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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 队 长
谷春华
一天上午,杨队长和队里的几个年青打火回来,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
这是清明前后,天气很是干燥,东面的山上刚起了山火。那是上坟的人不小心把山上的枯草弄燃了。
突然,他们发现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和一个大人,在路边的一个土台子上烧东西。杨队长和几个年青小伙子觉得好奇,就上前盘问,发现他们正在烧一个旅行包和其它东西,他们显得很紧张。一边烧,一边四处张望。于是杨队长叫几个年青人,把他们看守起来。
杨队长当过侦察兵,敌情观念很重。自从他退伍回家,就在生产队里当队长,抓过不少小偷。他一看这几个人就觉得他们可疑,决定把他们抓住然后交给派出所。于是,冲上前去,先叫那个大一点的人,把手举起来,那个人显得很老实,也很镇静。他站在那里不动,任其搜身,结果在他腰里搜出有一把匕首,又搜, 又是一把电工刀。那人不叫,也不反抗,杨队长把他的裤腰带解下来,把他的双手反绑上,让他蹲到一边。
然后盘问那个大人,那个大人也不说话。站在那里让他搜。不想,他刚一近身,那个人顺手从腰里抽出一把杀猪刀,足有一尺半长,那人把刀举了起来,正要往下砍。杨队长毫不畏惧,急忙伸出手去,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左手上前,用左肘往下一压,那人的手一下子弯屈了,双膝又一下子跪在他的面前。杨队长伸出右手,把他的刀就势夺了下来。那人见杨队长出手动作很快,两手钢铁般有力。自知不是对手,没敢再反抗,只是显得很镇静,眼睛怒视着杨队长。杨队长也把他的裤腰带解了,把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这边的两个人刚被制服,却不想那个岁数最小的,一下子挣脱控制他的手,扑向放在一边的旅行包,把手伸进包里,从包里摸出两匝钱来,全是五十元的纸币。然后跋腿就跑。顺手把钱散落一地。人们惊呆了。这时,杨队长看到情况不对,一下子窜了出去,象足球守门员似地,腾空而起,扑向那人,那人和杨队长同时倒地,然后杨队长用擒拿技术,把他的右手反剪过来,控制住手腕。那孩子“妈呀”地大叫一声,手腕被折断了。杨队长把那孩子捆了个结实。然后再慢慢拣掉在地上的钱。杨队长拣钱的时候。和他一起的几个人也都围了过来拣钱,那两个被控制的小偷正准备逃,见杨队长正看着他们,就没有动。
钱拣完了,杨队长问那个小孩子:“一共是多少钱?”
那孩子说:“一万。”
杨队长开始数钱。结果只有八千,显然这些拣钱的人藏了钱没交出来。
杨队长于是大声对那几个同行的年青人说:“谁还有钱,快交出来。”
杨队长的语气很严肃。一向被认为比较老实的郝有万,从裤袋里掏出两张给了杨队长。
“还有!”杨队长又大声说。
“没有了。”郝有万说。
“其它的人?”杨队长催促道。
在杨队长处理以上事情的时候,杨队长同时安排人到刘安家里,打电话向派出所报案了。刘安的家离这儿不远,是这沟里比较富有的家庭,靠做木材生意发了家。家里装了电话。
还是没有人应。
“非要等到派出所来人了,把你们也抓起来吗?”杨队长大叫起来。
小个子李果元这时从腰里慢慢地摸出六张给了杨队长。
杨队长接过钱说:“还有。”他相信那偷钱的孩子没说慌。一万不会少。
“算了,你别那么直,收多少就是多少。”杨队长的小舅子冯明发岔了一句。杨队长走到他面前说:“快拿出来,还等我搜吗?”
