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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经典: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作者:鲍里斯·瓦西里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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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7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前苏联由小说改编的战争题材电影中,引得最大世界性反响的,除了《恰巴耶夫》之外,当推1972年罗斯托茨基导演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世界性轰动,这部瓦西里耶夫创作的中篇小说未必会如此引人注目。但是,如果没有原著小说的思想艺术成就,也就不会有电影的成功。

  我们都知道,在二战中俄罗斯人民蒙受的牺牲是最为惨重的,他们一共损失了二千多万人的生命。《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就要像我们展示这二千多万人中的五个活生生的人,从而也表现了俄罗斯战争文学中一个重要特征:对于个体生命的关怀。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也有具体的生活原型,不过实际生活中1942年5月在沃比湖畔牺牲的五个战士是男兵,而导演瓦西里耶夫把男兵改称女兵,便尖锐地提出了“战争和女人”的冲突。

  电影里有一段“澡堂”的场景,其中有全裸的少女的镜头,我们在公映时把这整场戏都给删掉了。一位著名的老实人惊讶地说:这简直是艺术奇迹,全裸的女人镜头全然不使人产生“黄”的感觉。

  这个艺术奇迹是怎样产生的呢?是因为作家是在一个圣洁的思想指导下写下这个场景的。请看小说中的描写:

  那天正好是沐浴的日子……姑娘们在更衣室里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女兵,像瞧什么稀罕物件似的——
  “冉卡,你真是个美人鱼!”
  “冉卡,你的皮肤像透明的!”
  “冉卡,你真可以作模特儿!”
  “冉卡,你根本不用戴胸罩!”
  ……

  “不走运的女人!”基梁诺娃长叹一声,“这么好的身材,偏偏裹上一身军装——这比死还难受。”

  少女的魅力白白地被不能显现女性身材的军装给埋没了!而当五个女兵一个一个地在与德国法西斯的搏斗中牺牲的时候,对于五个女兵的安全负有责任的瓦斯科夫准尉发出了感人心腑的悲鸣:“在战争时期,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以后,到了和平时期呢?到那时也能理解为什么你们非死不可吗?……如果将来有人质问我:这些男子汉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把我们的妈妈保护好,而使她们饮弹而亡呢?”

  小说把像契诃夫这样的俄罗斯作家曾经表现过的“美的毁灭”的经典主题在新的历史背景下作了新的发挥,也因此凸现了俄罗斯战争文学的潜在的反战主题。但这并不妨碍小说的爱国主义激情的张扬。垂死的丽达就是在听了瓦斯科夫这一番撕心裂肺似的自白后,轻轻地说:“不必这样,我们在保卫祖国,首先是祖国……”

  而小说对于瓦斯科夫所表现出的英雄主义的描述, 读了也令人荡气回肠—— “在这次战斗中,瓦斯科夫记住一条:决不后退,决不能让德寇上岸一步……这时,他胸中满怀激情,仿佛整个俄罗斯都在他背后, 仿佛他, 瓦斯科夫,此刻是她最后一个儿子和保卫者,整个世界空无一人——只有他、敌人和俄罗斯。”《恰巴耶夫》的中文译本不止一个,由郑泽生等翻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在我国有几个中译本,最早的一本是由王金陵同志翻译的,于1980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它的译文流畅自然,值得一读。



       在历史的眼中,莫斯科已经不再拥有静悄悄的黎明。   太阳刚刚升起,拥挤不堪的外环公路就变成了一条凝滞的车河,被大城市"交通病"惹恼的司机狂躁地按着喇叭,制造着让人厌烦的噪音。有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在方向盘上摆着一份报纸,静静地等待着。


