西都无意间印在了我的脑子里,象地图一样。

    我们走累了的时候,找了一家餐厅吃饭,我们问有什么特色菜的时候,服务生指了指橱窗里的样品,我们俩同时乐了,那可是我们的家乡菜。

    两天后,所以的学员都到起了。将近三十人,只有四位男士。

    上课时间安排好了,两天室内上课,其余都是旅游参观,一共五天。我们的出差证上可都是二十五天时间,大家都乐疯了。

    钟山更是兴奋,开始失眠了。

    每天去海边看潮起潮落成了我的必修课。看着时而平静时而汹涌的大海,想他,想见他,这种情绪始终包围着我,无法抑止。

    钟山就是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听他说有个很要好的哥们儿就留在了这座城市里,我决定去见见他的这位同窗。钟山听后很愿意,他希望我能通过别的方式更加了解他,而不只限于我们之间的交流。

    我始终觉得,一个人从小生活的环境、父母潜移默化的教育对他一生的成长有着深刻的影响。再以后,固定的朋友圈子也能或多或少左右着他的人生态度和品性。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这位朋友半个月前被公司派去上海担任主管去了。他对我说,他也很想见见钟山心中的女神,没想到我都到他家门口了,反而无缘相见了。他嘱咐钟山,我再去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和他约好,再远也要赶回来。

    就在我遗憾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人。

    晚上钟山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妹妹所在城市距离我现在的地方只有一小时车程,我笑了,这正是我要问他的。

    这个夜晚几乎无眠。            

6

    一共两天的室内授课我只上了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我请好假,打的赶往车站,的费比长途车费贵三倍。

    一小时后,进入那个小城的市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派正在建设中的繁荣景象,路面凌乱,尘土飞扬。数十台象征着一栋楼房的塔吊遥相呼应,伸着长长的臂膀,象是在欢迎我们,还挺热情。

    钟山昨晚已经和妹妹钟宁联系上了,并把钟宁的手机号、办公室电话、学校地址等等一系列联系方法细述了一番,严令我把这些内容都抄在电话号码簿上,号码都输进手机。对他的好意我满脸不屑,嘴里还嘟嘟囔囔。后面又安排了一堆什么,我都懒得听了,盯着电视里的吴忠宪大笑。

    他发火了,怒吼了一声:“电视关掉。”

    我还以为他真的恼了,赶快把声音关小了,紧张得等着下文。

    “老实了?你简直是欠揍,不厉害点你就上房揭瓦。实在联系不上就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瞎找。”

    班车七拐八拐停在了一个乱糟糟的地方,我跟着人流涌到了一个出口,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女孩儿正向这边张望,眉眼很熟悉。钟山照片上的样子已经刻在我的脑子里了,兄妹俩真是象。

    “你就是钟宁吧?!”我走过去问道。

    她满脸的疑惑立刻变成了微笑:“姐。”

    “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了?”

    “也是刚来一会儿,车上热不热?今天外面特别热。”她一直在笑,满脸都是钟山的样子。

    我们似乎一见如故,心也没了距离。

    走到麦当劳的时候,我们已经很亲近了。一路上她都揽着我的腰过马路,很细心体贴。

    我知道她在带毕业班,她知道我来出差,这成了我们开始聊天的切入点。她要了一个冰淇淋、两份薯条和一杯牛奶,把热热的牛奶端给了我。

    “姐,我哥说你胃不好,不能吃凉的。”

    我赶紧把脸转向了别处。

    “呵呵,没事的,偶尔吃也没关系。”

    “先喝点吧,吹一吹再喝,挺烫的。坐了一路车,你也渴了,我看了看,就这个是热饮,别的都太凉了。”

    “其实没事的,你哥,呵呵。”我猛一下不知该怎么说是好。

    我们说起她的工作,她的学生,她的父母,又扯到我出差,我的工作等等。绕了一大圈,才说到了钟山,说起了他的性格。钟宁很谨慎地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知道我们该说起那个敏感的话题了。我主动提到了小微,而且很熟悉整个过程的样子,她松了口气,不再顾忌。

    说起小微,她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钟山应该早有决断。就撇开父母不说,如果钟山真的很喜欢小微,就不要在乎父母的说法,她也会帮着哥哥说话,父母毕竟心疼自己的孩子,时间长了也就不会管了,况且小微也不是人品有什么大问题。如果不喜欢,就应该早点了断。结果现在不长不圆的,让父母跟着操心。小微至今还在往她父母家里打电话,通了也不说话,父母也不许钟宁说小微难听话。

    钟宁一说一肚子气。

    我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好。过程我再了解不过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执意要请客,她争了半天只好作罢。她对我说,她哥哥说了,你嫂子工资高,让你嫂子付帐。我们俩都笑了。

    饭后我和钟宁去她所在的学校,她下午有一节课,我在办公室等着她。走之前,她拿出一个mp3让我听,又给了我一本杂志。悄悄趴在我耳边对我说,把耳机声音调大一些,又对我眨眨眼,我看了看周围,会意得点了点头。

    钟宁所在教研组的办公室很小,大概有十个平方左右,却有十一个人在办公。年龄相仿,男女参半,高矮胖瘦。有两个特别爱说话的女孩,在她俩的带动下,场面很是热烈,听得我总是忍不住想笑。其中有一个女孩相对比较安静一些,许是习惯了周围乱糟糟的环境,竟能自顾自地低声唱着小曲干着自己的事情,偶尔也插话进来跟着吵闹几句。没想到后来,她竟然也差点卷进了钟山的生活。

    几分钟后,我也可以在这种嘈杂中看书了。真是环境锻造人。

    钟宁下课后,看我聚精会神地看书,笑着打趣:“还是姐有真功夫。”

    我们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钟宁去主任那里请假,我帮她整理了一下教材,走出了办公室。

    有很多东西不需要刻意去记,但是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个我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踏进一步的办公室,一直那么生动地存留在我的记忆里。

    准备上车之前,钟宁问我有时间去她哥哥呢吗?我说现在还不知道,要看看厂家怎么安排我们后面的行程。其实一周后,我们就各自分飞了。

    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提起我和钟山的事情,我知道以她的聪明其实什么都明白。

    坐在返回的车上,我的眼睛实在睁不开了,一路昏睡。

    下车的时候,钟山的电话也跟进了。我知道他急着听我复述过程,我偏不告诉他,谁让他昨晚态度那么恶劣,敢对我大喊大叫。他陪着笑脸给我说了半天好话,我对他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你去问钟宁吧。他扬言见面一定收拾我。

    晚上,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不打算去他那里了,他还开玩笑的说不信,我更严肃地说,是真的,他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他沉默了一会说他知道了。

    估计他一夜无眠。

7

    浪漫的五月。

    阳光懒洋洋地撒在身上,海风暖暖地抚过双颊,海水柔柔地拍打着双脚,长发随风飞扬……

    最后一个海边的晨昏,我久久留恋着海滩不肯离去。因为这里有我心爱人的足迹。

    在这座城市的最后几天,我没有心思再夹杂在人群里嬉闹。

    每走一处,我都会给钟山发短信,告诉他我在什么地方,可以看到什么东西,他就能立刻准确说出我的方位。

    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深情地望着我,用心。

    不知为什么,总有一层淡淡的伤感萦绕着我,久久不肯散去。

    他说他想我,想见我,很想很想。

    一周的学习很快结束了,团队也就解散了。

    我不想逗留在城市,就提出要去泰山,数十人呼应。统计人数后,同事去买车票,我们开始收拾行囊。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被我们的兴奋掩盖着,一点都不觉辛苦。到泰安市时,已经是中午了。

    山脚下客栈的托儿们围着我们这块大肥肉,翻动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着我们,鼓动我们住在山下。有个人在旁边观察了半天,觉得我是这群人的领头,就把我悄悄拉到一边,满脸诚恳地对我说,山顶上晚上特别冷,住店费用也高,现在上山无非是为了明早看日出,他们明天一大早可以出车把我们送到山上。听起来似乎我们拣了个大便宜,我丝毫不为所动,他讪讪离去。

    来之前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来了后就直接上山,不要在山下耽搁。

    令我气愤不已的是,竟然有些人开始动摇准备住在山下。

    我看了看,一共有三位男士,同事始终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两个男士是一个单位的,行动比较统一。正是他俩的犹豫不决导致一群人一直围攻他,有几个女士也蠢蠢欲动准备和他们住下,但是碍于面子也不表态,大家就这么僵持着。

    我忍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直接向人群走去,同事想拉我没拉住,赶紧跟了过去。

    “现在要走的就跟我们走,准备上山,不走的就和××他们留下住店,两个队伍都有男士,也可以相互有个照应。”说完我背起包就往停车场走去。

    车要等够时间,差不多人上满才走。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十几个人陆陆续续的都上来了。

    我愤愤然。同事推了推我,悄悄说,好了好了,就别生气了。没发现你还挺有脾气。

    车子把我们一直拉到中天门,我和同事商量好,步行上山,索道下山。

    泰山风景以壮丽著称。累叠的山势,厚重的形体,苍松巨石的烘托,云烟岚光的变化,使它在雄浑中兼有明丽,静穆中透着神奇。

    我喜欢爬山。

    与其说喜欢爬山这项运动,不如说更喜欢细细品味山体所蕴藏的丰富内涵,喜欢回首自己走过的险峻山路,喜欢登山带来的成就感。

    站在南天门,回首十八盘,我的心禁不住颤了颤,想起我们曾经走过的感情道路,何其相似。

    夕阳西下,天街两旁的石狮静静地蹲坐在大门边,凝视远方。我站在石狮旁顺着它的目光延伸过去,一望无际,渺渺茫茫。

    难道它们的内心也一如我的忧伤?

    站在玉皇顶,我给钟山打电话,我想他,很想。他沉默了许久,说,我一直都在等你,玩累了就回家。

    我打电话这个细节被同事录了下来,这个细心的好男人,想起他,就觉温馨。

    出差结束后过了一段时间,他说要送我礼物。我打开一看,是两张光盘,开始的画面就是我在夕阳笼罩的海边奔跑的样子,被他处理得浪漫温馨,我的眼睛湿润了。两张光盘里都是我的身影,象记录片一样,记载了这次出差的整个过程。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目睹了泰山四大自然景观之一,日出。导游说,有很多人数次上泰山,都没有看到日出,因为山中的天气变化多端,很难遇到晴天。

    下山后,我们的队伍又分流了,有六个人和我们坐上火车继续南下,进军黄山。

    我知道钟山此时更希望我直接返回,去他那里。虽然他嘴上一直说,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吧。

    每次挂电话前,他都不忘嘱咐一句,别忘了时间。

    思念犹如涨潮的海水,一浪更比一浪高。

9

    黄山雄距于风景秀丽的皖南山区,古称黟山,奇松、怪石、云海、温泉素称黄山“四绝”。

    登上一千八百多米的高处纵览,山中奇峰汇聚,峭壁千仞。青松在悬崖上争奇,怪石在奇峰上斗艳,烟云在峰壑中弥漫,霞彩在岩壁上流光,自然的美在这里汇聚,在这里升华,赋予它超凡脱俗的品质,塑造出它威武雄壮的气概。

    在黄山的面前,时空变得狭小,沧桑变得平淡,它是大自然的骄子,独领天下奇山的风骚。

    明代旅行家徐霞客二游黄山,叹曰:“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又曰“薄海之内,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已”。

    置身于黄山之中,犹如置身仙境,亦真亦幻。不知如何描述,深感词汇贫乏。

    站在光明顶,我告诉钟山,有机会要和他一起再进黄山,他说,一定。

    从黄山归来,我们都有点累了,决定去南京。

    火车经过一条几乎干涸的污浊河流时,有人告诉我,这就是著名的淮河。说起淮河,我就想起一片文章,秦淮灯影。印象中的淮河应该是秀美旖旎,丰姿摇曳,怎么可能是这样?我郁闷地对同事说,还不如不告诉我。

    回来查阅资料才知,早在10年前,国家就启动了淮河流域的治污工程,但是治理未见成效,目前的淮河水污染依然相当严重。

    应该让那些为官的听听七品芝麻官的教诲,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南京真不亏是四大火炉之一。习惯了北方干燥的热,有点受不了南方这种湿热。潮湿热浪浸泡下的我每天昏昏沉沉。

    我们住在夫子庙附近的一家宾馆里,休养生息。

    南京夫子庙是供奉和祭祀著名的大思想家、教育家孔子的庙宇,被誉为秦淮名胜而成为古城南京的特色景观区。我印象中的夫子庙古色古香,青砖黛瓦,亭台楼阁,古碑林立,商贾云集,文人荟萃。

    如今的夫子庙一派现代景观,各种时尚充斥着每一条街道,形形色色的小吃也归集在快餐店里,俨然一副快节奏的现代都市景象。

    站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中央,我有点失望,这,就是南京夫子庙?

    悠闲之间,我猛然想起了钟山的提醒——时间。我匆匆算了算,有点着急了,剩下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晚上给钟山打电话时,我告诉他时间好像不太够了。他们那里的机场是军用的,最近的机场所在城市距离他那里还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坐飞机还不如坐火车。我越想心情越糟糕,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笑。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同事直奔火车站,五天内的长途票都已售空,更别说卧铺了。

    我几乎没有自己操心订过火车票,根本就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同事提前也不知道我有去钟山那里的打算。

10

    坐在下铺,透过过道的窗户,可以感觉到火车在缓缓移动,紧接着,就听到哐铛哐铛……

    同事在窗外冲我招手,做出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我使劲点头。后面的路程我要独自一人面对了,他很不放心。

    我们昨晚从火车站出来后,我很沮丧,他则一副没事的样子。我心里很是气愤,看来不是自己的事就是无所谓。跟在他后面,我嘟嘟囔囔。他不理我,进了一家店,我抬头看了看,是一家旅行社。十分钟后,一张下铺到手了。

    为了和我归队时间保持一致,他决定回老家,虽然他去年刚去过。

    这段日子一直形影不离,马上就要分开了,我们都有点黯然。

    坐在候车室里,我看东西,他拿着我的手机找地方充电。头天晚上我的很多东西都已经转移到他的箱子里去了。临出门前,他又变魔术般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满了零食。

    快检票时,他拿了本杂志回来,塞进我鼓鼓囊囊的包里,还不停叮嘱我,和别人聊天可以,千万不要留地址电话,手机、钱和证件都装好,有事就找乘警……

    我的依赖性在他的温情关怀下迅速扩张,我无法克制自己伤感的情绪,走开了。

    我心里很清楚,我们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发展成为恋情,因此不能混淆他对我的判断,我仅仅是依赖,绝对不是依恋。

    异性之间有很多微妙的的感情,介乎爱情与友情之间,仅此而已。

    排队检票时,我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呵呵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又有脾气,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我会及时向组织汇报的!”他笑了,很勉强。

    车厢门要关的时候,他扬了扬手机:“二十四小时。”

    火车出了站台我才发现,夜幕降临了。

    我的手机不停地在黑暗中闪烁,一个深爱我的男人,一个关心我的男人,接替出现在屏幕上。我的心里暖暖的。

    第一个夜晚,伴着短信和略微的不安,我睡熟了。

    早晨醒来时,看到了同事昨晚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已经到站了。一路平安,祝福你们!有事随时联系,二十四小时待命。”

    我快步走到窗前,眼泪随后就到。

    白天是火车上最难熬的时段,时间在我的急切关注下几乎停滞不前。

    长江以南,郁郁葱葱,长江以北,戈壁荒漠。一路上看到很多奇异的景观,听着周围的各色传说,默默等待着凌晨、上午、中午、下午、傍晚……

    我们曾经预想过很多种见面的场景。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真正见面后,肯定不会有亲密的举动,心里的感觉再贴近,也是两张陌生的面孔,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我的内心被各种感受折磨着,无法平静。

    钟山说他无数次梦见我,在梦中拥抱着我。极其渴望能够近距离感受我的存在。

    一旦空间的距离不再有,心的距离还会依旧吗?

    第二个夜晚,我再也无法入眠。

11

    迷迷糊糊中,有人推我,换票了。

    终于到站了。我快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车。

    外面依旧繁星点点,抬头看了看滚动屏幕,天哪,还有半个小时。

    坐在过道里的凳子上,我焦躁不安。周围“呼”声一片。

    列车终于停下了,我早就候在车厢门前,等待开门。

    出了站,手机就响了。

    “旁边人多吗?”

    “多。”

    “去打的,价格30至50之间就走,包车。”

    “我自己吗?不和别人一起吗?”

    他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自己。不要挂电话,坐在车上后当着司机面大声告诉我车号。”

    几个司机围着我,我故作老练地说,去基地招待所,30包车,谁走。只有一个人接了一句,40,要走就走,不走就算。

    十五分钟后,到了那家招待所。只有这里往基地发班车,一天三趟,我可以赶上最早的一趟,一小时后发车,现在还没开始卖票。

    这里是个封闭的院子,有三栋楼房,一个停车场,一排平房。看上去古老朴素。

    我到前台问服务员,是否可以洗漱一下,保证不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象征性的交些钱,她很坚定地拒绝了。真是死板,我愤愤然。只有开了个标间,半天。给我钥匙的时候,她提醒我,半小时后就停止供热水,我气愤之余稍有点感激,也顾不得再发牢骚,快速冲向她给我指的那栋楼。

    对着镜子梳理我的湿头发时,我猛然想起了小微。一年前和我的那次通话,她正是站在这栋楼里的某个房间。

    停车场中央停着一辆客车,车上已经坐了大半乘客,旁边一间平房开着门,估计是售票处。我拉着箱子跑过去,客车车身的行李箱敞开着,我问旁边一个司机模样的人,这是去基地的车吗,他说是,我告诉他,先把箱子放在这里,我去买票。

    跑到卖票那里,前面排了五六个人。卖票的一共三个,两个女的不紧不慢,边聊天边在票上写时间,老大爷坐在旁边整理一堆纸。都啥时代了,还这么落后,我忍不住又愤愤然。过了半天才走了一位乘客,我等不及了,跑到前面,把一百元钱交给老大爷,请他帮忙给买票,我要去退房,马上来拿票,他欣然同意。

    我百米赛跑的速度奔到前台退房,看到她们悠然的样子,我急得想发火。

    结帐完看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发车。我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吃饭了,现在似乎有点饿了。

    我跑步横穿过马路,到对面小饭馆,准备买点吃的。看了一圈实在没有胃口吃,只买了一大杯豆浆。

    等我跑回售票的地方,老大爷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看到我,赶紧向前走了几步,把钱和票塞在我手里,“你这丫头,我正担心你会误车呢!”我眼窝一热,说了半天谢谢大爷。

    上了车,终于放下心来。我坐在倒数第二排,放眼望去,大半车的军绿色。穿插着零零星星的几位女士。

    钟山告诉我,五小时后,他在基地关卡门口等我。

    或许是期待得太久了,现在反而平静了,也或许是太疲惫了,上车不久,我竟然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我被吵闹声惊醒了,仔细听了听,才知道,前面的桥被水冲塌了。

12

    半小时后,车继续前行。

    桥没有修好,只是乘客和对面车上的乘客兑换了一下。我从倒数第二排变成了最后一个,还算幸运,有座位。只是邻居换成了一位军人男子,很英俊。

    车上的影碟机放着胡惠中主演的霸王花,虽然看过数遍,但是那种轻松诙谐、美丽的感觉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感觉一阵热浪袭来。盐碱地面蒸气缥缈,在远处形成一个虚幻的场景,有点象传说中的海市蜃楼。车子行进了十几分钟几乎没有见到绿色,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处土房散落在周围,距离间隔也很远。

    钟山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心情也和我一样吗?

    我的眼睛有点模糊了。

    隔壁的英俊军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一个很标准的男中音。

    “哦,是。”我赶紧揉了揉眼睛,转过来对他笑了笑。

    “来探亲?”

    “是,也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更确切了。

    “男朋友?”

    我笑了,点点头。一个执着的人。

    “是不是觉得这里很荒凉呀?我们在这里一呆就是大半年,除非家也安在这里,否则是很久都见不到家人的,很艰苦的环境。”他一直面带微笑。

    “是呀!”我若有所思。

    “有点后悔了?”