小舅子眼睛不敢看他,只好从腰里摸出五张给了杨队长。杨队长接过钱:“说,钱还不够数,你们谁拿了?不要侥幸,查出来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时,派出所的人开着吉普车来了,那三个人被带上车去。
来的警察姓钱,是个大个子,戴着眼镜。一脸疙瘩。据说在所里,他资格最老。原在刑警队干过,后来他主动要求到派出所干,是个经验很丰富的警察。杨队长经常和他们打交道。比较熟
杨队长手里拿着钱,跟在钱警官的后面。杨队长的后面跟着很多人,两边也站满了人。他正走着。一个青年妇女,突然从后面伸出手来抢他手里的钱。他一躲,钱散了一地。人们一下子炸开了锅,都开始抢掉在地上的钱。杨也没有办法,急得大叫:“你们不要抢,不要抢,你们这样是在犯法。知道吗?”可是他的喊声一点作用也没有,人们根本听不到他那显得微弱的声音。他看看不行,也连忙弯腰去拣掉在地上的钱。
钱警官走在前面,没有看见后面发生的情况。杨队长拚命地大叫着,又拚命地抢掉在地上的钱,结果只拣起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钱还是被村民们抢去了。
问题一下子变复杂了。杨队长连忙跑去,向钱警官汇报了抢钱的经过。钱警官连忙转来,叫一个都不能走。差一分钱也不行。可是人们并没听他的话,一下子都作鸟兽散。
钱警官一看不行,连忙让杨队长观察人群的动向,一部分人很快跑回家去。一部分人则慢慢往家里走,还有一部分没有走,留在了现场。钱警官叫把跑回家的人统计起来。杨队长照办了,有十多家。
在杨队长的心里,他认为这事重大。就如同抢劫一般。这是脏款是要上交的。在他的手里丢失还得他来负责。他有这样一种脾气:办事认真,一丝不苟,对工作只揽不推。更有一种信念,那就是对党的忠诚。那还是在部队的时候,他决心加入党组织,向组织提出了申请。在一次执勤时,因为其他同志忘记了换哨,他硬是坚持站了六个小时,直到其他同志想起来才来替换他,那是初冬的天气。雨夹着雪足足下了一天,他的衣服全湿透了。腿也站得不能走路了,只好由其他战友扶着才回到了营地。经过两年的考察,临退伍的时候,连队批准了他的要求。回到地方的第二年,他转了正。在他的心里,入党是再神圣不过的事情,他从电影和英雄人物的故事里,学到了很多英雄事迹,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不入党则罢,入了党就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给党,不为个人打算,只能为党工作。
所以回到家里,他就当了村民小组长。人们称之为队长。他带领村民种果树,修堤坝,架桥,把生产队搞得象模象样。如今,村民出公用工是个老大难问题,他就制定严格的奖惩标准。谁不服,就开会大家讨论,当面讲请道理,当面实行奖惩,一点不含乎。所以村民们都惧怕他,当然背地里也有人恨他,但他认准一个理,那就是公生明,廉生威。
丢的钱有二千五百多块。十多家有抢钱的嫌疑。以钱警官的看法,对那些胆敢抢钱的人一旦查出来,以妨害公务论处,至少拘留他半个月。罚他二百块钱。叫他倒出锅里油来。 钱警官把想法向杨队长说了。
杨队长说:“我看并不简单,查出来还好,如果查不出来咋办?再说查出来了,那些抢钱的人要吃亏。我看这事还是我来处理,保证一文不少地把钱交上来。”
杨队长把七千五百块钱交给钱警官说:“你先数一数。然后出个条。下欠的二千五百块,过两天我给你送来。”
钱警官知道。杨队长在群众中的威性很高,说话是算数的。就说:“那就照你说的办,如果有谁刁难,你给我打电话”。说完,钱警官收了钱,打了条子,又说:“也不到这儿吃饭了,赶回去还有事。”就走了。
村子的上空飘缈着傍晚的炊烟,夜又轻轻地落进了村子。除了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和孩子们的打闹声之外,村里显得既祥合又宁静。可是,暗地里人们对今天的事都议论开了。
杨队长回到家里,也在心里琢磨:如何把这笔抢去的钱收拢来呢?如果再开群众会,发动群众,搁在会上相互揭发,显然是下策:如果都咬紧牙,不认帐,那就难办了,看来还得采用我的老方法:磨。挨家挨户去磨。就象他收田和果树一样。
那还是他当队长的第二年,他看到组里集体经济很薄弱,队里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成。心想,集体经济不发展,想为村民办事,也只能是一句空话。于是他决定把村民抛荒的坡田和队里的抛荒地统一收起来,发展果树。
但发展果树谈何容易?光收田一项工作,就够他受的。你想分到户里的田再让村民拿出来,又不给一分钱,大多数村民都不同意。于是他牛劲儿一上来,先把队里几个党员和代表集合起来,开展讨论,进行商量。有些党员思想有顾虑,他就大讲发展林果的好处。大讲发展集体经济的前途。直到把全体党员和代表的思想都武装起来后,再召开群众会,制定收田和开发计划。最后硬是发展了一百多亩林果园。如今这些树都成了摇钱树。村民们充分感受到了壮大集体经济带来的好处。
这件事虽和收果树不完全不同。但道理是一样的。就是发动群众,走群众路线。他决定从最基础的工作抓起。
他把几个党员找来,说:“同志们,大家心里清楚,抢钱的事出在我们队里,丢人。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查个水落石出。今天把大家找来,请大家分头行动,先来个遍地撒网,把情况摸清楚。承认的,交出来,就算了。如果查出来还是不交,那我们有言在先,到时候吃亏了别怨我们,大家看还有什么意见?”