  间或,一两个年轻人手持着酒瓶,一边喝一边潇洒地从车流旁走过。不知是谁把车窗打开,一首俄罗斯时下流行的歌曲漫不经心地淌进了车流。
  喧嚣的空港,起起落落的飞机在城市与城市之间赶路。超级市场里,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购物的人川流不息。富丽堂皇的地铁车站内,行色匆匆的乘客摩肩接踵,从一张陌生的面孔流浪到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堆满游客的莫斯科红场,除了夺目的克里姆林宫红宝石打造的五星仍旧在熠熠发光,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金碧辉煌的东正教堂。著名的阿尔巴特大街充满了小贩的叫卖声,货摊上的商品散发着传统与现实、战争与和平不协调的组合。普希金的塑像不惹人注意地藏在路边,在失落的历史中保持着沉静的容貌。
  打字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接驳进城市的喧嚣和流行歌曲中,显得空灵而迟钝。这个声音牵引着历史的脚步悄悄挪出了拥挤的莫斯科,踩上了通往彼得堡的公路。两侧茂密的森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别墅。一条林间小路被薄雾包围着,向林子深处蜿蜒伸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处栅栏门,门关闭着。
  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瓦西里耶夫的手缓慢地离开键盘,抓起了一包香烟。电脑屏幕上是几行新打出来的小说稿: "他总感到自己有罪,不是理智上而是良心上感到负疚。他不是头一天打仗,而且完全明白,战争有自己的规律,自己的道德标准,和平生活中被认为是不能允许的事情,在战争中常常会成为需要……"
  一缕烟雾在瓦西里耶夫苍老的脸庞前徐徐散去。他八十岁了,眉宇间却有着几分童真,这让他显得颇为与众不同。在瓦西里耶夫的书桌上,是他各个时期的旧照片,其中最醒目的一张,是他手持步枪的戍装照。
  年代业已久远。
  瓦西里耶夫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放下香烟,站起来开门离去。外面随即传来下楼梯的脚步声。
  书房内寂静无声,书桌、书稿、电脑和缕缕升腾的烟霭都规矩得过于严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键盘自动地跳跃起来,屏幕上留下一行新的字迹:  鲍里斯·利沃维奇·瓦西里耶夫,作家,1924年出生在斯摩棱斯克一个军人家庭。1941年卫国战争爆发,他以17岁的年龄,参军奔赴前线。1943年负伤,后进装甲兵军事学院学习。1956年后开始专职创作。1969年创作中篇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瓦西里耶夫手里拎着小篮,悠然自得地走进了树林。他边走边采摘着林间的蘑菇,时而停下来,顺着笔直的树杆向天上望去,时而急走几步,孩子似的欢呼雀跃地采撷起几朵野花。他在一个树桩前停了下来,树桩上清晰的年轮似乎向他提示着什么。他将手伸向一圈圈的年轮,自言自语地说:"六十年了,忘了?"
  时间之轴被扭曲。瓦西里耶夫仿佛仍然重新回到在1945年之前的战争时期。
  1945年6月24日,庆祝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阅兵式上,幸存下来的人们将一面面被缴获的德国军旗扔在列宁墓前。作为胜利的纪念,在莫斯科亚历山大花园里,至今还伫立着朱可夫元帅骑着高头大马向前跃起的雕像。
  战士们回来了--用生命的代价--这并未夸大,亦非比喻,而是实情:1922、1923、1924、1925和1926年出生的小伙子活下来的只有百分之几;瓦西里耶夫出生的年份以及相近的年份活下来的只有百分之三。换句话说,每一百个上前线的小伙子中只有三人生还。
  战争中,有八十万妇女在武装部队中服役,她们几乎参加了所有的战斗,和男人一样,担任着各种危险的任务,狙击手、机枪手、侦察兵、坦克兵和飞行员。其中有四十万人永远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中。
  那些记忆,已经封存了六十年。
  故事要从171铁路会让站开始。
  这是一个遭受过多次轰炸的车站。坍塌的水塔,被掀了屋顶的房屋,旧日的站台上长满了荒草,都明确地表示这个会让站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1942年春末夏初的某个早晨,一列军车喘着粗气,缓缓地驶过171会让站。军车的前半部是铁闷子货车,后半部则由各式各样的客车厢组成,显示出战争独有的特色。军车速度虽然缓慢,却没有在会让站停下来的意思。
  171会让站军运指挥员瓦斯科夫准尉从薄雾中冲了出来。他大步跨过铁轨,正好赶上尾车在身边驶过。他伸手抓住扶手,略显笨拙地跳上车厢踏板。瓦斯科夫今年春天才满了三十二岁,可长相却老得多,仿佛足有四十来岁。浓密的胡须掩住了厚厚的嘴唇,脸上的表情永远都耷拉着,不管怎么看,他更像一个穿着军服的集体农庄的农民。
  瓦斯科夫用粗糙的大手拉开车厢的门,里面立刻传出动听的歌声,随着悠扬的手风琴齐齐钻进他的耳朵。是《红莓花儿开》。瓦斯科夫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车厢,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车厢仿佛塞满了沙丁鱼的罐头,每个可以被利用的空间都挤满了裹着崭新军装的身体。这让他立刻知道这是一列开往前线的运兵车。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青春洋溢的脸上充满了憧憬。他们似乎还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更愿意把这次出征当作一次集体的外出参观。


[ 本帖最后由 南光电器 于 2009-3-27 22:0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3-27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山之石

他锐利的目光已经从人群中捕捉到了唱歌的战士。那是个连硬胡茬都没长成的毛头小伙,嘴唇上只有一层淡淡的茸毛,唱歌的时候,喉结在削瘦的长脖子上来回移动。
  顶多只有十七岁。瓦斯科夫嘴里嘟囔着,一边近乎粗鲁地扎进士兵人群中,费力地向前面的车厢挤过去。




  "老大爷,前面没有地方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坐在地板上,仰着脖梗儿对瓦斯科夫说。

  瓦斯科夫停下来,有些愠怒地看着说话的士兵。

  年轻的士兵这才看清楚瓦斯科夫的准尉军阶,长满青春痘的脸上显出尴尬。他想从地板上站起来,瓦斯科夫摆摆手,让他坐下来,又向前挤去。

  他总算挤到两个车厢衔接的部位,找着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坐在了地板上。他刚掏出绣有"赠给亲爱的捍卫祖国的战士"字样的烟荷包,旁边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年轻的士兵便问道:"有烟吗?"