    “呵呵,那倒没有。只是……”

    他疑惑地看着我,等着下文。

    “只是觉得应该再早一点过来。”

    他有点惊讶,而后是更亲切的笑容。

    我们聊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这里四年了,爱人在老家,孩子已经一岁半了。每年只有一次探亲假回去团聚,和电视上同样的场景,孩子不认识他。他想孩子,想家人。我问他,爱人怎么不来。他说来了就没有工作了,最多一个月给二三百元的基本生活费,太拮据了。后来我们都默不作声了,心里多少有点沉重。

    我的手机响了。

    “到哪里了?”钟山兴奋的声音冲出了手机。邻居会意地笑着。

    我伸头往外面看了看,“看不出来这是哪里。”

    邻居悄声对我说:“机场”。

    “机场。”我笑了。

    “咦?怎么又知道了,是不是有我的战友在旁边?”

    “现在是我的战友。”我纠正他,对邻居笑笑,他也笑了。

    “嘿嘿,你的就你的吧。还有大概半个小时路程。你看看路边上有路标,上面是里程,我站的这里是零公里。”

    我仔细一看,果然是。只是车的速度太快,一闪而过,看不大清楚,大概是三十几了。

    “看到了吧。我已经在零公里立正,恭迎大驾了。”

    “知道了,呵呵。”

    “就会傻笑。带水了吗?渴不渴?早晨吃饭了吗?是不是饿了?”

    “好了好了,到了再说,挂了啊?!”邻居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再继续罗嗦了。

    “你看你看,又不耐烦。哦,我知道了,旁边有人,哈哈哈。老婆,想我没有,我可是想你想的想睡觉呀,说话呀,说想我,快点。”他故意逗我。

    “挂了啊?!”我无奈地对邻居笑笑。

    “快说想我,不说,我就一分钟打一次。”

    “好了好了,挂了啊。”

    我不再理会他的纠缠,毅然挂了电话。

    邻居笑了。

    “你们感情很好嘛!”

    我笑了笑,不想再说什么了。

    终于要见面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的数字,已经二十几了,我的心跳有点过速了。

    十几了。

    个位数了。

    不远处有个类似于大门的出口,有守卫的战士。

    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

    大巴转了个九十度的弯,我看到了他——我日思夜想的男人。

    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不跳了。
    我心想,这下完了。

13

    车停了,大家都不动,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点着急。

    邻居指着窗外对我说:“这个就是你男友吧,还带了辆车呢。”

    我点点头,往窗外一看,人不见了。

    我站起来,和邻居道别,然后走到前面的一个空位坐下了。

    余光觉得一个军人上车了,我以为是要检查证件,就没太在意,继续向外张望。我手里的包似乎被人扯了一下,我下意识的转过头,立刻站了起来,钟山正站在我的身边。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摆在距我眼睛二十公分的地方,似乎没有表情,眼睛在眼镜后面晶莹闪亮。

    我伸出右拳砸在他的肩头,全身都散发着笑意。

    他后来告诉我,他当时特别担心我会说些什么,让车上的人觉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会很尴尬,因为车上可能会有认识他的人。也是后来他才发现他当时还不是很了解我,因为压根就没有这种担心的必要。

    结果只有我一个人下了车,车继续前行,走了。钟山告诉我,别人都是有证件的,可以直接进基地到车站再下,我是“危险分子”,不能直接进去。他刚才在车下等了半天,一直不见我的踪迹,急了,就上车了。

    钟山把我的箱子装在了吉普车上,站在正午的太阳底下,拿出他的军官证给我看:“看看,是真的吧!”。我笑了。

    他拿着给我办的通行证去给门卫检查,我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司机说:“钟参谋可乐坏了,一上午都没合嘴。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还挺严肃。”

    “哦,”我笑了笑。

    再次和我面对时,心底深处流淌出来的快乐再也无法抑制,在他的脸上泛滥成灾。

    吉普车承载着满车的喜悦驶进了基地。路上,钟山一直盯着我,瞳孔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偶尔会告诉我,这里是……,那里是……。我们的头都没有转动,眼皮也几乎不眨。

    车子驶进了大院——他们的集体宿舍。

    院子里一共有四五栋楼房,穿过一个篮球场,就是钟山宿舍所在的那栋三层小楼。他的宿舍在一楼,几乎到了走廊的尽头才是。

    宿舍的窗户在一排密集的树下,很遮阴。外面酷热难耐,房子里仍然凉飕飕的,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觉得很凉快,待一会儿后就觉得有点冷。那排树面对着公路,川流不息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进宿舍后,东西刚放下,我说要喝水,钟山递给我一个杯子,他说是出门之前晾的。我喝水的时候,他看看我又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就是晒黑了点。我正准备说他,他的电话响了,是同事。

    我迅速扫视了一圈。宿舍里有两张床,两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台电视。很干净利索。另一张床的铺盖全都卷起来了,钟山说过他的这个舍友已经结婚了,东西还没搬走。没想到第三天我还和他的舍友戏剧化地见了一面。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桌子上的饼干、牛奶等一堆零食上,肯定是给我买的,钟山不喝牛奶。

    他正坐在桌子前打电话,我一只胳膊肘撑在他的肩上,另一只胳膊伸长去拿饼干。他顺手拿了过来,撕开带子后递给我,我抽出来一块放在嘴里。

    接完电话,我们出门去吃饭。我拿起桌上的一串钥匙在门口等他,他出来时手上拿着我的外套。

    走到院子大门的时候,碰到他的战友骑在自行车上。看到我们时,对钟山大声叫着:“怪不得你******这几天乐得屁颠屁颠的。”钟山在他背上猛拍了一掌,特别响,然后高兴得象个孩子。

    我冲他皱皱眉头,问他:“太重了吧!”

    “他皮那么厚,才不知道什么是疼呢!你还没见他是怎么踢我的呢。”

    我们吃饭的时候他要了四个菜、两瓶啤酒,菜都是我喜欢吃的,我说太多了,他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我吃饭的时候,他不动筷子,就一直看着我,目光有些忧郁。

    “我想你,”他说。

    “我知道。”

    “我特别想你,想见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他叹了口气。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倒流在心底。

    结果菜没怎么吃,饭压根就没吃,啤酒喝完了。

    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猛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我们都有很多的话需要说,需要表达。

    我告诉他我在南京给他买了几件衣服,不知合不合适,他说要看看。

    就在我转身找衣服的时候,他从背后把我搂在了怀里。

14

    钟山的脸深埋在我的长发里,双臂坚持而有力地环绕着我,很久都没有动……

    他上班去了,我躺在床上。床上铺盖的东西很显然是新换的,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床很薄,硌得我背有点疼,被子有些潮湿,很硬。

    看着周围不太熟悉的一切,脑海里涌现出很多与之相对应的往事,那些事情因为有了地点,有了背景,都丰润了许多,历历在目。

    拿着他给我留下的一串钥匙,我挨个开锁,柜子、抽屉全部都打开了。柜子里寥寥的几件衣服,剩下的都是军装,大体还算有秩序。抽屉里的笔记本记录着日常生活流水帐,我的名字频频出没。工资卡的借记栏几乎为零。我忽然发现,旁边盆架上的脸盆里放着一套新的洗漱用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双小号的橡胶手套。我的鼻子有点发酸。

    我换好衣服,带上钱和钥匙出门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钟山大概给我指了指宿舍周围的标志性建筑和一条主道。出了门,我还是仔细看了看方位,然后顺着他宿舍窗下的那条大道前行。

    基地邮局、银行、法院、检察院等等一应俱全,都是军管。除了军人、军属,当地居民相对较少,上班时间到处都静悄悄的。走在路上,我似乎很醒目,一直有目光凝聚在我身上。看着周围的环境,一句话总是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一路上没有遮阴避日的地方,袒露在阳光下曝晒,我的胳膊迅速得红了。

    广场的对面就是一个超市,四五个店员散落在各个角落里,顾客就我一个。我拿起一个筐子,直奔日用品货架。等我去付款的时候,她们已经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我一出现就停止了。

    回去后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沓废纸,抽了几张,夹在了钟山给我看的几本杂志里。

    去吃晚饭的时候,他对我说,下午领导趴在他脸上看了半天,说他,你小子是不是中彩了,乐得脸上一堆褶,走路还哼着小曲,没一个不跑调的。看着他有点消瘦的开心的脸,我笑笑,心里有点酸。

    饭依旧要的多,吃的少。他总在抽烟。

    他知道我不喜欢烟味,抽之前都要先请示一下,我每次都点头。

    我们内心都积攒了太多的东西,时间太久了。在一起的时候,只是拼命去感受对方的存在,什么都说不出来。

    饭后他掏出一把钥匙,穿在我拿的那串钥匙上,告诉我是同事的车钥匙,这几天归我了。他自己的自行车刹车不太灵活,死活不让我骑。

    我们骑上自行车,去一个同事家去借相机。路上他还满脸神秘的告诉我明天有用。到楼下的时候,一个认识他的人冲我点点头,问他:“一个单位的?”

    “你看看他的头发。”

    那个人会意地笑了。

    上楼的时候我问他,我的头发怎么了,他说,军人不允许留长发,除非文艺兵。当军人真是要有牺牲精神,我很感慨。

    这对夫妻是我在那里认识的唯一一对彼此知道姓名的人。女主人很热情,也是一名军人。他们的房子很小,但是很温馨。

    道别后,钟山带我到处乱转。很久都没有骑过自行车了,路上车辆和行人又少,我骑的飞快。一路上就听到他在后面不停地大喊:“慢点慢点,前面有个坑,”“左拐左拐,”“有人有人”……。

    大桥边有个公园,阴森森的,几乎没有路灯,我有点害怕了,停下来等他。钟山赶过来,故意气我:“怎么不走了,你不是快的很嘛。”

    公园的中央有个亭子,据说有人自绝于次。走在公园的小路上,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一堆野草过后,旁边有一片空地,停放着一辆坦克,某领导人曾经坐过。

    钟山轻松托起我放在了坦克上,一道闪光。

    “哈哈哈,傻瓜,就没有胶卷。”我嘲笑他。

    “哈哈哈,傻妞,刚才装了。”

    “哼,你那个破水平也照不出什么来。”我愤愤然。

    “我倒是没见过你这么苗条的80千克,我水平再高也照不出效果来。”

    没想到还真让我说准了,或许是曝光不足,那张胶片果然是空白。

    跳下来的时候,他把我接在了怀里。趴在他的肩头,脸贴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味,我有点晕。

    他轻轻在我耳边说,真希望时间能凝固在这一刻。

15

    路灯昏黄幽暗,我们的影子长长短短地变幻着。

    前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几个装饰性的彩虹灯柱,上面点缀着无数个红绿相间的灯泡,两边还垂着很革命的标语,简直是逼着我不宽容。

    我们并肩缓慢骑在车子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互视一下。

    “给我唱首歌吧!”

    “那就唱那首‘飘洋过海来看你’吧!”

    “嗯。”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
    将我的情谊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为了你的承诺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人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
    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他一只手握着车把,一只手掏烟,掏打火机,点烟,然后猛吸了几口,我扭头一直看着他,等着。

    “小心点看着路。”

    我继续看着他,他索性停下不走了。我也只好一条腿当支架踩在路边的台子上,停了下来。他又接连吸了几口,呛了一下,一阵剧烈的咳嗽。我心里颤了颤,盯着他的眼睛。

    “准备哪天回?”他问我。

    “周四。”

    “今天周一。”他略微算了一下,“将近四天。”

    “嗯。”

    “知道了。”

    “我……”

    “没事,你出来野那么久了,也该回去上班了。”他故作轻松地笑着拍拍我的脑袋,把一缕垂在我脸颊的头发放在耳后,揪了揪我的耳垂。

    我努力地笑了笑,内心被忧伤占满了……

    他扶着我的后座大声说:“把那条腿收回来。”

    我乖乖地把两只脚都放在脚蹬上,他猛推了一下,车子急速前行。我们一路追逐,撒下一串肆无忌惮的笑声。

    一进宿舍,他就看到了墙角的那堆东西,深深吸了口气。

    “不许说我。”我快快地说。

    他把我揽在怀里,使劲搂了搂,声音有点发颤:“傻瓜,我……”

    我拍了拍他的背,“快去睡吧,太晚了。”

    他把我抱起来放在桌子上,捧着我的脸,满眼忧伤。

    “别再乱花钱了,你想让我用到转业呀!”

    “你那么忙,又没时间,我刚好没事干呗。”我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

    “笑的时候别皱鼻子,象小狗一样。”他边说边抹平我鼻子上的细纹。

    我用手按着鼻翼两侧,眯着眼睛对他疵了疵牙,“总不能这样笑吧。”

    “嘿嘿,傻样。明早七点,我来叫你吃饭,能醒吗?”

    “可以。”

    “我请好假了,带你下点号。”

    “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吧。”

    “不会。”

    “嗯。”我点点头。

    他去端水,等我洗漱。水房在他宿舍的斜对面,由于整栋楼都是男的,我也不方便再出门了。被子已经被他拉开整理好,看着我钻进被窝。他半蹲在床边,托起我的头,放在他的胳膊上面,我调整了半天焦距才看清他的五官。

    “你掐掐我的脸,我怎么总觉得是在做梦。”

    我拉过来他的另一条胳膊,使劲咬了一下,两排深深的牙印。

    他笑了。亲了亲我的脸颊和额头,关灯走了。

    我把鼻子放在被子里面,捕捉着他熟悉的气味。迷迷糊糊中,我睡熟了。

16

    一大早起来狂风大作。

    我们吃完饭,乘车前往钟山昨天所说的点号。又是一辆吉普车,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吉普了,好像是2020,城市几乎绝迹了,再加上路面不是很平整,一路颠簸。

    两边都是戈壁荒漠,被大风刮的尘土飞扬,能见度很差,周围星星点点散布着各个点号。记得当时钟山告诉我,每一个点代表一个观测点,有着不同的代号,点号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大约一小时左右,我们到了目的地。

    看上去有点破落的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坐落着几排平房,在里面转了半天才遇到两个战士。钟山说他们要长期在这里住着,看守这里的仪器,很久才会有人来倒班,很艰苦。看着周围的环境,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院子的中央有一个大约十层楼高的塔架,楼梯在塔架的中央,蜿蜒到顶端。我很想爬上去,钟山看了看风势似乎小了很多,就同意了。他让我先上,自己紧跟在后面。上了几层后,感觉风很大。他不时地叮嘱我,一定要抓好扶手,不要着急。风势越来越猛,感觉脸上的皮肤都有点扭曲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站在了塔架的顶端平台上。双目远眺,茫茫戈壁,盐碱地面与天相连,一望无际。

    靠在钟山温暖的怀抱里,我想起了钟山家乡一望无际的大海,想起了城市的灯红酒绿,想起了周围醉生梦死的人们……

    “来这里后悔过吗?”

    “刚来的时候,有点失落。时间久了,反而离不开这里了。心里其实也不象书上刻画的那么豪言壮语,献身祖国,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对这里越发有感情了吧。”

    我依旧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紧紧地贴在他胸前。

    这里的每一个点号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听起来似乎很遥远,其实都发生在我们身边。每个轰轰烈烈的故事背后都站着无数个默默无闻的人。听着钟山给我叙述的事情,有点热血沸腾,又有点黯然伤神。

    塔架前方的纪念碑记载着这里曾经的辉煌,上面刻着第一代国家领导人的题词。

    我们回去的时候,见到了昨天的那个女主人,她是另外一个单位的。她带着我们参观了前不久频频展露在中央电视台的一处景观,气势恢宏。进去之前,我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放在了警卫那里。

    由于保密关系,我无法更详尽地描述所看到的一切。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认识了钟山,如果不是来到了这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一切都距离我的生活太遥远了,永远只是一个美丽的梦。

    下午在宿舍扫地的时候,我看到了钟山床下的鞋子,很旧了。

    由于有了自行车,出行就方便多了。钟山上班的时候,我就到处乱窜。邮局、银行、学校、商场……每一个有他足迹的地方现在都有了我的足迹。很想把与他有关的这一切都归集在我的脑海里。

    超市的人又看到我时,都笑了。

    每次回来,坐在有点昏暗的宿舍里,心绪都很凌乱。夹在杂志里的那几张纸也快被我涂满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坐在市场里的一排饭馆前等他,夕阳撒在身上,心里暖暖的。

    钟山匆匆走来,老远就冲着我笑,目光里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17

        第三天。

    我依旧一人在宿舍。

    柜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我重新归置,并贴上了标签。原来的被子也降级为褥子,换成了新的,衣服都洗了。

    正在我不知该干什么的时候,宿舍的电话响了。钟山让我去找他,他在单位后面的那条路上等我。

    十分钟后,我们进了基地的历史展览馆。进门的时候,他揽着我的肩郑重其事地对门卫说,我家媳妇来了,能不能带他进去看看。门卫点头同意。

    我们进去后,他伸出手给我看,手心里是一张门票。他说是提前准备的,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参观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我们却在里面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他过于热情地充当临时讲解员,给我解释着每一张图片的内容,其实图片旁边就是简介。

    展览馆里除了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其他人,他的胳膊时不时地环绕在我腰间,幸福洋溢在眉眼之间。

    回去的时候,他告诉我,他进门时对门卫说那句话时,心里觉得很自豪。

    中午吃完饭,钟山没有回去睡午觉,他说只想和我在一起。

    我去水房洗水果回来时,看到他背对着我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有本杂志在床上摊开着,我立刻明白了。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平实的脊背上。几滴眼泪砸在了我的手背上,我的心抽搐着缩紧了,眼泪顺着脸熨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转过身来,抱起我放在床上,趴在我的怀里半天没有抬头。我的衣服浸湿了,粘在皮肤上。

    他手里拿的是我这几天随手写的东西。第一张上写着:被爱浸润的日子——在基地的×个小时,上面凌乱的印着几个红色的唇印,中间几页是文字,最后一张是用笔勾勒出的左手轮廓。

    他猛地抬起头,使劲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定定地看着我。看着他那双充满忧伤的眼,我心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爱你,我无法给你更实际的关爱,无法在你想我的时候陪着你,无法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无法与你共同面对现实的生活,无法给你创造舒适的经济环境,无法……”

    我听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好好好,我不说了,别哭别哭。我他妈也是男人,我也希望自己爱的女人能够和别人一样,享有这一切,能够过着正常的生活,可是我连最起码的幸福都不能给你。我看到抽屉里那条烟,看到床下的鞋子,看到被子,看到这一切,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觉得自己亏欠你的太多了,我……”

    我不再看他,我无法正视一个男人流泪的眼睛。

    他上班去了,我坐在操场的篮球架下,很久都没有动。

    晚上,我们哪也没去,和衣躺在床上看月亮。那晚弯月如钩,异常明亮……

    躺在他的怀抱里,浸泡在缭绕的烟雾里,我睡熟了……

18

早晨,窗外细雨凄迷,我们很夸张地开心着。

    钟山告诉我,这里终年干旱,这还是他工作以来见到的第一场雨。
   
    相机里最后几张底片象动画一样,记载着钟山从洗脸到出门的一系列过程。我让他笑笑,他看着我,目光黯然。

    拉着箱子出门的时候,我想起了他的工资卡还在我的包里。我不想他再去借别人的钱,卡上多了一个月的工资。他接过去看了看,叹了口气,在心底。

    很庆幸的是,我们买到了最后一张车票。

    他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勉强地笑着,满心忧伤。就在准备离开的瞬间,他忽然搂紧我,所有的话都印在了我的双唇上……

    看着站在雨中的钟山,我极力克制自己不流泪,努力地对他笑着,眼睛闪闪发亮……

    车启动了,我们的视线一直随着车身的移动转换着角度,直到消失贻尽。

    雨越下越大,窗外一片迷朦。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把看到的一切都刻在脑海里,谁知眼泪竟顺势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相同的景致,不同的心境。

    车两旁的胡杨在大雨中孤独地耸立着,树叶随风摇曳,瑟瑟发抖。这还是来时走过的路,现在才发现这段距离那么长,当时又怎会留意路旁还有这些背景。

    到了来时的那个大门,车只是减低了速度,没有停顿,转了个弯就离去了。三天前进大门时钟山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再次映入眼帘,虚幻缥缈,一闪而过。他下车时不断重复的那几句话不停地撞击着我的耳膜,回荡在心底。