老队长郭全有说:“意见没有,建议倒有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怎么这次就这么大胆?竟敢抢钱,我看这如今是人的思想出了问题。这不,明明是犯法的事吗?竟有人胆敢白天里就犯呢?这是个信号危险。你是队长,得抓住个把典型,进行一次教育,杀一儆百,不然还会再犯。”
老保管员秦大喜说:“现在的世道变了,人们的思想都染上铜臭了,都一切向前看了。如果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就是弄一个到牢里,也不见得起多大作用。
杨队长说:“同志们的意见都很中肯,我看,终究一个问题,我们还很穷。人们把钱还看在眼里,如果大家都富了,都有钱了,谁还抢那钱。我看时候不早了,大家赶快行动吧。”
现在来说冯兰,这人是从外村嫁过来的。据说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就很厉害。冯兰有一个嫂子,进门不久,经常和婆婆吵架,并且动手打了婆婆。冯兰不依了,把嫂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从此以后,嫂子再也不敢在婆婆面前撒野了,一时冯兰的名声大噪。
在农村,冯兰属于泼辣型的,人长得还算漂亮,瓜子脸型,大眼睛,头发烫过,披在脑后,初中毕业。没出嫁以前跟着哥哥在外面打工,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特别是在工地上,男男女女打情骂俏,疯狂打闹,都是司空见惯的。还有人与人之间的那种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弱肉强食的意识,以及那些故意捉弄人,背后谈论人,耍心眼整人的一整套市侩的心理、手段,无一不在冯兰的心里打下深刻的烙印。
她是那种敢作敢为的女人,说话很快,不容别人插言,还不能接受别人的意见。在丈夫面前,说一不二,在朋友面前,从来不吃亏。没有真心朋友,仿佛世上只有她最聪明。
平时,靠着精打细算,和丈夫的勤扒苦做,挣了几个钱,她常穿一件紫色的胸前绣着黄花的,下面有两个鸡心型小口袋的袿子,下面穿一条软料的深灰色裤子,脑后夹着一个大发卡,把头发夹得往上竖着。长方脸型,很白。平时看不到一点笑容。眉毛是那种扫帚眉,很不规则地横在眼眶的上方,鼻子适中,经常露着霸气。特别是那种嘴唇,薄薄地,没有血色,说话时连续动着,声音很大,语音沙哑,叫一般人听了很不舒服。
她常常和别人比较。比吃、比穿,比谁有权势。可惜丈夫不是村干部。这导致她的心里很不平衡。见到村干部就讨厌,不管别人对她有利无利,是好是坏,自有一种逆反心理在那里等着她发泄。
她就是杨队长的弟媳——一个叫杨队长最头痛的女人。
带头打掉杨队长手里钱的就是她。
她和杨队长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即嫉妒他当队长,又欣赏他的那种受人尊重的品质。本来是亲密无间的关系。平时却显得不冷不热。她知道杨队长对她没有好感。敢于碰她这个“硬石头”。同时她也知道杨队长是那种心很软,见不得女人掉眼泪的男人。她知道杨队长说得到,做得到,但她也估量杨队长在这件事上不会对她怎么样。
其实,杨队长也知道这次是弟媳带头抢的钱,只是他不知道她到底抢了多少。同时他也不愿在这件事上拿她开刀。直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表现出那种顽固不化的泼劲来。杨队长决定看她的态度,看几个党员分头做工作的情况再定。
谭大喜是个老保管员。在这条沟里只要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谭大喜的名字,他的名字在这条沟里是叫得很响的。在大集体时,他是老保管,那时粮食不够吃,村民们经常向他借粮。借多少,借与不借,都是他掌握。谁要是得罪了他,准借不到粮。但也有例外,他也有主动送粮上门的时候。谁要是家里有困难,他也会主动调查清楚,送粮上门。谁家有个什么事情,也喜欢请他拿个主意。有个什么纠纷,也会请他上门解决。他往往一说一个准。在队里能当半个家。
现在他老了,依然对队里的工作很热心。杨队长也没有把他们忘了。为了搞好工作,他就把这几个人拉在手里。有什么事情也先征求他们的意见。谭大喜对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他先摸了一个底,知道这事只要把冯兰的工作做通了,其他人的工作就好办。
他决定先上冯兰的门。
“冯兰在吗?”他的嗓子尖尖的,底气十足地喊。
“哪个找我?”冯兰正在洗衣裳,穿着红拖鞋,站起来,头朝外望。
谭大喜知道屋里有人,只是这里有这个习惯,不管有人无人都要先打声招呼。
“呀!是二爷呀,我当是谁?快请屋里坐”。冯兰将谭大喜让进屋里,坐到沙发上。
“我来没别的事,上次抢钱的事,你也在场,……”
“老爷爷原来是为这事来的,是谁派你来的?在场又怎么样?”
