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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晕羊,嬉戏在草原中央。它在等待一匹狼。
传说这匹狼,与虎有过博斗,与狮子有过争夺。它从来不嚎,目光幽冷,一旦发现猎物,它就迅猛出击,从不留下活口。它的报复仓促而暴力,并且有效。这匹狼,总爱独来独往,它的沉默是令对方无法探知的底牌。只有在静寂的夜半时分,它才会低低哀鸣。据说它的一生总在寻找着甜蜜的故乡。有时,这匹狼会靠着一棵树,长久伫立,好像它也是一棵树。有时,它会为路遇的一丛花驻足,仿佛从那姹紫嫣红中纠缠出曾经的前生记忆。因为这匹狼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所以,它被认定为一匹具有思想的狼。
晕羊在第一次听到这匹狼的传说的时候就爱上它。晕羊其实是不能动情的,因为身体的某种致命遗传基因的缺陷,一旦受惊或兴奋,它就会短暂昏厥,身体僵硬,动弹不得。虽然昏厥只维持短短十几秒,但这短短片刻,足以让它成为敌人的美餐。极具讽刺的是,在肌体昏厥的同时,它的知觉是清醒的,也就是,若它被敌人所噬,它会很清醒的感受自己的死亡。所以,晕羊自小所受的教诲,就是:不嗔、不喜、不爱、不欲。保持接近冷漠的冷静,才是晕羊的生存之道。
每个生灵必有贯穿一生的生存主题。正如狼的猎杀,羊的被猎杀。
晕羊说:与其活得毫无知觉,不如让我死于有爱的昏厥。
它来到了草丛中央。因为它知道那匹狼每天都会经过那里,那里有一丛一年四季都盛放的花,从不凋零。羊站在花丛旁,在阳光下抖动它光洁的毛发,跳起舞。狼从远处踽踽独行。由远至近。在数十步之隔,它停下来。观望。
晕羊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的期待。它在等待命中注定的昏厥。唯一的并且是致命的昏厥。只要狼冲过来,撕噬它的咽喉,它就会在清醒意识中感受肌体的撕裂,在痛苦与兴奋的交织中死去,在它爱的狼的吻中死去。
狼果然冲过来了,它不嚎,因为它正值饥饿。它咬住了晕羊的咽喉。尖利的牙顿时刺破羊的皮肉,渗出了血珠。晕羊在兴奋与慌张中身体僵硬的倒下了,噙着爱的眼泪。它几乎是在欢笑着迎接死亡。一生的激情只在昏厥的十几秒。但已足够了。
狼却在这时放开了羊。它看到了羊的泪珠儿。它忽然心中一动,有一种叫柔软的东西从心头掠过。它沉默的注视面前的羊。十几秒钟,看成了一生。直到确定面前的羊并非它寻觅已久的甜蜜希望。狼转身离去。顺便的,它把那从不凋谢的花踏碎了。因为它知道,这花的存在只是一个将它引向更孤独与绝望的幻象。没有什么是永不凋谢。
绿野阳光,羊却感到席天漫地的荒凉。狼走得孤单,羊站得忧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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