    我爱你……

    等着我……

    我一定要娶你……

19

夏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阳光肆无忌惮地渗进每一处缝隙。

    回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静不下心来工作。

    内心被思念折磨得无处可躲。同事们开玩笑说,我被爱情滋润的更加光鲜了。

    隔壁的会议室成了我最常去的地方。站在窗前,可以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被阳光曝晒的枯黄干裂,外围总有一层流动的烟雾笼罩,山体似乎几欲挣扎,想冲破束缚,但总是不能。看得我心焦。

    我时常在想,我们的爱情修成正果了,现在开始面临现实的考验。我似乎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理智和冷静的态度,尽量不让自己深陷其中,毕竟感情要以现实为依托。但是不知不觉中,我似乎平添了飞蛾扑火的勇气,越发奋不顾身起来。

    妈妈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的心绪起起伏伏,我不说,她不问。

    姐姐告诉我,她只有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幸福,无论如何选择她都支持。

    我和钟山每天的若干次通话,搅乱了我正常的生活秩序。我的作息时间,他早就了若指掌。但凡有点空闲的时间,电话都会欢唱。平时在单位最忙的时间段,电话绝对不会响。

    渐渐地,我习惯了他的声音时刻缠绵在耳边,习惯了时刻汇报我的行踪,习惯了手机分秒不离……

    话费呈级数疯狂上升。

    回来后,我曾经和钟宁通过邮件频繁联系过。做为家人,同为女人,我很能理解她内心所想。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发邮件告诉钟宁,我去了部队,她的哥哥不错,环境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艰苦,许是他适应能力比较强吧,精神状态不错,心态也很好。只是觉得家里的事情总是让妹妹操心,自己照顾不上,心里有些内疚。等等。

    她回信对我去看钟山表示感谢,同时告诉我,他的哥哥太善良,太追求完美,太容易受伤害,活的很累,但是也无法改变。只要他以自己的方式生活能感觉塌实就可以了,只有默默的祝福他,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

    我看到她的信时,泪光莹莹。

    我回信很坦白地告诉她:

    “我很喜欢你。一方面是爱屋及乌,另一方面,你确实很懂事,善解人意。我也可以感受到你们兄妹感情很深,互相很关心。进而我也很喜欢未曾谋面的你们的父母,是他们影响和教育了你们,才使你们拥有这样的品质。想想这些,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不管以后结果会是如何,我都会永远感激生活对我的厚爱,让我有机会和你们相识相知。

    你的担心并不多余,我的感受比你更深,距离产生美,距离也是现实中最残酷的,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距离无休止的折磨。你哥哥的性格从他以前处理自己事情的过程中我也有大概的了解,我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或许每个人遇到自己真正的爱情时,都不会象希望的那样干脆果断,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他少受伤害。

    对你哥哥的评价我不想用形容词,只想用一个名词——男人。单从我的意愿来说,我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并且没有半点的犹豫。我也明白自己面临着取舍,有得有失,或许只有大舍才能大取吧。

    如果我得到的是我生命的全部,我舍去的又算得了什么。”

    钟宁很久都没有回信,或许是需要时间思考吧!

20

照片全都冲洗出来了,只有二十张,仅一张合影,也是钟山唯一面带笑容的照片。

    同事给我送来了两张光盘,他说是我的专辑,我笑了。他还按照地点的不同把内容分割成几个文件,并把图像处理了一番,很浪漫很美。

   这个细心的家伙,在基地的那几天,曾经给我发过短信,得知有人照顾我了,就不再与我联系。

   生活中总是不断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我身边,时刻感动着我。

   我筛选了部分照片,连同光盘一起寄给了钟山。

   看着我活灵活现地重新出现在眼前,他很伤感。他说我走之后,他眼前总是闪现着我长发飞舞奔跑的样子,耳边也总是回荡着我清脆的笑声……

    他后来告诉我,他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向领导请假陪着我。

    我几乎每周都能收到一封钟山的来信,有时两三封一起到。收发室的大姐经常接收公函,很久都没有见过私人信件了,给我信的时候就笑眯眯地一直盯着我的眼睛,我总是对她呲呲牙,拿了就走。

    看着烂熟于心的地址,飘洒飞扬的字体,情义绵绵的话语,我长久地陶醉在甜蜜里……

    钟山说一天没有我的消息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难受。其实他工作很忙,有任务时,每天最多四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每次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有精神了。

    我经常是伴着他温柔的低语进入梦乡,他则一直保持着充沛的精力,这成了那段时间最常见的景象。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神奇之处!

    联系的过于频繁时,我觉得有点累了。

    不知不觉中,我似乎成了他工作之外的唯一寄托。我有点隐隐的担心。

    人毕竟是独立的个体,需要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即便是婚姻中的双方,也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相对独立性。通俗地说,婚姻其实就是两个生活目标、内在秉性基本类同的人搭伴过日子。至于具体内容,就因人而异了。

    恋爱走到婚姻已经耗去了太多的激情,婚姻所能体现的更多是亲情,平淡中点缀着浪漫才是真正的生活。对对方过度的依赖只会增加自己的不安和对方的负担。

    我含蓄地告诉钟山时,他说他都知道。或许是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曲折,走到现在,他尤为珍惜。我总是给他家的感觉,平时在单位很谨慎很累,在我面前时可以无所顾忌,可以同喜同忧。我沉静中透着孩子气的脾性,让他很痴迷、很依恋。我说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很认真地说,不是。

    钟山告诉我,他的父母似乎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并且对我印象不错。我当然知道这是钟宁所为。

    我自始至终很感激善解人意的钟宁,虽然他始终只是钟山的妹妹。

    钟宁来信了。

    “姐,我也知道,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我们是该努力去争取,至少做过了才不至于后悔。可是当人慢慢成熟时,考虑的将不再是简单的我要去做,而是应当考虑怎样做才最合适。我也在想你们的事,存在太多的问题。他工作的特殊性,未来的不确定性,对你做决定来说太难了。你们都已经不再是十八九岁的年龄,彼此都已经经受不起太多的等待与挫败了。

    做妹妹的本不该插入你们的事情。我哥虽然在工作上无可挑剔,但在感情方面,他的想法很多时候还是很让人担心的,投入的太多,总是害怕他再受伤害。

    真的很担心你们, 希望你们都慎重考虑一下。
   
    姐,身体第一,工作第二,照顾好自己,希望没有影响到你的工作。”

    我的眼睛又有点湿润了。

    钟宁……

21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钟山都忙得连轴转,睡眠严重不足。

    我经常是晚上加班的同时还要应付客户的宴请,每天回家时都已经很晚了。钟山更是不分昼夜。只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才会看看时间,还得算算我正在干什么。我们相互的依恋和惦念成了那段时间最有力的支柱。

    每次出去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尽量不要喝酒,尽量早点回去睡觉,不要太累了。我每次都很爽快答应,这当然也是我所希望的。

    其实在频繁的接触中,大家很早就知道了我的胃不好,一般都不劝酒,但是吃完饭通常还会有别的活动,例如去KTV唱歌,例如桑拿……

    钟山一直在部队,环境相对要闭塞得多。他对唱歌和桑拿的理解更多是来源于媒体。

    我所在的城市是一座小型工业化城市,行业比较单一,整体收入水平相对于周边城市较高。由于地理环境的限制和地区的特殊性,周围没有什么自然景观,业余生活很单调。因此各种档次的休闲娱乐场所与日俱增,内容良莠不齐。娱乐场所的服务对象绝大多数是针对男性,对女性的不重视恰恰规范了服务内容。

    我是一家有外资参股的国企机关职员,每天八小时坐班,工作性质及经济收入在这座城市里略现优越。由于岗位的特殊性,偶尔会接受宴请。事实上主客双方内心都是不情愿的,但是这种交流方式俨然已经成为一种潮流,我们自然也无法逆流而上。

    我渐渐发现,钟山的内心有了些担忧,担忧的原因一部分来源于我所处环境的繁杂,更多的则是这种环境对我潜移默化的改造。

    钟山属于现今社会里比较特殊的群体,一切都是服从命令听指挥,自主权力微乎其微。

    我很自然成了棋盘上唯一能动的那颗棋子。

    关于现实的问题我们讨论了无数次。

    他无法决定自己转业的时间,我们不能长期两地分居,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放弃现有的生活。放弃现有就意味是要以丧失工作为代价,随军后就成了家居夫人。这是我们都不愿面对的状况,他们那里的环境连纵身商海都困难重重。

    我们都清醒地认识到,钟山欣赏的是现实环境中造就出的我。我的自信和独立一旦失去了现实社会的历练,就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没有了养分,再美丽的花朵也会过早枯萎,爱又能如何。

    他极不情愿看到我凋谢在他的自私中。他甚至固执地认为,我已经适应了目前潇洒自如的生活状态,换个环境,换种生活方式,我会很失落。

    我们的烦恼一次次被提起,又一次次被搁置。

    我们都坚信,总有解决的办法。时间的推移会促使我们做决定。

    钟山的工作更忙了。我有时心疼却不知该如何,愤愤地说他简直是在卖命。他笑笑说,如果他的卖命能给我创造出更好的生活环境,就值。

    没多久,他调离了原来的部门,晋升到另外一个部门了。

    我想起了钟宁。

    “钟宁,是不是我的出现让你们一家人更操心,更为难,觉得是件很难处理的事情。这样想的时候我心里也很矛盾。你的想法也是对的,我都考虑过。

    我放弃的越多,你哥哥的压力就越大,我不愿意看到他这样,不想让他无止境地承担一切。但是他很固执很执着,总觉得为我再怎么付出都不为过。我会客观考虑,或许放手也是一种爱。

    在网上看到很多你哥哥他们那里的图片,发给你看看,只不过被美化了,但是大体是这样的。

    看到这些图片时有些伤感,不知这一切是否将与我擦肩而过。

    心情不是很好,希望没有影响到你。

    祝愿你开心,一切都好!”

22

不经意间,秋天的脚步近了。

    我的工作告一段落,钟山依旧很忙。

    一次朋友聚会中,有个多年相熟的朋友频频向我举杯,都被我婉言谢绝了。结果他喝的站不起来了,大家都很纳闷,不知他怎么了。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繁话,大家更莫名其妙了。只有最好的两个朋友有点紧张得看看我。

    我立刻就明白了,打算提前告退。我不想再看到节外生枝。

    没想到,他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也听不懂吗?”

    “你喝多了。”

    “我喝得再多,心里也很清楚。”

    “好好好,你没喝多,先坐,坐下再说。”

    我边说边给朋友使眼色,立刻就有几个人帮忙拉着他坐下。

    “我就这么不好吗?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到底还要怎样,你才能看上我。”他声嘶力竭,眼睛通红。

    “他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什么,他能让你过上正常的生活吗?他平时能照顾到你的感受吗?他能什么都不要来找你吗?能吗?他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我可以为了你付出生命,他能吗?你就那么死心眼吗?”

    我背起包,转身疾步出门。

    身后响起一片嘈杂声,我没有转头,眼泪夺眶而出。

    我打算辞职了。

    钟山听了我的话,并没有表现得很惊喜,我多少有点失望。

    “我这两天特别忙,白天没有时间给你打电话,晚上半夜才回宿舍,实在不忍心把你从梦中吵醒。”

    他停顿了一下,我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对我这样的反应很失望,但是这并不是我内心的真实感受,我只是不希望你冲动,等忙过了这两天,我再和你好好说,好不好?”

    “不好。”我有点赌气。

    “那,晚上三点左右,我回来一定给你打电话。”

    我想了想,三点也只是估计,具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和我罗嗦几个小时,他恐怕一分钟都睡不成了。

    “算了算了,改天吧!”

    “不行,就今晚,睁着眼等我,不许睡啊!”他逗我。

    “你做梦!我干吗要睁着眼,闭着好像就不能等一样。”我笑了。

    “你先睡,无论多晚我都给你打。”

    “算了吧,过两天吧,还不是一样。”

    “不行,就今晚。”

    “那我就把电话拔了。”

    “你敢?!”

    “你回来后就睡会儿吧,我想想再说。”

    “打吧,不说说你心里会不舒服的,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不累了。”

    反正也拗不过了,我就同意了。

    晚上,我努力睁着眼睛,还是睡着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几条短信,最早的一条,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亲爱的宝贝儿,我知道你此时肯定睡得象小猪一样,所以决定不给你打电话了。好好睡一觉,希望烦恼能烟消云散。估计今晚我是无法入眠了。”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我也知道你肯定是受了委屈,才这样决定的,所以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对我的反应很失望也是正常的,不知你是否对人也失望了?”

    “我爱你,深爱,所以不愿看到你受一点委屈。你辞职后需要有很长的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来适应新的生活,面对新的环境,这种生活和环境艰苦且单调,你想过吗?。”

    “你没有了现在的同事,没有了现在的朋友,没有了熟悉的环境,没有了舒适的生活,每天只和你以前见过的那些军属一样,干家务,带孩子,你想象过吗?”

    “你辞职来这里,毕竟不是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你会很快有新的工作,新的朋友,会很快适应。这里毕竟是个特殊的地方,你冷静考虑了吗?”

    “你来了后,还会象现在这样开心快乐吗?还会象现在这样自信独立吗?你可能会慢慢后悔自己的决定,会不开心,会有怨言,到了那个时候,爱又如何?”

……

23

深秋已至。

    今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晚一些。几场大风过后,天气渐渐凉下来了。

    我脆弱的内心被钟山的柔情包裹着,秋天也不再象以往那样折磨着我敏感的神经。踩在沙沙作响的落叶上,我的心脏欢快地跳动着。

   有一天,我问钟山,我怎么总是觉得不真实,难道以后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他说我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我以前没有真正恋爱过。他要让我在恋爱中彻底燃烧,释放激情,等到老得走不动时,我们手挽手靠在躺椅上,回顾曾经的年轻岁月,该是怎样得一种美好。

    “以后真正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岂不是会觉得你前后差别太大。”

    “不会的。我心目中的你一直在冷静思考问题,理智处理感情,认真面对现实,你会知道自己每个阶段应该如何对待生活。”

    看着在幸福中沉沉浮浮的我,妈妈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偶尔会说些家长里短,每一个故事似乎都影射着什么。

    钟宁也不再回信,只是不断从钟山那里得知,他的父母更加喜欢未曾见面的我,但是心存各种担忧。

    再过两个月,钟山又要休假了。

    他说他一定要来看我,看看我生活的环境,看看那些给我关爱的人……

    就在我们对即将到来的重逢无限憧憬时,公司通知我和另外两名同事去参加一个项目的初期筹备工作,时间大概三个月。我强烈反对,但是反对无效,因为没有更具说服力的理由。

    钟山得知后安慰我,他休假后先回家,等我的工作结束后,他从家里直接来找我。

    他总是什么都提前安排好,一切都确定后才会告诉我,可想而知,他已经沉浸在喜悦里很久了,应该比我更难受。但是我实在无法克制自己,哭得很伤心。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提不起精神来,无论钟山怎么劝说。有时甚至动不动就委屈得哭了。

    一天下午,他告诉我下班后先不要回家,在办公室等他。

    快下班的时候,他让我登录QQ,并告诉我一个号码,让我添加上。我兴奋地手忙脚乱,折腾了半天才添加成功,然后迅速点击视频,我的心脏开始不规则地狂跳。

    几秒钟后,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屏幕上,眼泪立刻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听到了吗?”他带着耳麦,旁边有一个战友。

    “我还没下班。”我赶紧打出一行字。

    “哦!”他立刻关了耳麦。

    “旁边是你的战友吧。”

    “这是我们年轻的李参谋,帅吧!就是他的机子,还不谢谢人家。”  
   
    “呵呵,没看清楚。你们俩在高兴什么?”

    “我们李参谋说你掉金豆子了,嘿嘿。”

    “没有啊。”我赶紧抹了一下眼睛。

    “我是不是胖了?”

    “什么呀,黑瘦黑瘦的,都快半年了。”我的喉咙哽住了,呼吸很沉重,眼泪总是想凑热闹。

    “嘿嘿,抽烟熏黑的。”

    “少抽点。”

    “看到你的笑容很开心,别哭了啊,他们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了。”他努力地笑着。

    “我想你……”

    “我知道。来吧,我伸开双臂等着拥抱你。只顾看你了,总打错别字。”

    “……”

    “傻瓜,不哭了啊。你快看看同事是不是都在看你呢?开心点。”

    “自从第一次和你在网上聊过,再也没有在这里聊过了。”

    “呵呵,我还是不喜欢在这里和你说话,只是特别想看看丑丫头是不是更丑了。”

    “我知道。”

    “你来来去去的干什么?是不是有事?有事你就去忙,不用管我。”

    “不是不是,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难受。没什么,其实心里特别高兴,没想到今天能看见你。”

    “呵呵,有点担心你心情总不好,看看傻丫头是不是还不开心。”

    “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了,总是想哭。”

    “我知道,傻瓜,不哭了啊。”

     ……

    “我想你,特别想,我就是忍不住想哭。”

    “傻瓜,我知道,我的心情现在也有点沉重。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他又点了一根烟。

    “我心里很难受,一直在颤。少抽点,你不是一直说想戒烟吗?”

    “暂时不想戒了,最近太累了。这一年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都是我影响的。”

    “瞎说,是工作压力,和你没关系。”

    “本来就是怨我,只是没有机会说罢了。”

    “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要知道我和你说话或者知道你的消息是最开心的事了,之所以现在抽烟,其实是因为高兴,非常高兴。”

    “我知道,我什么都明白。”

    “你不明白,你只要知道就行了,你是我心中最重的。”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你长得什么样了,再看到你时才知道不是这样,一切都象是昨天才发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想认真地看着你,太久了……你是我一生的牵挂。”

    “要注意好身体,不要每次只是答应得爽快,尽量少抽点烟。”

    “嗯,特别想你,看到你了,今天晚上又不知道能不能睡着了。”

    “……”

    “别哭 ,没事,别走开,特别想一直这样看着你。”

    我看到他的眼镜也泛起了一层水雾。“你别难受了,我不哭了。”

    “爱上你只要一瞬间,想忘记你却需要一生,既然要一生的时间,所以决定不忘记你了, 就一生一世的看着你,永远都不忘记……真不知是哪一辈子欠你的。”

    ……

    机子里反复地唱着:

    一直以为能够这样看你到一百岁
    所谓的完美都比不上在你怀里安睡
    我好累,好累……
    只好用眼泪撑住了不睡
    好怕连梦中和你拥抱再没机会

……  

24

下雪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钟山告诉我,他到家了。

    走之前,我们曾经通过一次话,和他只是开场白,剩下全都交给了他的领导和战友,逐个过了一遍。钟山后来告诉我,他的领导给予了最高评价,并给他布置了硬性任务,这次探亲归来必须要有收获。

    我们在总公司的筹备工作很顺利,提前半个月就结束了,先头部队都撤了,换了另外一批人。回到公司后,又开始着手准备年底大大小小的总结,随时给各层领导汇报,到处怨声载道。

    钟山告诉我,他在妹妹家里。妹夫是警察,去外地出警了。妹妹要上晚自习,他要负责接送几天。

    每天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身边成双成对的情侣,内心怅然若失。

    我突然想休假了。

    鉴于前次去筹备组的事,领导不再阻止我不合时宜的休假,但是要等到半个月后。

    眼看着就到阳历新年了。

    机票订好后,我才告诉钟山。

    “我想你了,怎么办?”

    “呵呵,那就来找我吧。”

    “真的噢!”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是真的呀,来了我去接你。”

    “1月1日,早晨9:30的航班,三小时后北京见。”

    “嘿嘿,真的一样。”他不相信,“你这段时间不是挺忙的吗?”

    “不管了。”

    “你是开玩笑的还是说真的?”