其实,冯兰早就知道,几个党员被大伯子利用了。遇到什么事,总是站出来为他说话。
“今天,我们几个党员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抢钱的事,说出来不好听,还是先自己做工作,在队里消化了算了,不然动了公安局,人人都要吃亏的。”
“老党员, 我说你算一路神仙?哪一方干部?跑到我这里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抢过钱?我不希奇那几个钱,只不过我看着他做事不顺眼,顺手把钱打掉了。”冯兰说的是心里话。在她眼里,杨队长从来就是个不起眼的人,只是当了几年队长办起事来太“眼”,从来不会给人留个缝隙儿,叫人从心里讨厌他。比如有一次,集体放了一批树,她瞅人不注意扛了两捆树尖子回了家,被人发现后,举报到他这儿,结果杨队长到他屋里一看,果然放着两根,他当即把她叫出来,叫她扛到队里的温室里冲公。她不干,站着不动。他就自己扛在肩上,送到队里的温室里。当晚开群众会时,他把冯兰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搞得冯兰很长一段时间不好出门。打那以后,总是对他耿耿于怀。
这次的事,其实也不算别有用心,只是她看着那么多钱要上交,心里猛然的一时冲动,过后她也后悔这事做得太鲁莽。不该那么做。可是后来她又想:反正这事已经做了,只一口咬定没有抢钱就完了。
“顺手打掉?小冯,看你说得多轻巧,你这是犯法,搞得不好,公安局是要逮人的。”老谭压住心里的火,依然平静地劝道。
“别吓唬我,就为这几个钱,去坐公安局?那公安局还坐不下呢。”
“小冯,你一定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次把钱交出来了,我当谁也不说,就当没这回事,要是硬咬着不拿出来,可能不好收场。你想好。”老谭拿出最后一招,想逼她就范。
“我没抢钱,已经给你说了,你就是再套也套不出来。”冯兰听到老谭的话,本来心有些松动,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这样正好借梯子下楼,把钱给他算了,免得以后公安局动手。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冯兰,你真傻,到手的钱怎么可以轻易送人?你一惯的泼劲儿到哪儿去了?你一口咬定没抢,他能把你有什么办法?那可是一千二百块钱啊。再说,这事就让他们这样轻儿易举地给处理了,以后谁还有个出头之日。不行,看他们把你怎么办。
结果后一个声音占了上风。
“老党员,回去对你们队长说,我没拿,叫他别冤枉人。就是拿了,没证据,他也把我没办法。”
“那好,小冯,你别后悔。”老谭然后站起来,走出门去。
鄂西山区的秋天,早晨,地上挂一层薄霜。天有些冷,杨队长赶在天亮前已送了一板车红蓍到了市场上。妻子在那里守着买。他要及早赶回来。安排队里修渠沟的事。他的衬衣已湿透了。
在准备了一个夏天之后,今天正式动工了。砌匠是在外面请的,劳力是队里安排的。今天开工,他不到场是不行的。
昨天晚上,老保管已经把他做冯兰工作的情况向他说了,他心里很气,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他在心里骂道。看来事情还复杂起来了。
“还有几个同志的情况没碰上来。明天晚上我们再一起碰个头,研究一下下一步怎么搞。你看行吗”?杨队长征求老保管的意见。
“行,不过这一关,你可要过好哇。”老保管提醒道。
