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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点,打车回住处。
那是一段没有路灯的漆黑的路,四周全是田野,车灯过处,路边几棵隐约在风中摆动的小树,借着车灯的光,是眼睛前言出现的唯一的生命。
坐在副座的我,视线静静地落在漆黑的前方,若有所思。
突然眼前闪过一抹白影,如一个白条条的鬼魅,从公路的一边冲过公路的另一边。
紧急的刹车,萧静的夏夜里划过一个暗哑的车轮与大地的接吻声。热得要溶化的空气,在车里冒着冷汗。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的,目光呆呆的,好像在回想刚才刹车那一幕的真假。
瘦瘦的司机深呼吸了一下,摇下车窗,把身子探向车外,然后转回来,又探出车外,再转回来。嘴里自言自语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情绪稳定了一下,小声地问:“是一只白色的猫吗?”
那个被吓着了的男子说:“是的,一只白色的大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看见它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刹车了,但,还是晚了。”三十出头的司机略略低了低头。
我想象着,那只被压在车轮子底下的猫,纯白色的毛发沾上了鲜红的色彩,安静地躺在黑暗冰冷的公路上。我不敢想象它的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我害怕那双如夜明珠般,在暗夜里发着绿光的眼珠。我怕那双眼睛,正以一种怨恨盯着我,如一把锋利的闪着白光的小刀。
司机叹了很多口气后,才发动车子,继续把我送到目的地。
我问司机:“你们走夜路的有什么禁忌吗?”司机说:“没有,不过每次遇见小动物,我都会避开,让它们先走,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啊,这,多可惜啊,虽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的心还是很难过。”我沉默了。
一路上,无论我怎么逃避,猫的眼睛依然如炬地跟着我,闭上眼睛,它在我的灵魂深处出现,恨恨地盯着我。睁开眼睛,它就在车灯的最前方,怨怨地喵喵叫。
我不喜欢小动物,无论多可爱的小动物都不喜欢。有些朋友说我没有爱心。我不置可否。
小时候,家里经常养小狗,小狗长大后,每一条都难逃意外的悲剧命运。为了不再面对生离死别的伤痛,我不愿再对小动物付出真情,当然,我并不厌恶它们。
朋友说我睡时像只猫,春天的时候,常常在中午时趴在桌子上,慵慵懒懒地打着瞌睡,有时候坐在阳台,靠在椅子上,闲适地晒着阳光,与世无争的样子。朋友说我的眼神像只猫,总是流露着惹人心痛的忧伤,莫名其妙地让人怜悯。
现在,那只白色的大猫躺在那段驶过的水泥路面上,空气把那片鲜红氧化成暗红,尘土遮掩了那片纯白,风吹散着一串串腥味,孤独的灵魂在黑夜里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个生命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我的心,某方领域,也被车轮碾得零碎。我的生命若有所失,到底,失去的是什么,未可知。
当我离开这个曾经被一片腥红染成一个梦魇的城市,回到自己的城市时,那只常常追随我的白猫的眼睛,才终于从我的生活中远走。
她以一只猫般的轻盈走进我的生命,以一只猫的娇柔驳取我的信任与同情,并以一只猫的倔强想破解我原有的坚固信念。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有猫般的任性与倔强,而且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一定是那只在我眼皮底下被碾成血泊的白猫的化身吧,她一定是来向我报复的。
她那故作温善的言语,让我一信再信,把自己掏心掏肺地呈现在她面前,不作矫情之态。以为,这样一种真诚,可以成就一段深厚的友情。
然而,正是这种信任,却让我无端地受到许多委屈,让我再次认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真理所在。
她伸出尖锐的爪子,在我还在睡梦中时把我抓得鲜血直流。同时,又用那双有着厚实的皮毛的爪子,去抚摸我心上人的脸,温柔如水地告诉他,我开始变节的心。其实,我的心何曾变节,被扭曲的是言语,不是我的心。被蒙蔽心智的人儿啊,你偏偏听信了她的话语,于是就有了一次又一次对我的质问。
在无人的寂夜,我舔着鲜血直流的伤口,捂着剧痛难奈的心,默默地流泪。我想她一定就是那只灵魂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白猫,现在出现在我的生活,是对我当初看着它的逝去而冷漠相待的一种报复。她来报复我了,她要来抢走属于我的最心爱的东西,她要我痛不欲生。
她总是在电脑屏幕后狞笑着告诉我,那个被她的温柔浸染过的男子不再爱我,她说那个男子已经没有爱,他的爱,早就给了他最初爱过的女人,不是她,也不会是我。她要我放弃。
我在屏幕后安静地笑着,装作若无其事心地一字一句敲打着键盘,说:“爱不爱,不由你说了算的。”
怎样的爱,才配得起我明明白白的青春?或许就是忠诚与信任。
她总是以善良的面孔呈现在我的面前,用轻巧的话语来试图捕获我简单的心。但她忘记了,我也有猫的敏感与锐捷,经过这么多次的言语误导与被嫁娲,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觉察吗。我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正因为她的出现,我才多了如许的屈委,我不能当作若无其事。
我没有手段,但我有一份忠诚,我会把我最真的心坦露在他面前,让他自己去辨别真伪,我不需要手段。简单的猫,会选择简单的生活存在,不会像她那般做一只挖空心思的累猫。我不跟她针锋相对,我不跟她言语相冲,我依然和善地和她说话,迎合她的温情,可是,我已经不会再对她说实话,说心底话,即便有言语,也只是表面的避免沉默的应付之语。
那个夏日,那抹纯白,那片我来不及观看的腥红,还有那声最终淹没在时间的废墟里的惨烈叫声,伴随着她在我生活中的摇曳而过,渐次清晰,又渐次模糊。到底,那个是现实,那个是梦幻?
如果我真的是朋友口中那只懒猫,我就宁愿是一只天天坐在阳台晒太阳的懒猫,不争风,不吃醋,以一种平和的姿态,看事态的变化,然后用事情的真相,换取明明白白的生活。
如果她真的是那只来报复我的白猫,她也应该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规则不是由她定,缘分也不是随她割裂的。她应该像我一样相信命运里,有一个词叫“宿命”。
[ 本帖最后由 琉璃雨 于 12-5 17:06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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