    “真的啊!”我继续笑嘻嘻地逗他。

    “我就知道你是骗人,你先忙过这几天,我就去找你。”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你。”

    “那不行,我要相亲去呢,没时间接待你。”他很得意地笑着。

    “就你那个歪瓜裂枣,除了我眼睛不好,哪还有那么傻的呀。”

    “嘿嘿,男人不能光看长相。”

    “问题是除了长相别的更没法提了。”

    “嘿嘿,我就这么糟糕呀。说真的,我昨天真的去相亲了。”

    “怎么样,是不是不如我呀。”

    “比你可是强多了。”

    “你你你……”

    “我还没说完,抢什么话。比你矮,比你胖,比你还难看,真是少见。”他笑的岔气了。

    “你就乐吧,有你后悔的时候,连我都敢惹。”我愤愤然。

    “嘿嘿,不给你开玩笑了。是真的,昨天钟宁非要让我去见,说是她办公室的。”

    “她办公室的,哪一个?她办公室的人我都见过。”

    “她说是一个瘦点的,不是很高。”

    我迅速的在记忆里搜索他描述的这个人,猛然想起了那个在嘈杂环境里唱歌的女孩儿。

    “哦,我知道是哪个了。”

    “你还有印象吗?给我说说人怎么样?有没有你难看?”

    “比我漂亮多了,你不是都见过了嘛!”

    “不算见吧。都是钟宁,瞎折腾。她非要让我去见见她觉得还可以的几个同学和同事,我说不去,她说就去看看,不同意也无所谓。我告诉她,反正她见过你,除非她能找出和你一样个头,一样身材,一样脾性的,否则坚决不见。”

    “见见呗,否则多辜负了她的热情。”

    “你也疯了。”

    “比较比较才知道优劣嘛!”

    “你就是我鉴别优劣的标准。”

    “真的没见啊?”

    “见了,她把别人拉出来说了几句话,那么黑的天,我只看出是个女的。”

    “哟,你眼神可以嘛,那么黑,还知道是女的。”

    “嘿嘿,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人家是长头发嘛!”

    “神经。以后有好的就去见,我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好,老婆政策真是宽松,一定不辜负厚望。”

    “一言为定哦,以后找了别人一定要让我看看。”

    “嗯。哎,你刚才说的要来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真的啊!”

    “我怎么总觉得你说的不象是真的。”

    “爱信不信。”

    “今天24号了,还有一周了嘛!”

    “是呀,到哪里接我?”

    “我去北京接你?”

    “那当然。”

    “你直接来吧,我在这边等你,直接回家。”

    “不行。”

    “那好吧!”

    直到挂电话,钟山仍是半信半疑。

    哈哈,索性让他疑惑去吧!

    每天都沉浸在憧憬里的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只是不停地在数时间。

    还有六天了……

    五天……

……  

25

新年的第一天,我独自一人坐在了飞往北京的航班上。

    钟山不能在北京等我了,他希望我能在北京停留几天后,转道去他家。

    我心里觉得很遗憾,听起来他也有点难受,就没再说什么。

    我猜想他是无法向父母解释清楚为何频繁往返北京。北京到他家的距离在我们眼里不算什么,但是父母不会理解。我想起了他休假前为什么非要先到我那里去。

    姐姐听我发完牢骚,怪我太任性,他又不是不想来,是条件不允许嘛。

    关机前,我给钟山发短信。

    “我特别想你,想见你。”

    这八个字我斟酌了半天。其实很想告诉他,我希望下了飞机就能见到他,但是犹豫了半天,还是删除了。

    “宝贝儿,我知道你很想在机场看到我,我又何尝不愿第一眼就能见到你……等你。”

    我无法理顺自己有些杂乱的心绪,只好强迫自己睡了一路,饭也没吃。

    出了机场,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姐姐,她满脸带笑,使劲冲我招手。

    我们也是一年多没见面了,坐在大巴上,一路叽叽喳喳。

    姐妹之间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我一直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姐姐。

    我经常对姐姐说,她应该感谢我的存在,是我成就了她的宽容和忍耐,她却造就了我的任性和霸道。姐姐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打电话告诉姐夫,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姐夫在我来的前一天出差了,半个月后回来,刚好错开了。我和姐姐都很开心,哈哈,是我们的天下了。

    高兴之余,我发现姐姐的手机换了,一问她才知。我走之前的一天,她的手机被偷了,她担心接我的时候不方便,第二天课也没上,赶紧跑去买了个新手机。

    我的眼圈有点发热,姐姐笑着点了一下我的脑门,“小傻样儿!”

    到家后,我给钟山打电话。

    “猪头,我到了,在姐姐家。”

    “看把你乐的,也不顾忌淑女形象了,就会傻笑。准备啥时候来见公婆呀?”

    “走之前的最后一天。”

    “你敢,揍你!”

    “哼,有啥不敢的。”

    “那算了,我也不去接你了。”他假装沮丧的样子。

    “啊?你要来接我吗?”我既惊讶又兴奋。

    “不接了。”

    “哦?你真牛!再见!”

    “哎哎哎,别挂别挂,嘿嘿,接接接,哪能不接呢!”

    “这还差不多,什么时候来呀?”

    “傻样子,还敢跟我这儿摆谱!”

    “到底什么时候呀?!”我故意撒娇。

    “明早。你在网上查查车票时间,给我发短信。”

    我心情瞬间明朗了许多,哼着小曲去帮姐姐做饭。

    饭后,我告诉钟山,明早八点有直达,下午就能到北京。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姐姐本来让我明天一个人在家,后来又担心我对周围不熟悉,吃饭也成问题,考虑再三,决定带我去学校。

    我在姐姐的眼里,仍旧是小孩子。其实我们俩相差不到三岁。

    第二天五点钟,我们就起床了。从家到学校要将近两小时的车程。

    我真正地体验了一下什么是披星戴月。

    出门的时候,外面刮着阴风,天上挂着残月。

    转了三次车,终于到了学校。到宿舍的时候,同宿舍的大姐还在睡觉。

    钟山发短信告诉我,没有我查的那趟车。他已经坐上了火车,短途慢车,总之是朝北京这个方向移动。我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吃不下。

    想想他混在硬座车厢里,没有吃饭,也可能没有座位,我坐卧不安。问他,他只会说很好。

    本来准备用姐姐的机子干会儿工作,但是实在静不下心来,和姐姐宿舍的大姐聊了一上午。

    中午时分,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

    “你吃东西了吗?一定要想办法吃点热饭。你穿得厚吗?这边下雪了,下得很大。”

    “我没事,不用担心。你和姐姐吃饭了吗?冷的话,就找件姐姐的衣服穿上,别冻着。”

    “有座位吗?抽空睡会儿。不要担心东西,钱装好就行了。”

    他半天都没有回短信。

    “到哪儿了?有直达的车吗?”

    他一直都没回。

    我很担心。姐姐安慰我说大小伙子,不会有事的。

    下午回家的时候,雪花漫天飞舞,洋洋洒洒……

    钟山告诉我他换车了,还是慢车,还是硬座,似乎绕道了,明早六点左右才能到。

    本来不到十小时的路程,折腾了一天一夜。我越想越心疼,估计他这一天一夜都在抽烟。

    晚上他催促我赶紧睡觉。

    我知道他睡不着,索性不停地给他发短信。

    “我想你,想现在就见到你。我反正也睡不着,就这样聊到天亮吧。”

    “宝贝儿,不要瞎折腾,赶快睡觉,我关机了啊。”

    “别关嘛。我真的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嘛。”

    “傻瓜,你不是一熬夜眼睛就疼吗?赶快睡觉,一觉醒来,我就站在你眼前了。”

    “傻孩子,你可以睡觉吗?座位宽松吗?可以躺下吗?想办法睡会儿吧。”

    “我不给你回了啊,我要睡一会儿,座位很宽松,你放心吧!赶快睡,别骚扰我!”

    “死猪,你真的能睡觉吗?要是能睡我就不回了啊?”

    钟山不再回短信。

    我知道他肯定一夜无眠。

    迷迷糊糊中,我开始做梦了。

26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在耳边想起,,我揉了半天眼睛才搞清方向,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手机连震带响在枕边欢唱,我猛然想起了是钟山。

    “你在哪?到了吗?”我坐在黑暗中,压低了嗓音问。其实姐姐也醒了,在摸索眼镜。

    “在贵友大厦门口呀,不是你告诉我的接头地点吗?”

    “好好好,等一下,我马上就起来。”

    “不用着急,我已经来半天了,就知道你还没睡醒。”

    “马上马上。”

    我挂了电话,迅速穿衣,黑暗中也顾不得反正了。
   
    姐姐跟在后面喊:“慢点慢点,看好楼梯,别踩空了,棉衣棉衣……”

    我冲出大门,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听到姐姐在背后大笑,赶紧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是方向反了。

    拐了两个弯后,就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钟山。他张开双臂,满脸带笑,周围的空气里弥散着他的气息。

    我扑进他的怀里,他用外套裹着我,把我抱了起来,一阵飞旋,我再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过了好久,他把我放在地上,伸出一条胳膊,放在我的嘴边。我使劲咬了一口,他倒吸了一口气,笑得满脸都是褶,更加用力地搂着我。我清楚地听到骨头交错的声音。

    “喘不上气来了……”我大叫。

    他带着烟味的双唇堵住了我的嘴……

    感觉到我有点发抖,他脱掉外套披在我身上。

    “不行不行,我不冷,刚从被窝里出来,还没觉得冷呢,你快穿上。”

    “穿上,冻的都发抖了还嘴硬。”

    “什么呀,那是看到你兴奋的了。”

    “听话,快穿上。要不我背着你吧,你刚好可以给我当衣服。”

    “好好好。”我不停地点头。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占多大便宜了似的,傻老婆。”

    趴在他平实的背上,脸贴着他脖子上的皮肤,可以感觉到两颗狂跳的心在激情碰撞。一股浓浓的烟味弥散开来,心里忽然有点酸,眼泪滴在了他的脖子上。

    “哎哎哎,看到好吃的,就流哈喇子了,鼻涕别滴下来了。” 他捏了捏我的脚弯,轻轻拍了拍,扭过脸亲了亲我的额头。“好了啊。姐姐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我拽了拽他的耳朵。

    “手怎么那么凉呀,放在我脖子里暖暖。”

    “不行,太冰了。”

    “快点,我皮厚,不怕。”

    我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触摸着他有些消瘦的锁骨……

    姐姐不知何时已经回家了,我们一进门就闻到了饭香。

    来之前,钟山还有点担心不知该如何和姐姐相处,我笑而不答。

    看到我们进门,姐姐招呼我们去洗漱,等着吃饭。

    钟山悄悄对我说,怎么觉得跟自家人一样,一点都不陌生,我说,本来就是一家人呀,他又笑得一脸褶皱。

    吃饭的时候,钟山不时地看着我发楞,姐姐趴在我脸上仔细看了看,说:“洗干净了呀。”我们都笑了。

    钟山边洗碗边对我说,待会儿一起出去玩。我虽然多次出差,进京这还是第一次。

    “昨晚睡觉了吗?说老实话。”我问他。

    “没睡,不过不瞌睡,真的。看到你就不想再把眼睛闭上了,担心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胡说,待会儿睡觉,哪儿也不去。”

    “别别别,我真的不瞌睡。外面天气那么好,我们叫上姐姐一起出去转转。”

    “姐,钟山说要出去玩。”我扯着嗓子喊。

    “啊?别出门了吧,坐了一晚上火车,也挺累的,休息休息吧。”

    我得意地看着钟山,“二比一。”

    “没事的,去转转吧。”

    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要去你去,我要睡觉,我瞌睡。”

    钟山盯着我的脸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他油乎乎的手,忽然伸出舌头在我脸颊上舔了一下,他舌尖上粘着一片白菜叶,“浪费。”他夸张地咀嚼着咽了。

    “姐,你看他,哈哈哈。”我大笑。

    “嗯,怎么了?”姐姐应声。

    “嘘!你浪费还敢声张。”钟山瞪着眼睛威胁我,举起他的油手在我脸前挥舞。

    姐姐在客厅高声说:“你是不是又先欺负别人了?”

    “哈哈哈。”钟山低声得意地大笑,“姐真明智。”

    气得我抬腿踢了他一脚,幸亏抓着他的胳膊,否则非滑倒不可。

    看着很快就睡熟了的钟山,我心里有点隐隐的担忧。见到钟山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的笑容下面掩盖着厚重的心事。

    他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保持着一个姿势,一觉睡到了下午。

27

“懒猪,天黑了……”我轻轻咬了咬钟山的耳垂,在他耳边说。

    他立刻睁开了双眼,茫然地左右看看。我的五官映在他的瞳孔里时,他愣了一下,旋即把我揽进了怀里。

    “使劲咬我一下。”他在我耳边低语。

    “傻瓜,看看你胳膊上的牙印还有没有了?”

    “不看,再咬一口嘛。”他象个孩子似的耍赖,摇晃着我的身体。

    “无理要求,不同意。”

    “好呀,让你再说不同意……”他使劲胳肢我,我压低声音笑的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哎哎哎,嘘,姐姐,姐姐……”我指着客厅的方向。

    “求求你,咬我一下嘛,就一下。”他捧着我的脸。

    “疯了还是傻了,还有你这样的人,求着别人咬你。”我拍了拍他的脸,“清醒点,是不是睡糊涂了。”

    “快快快,咬我的肩膀。”

    我趴在他肩头,轻轻咬了一下,“傻孩子,我想你……”

    他叹了口气,“我更想你,这半年过得真是漫长。昨天坐着火车兜了一个大圈,一刻都不想停留在车站。当时就一个念头,只要大方向不错就可以了,总是在慢慢地靠近你。”

    我的眼泪顺势而下,他的肩头迅速湿了一大片。

    他更用力地搂着我,恨不得把我深深地嵌在他的身体里。

    “宝贝儿,是不是饿了,咬了一口排骨还不解馋,还流哈喇子。”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摇晃着。

    我极力克制着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饿了就吃呗,别不好意思啊,没看到每一块儿都立着个牌子,刻着:钟山老婆所有。”他继续逗我。

    “我想你……”

    “小傻瓜,我知道。”

    “我特别想你……”

    “嗯。”

    ……

    华灯初上。

    我们三人顺着长安街往家走,路灯长长短短地拉扯着我们的身影。

    钟山揽着我的肩,不时地转过头来凝视着我。灯光交错在他的脸上,时而明亮,时而灰暗,投射在我的心底。

    “明天有什么打算呀?”姐姐轻快的声音。

    “这样问,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死妮子,反应还挺快。”姐姐打了我一下,钟山赶紧虚张声势地揉了揉,姐姐笑了。

    “去哪去哪?”

    “你头天来不是给我罗列了一堆想吃的东西吗?我们一起逛逛街,顺便到超市大采购。”

    “嗯,同意同意,一说吃的我就有劲了。”

    “你这个馋猫。”钟山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姐,你看,他又打我。”

    “打你就打你呗,没人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怎么欺负别人的呢。”姐姐一脸的幸灾乐祸。

    “欺负人都欺负到这份儿上了。”我抬脚要踢钟山。

    他迅速站在姐姐身后,“有点淑女风范嘛,要象姐一样。”

    “不管不管,我才不是淑女呢,反正也没人认识我。”我大叫着追他。

    “救命啊!”

    “好了好了,别闹了。”

    ……

    睡觉前,钟山搂着我郑重其事地说“宝贝儿,我爱你,你不知道你在我的生命里有多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永远深爱着你,记住我的这句话……”

28

一大早起来,我们整理完毕就浩浩荡荡出门了。

    横穿马路的时候,姐姐指了指正前方一栋四面玻璃幕墙的大厦,告诉我,老秀水街马上就要消失了,这是新的秀水市场。
   
    位于朝阳区永安里的秀水市场是北京市颇具知名度的一条商业街。因为秀水市场紧临使馆区,所以受到许多外国游客的青睐,“登长城、游故宫、逛秀水”成为外国游客来北京的固定旅游路线。

    姐姐说,由于种种原因,动迁商户不愿意搬迁。

    怪不得秀水街的周围遍布了很多警车和身着警服的人。看着那些趾高气扬指手划脚身着制服的人,行人都侧目而视。

    我转过身愤愤然对着钟山说:“哼,你们这些国家机器!”

    他龇着牙恶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

    “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我挥舞着紧握的右拳 “牺牲”在他的怀里。

    由于对京城不甚了解,现在已记不清是在哪里逛了很长时间,只记得钟山耐心十足地陪着我和姐姐转来转去,眼见着他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要分担一些,他总是不让。

    最后一次试衣服的时候,钟山和姐姐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和试衣间有点距离。衣服的尺码不是很合适,我就会对等候在试衣间外的售货人员说,也就会有只手递衣服进来,来回了两次后,我无意间碰到那只手,吓了一跳,那竟然是只男人的手。出来后,看到钟山就站在门边。

    “试好了吗?我看来来往往试衣服的人太多,担心你一个人在里面有点紧张,就站在门口了。”

    我眼窝有点发酸,轻轻捶了捶他的背:“傻瓜,是不是累坏了,陪女人逛街辛苦吧。”

    “嘿嘿,你又不爱逛街,好不容易出来转转,高兴就好。我体力比你好多了,等着吧,肯定是你先倒下。”

    “你再这样,要把我宠坏了,以后可有你受的。”我揪了揪他的耳垂。

    他笑了,拍了拍我的脑袋,揽着我的腰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一辈子这样宠着你,不愿意看你受一点委屈。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开心幸福,自己再苦再累都觉得无所谓。”

    “一辈子?会有这么长的时间吗?”想起他不时地看看手机,偶尔神情凝重地发个短信,开心的外表下满腹心事的样子,我的内心有点黯然。

    “会,一定会,只要我们努力。”钟山把我的脸扳过来,双手插在我的长发里:“看着我……”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结果眼泪迅速凝聚成团,滚落在他的胳膊上,碎了……

    “宝贝儿,不哭,不哭。”他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着眼泪,把我搂在了怀里。

    “我……我……”我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我很想告诉他,我害怕,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小傻瓜,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你看看,小朋友都在笑话你呢。”他把我的脸扭到一边,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儿正扬着脸看着我们。

    我的手机响了,一条短信。

    “出了大门右拐,一百米左右,有家餐厅,我在里面等你们,姐。”

    我和钟山继续前行,太阳努力透过云层照在我们身上,阳光黯淡微弱。

    “我爱你……”他深深叹了口气。

    “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

    “小傻瓜,还敢胡弄我。”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什么都不想和什么都没想可是有区别的。”

    我看了看他,闭着眼睛,扬起脸,让阳光撒在脸上:“带好路啊,我要边走边眯一会儿。”

    “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就喜欢你呢,傻乎乎的。”

    “别说话,我要做梦了。”

    “嗯,做吧。”他揽着我的肩在人群里左冲右杀。

    “前面有一片绿色的草地,有一匹矫健的白马在奔跑,有一个英俊的王子……”

    “哎哎哎,睁眼睁眼,”他边说边拍我的脸。

    “怎么了?”我紧张地四顾。

    “王子,王子。”他指着自己。

    “切……哪有那么难看的王子。”我满脸不屑。

    “王子是来娶公主的,和难不难看有什么关系。”

    “娶我?”我满脸认真。

    “嗯!”他更是满脸认真。

    太阳终于挣出了云层,在半空中挂着,要西下了……

29

或许是太累了,我们都有点吃不下饭。

    餐厅里反复地放着同一首歌。

    “亲爱的  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  你张张嘴  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亲爱的  你跟我飞  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
      亲爱的  来跳个舞  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飞越这红尘永想随
      追逐你一生  爱怜无迁回  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飞越这红尘永想随
      等到秋风起  秋叶落成堆  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这首旋律简单的歌在耳边响过无数次,我很少关注歌词。只有那个处处撒着余晖的傍晚,我仔细一遍一遍感受着歌词的意境。

    “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歌词所勾绘出的浪漫凄美的场景时不时撞击着我内心最柔弱的部分……

    姐姐撇下我们先回家了。

    我和钟山沿着繁华的长安路一直向前走。

    微风轻轻扶过脸颊,喧闹的路灯争相辉映,钟山的脸在烟雾中穿行。那晚,不知他抽了多少根烟。

    “小心!”钟山一声大叫,声音都变调了。

    我的胳膊被猛拽了一下,倒退了几步才站稳,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直觉脸前一片闪烁,洗礼哗啦地倒在了一起。钟山被压在一辆自行车下,骑自行车的人也摔在了旁边。

    我赶紧冲了过去,掀掉自行车,把钟山拉了起来,他一脸痛苦状。

    “摔哪儿了?让我看看,严重吗?疼吗?可以站起来吗?”我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没事没事,傻丫头,哭啥,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你没事吧。”他抹了抹我的眼泪,咧嘴笑了笑,看他站起来的动作,显然是一条腿撞得不轻。

    站起来后,他又轻轻活动着一只胳膊。

    “让我看看,这里疼吗?”我拉起他毛衣的袖子,光线太暗,也看不清什么,只能轻轻揉了揉他的胳膊肘,他倒吸了口气,我也不敢再碰了。

    “小伙子,骑车子不能慢点嘛,你自己没摔坏吧?”钟山扭头问站在旁边的一个男孩子。

    “你怎么回事呀,人行道上骑这么快干吗?看把人撞的,简直是疯了。”我气愤至极。

    “大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车子没闸,看到你们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小伙子一脸歉意。

    “没闸的车子也敢上路。”我愤愤然。

    “有没有事啊?严重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小伙子边说边揉自己的腿,估计也摔得不轻。

    “算了算了,你走吧,下次注意点,赶紧把闸修修。”钟山摆摆手让他走。

    “大姐,那我走了啊。”小伙子满脸愧疚地对我说。

    “你有没有事啊?”我虽然内心气愤,但是看着他满脸诚恳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我没事,对不起啊,谢谢大姐大哥。”小伙子推上车子走了。

    “到底伤哪儿了,严重不严重?坐下坐下,把衣服拉起来看一看。”我拉着他就近找了个台阶让他坐。

    “真的没事,就是摔着了,穿那么厚,不会蹭破的,过一会就好了,你看你看。”他大步来回走了走。“这就是军人风范。”

    “到底行不行啊?咱们不往前走了,回家看看吧。”我还是不相信他一点都没事了。

    “傻妮子,俺可是男人,那点小伤算啥呀,真没事。好不容易可以悠闲的和你一起溜达溜达,回去干吗?咱不回,啊?”他拽着我往前走,偶尔会瘸一下。

    我趴在他怀里,眼泪又忍不住了。

    他扳起我的脸,亲了亲我脸上的泪水,“死丫头,是不是把鼻涕往哥哥身上蹭呢?老是偷偷干坏事。”

    “我……”

    “想你。”他学着我的口气说话。

    “谁想你呀。”我乐了。

    “羞不羞啊,这么大个姑娘了,满脸鼻涕,还好意思笑。”他拿出面巾纸在我脸上蘸了蘸,我接了过来,使劲擦了两下。

    “哎哎哎,有阶级仇恨啊,跟自己也过不去,脸擦坏了。”他抢过来,用手轻轻在我脸上抹了抹,“好了好了,不擦了。”

    “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

    “你不知道。”

    “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清楚。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就好,别的都不想让你操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可是……”

    “可是你心里并不象表现的那么开心,是不是?”