“放心吧,老保管。”
老保管走了。看着老保管快七十的人了,身子还很硬朗,又这么热心队里的工作,他在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敬意。
安排的几个人都陆陆续续地把情况向杨队长汇报了。汇报的结果整整差了一千二百块。其他几户的钱都在经过他们的说服之后,把钱当场交给了他们。并给人们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同时也提到了和老保管一样的问题。看他如何把冯兰的钱拿到手。把这事完完整整地处理好。
从昨天晚上,他一直在琢磨,这事到底怎么处理。所以在今天早晨送菜时,他一路老在想这个问题,一去一来十多里路,人一点都不觉得累,不知不觉就回来了。
尽管他们因为分家和其它问题,和弟弟的感情不是很融洽,平时见了面没有正经事,从来不找着说句话。和弟媳更是没得话说。不想,这件事却把他推到了一个难堪的位置上,他决定先找弟弟谈谈,叫他再给冯兰做工作,只要把钱拿出来,也就算了,再不行,就只好他出面了。因为他有足够的证据送她到法庭。那时,事情可就复杂了。
一会儿,砌匠来了,劳力也来了,工程就算正式开工了。村民们提了两年的意见,在经过充分的准备之后,他们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把弟弟叫到一边问:“冯兰抢钱的事,你是个什么态度?昨晚上几个党员来汇报,其他的人把钱全交了。就只有一千二百块钱被冯兰拿走了,你看怎么办呢?”
杨队长一向知道,弟弟的脾气也很犟,但他怕冯兰,在家里总是冯兰说了算,冯兰不同意的事,他是不敢随便表态的。
“哥哥,我也知道你有难处,但是冯兰的脾气你知道,我恐怕也说不好。”其实,杨全心里也清楚,钱是冯兰拿的,但具体数目他不知道拿了多少?
“全儿,你要作好思想准备,这事是不能就这么完了的,她要万一执迷不悟,只好送她进派出所。你回去跟她说,我晚上亲自找他。”
杨队长知道和弟弟说多了也没有用,就把话打住。
忙了一天的杨队长,晚上上了弟媳的家门。
这是一栋只有一层的平房,坐北朝南,门前一棵皂角树,在东南角上伸出巨大的枝条。覆盖了半个院子。把厨房全给遮住了。月亮上来了,空气灰蒙蒙的。整个村子都在这薄雾里,显得那样温馨,静谧。
山区的夜晚,到这个时候,有的还在吃饭,有的在收碗筷。孩子都在做着作业,婆婆们有的在哄孙子睡觉,有的在拣家升。男人们大都在抽着烟,泡上一杯茶,在电视机前消磨时光。
杨队长穿一件退色的绿色军装,拖一双塑料拖鞋,光着脚。来到弟弟家。
他平时不大上弟弟家的门,只是有事的时候来一下。说上两句话就走了。
他还没进门,就听小侄子在屋里喊:“大伯来了,妈妈,”
“哎!来了。”冯兰不知在卧室里做什么。听到喊声连忙探出头来,然后又缩了回去。
杨全听到喊声,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厨房和正屋正好对门。
“哥哥,你坐。“杨全拎一把凳子给哥哥。
“我坐”。杨队长用眼扫了一下屋里。坐下来。
“全儿,你把他二妈叫来,我是为那个事来的。”杨队长说明来意。
“回来我给她说了,她说没拿,我就不好深说了。”杨全解释说。喊了一声冯兰。
冯兰出来了,刚洗过头,梳子插在头上。嘴里涂着深色口红。穿着拖鞋。漫不经心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到了堂屋里,坐下,把右腿翘到左腿上,说:“他大伯,你怎么老是和我们过不去,我早说过,我没拿这个钱,你怎么老是抓住我不放呢?”