  瓦斯科夫大方地打开荷包,请对方抽烟。

  对方卷好烟,又问瓦斯科夫要火,当他点上烟,猛吸一口,却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瓦斯科夫恶作剧地看着年轻的士兵。

  "你这是什么?"士兵哭丧着脸问。

  "纯的马哈烟。"

  "抽不了。"

  "一看你就没抽过。"瓦斯科夫笑着说,"而且你也是第一次上战场。"

  士兵挠挠没有胡茬的下巴,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

  瓦斯科夫把卷好的烟叼在嘴上,他叼烟的姿势和别人不一样,卷烟向下垂,挂在下唇上。他点上烟,深情地吸了一口,继续说:"要抽烟就抽马哈烟,那才是男人抽的。"

  周围的年轻人似乎都为瓦斯科夫的说法吸引,凑过来,要求抽上一根。可是几乎每个尝试过的年轻人都被浓烈的马哈烟呛得大声咳嗽,这引起了一张娃娃脸的中尉的注意,他挤了过来,大声询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瓦斯科夫看清了娃娃脸肩上中尉的肩章,无可奈何地想站起来,却被挤得又坐了下来。他只好坐在地上向中尉敬了个礼。

  中尉还了个礼:"这是开往前线的专列,你怎么上来的?"

  "老大爷,他把您老当成德国人的间谍了。"一个年轻的战士开着玩笑说。

  瓦斯科夫刚要张嘴解释,中尉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战争,和抽马哈烟不一样!"

  中尉教训的口吻让瓦斯科夫皱起了眉头:"也许我应该告诉你,中尉同志,战争进行了一年,你整齐的军装上少了点什么。"

  瓦斯科夫指了指胸前挂勋章的地方。

  中尉的脸涨得通红,他马上还击道:"你当然有理由把自己的军功章拿出来,给我们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们看看,准尉同志。"

  瓦斯科夫一下窘住了。年轻的士兵在一旁怂恿着,让他把军功章拿出来。

  "我看算了,不要让准尉同志太难堪了。"中尉说完想转身走开。

  瓦斯科夫咳嗽了两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两枚耀眼的军功章。

  中尉吃惊地看着:"您参加过战争?"

  瓦斯科夫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态,相反,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目光转向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春天的大地。中尉看出瓦斯科夫的不悦,悄悄地行了个军礼,向车厢的另一头走去。

  瓦斯科夫收拢五指,把军功章紧紧攥在手心里。随着列车颠簸的节奏,瓦斯科夫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中……

  上校带着几个参谋人员大步流星地走到激战后的高地,他焦急地冲着壕沟大喊:"还有人吗?"

  满身血迹的瓦斯科夫抖落掉身上的浮土,从壕沟里爬了出来,向上校敬礼。紧跟着,又有几名战士爬了出来,他们每一个人几乎都带着伤,却依然坚定地排成一行。

  上校眼里噙着泪水,挨个地与战士们拥抱。他站在阵地前沿,感慨地说:"他们始终没能前进一步。"随即,上校转过身,拿出一枚军功章,要为瓦斯科夫佩在胸前。

  "等等。"瓦斯科夫掏出水杯,吹了吹里面的浮土,伸出来。

  立刻有士兵把白酒倒进杯子,上校把军功章放进酒里。瓦斯科夫高高地举起酒杯:  "光荣属于我们,光荣属于祖国。"

  战争给了瓦斯科夫荣誉,可当他穿着崭新的军装,胸口上挂着两枚军功章,兴冲冲地从前线回到家后,却蒙受了奇耻大辱--在他浴血沙场保卫祖国的时候,他那个爱打扮的老婆却和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搞上了。

  瓦斯科夫和她大吵了一架,却挡不住她离家的决心。

  那天,瓦斯科夫坐在窗户前,愁眉不展地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他老婆却早早地打扮好了,冷着脸坐在餐桌前。那个公子哥儿在门口探头探脑,胆怯地窥视着屋里的动静。他老婆一见到年轻的情人,马上就拎起了自己的皮包往外走。

  瓦斯科夫站起来想劝阻她,可她已经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一直在门口等待的公子哥儿进了屋,拎起皮箱,有意无意地挡住了瓦斯科夫的去路。

  瓦斯科夫沮丧地坐了下来,摘下胸前的军功章,默默地收进了口袋里。

  从那天开始,瓦斯科夫就把军功章藏到了布包包里,轻易不愿对人讲。战斗英雄的老婆居然跑了,多么丢人!瓦斯科夫情绪低落地正想着,长着一脸雀斑的战士用胳膊肘碰了碰瓦斯科夫,把烟荷包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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