    “嗯。”我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里有事,但是又不说,你不知道问了会不会徒增我的烦恼,所以索性不问。”

    “嗯。”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想给你说那么多让人心烦的事情。你心事重,又总爱替别人着想,给你说多了,你心情会更不好的。”

    “那我……”

    “那你也想知道,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好。”他又接我的话。

    “就是嘛!”

    “看,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吧!”

    “蛔虫。”

    “蛔虫怎么了,要是蛔虫就好了,一辈子就可以长在一起了。”

    “傻样子,来,让我看看,刚才是不是把你的脑神经摔短路了呀!”

    他一把把我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叫着:“看看,是不是短路了呀?”

    “快把我放下,疯子,你的腿……”我大喊。

    “说呀,是谁短路了?”

    “你你你,就是你……”

    “好啊,叫你嘴硬。”

    我的眼前灯光迷幻,天地颠倒,一片混乱……

    我的爱情。

    我的爱人。

    我的生命……

    不知何时,已经牢牢长在了一起……

30

一大早,我爱吃的东西都汇聚在一张桌子上,看得我两只眼睛直发光,筷子,筷子在哪里,怎么夹不着,我急了,伸手去抓,眼看着一桌子的东西瞬间又无影了,我哭啊哭……

    忽然,空气中有股熟悉的味道弥散开来。我使劲吸了吸鼻子,好像是烤肠。迷迷糊糊睁开眼,该死的钟山,正举着一根还滋滋拉拉冒着油的烤肠横在我的鼻子上。我伸手就去抢,他立刻闪开了。

    “起来,懒虫,太阳把屁股都晒焦了还不起床。”他边说边打我。

    “我正郁闷呢,怪不得梦到好吃的都不见了,原来是被你拿走了,长能耐了,竟敢虎口夺食。快快快,让我咬一口。”我抓着他的胳膊往我嘴边送。

    “哈哈哈,你这个馋猫,不诱惑你你还不睁眼,这招真管用!”钟山得意地举着烤肠在我鼻子方圆五厘米的地方晃来晃去,就是不给我吃。

    “一口一口,就让我咬一口嘛。”

    “不行,起床,洗脸刷牙去。”他边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姐,姐……”我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姐,姐……”他学我的声音也喊了两嗓子,“哈哈,姐不在。姐说了,把你交给我管了,哈哈哈!”他一脸的幸灾乐祸。

    姐姐不知何时已经出门了,有了钟山,她不再担心我。

    “你你你……气死我了,你等着你!”

    “等着又咋咧,你还能吃了我不成。”他又咬了一大口。

    “哎呀,你让我咬一口又怎么了嘛,你看你看,都快被你咬没了。”我坐在床边怎么也找不着拖鞋了,“猪头,我的鞋,我的鞋哪儿去了?真是祸不单行!”

    他嘴里咬着烤肠,从床上抱起我,准备往沙发上扔,露在他嘴边那半根烤肠瞬间转移了地点。

    “哈哈哈……真香。”我使劲咀嚼着不舍得咽,看来真是饿了。

    “死妮子,差点咬着我的嘴了。”

    “不会只有这一根了吧,我饿得不行了。”我边说边把油乎乎的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

    “你你你……你这个坏蛋!”我的屁股上挨了数下,被扔在了沙发上。

    “哈哈哈,活该!欺负我的代价!”

    我的手机也趁机欢唱起来,真是普天同庆!

    “我要吃煎鸡蛋!”我边找电话边喊。

    “汤心的,三个,蛋黄。”他没等我说完就接我的话。

    “记性不错嘛!”

    接完电话,我吃饭的欲望骤减。

    “傻妞,你在干吗呢?脸洗了吗?”钟山听我半天没动静,大声在厨房喊我。

    我没吭声,站起来去洗脸刷牙。

    我没敢用毛巾把脸擦干,走到厨房,钟山正叼着烟,哼着我听不懂的调,挥着锅铲忙得不亦乐乎。

    “懒虫,是不是馋了,脸上的水也不擦干就跑来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咧嘴笑了笑,眼泪和脸上的水和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快去擦擦,准备吃饭,尝尝孙式煎蛋。”他有点疑惑的看了看我,关了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刚才谁打电话,妈妈?姐姐?”他边说边看着我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接着问“单位?”

    “吃饭吃饭,我饿了,我要吃饭!”我冲他龇龇牙,转过身去端饭。

    他一把拉着我,“怎么了?谁说你什么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宝贝儿,不哭不哭,我不问了!”他搂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我……”我边说边抽泣,自己都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哭了,不哭了,来来来,我给你串烤肠,你去微波炉里烤,好不好?”

    “我……”我越哭越止不住了。

    钟山抱起我出了厨房,坐在沙发上,把我搂在怀里。

    “不哭了,好不好,哭得我心都酸了。”

    “明天,明天……”我想说,却说不下去了,眼泪又喷涌而出。

    他看着我,停顿了半天,说:“知道了。”然后更紧地搂着我,把下巴伸在我的长发里,“饿了吧,咱们吃饭,好不好?”我使劲点了点头。

    烤肠,煎鸡蛋,豆浆,油条,都热腾腾地冒着雾气,一派繁荣。

    我们吃得很慢,或许是都不想结束这顿早餐。

     吃完饭……

    我要订返程机票。

31

盘子里的煎鸡蛋被钟山咬的只剩下蛋黄了,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喂,你好,请问这里是不是可以订机票?”

    “……”

    “嗯,我要今天下午1点至6点之间去××的,麻烦您帮忙查一下。”

    “……”

    “哦,我还想再问一下,去××的机票紧张吗?是不是可以不用预订?”

    “……”

    钟山拿着电话,边说边盯着我,示意我赶紧吃饭。一个蛋黄勉强吃下去了,另两个平静地躺在一起,显得没有那么孤单了。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茶几上,四处飞溅。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您,再见。”

    钟山挂了电话,径直走过来,蹲在我身边。

    “傻瓜,给蛋黄洗澡呢?来来来,张嘴,再吃一个。”

    “我吃不下去。”

    “再咬一口,好不好?”

    我张嘴咬了一小口。

    “哎,鼻涕都滴在上面了,嫌我做的不好吃呀,又给我加佐料。”

    “我不想吃了,去收拾东西。”我抹了抹眼泪,不再哭了。

    等我收拾完,看见他正站在厨房的窗户边,烟雾缭绕。

    看到我走过去,他把烟扔了,伸手把我揽在了怀里。

    “宝贝儿,你给我说说,领导是怎么给你说的。”

    “他就说有项工作打算开展了,让我提前上班,准备一下,休假以后再补。”

    “哦,你没告诉他你不在本地吗?”

    “没有,他应该知道吧,我走之前好像提过。”

    “这样,你再打电话问问他,具体的工作是怎么回事,告诉他你现在在外地,看能不能稍微晚几天再回去,不行也千万不要发脾气,好好商量。”

    “嗯。”

    电话接通了,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由于一些原因,要推迟进行了。主任忙着开会,他以为我在本地,准备等会后再告诉我。挂电话前,还是给我布置了一项任务。

    只要不催我回去,再安排什么工作都无所谓了。

    挂了电话,我简直要乐疯了。

    钟山站在客厅中央,张开双臂笑眯眯地看着我……

    两天。

    我们几乎没怎么出门。

    姐姐也很忙,早出晚归。

    我很想好好给钟山做两顿饭,他不同意,让我专心写报告,他负责后勤。

    由于手头资料不全,报告写起来不顺利,再加上老想和钟山在一起,内心不免有些急躁。

    钟山索性什么都不干了,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写报告,时不时给我提提建议。我写累的时候,我们就一起上网聊天。

    他知道我有一个网友是他家乡的女孩子,我们商量好,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去找她。

    他不知从哪弄来一本菜谱,竟然象模象样的做起菜来。

    看着他忙忙碌碌开心的样子,我偶尔会有些伤感。

    幸福伸手可触,似乎又有些虚幻。

    我洗洗切切,给他打下手,他倒成了大厨。

    他说,幸亏鱼不会说话,如果会说话,被他这么折磨,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我们不时地感慨,生活如果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晚上,实在太累了,窝在他怀里看电视。

    有个台正在重播《别了,温哥华》,看得我心酸。

    我趴在他耳边说,我特别希望能有个属于我们的家。

    他紧紧搂着我,说,会的,会的,一定会有的。

    沉默了好一阵儿,他忽然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已必须分开,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吗?

    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楚地听到心跳的声音……

    停顿了片刻,我点头。

    好。

    宝贝儿,我爱你,你永远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知道吗?

    我点头。

    知道。

    ……

    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也依稀听到他颤抖的心跳。

    我的骨头都要被揉碎了。

    我的头顶一团湿热。

    只是,我不再哭了。

……

32

报告终于完成了。

    傍晚时分,我和钟山等姐姐回来,准备一起出去疯一疯。结果姐姐告诉我们,她在学校有事,让我们去吃饭,不要等她了。

    两天都没有出门了,我和钟山简直跟放风一样,穿好衣服,迅速窜出大门,朝着一个方向,一路追逐奔跑,高兴得象两个孩子。

    站在天桥中央,远远望去,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我们的家在哪?那个亮灯的是不是?”我胡乱指着。

    “这里,这里。”钟山拉着我的手拍着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里有些酸,但是还是很开心,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在一起,很近很近。

    “宝贝儿,我想给你说说你想知道的事,愿意听吗?”

    “可以说吗?”我盯着远处,没有回头。

    “可以,随时都可以。”他站在我身后环绕着我,暖和多了。

    好半天,他没有吭声。

    “不好说就别说了。嗯?”

    “不是不好说,是不知该从哪儿说起。”

    “结果,就告诉我结果吧!”我的身体有点发抖,钟山更紧的搂着我。

    “结果?你就想知道结果呀!”

    “嗯,我就想知道结果。”

    “结果是……”他故意拖长声音。

    “我知道了!”

    “知道了?给我说说。”

    “结果是,我偏不嫁给你,你偏要娶我。”

    “嘿嘿,臭美!对了一半!”

    “一半?”

    “坏蛋,是你偏要嫁给我,我非要娶你!”

    “我要嫁人啦,谁来娶我呀!”我对着桥下大声喊。

    “傻瓜,你看你看,那个扭头的男人一定愿意等。”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手里抱着皮球,正在仰视我们。

    “哈哈哈,那岂不是要让我等到老了。”

    “你就美吧你,我是让他等咱家女儿,谁愿意等你呀?!”

    “你你你……”我气得踹了他一脚。

    吃饭的时候,钟山告诉我,父母和钟宁只知道他出门了,以为他去上学的那座城市找同学玩,根本不知道他来北京了,甚至还担心他是不是又和小微见面了。

    父母因为小微的事情已经筋疲力尽,只希望钟山能本本分分找个女孩儿赶紧结婚,实在不愿再节外生枝。因此对我们的事情也多少有些烦恼。

    后来,还是钟宁想到,钟山可能是去找我了。

    其实钟宁对哥哥的感情问题,态度一直是犹豫徘徊,虽然她很喜欢我。

    她主张哥哥放弃,也是觉得有很多现实问题无法解决。但是哥哥一直不愿意放弃,她也就尽自己的能力帮忙促成此事,包括调动,包括父母那儿。

    钟宁给钟山发短信,让他带着我回家。但是钟山多少有点担心,如果父母对这件事情有抵触的话,我在他家里会很尴尬,因此一直犹豫不决。他说,婚姻是我们俩的事情,他不愿意我不开心,更不愿意我为了他再承受其他压力,委曲求全。

    我对他说,我愿意去,现在就回。

    钟山搂着我,很久都没说一句话。

    姐姐给我打电话,说她忙完了,要带我们去唱歌。

    钟山说,明天晚上回,他要提前和家里联系一下,做些铺垫。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不容易来姐姐家一趟,好好和姐姐玩。

    我点头。

    姐姐带我们去了崇文门外大街的新世纪钱柜。

    我们唱到很晚才回家。

    姐姐回学校了,我们往家走。

    因为喝了些酒,我们都晕乎乎地有些兴奋。

    “同志,我已经三天三夜都没喝一滴水了,水,水,水……”

    “同志,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胜利已经在向我们招手了。”钟山扶着倒在他身上的我振臂高呼。

    “我不行了……”

    “千万要挺住,别倒下,看,那不是同志们来救我们了,在麦当劳。”

    我迅速站直了,四处瞅了瞅:“在哪?”

    “哈哈哈,你这个馋猫!那边。”他揪了揪我的鼻子,朝左边指了一下。

    一杯热茶,一杯冷饮。

    我迅速去拿冷饮,被他抢走了:“喝茶,胃又不好,还喝凉的。”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小微。

    “你和小微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钟山愣了一下后问我。

    “当然是实话了,否则就不问了。”

    “你指哪方面?”

    “细心,关心,照顾。”我笑眯眯看着他。

    “差不多吧!”

    “唉,也难怪她那么走极端。”

    “怎么想起这些。”

    “我也不知道。有时看到一些场景,偶尔会想起她,心里多少有点难受,毕竟我也是女人。”

    “哦!”他若有所思。“对明天回家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太多,因为没见,所以不知该想些什么。”

    “哦!我要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不是孤单的,明白吗?”

    “嗯!”

    我心里暖暖的,不知是因为红茶还是因为钟山说的话。

    那晚,天空异常清朗。

    犹如我的心。

33

一大早,我们出发去故宫。

    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一丝风都没有,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公交车上人可真多,我们随着人流往里涌。我被挤到了窗前,钟山费了半天劲才跟了过来。他站在我的背后象堵墙一样,阻隔着车摇晃所带来的振荡。我的脑袋被他搁置在胸前,我索性闭上眼睛晒太阳。

    天安门前人头撺动,要进故宫的人好像不算多,售票处队伍很短。我们很快买好了票,从天安门进入。

    清朝的电视剧没有能离开紫禁城的,看惯了镜头里紫禁城的雍容华贵,富丽堂皇,身临其境时,却是另一种感受。

    午门是紫禁城的南门,导游说中门供皇帝出入,叫“御路”;王公大臣走左右门;殿试时,考生按单双号分进左右掖门。而今,从皇帝老子走的中门里大摇大摆进出的都是咱寻常百姓。导游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和钟山正牵手越过中门,忍不住互视而笑。

    民间传说中所谓“推出午门斩首”不知是否也指此地。想想那么多的人头就在此门附近的某些地方滚落,有点不寒而栗。

    太和殿,俗称“金銮殿”,装饰十分豪华,殿内金砖铺地,6根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排列其间。或许是因为光线比较暗,感觉里面静谧肃穆,和我想象的有些差距。

    走到乾清门时,钟山突然停步不前了,远远地观望着走来走去的我。我没搭理他,继续跟着人群探头探脑,看着,听着,感受着。

    偶尔一转脸,他竟然在身后。

    “吓我一跳,怎么了?”

    “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你在人群里是什么样的,想感受一下。如果我们素不相识,不知能否发现人群中的你。”

    “结果呢?”

    “结果……”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故意卖关子。

    我扫视了一圈,指着一个很阳光的女孩子:“结果是不是只看到了美女?”

    “哪,哪,哪儿有美女?”他装模作样地到处乱瞅。

    “这这这。”我跳到他脸前。

    “在哪,在哪,怎么没看到啊!”

    “这!”我把他的脑袋扳过来对着我的脸。

    “啊?原来你就是那个老扭头冲我笑的丑丫头。”他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脚。

    “你就气我吧你!再说我踢你了啊。”

    “都踢过了啊,别占了便宜就忘了。”他假装一瘸一拐的。“哎,不过,你还别说,就算不认识你,我也能一眼就发现你。”

    “是吗?”

    “是。”他满脸认真的样子。

    本来想问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前世无数此的回眸吧!

    走到神武门时,已经中午了。

    我们顺着两侧的窄巷和院落往回返。

    在紫禁城一重重的宫墙院落和各种大小通道中,有着无数宫门,每一座门都有着一个高贵、吉祥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用满、汉文写在一个匾额之中,留着满清王朝的印记。

    看着眼前的一切,不难想象曾经的辉煌。那鼓乐齐鸣、刀弓林立,金甲逼人的森严场面,一切是那么辉煌庄严,气势磅礴。然而,似乎从什么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哀怨。

    再次跨过午门时,内心的感觉有点凝重。

    眼前是现实,身后是历史,仅仅一门之隔吗?

    下午,我们到处乱窜。或许不是乱窜,是很有规律的窜吧。我不记得都去了哪里,只记得当时很开心,开心的忘记了一切……。

    傍晚时分,钟山接到了钟宁的电话,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是否需要陪同。

    钟山转脸悄声问我,不需要吧?!