“冯兰,我今天来只问你一句,钱交还是不交?我们已经通过调查,证实你拿了钱。你现在再说没拿也没有用。我来是不想把事情弄大。弄大了我也不忍心。但这事非得解决,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拿钱。”
“哥哥,你说,自从你当了队长,我们这个家过过一天安静日期没有。修路,架桥,搞开发,把我们都拖死了,我们得到点什么好处?,全儿是你的亲弟弟,你给他一点好处没有?每次不管什么事,都是拿我们开刀,收起钱来,第一个就是跑我们这里,有了好事,尽喊别人。你说说,你对得起我们这个家吗?”
“冯兰,你闲话少说,我当队长,你就有理由提这提那,我越是当队长,你们就越要守规矩,你们不带头,指望别人带头?有那么搞工作的吗?”杨队长见冯兰把话岔开,有点上火。
“这钱我不交,你看着办好了,我不相信你能把我怎么样。”冯兰把头一扭,态度蛮横地说。
“那好,你们两口子都在这儿,明天出了事,你们别来求我。”杨队长也警告说。
“告诉你,我们一不是偷的,二不是抢的,是拣的,你想诈我,没门。”冯兰大声地强辩道。
杨队长见冯兰越说越不讲理,同时,也想作最后的忠告,说:“丢开你的扰乱公务罪不说,单是你抢的那钱,法庭也可以判你个不当得利罪,经过教育不改,还可以判你罚金,你们好好想想,两次上门都说不服你,只好动派出所了。到时候,你们就接法院的传票吧。”
“随你的便,”冯兰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小题大做,你再爬,也只能当个小队长,还想住上爬,没门。这钱,我就是不交,看你能把我吃了。”说完,又到房屋里去了。
杨全遇到这种场合,是从来不插嘴的。见冯兰走开,也到厨房去了。
杨队长见再说也没有用,就只好扭身,走人。
事情就和杨队长说的那样。冯兰被一张拘留证关进了派出所。
这是冯兰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当公安人员来到她家,亮出拘留证,叫她走人时,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没办法,只好把她架上车。
她原想,象这种事,在农村应该是太普遍了。当干部的无非是说说算了,她自从懂事,就认准了这条真理,只要谁泼,嘴僚,就没有人敢惹,干部也往往要让她三分。干部说有事就有事,干部说没事就没事。她也不相信她大伯子会真地把这事上报,叫她坐派出所。队里开会经常说要依法治村,什么事情都得依法办事。在她的心里,那无非只是说说而已,动不了真格。
这次她想错了,动了真,她在心里也开始后悔了,不该为了那点钱,叫自己吃这么大亏,受这么大侮辱。
进去的第二天,她就把抢的钱和一千元罚款都交了。再三恳求放她回家。没人理她,她才感到在这里是没有人为她求情的。撒泼也没有用。犯了法,法律是不会放过她的。
这几天,杨队长一直在忙着修渠。他把任务都定到了人,谁干什么,完成多少任务,都定了数。任务完成了就发工票,到年底总结帐,全组平个数,做多的就奖,做少的就惩。在公用工管理上,他从来不和村民扯皮。他给自己也定了任务,完成多少,在本子上记个数,然后叫老保管签个字。年终也和村民一样,得奖,受惩。
杨全儿虽说恨死了哥哥,但公用工还是得出,看着弟弟明显消瘦的脸,杨队长打内心里感到对不起弟弟。但他不能以公废私。这是他的原则,不能违背。这几天,他只好叫妻子把他的两个侄女接到家里吃饭,换衣服,照顾她们。抽空,他和弟弟一起去看冯兰,见冯兰已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张狂劲,只是见了他也是爱理不理的,他在心里想,慢慢就会好的,这也是自己太急燥的缘故。不过,不给她点厉害,这种人就不服长虫是冷的。
事情虽然就这么解决了,但杨队长的思想却远没有平静。通过这个事情。使他更深地认识到。这件事的发生,除了村民缺乏法律意识外,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经济太落后。虽然通过自己和全队村民的努力,把队里管理得很好,但这只是他的高压政策在免强维持。要想让村民服他,还必须从发展经济上多加考虑。让村民都富裕起来。有了钱,事情就好办了 ,也不会为了几个钱,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至少收起三提五统来,他不再跑那么多路,受那么多罪,磨那么多嘴皮子了。
对,说干就干,他想只要工作做到家,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
一年后,杨队长到办事处开会,说是参观村办企业。
他们队里农产品加工厂已经生产了一年多,净赚了一万多元。他来的目的是想学学人家的管理方法。看看人家的规模,回去了也把他们的厂子做大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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