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遗产

NZ瞎猫子

南漳实验中学  熊选明
父亲走了已近半年了，我却时时在梦里见到他。小时候我曾恨他，因为他打我的时候很厉害；大一点的时候我曾觉得他无能，不能象别人的干部父亲一样给自己创造一个好环境；再后来我觉得他很一般，如同千千万万的农民一样普通，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当我亦为人父的时候，我觉得他越来越伟大了，从小寄人篱下，养育了六个儿女，且培养了一个大学生、三高中生、两个初中生；从监利县接回（因交通不便，由步行完成）没能力养育自己的祖父，并养老送终。八十一年的辛苦奔波，2008年的夏天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父亲走了，给我留下了四件遗产：拐棍、算盘、扁担、毛笔。
拐  棍
父亲的拐棍是一根竹子做的，下面套了一截铁锥。这根竹棍在父亲手里摸了几十年了，油光发亮，象上过青光漆似的。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由于学校寝室卫生条件差，不少同学都患上了疥疮，这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皮肤病，于是不得不回家治疗。一晃四个星期过去了，一下子觉得学校生活变得遥远起来了，怎么也不想上学了。在外出差的父亲回来知道此事后非常生气，拿过一根竹棍就把我往学校里赶，倔强的我屁股上立马就挨了一棍，我哭着鼻子背着背篓（要带足一星期吃的米和干菜）极不情愿地朝学校走去，父亲不时地在我后面边骂边举起那根竹棍，稍走慢一点，父亲手中的棍子就落下来了，我就吓得一跳，棍子打在地上。今天想来，父亲的棍子怎么会打不到我身上呢？那是父亲的一种特殊的爱的形式。没有父亲的那次竹棍的驱赶，也就不会有我后来的大学生涯，不会有我今天的工作。这根竹棍在父亲逐渐变老的时候就成了他的拐棍。虽然在我参加工作后准备给他买一根正规的拐杖，都被他拒绝了，叫我不要乱花钱。
算   盘
父亲小时候家里很穷，根本不可能奢望去上学。因为家里穷得难以维持生计，五岁时就被过寄到二公公（按监利县的规矩对二爷的叫法）的家里，二公公家当时在街上开了一家豆腐社，家境略宽一点。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用三年的时间学完了五年的小学课程。（在当时学习成绩好的可以跳级，所以父亲跳了两次级，只读了一、三、五年级就小学毕业了。）并用空闲时间从二公公那学会了珠算。在当时，会打算盘至少也算一个文人了。后来生产队里缺少一会计，就让父亲当了小队会计。再后来，又当了大队会计。十几年的会计生涯，父亲的珠算可以说达到了炉火纯青，一是速度快，二是准确度高。十几年来队里的各户的口粮、工分粮、年终分红等一次都未错过帐。曾有一次县里下来查帐，父亲的算盘硬是赛过了人家的计算器。
毛   笔
父亲虽然读的书不多，但在写字、绘画方面很有天分。在我的印象中，七十年代是农村的大集体时代，社会非常重视政治运动，墙报是政治宣传的主要阵地，从标题、正文到插图都是由父亲一人完成的。到如今，父亲画的“打倒四人帮”的插图仍在我头脑中留有深刻的印象。兴修水利时全县调集劳动力，父亲总被抽在指挥部搞宣传，从罗家湾电站到云台山水库都未曾少过他。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改革以后，每年的腊月父亲又用他的毛笔书写春联出售，也能挣一些小钱贴补家用。
扁   担
在老家厨房的门后面竖着一根扁担，不长，是用花栎木做的。这根扁担应该比我的年龄还大，听兄长说这是父亲自己做的。我们曾在山上居住，吃水要走一里多路下到沟底去挑，当时一家九口人的生活用水全部靠父亲用这根扁担挑回来。特别是冬天下雪上凌，路很滑，父亲就在脚腰系一根草绳，再拄一木棍把水挑回来。夏天天旱，父亲就用这根扁担挑水浇园抗旱。记得在农村改革以后的一年，我们家菜籽丰收，榨了八十多斤菜油，父亲硬是一肩挑了六七里路回家就没歇。（因山路不平，父亲用的无盖桶稍有倾斜油就会流出来。）
父亲走了，没有给我留下半分钱财，但这四件遗产我终生都用不完，我还要用这四件遗产去教育我的女儿，让下一代也受益。

2009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