    我笑着摇头。

    火车站是真正的人头撺动,到处人声鼎沸。

    我趴在钟山耳边大声喊:“简直是万马奔腾。”

    不喊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看来我的咽炎又要犯了。

    他满脸严肃地对我说:“没有马,都是人呀。”

    钟山开始的时候还拉着我往前走,人实在是太多了,总是把我们隔成两段。他索性两只手扶着我的肩,用他的身体阻隔着人流,在人群中穿梭前行。

   “看,那前面黑洞洞,待俺杀出一条血路来……”我对着钟山的耳朵大喊。

    “去吧,我断后。”钟山往前推我。

    “我去也……”我做出个往前冲的架势,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没有卧铺了,只有硬座。”钟山转过头来重复售票员的话。

    “硬座就硬座呗,你来的时候不就坐了,况且这会儿是我们俩人。”

    从队伍里挤出来,他就拉着我走到软卧休息室。

    “啊?你的军官证还有这种作用?”我很是诧异。

    他拿着票在我眼前晃晃,两张软卧。

34

虽然多次外出,坐软卧还是第一次。

    我们在上铺,下铺是两个南方人,一男一女,一胖一瘦,看他们的举止,俨然一对夫妻。说话简直象外语,几乎一句也听不懂。

    其实相比较而言,我更愿意在硬卧车厢。空间是敞开的,人来人往,感觉很安全。

    软卧车厢门一关,和外界割断了联系。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四个人相对,总感觉氧气不够用。

    我和钟山索性都躺在了床上,隔岸相望。

    楼下的两人不停地大声聒噪,视若无人,间或夹杂着生硬的普通话,听得我舌根发紧。

    我无奈地冲钟山皱着眉头,他在对岸非但不表示同情,还幸灾乐祸。

    对面楼下的胖男人越发过分,竟然把两只脚赫然摆在了茶几上,还燃起一根烟。

    眼看着缕缕浓烟扶摇直上,遇到车顶的阻隔,四处弥散开来。我的眼睛和鼻子立刻起了化学反应,气也喘不上来了。钟山反应更快,伸手就去开门。他看我要开口,对我“嘘”了一声,摇摇头。

    终于听到胖男人说了句大概是要去吃饭的话,紧接着,他们相继离去了。

    “怎么这么差劲啊,公共场所,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我愤愤然。

    “傻样。”钟山伸手刮我的鼻子。“咱只能要求自己,不能要求别人呀。就忍着点吧,说不定他们过会儿就下了。”

    “我忍不下去。”

    “那,你就把他当我,就不舍得责备了。”

    “你也想的出来,要是你,一脚踹出去。”

    正说着,他们推门进来了。

    胖男人倒是不抽烟了。拿出手机,不知和一个什么人聊天,瘦女人制止了数次,未果。男人边玩弄手指上的巨型戒指,边和手机里的人打情骂俏,女人不停地嘟嘟囔囔。

    我和钟山互相望着,满脸茫然。

    钟山冲我做了个动作,意思是让我闭上耳朵,闭上眼。

    大灯不知被谁关了,立刻清静了许多。但是“外语”还在继续着。

    钟山象长臂猿一样,攀在两岸,把耳机塞进我无法关闭的耳朵里,音乐缓缓响起……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e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the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

    我想起曾经,我们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分开,我们要一起去一个美丽的地方,不和外界联系,过一段浪漫温馨的日子,在那里,为这段感情,划上一个圆圆的句号……

    想想这些,有点伤感。

    想起钟山在北京的不安,想起钟宁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想起曾经的小微,想起钟山的父母,想起部队,想起工作,想起妈妈和姐姐……

    我的眼眶有点发热。

    胖男人脸前一个亮点一明一暗,青烟缭绕,似乎不再象刚才那么令我窒息了。

    有灯光从过道里泻了进来,不知何时,门被打开了。

    我的手机震了震。

    “宝贝儿,睡了吗?不要胡思乱想,我在身边,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我扭头,钟山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

    他伸出手,我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使劲握了握。

    温暖干燥的手,传递着多少爱,温暖着我的心……

    就这样握着,不知过了多久……

35

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楼下的男人不知何时不再说话,打起了呼噜,抑扬顿挫。

    钟山也睡着了,呼吸很重。

    我的手还在他手心里握着,依然温暖。

    似乎进站了,不知是哪一站。车缓缓停下了,站台上站着一些等待的人,都缩着脖子。

    站台的灯光打在钟山的脸上,明暗错落。

    列车重新开始前行,哐铛哐铛地敲打着我的心。

    我轻轻抽出我的手,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钟山告诉我,钟宁有点担心,打算请假和我们一起回家。我问钟山,需要吗?他想了想,说,不需要。

    “带我回家,开心吗?”

    “不仅仅是开心,带着你一起回,我觉得很骄傲。”他很郑重得对我说。

    “但是我总觉得你有心事,是不好给父母说吗?”

    “如果单纯指我们俩的感情,没有多余的话,我就是爱你,视你为生命,我眼里已经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儿了。这没什么不好给父母说的。”

    “担心父母会因为现实的原因不同意?”

    他深深叹了口气:“因为小微的事情,父母一下老了很多,头发也白了许多,父亲背驮得更厉害了,但是很少责怪我。”

    “嗯。”我笑着点头,心里有点钝钝的感觉,但不是伤心。

    “我爱你,不能没有你。”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我把胳膊肘放在他肩头,捏了捏他的脖子。

    “我们到家后,我要带你一起去亲戚家转转,让他们看看俺钟山的媳妇。”他满脸开心的样子。

    “好啊!”

    ……

    楼下的男女起身收拾东西,似乎要下车了。

    我怎么也睡不着。

    到站了,他们走了,钟山醒了。

    “我睡不着。”

    “你一直没睡吗?”他伸过来一直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

    “他们下车了?”

    “嗯,终于走了。”

    钟山翻身过来,和我挤在一起,身子侧在床边,给我腾出一块能平躺的地方,然后把我的脑袋放在他肩窝里,用另一只胳膊搂着我。

    “睡吧。”

    “你这样躺怎么睡啊?”

    “别管我,我刚才已经睡够了,眼睛闭上。”他把我的上眼皮拉下来盖着眼球。

    我是真困了,大脑一片空白。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起床。”我的屁股被打了一下。

    我揉了半天眼睛都不睁开。

    “还有半个多小时就下车了。”

     我迅速坐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了一下,对着门背后的镜子画我的脸。

    钟山睡着了。

    这里是终点站,人流如潮。

    出了站,钟山拉着我打的去海边。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往事都涌现了出来……

    我给糖豆(我的那个网友)发短信,告诉她我到了,让她来找我们玩,让她照顾好自己……

    我们沿着海边跑啊跑……

    朝阳照着我们的脸,微风扶弄着我的长发,快乐和海水和在一起,后浪推前浪……

    沙滩上有我的脚印,身边有我的爱人,天空是美的,海水是蓝的,生命是璀璨的……

    还有什么能比生命更可贵?!

    还有什么能比爱情更美好?!

    还有什么能比拥有更幸福?!

……

36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门口一头满脸羞涩的小牛安详得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暖融融的。

    我们兴冲冲跨进院子大门。很显然,钟山的父母知道我们要回去,只是具体时间不祥。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跨进大门时他们看我时的表情。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汇描述的话,应该是漠然吧。

    看到他们的表情,我连招呼也不知该如何打了,声音小的只能自己听到了。

    钟山转过脸来,小声对我说,他们就是这样,对自家孩子也这样。

    我对钟山笑笑,说,没事,有你在呢。

    钟山和他们寒暄了几句,父亲终于开口说:“回来了,进屋吧!”

    我有点受宠若惊的又不知该如何搭话了。

    钟山拉着我进了房子,对我说:“你别紧张,他们就这样,对谁都没有多热情洋溢的,俺们农村人就是朴实,不知该和你说啥。”

    “哦!他们不说话我就紧张,说话了我反而无所谓了。”

    “等着,我现在转达你的意思去!”他说着就要出门,被我一把拉了回来。

    “你疯了!”

    “哈哈,逗你玩的,”他用两只手揉了揉我的脸,“放松放松,又不是来竟聘,怕啥!”

    “嘻嘻嘻!”我对着他龇龇牙,抚了抚胸口,“平静点,平静点,深呼吸。”

    “傻样子!”他拍我脑袋,“我去看看他们在干啥。”

    “哎哎哎,我干啥?”

    “你就坐在炕上看电视吧!”

    “我我我,好吧好吧,你去吧。”

    我还是第一次坐炕。

    钟山出去了,我很紧张得听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电视一点也没看进去。

    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满脸喜色。

    “你待遇高呀,俺家过年才吃的饭都给你准备好了。”

    “你爸妈说什么了吗?”我赶紧问。

    “没说什么,就说你个子高,都快赶上我了,身材好,长得好,让我们等着准备吃饭。”

    “没说别的吗?需要我去帮忙吗?”

    钟山想了想,说:“没说什么呀!这会儿就算了,先不表现了。”

    我踹了他一脚。

    钟山每间房子串了一遍,回来对我说,以前家里是不这样生炉子的,今天或许是知道我来了,怕我嫌冷,每间房子都炉火熊熊。

    我眼窝有点发热。

    “看看,我给你说嘛,他们就是这样,不会说话,只会做事。知道你是城里人,娇贵。”

    “神经!”我正准备打他,他赶紧躲开了。

    “别老打我啊,俺爹娘一看,这还没进门呢,就把俺儿子踢来打去的,这样的媳妇哪敢要。”他边说边往外躲。

    准备吃饭前,母亲帮我接好了洗手的水,还兑了很多热水,依然是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叫我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父亲拿来了酒,问谁喝,我看看钟山,说,我也喝一点吧,钟山拿来酒杯,一人倒了一杯。

    他们说的家乡话,我连蒙带猜的基本能听懂,听不懂的,我就看着钟山,他再给我翻译一遍。后来,我发现,父母给我说话的时候,都刻意放慢速度,尽量不用我听不懂的词汇,看我茫然的时候,就再重复一遍。

    席间,钟山很细致地照顾我,幸好我到哪里也不是很拘束,再加上我和钟山都爱说话,气氛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活跃多了。

    饭后,母亲不让我们帮忙。钟山带我去另外一间房子,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他去陪父母聊天。

    我这才有机会通过窗户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排四间平房,东边的三间是同一个正门出入,最西头的一间算厨房吧,靠着院墙还有一些简易的小房子,有狗,有鸡,还有厕所。

    正房进门是一间基本空敞的房子,有桌子,有炉子。左边房子有炕,有柜子,有电视,应该是父母常呆的地方。右边房子只有一张大床,一套柜子,有炉子。

    我现在就在右边这间房子里休息。因为提前生火的缘故,房子里不是很冷,坐在床上,床热乎乎的。

    床怎么会是热的呢?我很是差异。

    我左右看了看,只是一张普通的铁床,床下面是空的。

    我忽然发现,顺着床头有根电线连接着墙上的电源插座,掀起褥子一看,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有一个和床一样宽的电褥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通电加热了。

    躺在床上,虽然空气还是有点冷,鼻尖冻得凉凉的,但是心里异常温暖。

    或许是感觉这里越发象自己的家吧,躺在一堆温馨中,我快快地睡着了。

37

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阴天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

    我打钟山的手机,响了两声他就进来了。

    “小猪,睡够了吗?”

    “哼,扔下我不管。”我伸伸懒腰。

    他甜蜜地看着我,把我搂在怀里。“我来看了你两次,你都没醒呀。”

    “哦,对了,你没有告诉你爸妈,我们一直在北京吗?”

    “说了,他们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大概情况。”

    “说我什么了吗?”

    “说你很好呀,会说话,聪明。”

    “这是你说的吧,我不信。”

    “真的。你干脆别走了,留在这里过年吧!”他满脸兴奋的样子。

    “不妥吧,我妈妈怎么办?再说了,待的时间长了,你会审美疲劳的。”我敲了敲他的脑袋。

    “起来,洗脸,去和他们说说话。”

    我进去的时候,感觉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看我的目光柔和亲切多了。

    母亲让我把鞋子脱了,坐在炕上。又端来瓜子、花生,钟山把杯子里的凉茶喝了,换成了热的。

    父亲坐在炕的一端,母亲在中间,我和钟山坐在另一端。

    “还觉得冷吗?”母亲看我有点缩着,就问我。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对钟山说:“去把你的毛衣拿来,让她再套一层。”

    “没事没事,可能猛一下不适应,坐在炕上就暖和多了。”

    父亲看钟山没动,就吼他:“去拿呀,还傻坐着。”

    钟山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好好好,我去拿,你们咋不问问你家儿子冷不冷。”

    母亲打了他一下,他快快地下炕了。

    后来,母亲去喂牲口,钟山去帮忙。

    父亲和我聊了很长时间,说起我家里的每个人,说起我的工作,说起钟山的工作,说起钟宁……

    父亲说话的时候,有着老年人特有的慈爱,还稍有些腼腆。

    看着他,我有点心酸。

    父亲有着和他年龄不太相称的白发和皱纹,背微微有些前倾,两只布满褶皱、因过度劳累关节有些变形的手,偶尔会不知所措的互相搓着,眼睛里时不时透着忧愁……

    不知为何,我竟想起了自己的爸爸,眼泪倒流到心底,浸的内心有点蛰。

    我不忍再看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微笑着,微笑着……

    父亲很健谈,说着说着,还说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说起了当年去北京。说起过去,老人双眼奕奕闪光。

    每个人都曾年轻过,每个人都拥有光辉的岁月,只是尘封得太久了。

    不知是谁打来电话找父亲有事,他匆匆出门了。

    钟山跑来问我,你在和老爷子说啥呢,说的他乐呵乐呵得出门了。

    “啥也没说啊,说你坏话呗。”

    “不会,俺爹可是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老实交代,你又灌啥迷魂汤了,把老爷子哄的乐滋滋的。”

    “真没说什么,想到哪说到哪,先调查家史呗,看看俺家是不是三代贫民,是不是……”我正准备胡乱说一通,母亲进来了。

    我悄悄指了指外面,给钟山使了个眼色。

   “走走走,带你出去转转。”钟山把我的鞋子放在炕边,拉我下炕。

    “出去啥,这农村也没啥可看的。今天外面冷的很,她又不习惯,你把她冻感冒了。”母亲一副训斥的口气。

   “看,我说不去,你非要去,把我冻感冒了咋办!”我窃喜着说他。

   他气乐了,偷偷做出要收拾我的姿势。

   “哎哎哎,你想干嘛,怎么老欺负我,又打我。”

   “你欺负她干嘛,吃撑了就干活去。”母亲转脸刚好看到他举起手,又说他。

    “冤枉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天地良心,我哪是打她呀,我准备扇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就这么笨,被这个死丫头耍!”

    “我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呀。”我心里都快笑翻了,假装满脸无辜地问他。

    母亲笑了。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我们可不可以去喂狗?”我问钟山。

    “你抓好链子,别让狗咬着她了。”母亲嘱咐道。

    “知道啦……”钟山拖着长长的声音答应着,“你们怎么光管她,不管自己的儿子。那个狗还咬我呢,刚才看到她叫都不叫。”

    “狗才懒得咬你呢,累半天也咬不透皮,把牙硌着了还得镶牙,不划算。”我接他的话。

    母亲开心的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俩逗嘴。

    “你看你看,到底谁欺负谁,我哪儿说的过她。”钟山边说边拍了我脑袋一下。

    “你打她干啥!”母亲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哎哟!我就轻轻拍了她一下,你把我的骨头都打断了,我三天都不能动了。”

    “你就站这儿吧,我们喂狗去了。”我挽着母亲的胳膊准备出门。

    钟山愤愤地说:“最毒那个什么心,啦啦啦……”

    父亲回来了。

    又要吃晚饭了。

38

做晚饭的时候,我要去给母亲帮忙,父亲不让去,对我说,厨房太冷了,会冻着的,让你妈去做。

    钟山乐滋滋地冲我眨眨眼,我没理他。

    晚饭有新做的,也有中午剩的,我面前都是新做的。母亲看我中午吃了很多炒鸡蛋,晚上又炒了很多,放在我的碗里,堆了很高。我去夹剩菜的时候,母亲拦着不让吃。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还好灯光很暗。

    饭后,我们都坐在炕上,边说边看电视。

    母亲让我靠着被子,自己就那么坐着,让她靠她死活不肯。钟山把我的脚放在他腿下面捂着,轻轻抠了抠我的脚心。

    母亲也老了,她比妈妈小四、五岁,远不如妈妈年轻。两鬓也有白发了,手由于经常沾凉水,裂口子了,手背全都皴了,穿得很朴素,和父亲最相似的是忧愁的眼神。

    看着他们,我心里总是酸酸的。

    或许我们的身边有千千万万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吧。

    当时的我,许是已经把他们看作自己的父母。看着自己的父母这样,又怎能不动容。

    父亲坐不住,不停地往炉子里加煤。

    再回到小房子睡觉的时候,暖和多了。应该是内心的温暖趋走了寒冷吧!

    躺在床上,鼻尖依然象小狗一样,凉凉的。

    中午和父亲聊天的时候,父亲指着中国地图上的我、钟山、老家所在的位置感慨,真远,多久才能回家一趟啊!

    我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

    父亲听钟宁说,我的工作很好,换个地方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了。如果能想法调到这里来,也只能当公务员,但是收入差远了,这还是最好最好的结果。不能调动的话,就没有固定工作了。那该怎么生活呀!父亲说完,叹了口气。

    过了很久,父亲象是自言自语的,低低的声音说,害得你这么大老远跑来。

    声音小的我几乎听不清,但是每个字我都听懂了。

    钟山还陶醉在让我在家过年的梦想里,他今晚的梦应该很美吧!

    我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哭了,至少在这里,至少在走之前。

……

39


早晨醒来的时候,鸡鸣狗叫,偶尔还夹杂着小牛怯怯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钟山和父母不知在争执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有些激烈。

    我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声音嘎然而止。

    钟山走进来什么都没说,把我搂在怀里,越搂越紧。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他说:“哪儿有热水洗脸呀?做了一晚上梦,我可是饿了。”

    “我去给你倒。”我听到他吸了一下鼻子,头也没抬,转身出去了。

    我不停地对自己说,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吃饭的时候,钟山拿来一些蒜,我剥了几瓣给父亲,又剥了几瓣给钟山。大家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钟山忽然对父亲说:“你们看看,这个儿媳妇咋样,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吗?”

    父亲或许没有想到钟山会当着我的面这么问他,很尴尬,慌张无序地挪动着目光说:“好呀,挺好。”然后又用家乡话嘟囔了几句什么,我确实没听懂,但是我无法不懂的是语气,是责备的语气。

    我赶紧把钟山的下巴搬过来朝着我:“吃饭吃饭,我要吃鸡蛋,给我拿一个。”

    父亲很拘谨地看了我一下,目光迅速移开了。

    我不再看他们,转过脸问母亲电视内容。

    父亲快快地吃完饭,出门了。

    外面暖洋洋的,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坐在门口晒太阳,晒晒钟山家乡的太阳。

    我知道,钟山不会再提去亲戚家的事,应该也不会阻止我明天回北京的计划,虽然我还没机会说。

    钟山需要时间,需要和父母共同面对现实的时间。

    父母更需要时间,需要把我放在心里,需要感受我的存在。

    钟山的目光透着缠绵的忧伤,一刻不停地追随着我……

    小院的门“哐铛”一声,进来了一个抱着小孩子的老阿姨,一进门就大声喊着钟山的母亲,径直走向房子里。

    我和钟山赶紧下炕和她打招呼,她警惕且机灵地扫视着每个人的表情,或许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但是没有人给她答案。

    她怀里的孩子打破了尴尬,哭了起来。

    一阵喧闹后,她走了。

    “传播新闻去了吧。”我悄悄对钟山说。

    钟山敲了敲我的脑袋:“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我们村的无线广播。”

    “我是谁啊!看她急的,都来不及坐下,这么重大的新闻不宣传可是失职。”我笑道。

    钟山拍了拍我的背,让我下炕。

    “走走走,你不是要喂狗吗?这只狗什么都吃,还吃生白菜呢!”

    “真的吗?”我满脸诧异。

    “是呀,不信你喂它嘛!”

    我快速下炕,钟山准备去找白菜。

    刚一出门,母亲就拿着几片白菜叶走了过来,递给了我。

    “去拉上链子,别站太近,小心别让它咬着手。”母亲跟在后面叮嘱着。

    那只狗看到我拿着吃的,兴奋异常,使劲冲我摇着尾巴。

    小狗果然有滋有味得咀嚼着白菜,吃完了继续望着我,继续摇着尾巴。

    “没有了。”我伸出两只手让它看,它执着地巴巴地看着我,看得我不知所措。

    母亲转身进了厨房,我也跟了进去。她把一些骨头用碗装好递给我,我索性把它们倒在手里,捧着跑了出去。

    一出门就碰到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看我捧着骨头向狗跑去,他慌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上身前倾着,伸出两只手对我说:“快给我,快给我,狗咬着你的手了咋办!”

