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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快乐
一
快乐是幸福的,但不是幸福的全部。快乐是幸福暂时的陶醉,随时又象浪花一样消失。表达幸福的只是“幸福”,而不是“快乐”。因为幸福比快乐深沉,有时不幸也会成为幸福的极至,饱含泪水。但是快乐从不乐意也拒绝接受这些。面对幸福,快乐是单薄的无知的,终其一生是现世的,而幸福是一个不死的历经沧桑的时间老人,风蚀雨销都不能伤其容颜,挫其心志,幸福是长存的。
快乐是情感的快乐,而又远离思想。快乐是情感中最自私的享受者也是趋利者。体育、读书、旅行、服装等等,如果不是为了情感体验的快乐,简直称为无聊更好。事实上,无聊是快乐逃离了情感体验本身,背离快乐不明不白地快乐,就如水流入水中,车轴转动车轮――快乐的情感体验以有意识的消耗心灵力量思想为已任,几乎是人类的天堂和地狱。与情感千丝万缕而又绝然相反的是,思想是潜意识的,善于积累长于记忆。但快乐没有这些德性,虽然快乐企图晴天买把伞,讨好思想做柄雨伞的生意,如果没有灵感在场,不必认真买卖是做了下去,更多的时候快乐是失魂落魄的。
世俗的快乐趋于恶。曹操奸诈人作热心语“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想必托辞忧,而是真乐酒。遁世隐居的陶渊明本应于万物无情,却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难禁快乐势利。蜀主刘禅溺于酒色“乐不思蜀”实为人君丑态。然而,快乐却又形象饱满,富于多义的:健康是生命的快乐,爱情是人生的快乐,平安是生活的快乐,知识是学习的快乐,历史是地理的快乐,文明是文化的快乐,国家是政治的快乐,财富是经济的快乐,发展是社会的快乐……快乐是快乐的泥土,通俗的,单纯的,种植起来却不容易。
二
王国维《人间词话》第二条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未有不阅第一、第二阶级而能遽跻第三阶级者。
发轫于《人间词话》的“境界说”是叔本华人本主义哲学的后继王国维的文艺话语,其强调主体心灵,情感意义的人生美学对话。王氏似乎觉察到人生情感的不自觉(压抑)的状态,惧中国人不理解,又陪小心曰“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这句话是王氏谈古意在论今,在他写作《人间词话》的上世纪之初,“落花流水”的人生关怀,是为“金戈铁马”的时代激流所不齿的。王氏集句次列晏殊、柳永、辛弃疾词作“三境说”,论事业可论学问可论创作可,其实说世俗人生情怀也未尝不可。掩卷“三境”细思人生,非快乐可以道,然而常生相见晚之恨。
范仲淹率军于贺兰山下与西夏对垒,距洞庭万里展卷云“予观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云“迁客骚人,多会于此”,问“览物之情,得无异乎?”。“登斯楼也”!于是登岳阳楼的人一个个上去又一个个下来,无一不置景随情或则乐而喜或则忧而悲。“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阳,气象万千”的岳阳楼景致依旧固然。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范仲淹自答:“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不因为外物的好坏或高兴或悲伤,也不因为自己的得失或高兴或悲伤。勿悲喜则绝忧乐吗?回答是否定的,忧乐悲喜相生,并且总是忧多乐少。精神的建立与意义的消失是同时逆向延展的。“然则何时而乐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凛然正气志节高歌。
以文释文,“三境”之恨,与范仲淹唱叹: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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