    “没事没事,我刚才就喂它白菜了。”

    “白菜叶子大,骨头小,它急了就扑到你身上了。”

    看着父亲一直伸着两只手,我就给他了。

    我转脸看了看钟山,他神情复杂地对我笑笑。

    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眼圈红了。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很想叫一声“爸”,很想……

40

做午饭的时候,我去给母亲帮忙。

    “不用你帮了,很快就好了。”母亲边洗菜边说。

    看着母亲裂着口子的手浸泡在凉水里,我的心里蛰蛰的感觉。

    “我来我来,你把手擦擦。”

    “不行不行,你别伸手了,水太凉了。”母亲用身子挡着我。

    “我去给你加点热水。”我转身要出去。

    “不用了,已经好了。”母亲把菜拿了出来。

    “那我帮你切菜吧,你们吃饭的口味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也会做饭,只是不知道你们是否能吃得惯。”

    “哦,你比钟宁强多了,她就只会吃。”母亲边说边把刀递给我。

    “呵呵,家里的小的都这样。钟山还可以嘛,还会煎鸡蛋,会下面。”

    “哦?是吗?我可没见他在锅台边站过。呵呵。”母亲惊讶得笑了。

    “我以前也不会做,后来瞎折腾折腾就会了。”

    “那你妈妈可真是享福了。”

    “享啥福呀,妈妈老嫌我和姐姐气她,让她操心。”

    “操心啥呀,你看你这么懂事,工作又好,还会帮她干家务,多好啊!”母亲边说边叹了口气。

    “妈妈说谁娶了我谁才气死了呢,又懒又馋还任性,呵呵。”

    “你妈妈才说错了呢,谁能娶上你这样的媳妇才是福气呢,人好,还勤快,还不是想找啥样的人家就找啥样的。”母亲不知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我笑着把话岔开了。

    我把菜切好,码好,凉菜摆在盘子里,剩下的工作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帮忙了。

    “你还把凉菜摆这么好看,我们没这么多讲究,呵呵。”

    “我也是在饭店里看到人家这样摆,觉得挺好看,就回家试着学学。”

    又听到母亲叹气,叹得我心酸。

    吃饭的时候,父亲照例拿出酒来,我主动要求要喝一点。

    大家都满腹心事的样子。

    钟山在一盘卤肉里挑来挑去,找出好的,把肥肉咬掉,瘦的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

   “好了好了,你扒来扒去的,别人怎么吃呀。”我拿筷子敲了敲钟山的手。

    他停下了,端起酒杯,招呼父亲喝酒。

    一口一杯,他和父亲,我喝一半。

    很快,我和钟山都晕了。尤其是我,更是不胜酒力。

    母亲嘟嘟囔囔地怪他们让我喝多了。

    盛的饭我一口没吃,也没说什么话,只是脸泛着微微的红,对每个人微笑着。

    钟山后来告诉我,大家看着我,心里都很难受。

    迷迷糊糊了一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我醒了。

    钟山躺在我身边,瞪着两只眼睛看着我。

    “头还晕吗?”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不晕,没晕过呀,我可是酒仙。”

    “饿了没有,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想吃,胃有点难受。”

    “难受得很吗?要不要吃点药?”他身子欠起来,皱着眉头。

    “没事,我都习惯了,哪天胃一点都不难受才不正常呢。”我使劲点了一下他的脑门,他又躺下了。

    “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妈去做。”

    “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和你说说话,想看着你。”我捏了捏他的鼻子。

    “心情还好吗?”他不看我,脸朝着房顶。

    “你觉得呢?”

    “不好。”他转过来看着我的脸。

    “不全对。”我对他笑笑,“不管怎样,我觉得能来家里住两天,已经是很好的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有很多感触,我可能无法表达出来。”

    “还愿意再来吗?”

    “为什么不呢?”我仍旧笑着,看着他。

    我甚至不愿意眨眼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看多久。

    “有很多的事情或许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好,但是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几乎无可挑剔,剩下的就是要我努力了。不要轻易放弃,说你,更是说我,我知道你想得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的内心被忧伤占满了……

    “你不要总是那么聪明好不好,你能不能给自己留些余地,不要……”钟山看着我的脸,说不下去了。

    “我明白,我明白……我什么都没有想,真的。我不愿意想,什么都不愿意想,呵呵。”我不再看他的眼睛,我看不下去了。

    “你能不能不讲理一些,能不能霸道一些,能不能不要老考虑别人……”他又说不下去了。

    “那你想让我怎样,让我哭,让我闹,让我抢吗?我也想这样,可是我做不到……”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但是又不敢出声,全身都在抽搐。

    钟山搂着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在我耳边说着:“我不能没有你,不能……”

    我终究还是哭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能哭,不能哭……

41


晚饭很丰盛,或许是父母已经知道我要走了吧。

    父亲和钟山又喝酒,我不再要求。

    我不想再把有限的时间留给昏昏欲睡。

    光线比较昏暗,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凝重。

    我本来想告诉他们我要走了,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饭后,我们依旧盘踞在炕上看电视,电视里的悲欢离合又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

    窝在昏暗的角落里,我肆无忌惮地伤心……

    不知何时起,我可以泪流满面,但不抽泣。

    钟山拿来被子盖在我身上,自己也把腿放进了被子下面。

    我的脚温暖了许多,腿也温暖了许多,我的手,我的心……

    我可以克制自己不流泪,但是无法克制自己不伤心。

    钟山握着我脚的手紧了又紧,偶尔会颤抖。

    我和钟山太了解对方,可以什么都不用多说,又可以无话不说。

    此时的我们,彼此感受着对方,什么都不想说。

    我细细地看着父亲,细细地看着母亲,细细地看着钟山,细细地放他们在心底……

    晚上,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我累了,睡熟了,一夜都在做梦。

    一大早起来,外面阳光灿烂。

    我要洗洗我的长发,晒晒我的心情。

    父亲烧水,母亲给我找来了好几种洗发水,钟山拿着毛巾和梳子站在我身后,默默地看着热热闹闹的我们。

    我无意间看到了墙角的桌子上堆着很多吃的东西,都用塑料袋子归置好了。

    我的眼睛里都是水,出来的,进去的……

    钟山笨手笨脚地给我擦头发,越擦越湿。

    早饭依旧有我爱吃的鸡蛋,煮的,炒的,都有。

    母亲和钟山都在剥鸡蛋皮。

    母亲把剥好的的鸡蛋递给我,我还没伸手,就被钟山抢去了。

    “你看看你这个孩子,想挨打了是不是。”母亲拍了钟山一下。

    钟山把蛋青剥掉,放在自己碗里,把蛋黄递给我,头也没抬,继续着没剥完的那一个。

    母亲叹了口气,转身盛饭去了。

    父亲在独饮,一杯接一杯。

    我很想叫他们一声“爸,妈”,很想……但是我始终都没有开口。

    父亲很例外地给我夹菜,夹我喜欢吃的鸡蛋。

    在家里的这几天,我把一个月想吃的鸡蛋都吃完了。

    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快快地吃完饭,放下碗,出去了。

    外面有洗东西的声音,我出门一看,她正蹲在地上洗苹果,一盆凉水,一盆苹果。

    我赶紧过去把她的手拉出来。

    “别洗了,这么凉的水,你的手又要裂了。”

    “没事没事,都习惯了。洗一些你带在路上吃,省得喝那些凉水了。”

    “不用不用,真不用。”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眼泪在眼圈里晃来晃去,我转身进了里屋。

    钟山跟了进来,我趴在他怀里抽泣不止。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钟山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

    ……

    临出门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拉着我的手,他们手上的老茧磨梭着我的手。我的心钝钝地跳动着,收缩着。

    我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虽然我不愿意这样告诉自己。

    我和钟山要上路了。

    再见了,爸。

    再见了,妈。

    再见了,这幢房子。

    再见了,小狗,小牛。

    再见了……

42


我们满脸热闹地站在村头等车,对面的集市熙熙攘攘,回应着我们的表情。

    我努力捕捉着每一个场景,想把它们通通搜罗到脑海里,以后可以随意把钟山放在任何一个背景里,真实且清晰。

    我们时不时地互视,只是笑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车多吗?”我问他。

    “多,半小时一趟吧。”

    “哦!”

    “咱们一直等到偶数结尾的车牌号再坐吧,还必须带9的。”

    “神经,你干脆直接说不走了得了。”

    钟山揽着我的肩,看了我半天,说:“在北京和姐姐好好玩,不要乱想。”

    “嗯。”

    来了一辆车,钟山说人太多了,等下一辆。

    又来了一辆,钟山说车太旧了,再等下一辆。

    ……

    坐在车上,一直不敢感受自己的心情。什么都不去想,靠在钟山怀里,一路昏睡。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一直到心底。

    迷迷糊糊中,感觉下雨了,凉丝丝的,顺着我的额头、脸颊一路下滑……

    我一直以为能够这样  看你到一百岁
    所谓的完美  都比不上在你怀里安睡
    我好累,好累
    只好用眼泪撑住了不睡
    好怕连梦中和你拥抱再没机会
   
    就这样擦身而过  如果是注定的结果
    何苦非要遇到你  遇到又为何爱我

    就这样擦身而过  难道我爱你不够多
    喉咙都快要喊破  有些话来不及对你说

    ……

    这首赚取了我很多眼泪的“擦身而过”在我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翻滚着,碾压着……

    火车是晚上的。

    我们又打的去海边。

    黄昏的海风有些凉,夕阳的余晖笼罩着不平静的海面,波涛翻滚,暗流涌动。

    我的长发随风飘散,撕扯得凌乱不堪,撒在我的脸上,肩头……

    钟山伸手归拢我的头发,瞬间又吹散了,数遍,都没有理顺。

    我拉开他外套的拉链,两只手伸了进去,环绕着他的腰,把脸搁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

    “还没分开,我就开始想你了。”

    “我也是。”

    眼泪,流得太多了……

    “不哭,啊。”

    “嗯,我没哭。”

    “我爱你。”

    “我知道。”

    “深呼吸。”

    ……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很快。”

    “很快是多久?”

    “很快。”

    ……

    一阵大风,似乎把什么给吹散了,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看着……

43


车站依旧熙熙攘攘。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我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

    钟山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偶尔会问他时间,他总说,还早呢。

    “对我还有信心吗?”他忽然盯着我的眼睛问我。

    “有。你呢?对自己有信心吗?”

    “有。”他很坚定地点头。

    记得钟山以前对我说过,他不回家时,觉得自己的心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自己支配,自己抉择,自己作主。

    我现在越发能理解这句话的涵义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我禁不住黯然伤神。

    难道我们也仅仅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

    我们相遇,相识,相知,相恋数载,终究也要擦身而过吗?

    钟山搂着我,很紧,气都喘不上来了,但是我仍旧感受不到温暖,内心越来越冷,身体不停地发抖。

    钟山只是越搂越紧,什么都没说。

    我偶尔抬起头看看他,他满眼凄楚,努力地对我笑着,笑着……

    火车要进站了。

    我们相对站在站台上,我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眼泪喷涌而出。

    “等着我。”钟山捧着我的脸,眼圈红了。

    “嗯。”我拼命点头,唯恐慢一点连点头的机会都没了。

    “等着我娶你。”

    “嗯。”

    当时的我,内心被两股力量冲击的一片混乱。放弃和坚持,我到底能把握几许,我到底还有几多坚强。

    我站在高处眼睁睁看着自己内心的这场混战,无力明辨是非曲直。

    我很想躲开,但是无处可躲。

    我很清楚父母的想法,他们虽然喜欢我,虽然也有些犹豫,但是他们始终会理智面对,会以他们特殊的爱关注和影响着钟山的命运。

    钟宁虽然有着和我们相差无几的年龄,有着对爱情的区别于父母的感受和理解,但是她所处的环境以及自己切身的婚姻经历会带给她很多现实的理念。她是个女人,她会站在特殊的角度上衡量哥哥的感情和婚姻,会以自己的方式推波助澜。

    钟山虽然深爱着我,视我为生命,但是他有自己的弱点,尤其是我走了,他内心不再有最直接的强有力的支持。遇到困难时,他会坚强,会抵抗,但是被逼到无路可走时,他会选择纵身跳下。

    看着眼前这个让我深爱,让我牵挂,让我不顾一切,让我可以为之付出血泪的男人,此时竟潸然泪下,我的心颤抖不已。

    站在那个有些阴暗、有些寒冷的火车站台上,我们紧拥着对方,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内心一点点被蚀空……

    “娶我,我等着你。”我艰难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嗯。”钟山的头使劲点着,砸在我的肩窝里,生疼。

    “一定要娶我。”眼泪后浪推前浪。

    “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一定要好好过,让他们看着我们幸福。”

    “嗯。”

    “照顾好自己,等着我娶你。”钟山的肩抖动着,孩子一样地隐忍着抽泣,说不下去了……

    “嗯,我等着你。”

    ……

    贴在列车走廊的窗前,我盯着钟山,他的头发,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眼睛……

    眼泪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但是仍能面带微笑。

    只记得脑海里最后的钟山拿出一支烟,嘴唇颤抖地含着烟。

    然后,拿出打火机,打了数次才打着。

    再然后,火终于对在烟上,手一直在抖,烟怎么也点不着……


44

离开车站,钟山没有回家,而是坐另一趟车去了亲戚家。

    亲戚是钟宁婆家的亲戚,那个在当地很有影响力的人,据说无所不能。

    我从内心底里一直都很感激钟宁,虽然她始终对我们所期望的婚姻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她在得知有我存在的时候,在父母面前力所能及地做了各种铺垫,以至于我来之前就有了好的口碑;得知钟山执意要娶我时,又不遗余力地动用她的关系,想方设法帮助我们解决现实问题。

    但她终究只是钟山的妹妹。

    她在明知有我存在的时候,给钟山介绍女友;明知婚姻需要感情做前提,而没有力阻钟山无爱的婚姻。

    不知现在的钟宁看着现在的钟山,内心是否能平静。

    祝福她能一生幸福。

    我睡在卧铺上,闭上双眼,克制着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手机在不停地震动,一路荧光闪烁,那是钟山跳动的心。

    我和糖豆相约见面也因这一切,变成了泡影。更确切地说,是没有了心情。

    列车从她所在的城市经过的时候,内心异常温暖,鼻子有点发酸。

    虽然已经入夜了,蠢蠢欲动地想下车去找她,很想。很想在这个坚强又智慧的女子面前放声大哭,哭出心底沉沉的忧郁,哭出内心所有的委屈……

    仅仅是哭而已。

    人总是在最委屈的时候,想起自己的姐妹。

    这片土地,因为有了钟山,让我一生都无法释怀。

    这片土地,也因为有了钟山和糖豆,让我一踏上就有归属感,自此牵挂一生。

    我一夜无眠。

    钟山一夜无眠。

    不知在这个异常清朗的星空下,还有多少个如我们一样的人一夜无眠。

    下车的时候,姐姐在车站等我。

    我又回到了北京,只是这里没有了钟山。

    钟山短信告诉我,他已经到了亲戚家,让我在北京等着他的好消息。

    我的心脏又因为这些充满希望的话,跳动的不规则起来。

45


比起寒冷的北方,北京的冬天还是比较温暖的。但那种温暖仅仅属于没有风的日子。

    从永安里往家走的路上,觉得很冷。仔细感受了一下,没有一丝风。

    想和姐姐说些什么,嘴却抖得很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

    姐姐是那种身形娇小的玲珑女子,和她相比,我就显得高大许多。在外人面前,我们只要不说话,她总被人误认为是妹妹。但凡一开口,马上就能区分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因为姐姐的每句话都透着宽容和关爱。

    刚出火车站的时候,姐姐的围巾和手套就已转移到我身上了,大衣的领子也被她竖了起来。她一路上揽着我的腰,传递着她的体温。

    我把脸深埋在衣领和围巾里,泪流满面……

    到家后,我直奔卫生间,洗完澡,立刻倒在了床上。昏昏欲睡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隐约中觉得姐姐悄悄进来,帮我掖了掖被子,轻轻摸了摸我的脸。

    一次又一次。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在偷偷地哭。

    我忍着,忍着,等着她悄悄带门离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那么快,在不知不觉中。

    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长安街,街灯散发着凄清的光。

    我忽然发现,一盏灯和一盏灯之间间隔得那么远,孑然独立。每束灯光似乎都在遥相呼应,但是无法交汇,终究坠落在地面上。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愈加显得孤苦伶仃。

    起风了,我裹紧衣服,仍旧抵御不了寒冷。

    一股熟悉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散开来,我有点饿了,姐姐在喊我。

    “明天我刚好没课,咱们去大栅栏吧!”姐姐边给我夹菜边说,“有胃口就多吃点,睡了一天,脸都睡黄了。”

    “好呀!”我很开心的样子。

    “你的手机早晨就开始响,一段时间响一下,好像是短信吧,我给你改成静音了。”

    姐姐把手机递给我。

    早晨。

    “宝贝儿,到家了吧。是不是一夜没睡?吃点热饭,用热水泡泡再睡觉,让姐姐灌个热水袋放在被窝里,做个好梦。”

    中午。

    “懒妞,醒了吗?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没起来吗?醒了就别再睡了,睡多了难受。起来和姐姐聊聊天,出去转转,出门的时候穿厚点。”

    下午。

    “宝贝儿,还没起来吗?早晨吃饭了吗?是不是一天都没有吃饭,赶快起来吃点饭,胃又该难受了,让姐姐做点清淡的吃,别太腻了吃不下去。”

    一小时后。

    “你这个懒妮子,还没起来呀。起来一定要吃饭,听话,让姐姐做点开胃的饭,不要吃太多了,吃完出去走走,不要老窝在家里看电视。”

    又一小时后。

    “老婆,心情好吗?不许胡想。我一整天都在和亲戚聊天,晚上他作东,带我一起去请别人吃饭。你一定要吃饭,少吃点,但是一定要吃。”

    半小时后。

    “有姐姐在,我就不用担心了,但是你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好好吃饭。我们马上就出发了,回来后再和你联系。吻你,额头,眉毛,鼻子……”

    手机屏幕上立时掀起一团水雾,我起身去厨房了。

    “别开窗户了,外面风大,你出点汗,小心别吹感冒了。”姐姐的声音飘了过来。

    窗外的风似乎越刮越大,树干也被拉扯得跌跌撞撞,地上凌乱的杂物旋来旋去,几欲降落却落不下来,随风飘荡,无边无际……

    “我到家了,我洗澡了,我睡觉了,我吃饭了,我想你……”

    钟山,你听到了吗?

    我想你……

    梦里梦外。

46

姐姐没有主动问过我什么,只是积极地带着我到处转悠,我什么都不想说。

    钟山不时地给我汇报着发生的事情。

    亲戚又带他去见了当地的什么领导。

    亲戚找人帮他打听转业的事情,很难,不是一年半载就能解决的问题。

    亲戚给他说跨省调动的困难。

    亲戚和他谈心,给他洗脑。

    妹妹给他打电话……

    他往家打电话……

    ……

    再后来,钟山和我联系不是那么方便了。我给他发短信,他不能及时回复。有时,只能被动等着他给我发短信。

    钟山当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我爱你,无论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告诉他我想他了。

    腊八那天,不知是不是为了映照我的心情,北京降温了,狂风大作。

    我和姐姐准备去超市采购些吃的,收拾停当后,我们出门了。

    一出门,就被一阵疾风刮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我拉着姐姐的手使劲跑,一口气跑到了大院外。

    距离大门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微笑地看着我们。

    钟山。

    正向我们走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怎么来了?”一个小女孩从我们身边跑过去,站在男孩对面。

    姐姐看我愣在那里,拉了我一下,“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没事没事,走吧。”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姐姐嘟囔了一句:“这人怎么那么象……”

    “咱们买些啤酒吧,我想喝酒了。”

    “馋猫!”

    “不是有句话说,吃肉不喝酒,等于喂了狗吗?”

    “哈哈哈,谁说的呀!还挺押韵的。”姐姐开心得大笑,一口风灌过来,差点噎着。

    “这可是至理名言。”

    “歪理。你还想吃什么,咱们合计合计。”

    “我想想,要吃点暖洋洋的东西,暖暖我的心。”

    “我想啃鸭脖子。”这是姐姐的最爱。

    “还要……烤红薯。”我和姐姐几乎同时出口。她知道我虽然胃不好,但是吃烤红薯的爱好没有改变过。

    “我还吃过一种酸菜,想不起来名字了,待会儿指给你看,是那种酸酸甜甜的味,你肯定喜欢。”姐姐满脸阳光地看着我。

    我们俩从小就是这样,说起吃的就两眼放光,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们要是在一座城市就好了,每周都可以聚在一起暴饮暴食一番。”

    “小心你的减肥计划前功尽弃哦!”

    “吃的时候先不管那么多了。”姐姐已经三十岁了,经常还象小孩子一样。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我和姐姐边唱边过马路。

   我们经常感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才能象现在这样一起开心……

    晚上,我们开着音乐,边喝边聊。

    姐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我忧伤的眼神,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喝了多少杯。

    只觉得越喝越木,心不再疼痛……

    我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我哭了,哭得心都碎了。

    我知道,一切都将要过去了,只是我们谁都不愿意面对。

……

47


姐夫要回来了,我第二天一大早走,姐姐戏称要给我们办交接手续。

    晚上,我们去机场接姐夫。

    回来的路上,我和姐姐都嚷嚷着要吃火锅,姐夫欣然陪同。

    一路上我和姐姐都留意着两旁的饭店,终于看到了一家比较沾边的,是涮羊肉,我们下车了。

    姐夫是那种很沉稳、不善言辞的人。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姐姐热火朝天地吃饭说话,忽然问我们吃完饭想去哪里玩,说我来了那么久也没好好出去玩玩。

    “去三里屯吧!”姐姐提议。

    “同意同意。”

    “我们先回家换一下衣服,穿得太厚了,反而容易感冒。”姐姐提醒我。

    “嗯!”

    到三里屯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店面前站满了穿着皮大衣的男人们,见到人就贴上前,嘴里低声咕哝着什么。

    姐夫没有理会他们的纠缠,带我们进了其中据说比较火的一家,印象中酒吧的名字好像是两位数字。

    外面的流光溢彩和里面的昏沉幽暗形成了强烈得反差。

    灯光散发着暧昧的光,空气里弥散着香水的气味,烟雾四处缭绕,在屋顶聚集了厚厚的一层。

    我们跟着服务生坐在了靠边的位置,背后就是窗户。玻璃上由于温差过大,结着厚厚的窗花。

    几度聚焦,我们才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桌是四个衣着夸张,身段妖娆的美女,行为很有目的性。

    隔壁一桌是一个中国男人和两个欧洲男人,边喝酒边聊天。

    几个美女时不时地“摔”倒在三个男人身上,男人们很“绅士”地扶着她们。

    其它的几桌,有很“韩化”的一群小孩儿,还有几桌衣着相对正规的人,正襟危坐,偶尔会举杯共饮。

    我们要了一打啤酒。姐姐说,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玩,反正有姐夫做后盾。

    串场子的歌手唱完就走了。不一会儿,音乐换了,灯光更加迷幻了,酒吧中间的几张长条桌腾空了,人都散布在周边。

    姐夫告诉我,开始蹦迪了,站在哪里都可以,桌子凳子都是舞台。

    隔壁的两桌已经大融合,并成一桌,开始推杯换盏了。

    再转脸时,他们集体相扶着出门了。

    我拉着姐姐上了中间的桌子,酒精支配着神经,音乐配合着舞姿,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节奏击打着我的耳膜和心脏。

    我喜欢偶尔在没有人认识的环境里生活,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无所顾忌,可以不带面具……

    酒精的作用在特殊环境的衬托下达到了极限。

    我的笑声、我的尖叫声、我的眼泪,统统淹没在嘈杂中。

    我累了。

    太累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漂浮在哪里,空洞、虚拟、迷幻。

    我想降落。

    我要降落……

    当花瓣离开花朵
    暗香残留
    香消在风起雨后
    无人来嗅
    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
    我会拼到爱尽头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
    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难忘缠绵细语时
    用你笑容为我祭奠

    让心在灿烂中死去
    让爱在灰烬里重生
    烈火烧过青草痕
    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当花瓣离开花朵
    暗香残留

48

一、二月是北方冬天最冷的时节,转眼间,一月已过去了一大半。

    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寒流。

    钟山一直在亲戚家,一直在忙,一直不方便,我们也一直不怎么联系。

    “我爱你,宝贝儿,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永远爱你……”

    这是我所看到的频率最高的一句话,而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敢去想。

    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我不想知道。

    ……

    永远到底有多远
    我们会不会变成神仙
    我拼命的追
    学着去飞
    又怎能追上你的誓言
  
    ……

    走在下班的路上,我总会想起过去的种种。

    据说回忆过去是衰老的象征,不知是我衰老了,还是我的爱情衰老了。

    寒风夹杂着雪花,漫天飞舞,杂乱中似乎透着秩序。道路两旁的树杈上挂着零落的雪花,被风一吹,又纷纷坠下,凄凉落寞……

    看得我心酸。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同样的冬天,却异常得寒冷。

    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我不想让任何人认出我,更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

    眼泪总是无法克制地顺着鼻翼两侧往下流,我努力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但无济于事。

    雪花不时飘落在我的睫毛上,又迅速得消融了,和着我的眼泪,和着我浅浅的抽泣,浸着我的心,蛰蛰得疼……

    不记得有多久了,我不再需要担心忘带手机,不再期待手机响起,不再需要熬夜……有时甚至刻意把手机扔在一个角落里,让它独自落寞。

    每天下班的这段路程是我独自面对自己的过程,我需要这段距离,也需要这个季节。

    每天的傍晚,我都会把自己冻得透透的,冻得木木的,冻得不再会思考……

    我的内心被彻底掏空了,空得我怎么填也填不满,空得我无所适从,空得我心焦……

    我知道,我爱钟山,深爱。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爱他到底有多深。

    我想起钟山总是说起的一句话,我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生命的一部分……

    不知何时,我看着他从远处走来,感受着他的内心,触摸着他的呼吸,渗透进他的血液,息息相连,一点一滴……

    钟山又何尝不是?!

    不知不觉中,我们彼此都成了对方生命的一部分。

    我无法用更精确的语言描绘这句话带给我的切身体会。细细得、颤颤得、扎扎得……

    那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我的大脑一刻不停地飞速运转。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所有说过的话,被揉在一起,被理顺,再揉,再理……

    我想停下来,可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表面异常冷静,内心疯狂燃烧。这两句话是我当时的真实写照。

    我几乎没有主动和钟山联系过,我们太了解彼此,我知道,他之所以这样,一定是不得已。

    如果上天只给了我们相识、相知、相恋的机会,我又何必非要强求厮守一生……

    永远到底有多远
    该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
    永远到底有多远
    该不会只是一瞬间

……

49

晚上有饭局,朋友请客。

    我依旧象以往一样,和大家开心地说说笑笑,只是不再拒绝别人的碰杯,而且及其爽快。

    关系很好的一个女孩儿有点担心地看着我,我对她笑笑,告诉她我没事。

    不知何时,似乎有个人坐在我的旁边,频频替我挡酒。我扭头一看,那个我不愿见的男人,正坐在我的旁边,盯着我。我礼节性地对他点点头,不再给他目光交汇的机会。

    朋友或许也有点紧张,和别人调换座位,坐在了我身边。

    我告诉朋友,我喝多了,想走了。

    隔壁男人忽然举杯邀我喝酒,朋友拦着,他死活不同意。

    “你端杯子和我碰一下,我替你喝。”他固执地端起我的杯子递给我。

    我几乎都站不起来了,他扶了我一下,我甩开了,朋友赶紧站在中间替我说话。

    “你别担心,我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伤害她,只是有些话想对她说。”他对朋友说。

    “什么都别说,我喝。”我从他手中端过杯子,一饮而尽。

    他和朋友都愣了,我喝完,把杯子口朝下倒了倒,对他说:“行了吧,我们要走了,失陪了。”

    朋友赶紧帮我去拿衣服,我实在站不稳,又坐下了。

    他满眼酸楚地看着我,对我说:“你何苦这样,如果他真是个男人,就不要这样伤害你,我******就看不上这样的人。”

    “你不知道就不要瞎说,我不想听。”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他要是爱你,就不会让你这样,真******不是男人!”

    “再给你说一遍,我不许你说他!”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慌乱地转着。

    “我就看不起这样的人,看不起他!”他脖子里青筋暴着,眼睛瞪得很大。

    此时的我,头晕的眼睛都快不聚焦了,但是我还是很准确地把一杯茶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我不许,我不许有人这样说我心中的男人,坚决不许!

    我实在站不住,就倒下了。只觉得有人托着我的背,把我抱了起来……

    我头脑很清醒,什么都知道,只是分不清天和地了。

    “你刺激她干嘛!她本来就心情不好!”

    “我……唉!胳膊,把她的胳膊抽出来,出门的时候别挤着了。”

    “你的胳膊抬一点,我抽不出来。”

    “好了没有?慢点慢点。”

    ……

    趴在他的怀里,我哭了,哭得肝肠寸断,寸断……

    太久了……太久了……

    我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耗尽了,一点一点……

    他就那么搂着我,越搂越紧。我却一点都感受不到温暖,内心冻成了一块冰,怎么也不化。

    不知是茶水还是我的泪水,他胸前的衣服越来越湿。

    他无限怜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哭吧哭吧,哭一哭就好受了,我的心都被你哭酸了。”

    我哭累了,蜷缩在朋友家的床上,睡着了。

    朋友后来告诉我,看着我哭成那样,他的眼圈也红了。我后来吐了,他站在旁边手忙脚乱得拍着我的背。再后来,他给我喂水,给我擦脸,给我洗脚……

    钟山,你到底怎么了?即便是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要听你亲口对我说。

    对我说:“宝贝儿,一切都结束了,一切,一切……”

50

    不知有多少人见过艳阳高照,大雪纷飞的场景。

    无数道射线透过洋洋洒洒的雪花,直刺大地。雪片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晶莹剔透,犹如一个个小精灵在飞舞。一簇一簇的金光萦绕着一群一群的小精灵,坠落在雪域里,崩射出万丈光芒……

    我,闭上双眼,平展在射线的尽头,身下铺着毛茸茸的雪,脸上下着毛茸茸的雪,身体似乎被什么穿透了,透过我的心脏,落了下去,不停地下沉着,下沉着……

    如果可以,就让这一切璀璨到极至,让这一切都停滞,让这一切都凝固在这一刻……

    如果可以,我愿意,我愿意凝固在记忆里,不再醒来……

    如果可以……

    每走过你曾停留的角落
    那失落的心就快要不能活
    你一定明白
    Every time I try
    对你说留在我的身边

    我需要你  爱你是存在的意义
    我需要你  你不能看着我难过
    我需要你  爱你是坚持的理由
    我需要你  你不能离开不能走

    在离开你的每一个夜晚
    就算星空再美再浪漫
    心却依然在流浪
    在每一个迎着你的方向

    Don't go……

    周末,和朋友相约去滑雪。

    滑雪场人很多,很久没去,道也多了好几条。

    我通常都是去凑热闹。那天,我也穿上了行头,一身红色的滑雪服,向起始点一点一点移动过去。

    就在我刚走到顶端的时候,由于惯性,我直接就冲下去了。滑下去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我不会滑雪,不会中止,不会避让……

    朋友们后来绘声绘色地给我描述着当时的场景。一声凄厉且熟悉地尖叫声盘旋在滑雪场上空,他们赶紧转脸找我,就看到一团火,旋风般地飞下去了。而且我所占的道是最陡最长的一条,他们都知道我不会滑雪,看着我冲下去,大家都惊呆了,一直张着嘴看着风驰电掣的我,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快速滑动着。

    其实冲下去的一瞬间,我本能的一声尖叫后,就开始冷静了,因为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深呼吸,深呼吸,脑子里开始涌出朋友经常说的滑雪的注意事项,重心放低,两腿尽量平行……

    就在我边向山下冲边慢慢想往下坐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地看到,就在我即将滑过去的山坡中间,站着一个人。距离越来越近,他却没有一点要躲开的意思。

    我紧张得大气都喘不上来了,我越发放低自己的重心。我知道,他不躲开,我又不会避让,只能撞在一起。

    几乎近在咫尺了,他做着手势,大叫着向我冲了过来,我慌张得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觉得扑头盖脸的被一大团雪雾笼罩了,我们倒在了一起,我的上半身被他抱着,就地滚了起来,脚底的雪板飞了出去,满眼白茫茫,不知是雪还是天……

51

    站在医院白晃晃的走廊里,我哭了,无法克制。

    那个我很少正视的男人正吊在病床上,身体一侧的胳膊和腿都被石膏包裹着,同侧的脸部也伤痕累累。看到我,他艰难地牵了牵嘴角,想笑一笑,伤口似乎被扯上了,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满眼笑意,示意我坐。
  
    眼泪又出来了,我赶紧转脸假装去拿东西,我知道,他的目光凝聚在我的脸上,我的身上,我的心里。

    那段对我而言无比漫长的岁月里,我自私地认为伤心是自己的事情,我不说就不会影响到任何人。我结了一个虚幻美丽的茧,严实地包裹着自己,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拒绝关心,拒绝爱,更拒绝同情。

    事实上,周围的朋友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脆弱的神经,默默地关心着我。我却沉浸在伤感里无法自拔,对身边的一切浑然不觉。我不知道,我的漠然伤害了多少人的关注,却从来都没有人提及。甚至在冲下山去的瞬间,我满脑子都是壮烈的场面。既然爱情于我而言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我就要在即将熄灭的瞬间再添一把干柴,让他燃烧得更猛烈些,更璀璨些,让我在极至中灰飞烟灭……

    后来,这个好男人对我说,我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他不再挖空心思地想得到我的爱了。能看着我开心地生活着,被自己爱的人宠着,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幸福。有些人值得一生去关注,生活在一起未必就幸福。他让我不必心怀内疚,更不必承担什么,一切都是他所愿。

    正视着他的双眼,我笑了,带着满脸满眼的晶莹。

    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爱着我的人,还有多少人值得我全身心地去爱。

    爱有很多种,我们可以不接受,但是无权去伤害。

    就在一切似乎都趋于平静的时候,钟山来电话了,看到他的号码,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或许是期待得太久了,我甚至都忘记了期待的是什么。

    “喂!”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所有的伤感和委屈都涌上了心头,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深呼吸,深呼吸……

    “是你吗?”他声音很低沉,似乎还有点哑。

    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很平静地说:“是,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你最近好吗?”

    “好呀,能吃能睡。”我依旧很平静。

    “是吗?”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

    一片死寂之后,听到打火机的声音,随后是吐烟的声音,再随后,我把话筒从耳边拿开了。

    经过那么长时间的起起落落,我以为自己早已沉到海底深处,无论再发生什么,都泛不起任何涟漪了。可是此时,我越来越清楚得感受到内心得战栗,一阵强似一阵。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声长长地吐烟的声音之后,又沉寂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如果我和钟山当时是面对面的话,他看到的肯定是一张没有任何内容的脸。

    “我,我他妈的真不是人。”他情绪猛一下很激动,但是随即又平静了。

    紧接着,很短促的连续抽烟的声音:“我,我……唉!”

    “说吧,有什么就直说,我没那么脆弱,真的。”

    又一根烟点着了。

    “我订婚了,已经一周多了,这几天要领结婚证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听到你的声音。”

    第三根烟。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敢想,只是低着头向前走,我知道,我一停下来就……”

    眼泪是豪华的装饰品,它已经不能代表我的伤心和绝望了。可是,此时,就在此时,它急剧迸发,一滴,一滴,一滴……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滴尽了,那,绝不是眼泪。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我已经听不到了。

    从我离开北京,这一切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是怎样度过每一分每一秒的,我是怎样一遍一遍地为他寻找着各种借口,我是怎样一次一次不停歇地修补自己破碎的心,就这样一丝一息,内心煎熬得快要干涸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第一次声嘶力竭。

    ……

    趴在一堆柔软里,我哭得痛彻心肺……我要把心头流出的鲜血冲刷干净,等它长出新芽……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不想知道了,不想了,任何解释都是在为自己寻求解脱,于我又何干。

    无法改变的是,一切都逝去了,随风逝去了,永远都逝去了……

52

    又是一年春来到。

    新的春天,新的太阳,新的枝丫,新的面孔……

    仰坐在幼儿园长长的秋千上,长发随风飞扬,阳光柔和地覆盖在我的身上,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嬉闹声。时不时会有胆大的孩子凑在我脸前做着鬼脸,扶弄着我的长发。

   “阿姨,阿姨,阿姨……”有一双小手轻轻拍着我的脸。

   “阿姨,阿姨,阿姨……”又一双小手在胳肢我的脖子。

    我睁开眼睛,一群孩子嬉笑着迅速撒开了。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无忧无虑,曾几何时,我以为能这样一直到老,曾几乎时,曾几何时……

    “我回基地了,终于离开家了,我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我终于结婚了,父母再也不用发愁了,任务终于完成了。谁又能理解我的苦?!”

    “爱上你只要一瞬间,忘记你却要一生,既然要一生的时间,所以决定不忘记你了,就一生一世地看着,永远不忘记……”

    “我爱的人是你!”

    我的心已经被眼泪浸泡得麻木了,看到这些话,又开始刺痛。

    “爱又如何?!”

    “或许我们不是在相同的环境里长大的,有很多事情我无法理解,伤得太深了……伤了我的感情和自尊。我不会去乞求爱,永远都不会,只能默默地消化,一点一滴……”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把自己种在我的心里,现在却要连根挖走,连根。你没有给自己缓冲,害了自己,没有给我缓冲,伤了我。”

    “你不该这么做,不该,即便是有再多的无奈和不得以,也不该。你害了自己,我担心;伤害了我,你也难过,何苦?!为什么不能选择更合适的方法呢?”

    ……

    “我在逃避,朝着坟墓前进!每天夜里惊醒!你不要这样伤心了,可以的话,别失去联系,我不想生活里没有你,给我个牵挂你一辈子的机会,给我个活着的理由!”

    “在京的最后几天,我泡在痛苦里不能自拔,虽然有预感,但是我不愿面对。我喝得烂醉,哭得心碎,你已经在开辟自己的新生活了,呵呵。这就是我们最后的选择吗?永远不忘记彼此,却永远不会在一起,永远……”

   “我知道我没资格再说什么了,但是我还是想说,我爱你!你我不知从哪天起就要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我看日出你看日落了!我会一辈子担心你,牵挂你,我不知该说什么!我爱你,想你!尽管我错了,可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的消息!”

    “我不知道如果我当时坚持一定要嫁给你,是不是更会加速你前进的步伐。你怎能激流勇退的,而且是全身而退。”

    “有些错是永远改不了的,是一辈子也只能犯一次的错,我现在就犯了这样的错,越陷越深!”

    “我最伤心的时候,想起你爸妈,就什么都不愿意改变了,我忘不了你妈妈的白发,还有你爸满脸忧愁的样子。我不忍心指责你,哪怕你这样对我,我都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

    “我爱的人是你,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感情,彻骨的爱与被爱!我的心死了!就这样凑合着活吧!求你保重身体,还是那六个字:平安健康快乐!拜托!我爱你,想你!”

    “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生活,不要放弃幸福!否则我们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吗?!我现在什么都不去想了,每一个能唤起我回忆的场景,都能让我再次体验肝肠寸断。我删掉了与你相关的所有号码和信息,让你在我的手机上荡然无存。可是我忽略不掉内心的伤痛……”

    “作为爱情的背叛者我只有保持沉默才会更好,我说的太多了。只求你别再伤害自己了,不再奢望别的,保重!”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这样了,于事无补。或许是需要时间吧,爱得深伤得深,呵呵,一切都会过去的。”

   ……

    望著广场的时钟 你还在我的怀里躲风
    不习惯言不由衷 沉默如何能让你都懂
    此刻与你相拥 也算有始有终
    祝福有许多种 心痛却尽在不言中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再痛也不说苦 爱不用抱歉来弥补
    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

    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 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
    我默默的倒数 最后再把你看清楚
    看你眼里的我好模糊 慢慢被放逐

    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 别管我愿不愿
    孤不孤独 都别在乎
发表于 2006-10-20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口气看了一半,写的挺不错的 ,是原创吗?
   虽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依然希望和钟山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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