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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人在江湖》之《我的黑道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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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9 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长篇小说

  黑道

  ——一个黑道老大的日记

  马金萍

  [引子]

  1999年春末的一天傍晚,我正无所事事的在家里看电视,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居住的小区负责物业管理的房管员来收取什么费用呢,于是,我一边问“谁呀?”一边急急忙忙去开门。我刚把门开开,就看见有两个警察站在我家的门口,我有些奇怪,就问道:“你们找谁呀?”

  一个高个儿警察看了我一眼,说:“你叫马金萍对罢?”

  我急忙点头说:“对对,一点不错,我是马金萍,马金萍就是我,有啥事儿咋地?”

  高个儿警察又看了我一眼,说:“我们想找你核实点事儿,能跟我们走一趟吗?”

  “核实点事儿?还得跟你们走一趟?”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问道,“核实什么事儿啊?”

  那高个儿警察说:“到那儿你就知道了。快穿衣服跟我们走罢。”

  当时我留了一个心眼,害怕他们是骗子。于是我就嬉皮笑脸地故意假装开着玩笑说:“我跟你们走?万一你们要是假警察把我害了呢?”

  那矮个儿的胖警察就有些不耐烦地掏出工作证递给我说:“这是我们的工作证件,你仔细看看。”

  我接过他的工作证,仔细看了两眼,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就把工作证又还给他,仍然半真半假地说:“这玩意儿能证明什么呢?现在制造假证件的有的是,你就说你们找我核实什么事儿罢?”

  高个儿警察也不耐烦了,就说:“你认识韩冷罢?”

  “韩冷?”我有些懵懂。

  “外号叫韩老六,原先是油田汽车队的司机,后来自己在环城路那儿开汽车配件商店,你好好想想你认识他不?”那高个儿警察说。

  经他这么一提醒,那早已在我的记忆深处消失了的韩老六的形象忽然一下子就在我的眼前活动起来:敦敦实实不高不矮的个子,酱块子般的大脑袋,黝黑的四方脸盘,蒜头鼻子,厚嘴唇,一头茂茂实实的板寸头发。不怎么爱说话,眼睛总好像有点斜愣似的。他是我的战友周方义给介绍来的,周方义转业之后被分到油田汽车队当司机,他曾跟这个外号叫韩老六的韩冷在一个班组开过车。但这都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儿了。警察今儿个怎么想起找我来了解他来了呢?再说,我跟也并不怎么熟悉啊。于是,我对那高个儿警察说:“这个韩老六我认识倒是认识,但并不怎么太熟悉,你们找我了解他啥事儿啊?”

  “到我们那儿你就知道了。穿上衣服快跟我们走罢。”高个儿警察点燃了一支烟说。

  我知道人家警察是在执行公务,我不能妨碍人家的公事儿,我必须得积极配合。所以我就急忙穿好了衣服,临出门前,我对我媳妇说:“我跟警察出去执行点公事儿,俩小时后我要是不回来,你赶紧拨打110报警,就说我被假警察给骗走了。”

  那俩警察听我这么一说,就都笑了,高个儿警察说:“真不愧为是作家,心真细呀。还怕我们把你骗走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我们骗你干啥呀?”

  我也笑着说:“我怕你们拿我当人质跟当局提一些不着边际的条件,那你们可就把我坑了!”

  那俩警察就笑着说:“你也太把你自己当回事儿了罢?是不是写小说写的把神经都给写乱了?”

  俩警察是开着车来的,我一看是警车心里便就有底儿了,这指定不是假警察了,假警察肯定弄不来这么专业的警车啊!于是我放心大胆地上了这辆白色蓝道的警车,矮个儿警察开车,一路风驰电掣把我都给跑糊涂了。大约过了有二十多分钟的样子,警车在一幢壁垒森严的大铁门前停下了。我一看,是铁北监狱。就笑着对那两个警察说:“你们咋把我给整到这个地方来了呢?”那高个儿警察就说:“别害怕,你不没犯啥法么?没犯法你就不用心惊肉跳。”说着话,我就跟那两个警察走进了拘留所的大门。

  我跟着那两个警察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显得有些寒酸,办公设备也比较简陋,两个警察给我让了座儿,高个儿警察又给我倒了一杯水,这才分别落座言归正传。

  那高个儿警察拿出一本厚厚的卷宗说:“1996年夏天,韩冷在你那儿买过一辆旧摩托,有这件事儿罢?”

  我说:“有。”

  “你那摩托是从哪儿来的?”高个儿警察又接着问道。

  “买的呀。我当时卖摩托,就已经把发票给了韩老六了啊。怎么,韩老六犯事儿了?还是这摩托出什么说道了?”我有些急歪歪地说。

  高个儿警察就说:“你不知道韩老六是有名的黑道老大啊?”

  我说:“我不知道啊,我就知道他是我战友的朋友,有一年——好像是1996年罢,我要把我的那辆破嘉陵摩托处理掉,我战友就把他领来了,当时我记得我要价是一千元,他只给我六百块钱,我不想卖,我战友就说,你卖给他罢,他在里边刚刚出来,想开点小买卖,也挺不容易的。在我的战友说合下,我就卖给他了。这事儿我战友也可以作证啊!至于他是不是黑道老大,我一点都不知道。”

  那高个儿警察说:“老马,你别紧张,我们知道你那摩托不会有什么说道,但是,现在韩冷他拿不出证据说他这辆摩托是从你那儿买来的,发票也没了。因此,我们想让你给他打个证明。”

  我吁了一口长气,说:“打证明,这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们打,这辆摩托指定是我卖给韩冷的。”说着,我就走到办公桌前,从一个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来,给他们写了一张证明。高个儿警察接过证明看了一眼,说,“你先别着忙老马,我们让监号把韩冷带这儿来,你看看是不是他,别弄错了。我点点头说,“好罢,你让他们把韩老六带来罢。”就在我跟高个儿警察说话的时候,那个矮个儿警察已经出去了,不一会儿工夫,那矮个儿警察就带进来一个带着手铐脚镣的囚犯来,已经跟我想象中的韩老六一点都不一样了。他脸色苍白,剃着光头,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那种斜愣的光影儿,厚厚的嘴唇上挂着一层干燥的皮。他似乎比原先个头更显得矮了,也就更萎琐了。他一进屋,先看了两个警察一眼,然后把眼光转向我,那一瞬间,我看见从他的眼光里倏地闪出一缕说不出来的光线,但随即就暗淡了。那高个儿警察瞅着他问道:“韩冷,你是不是从他手里买的摩托?”他点点头,用很小的声音说:“是。”

  高个儿警察说:“好啦,你可以走了。”

  他又应了一声:“是。”

  可是,就在他转过身想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又把身子转过来了,看着我说:“马老师,回去给方义问好,就说我给他问好,咱们来生再见罢,我死定了。马老师,虽然咱们不太熟,但从方义那边论,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知道你是作家,我有点事想请你帮我处理一下不知道你肯帮我不?”

  从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光亮,我急忙站起来说:“韩冷,你有什么话你就说罢,我回去就能看见方义,有啥事儿我一定帮助你办。”

  韩冷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我,有些急促地说道:“我有一些东西放在我在我的一个女朋友那里,我女朋友叫赵雪娇,估计方义能认识,反正你就想办法找到赵雪娇,把那些东西取出来,看看你能不能用上,这也算我留给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点可用的东西罢。拜托了。”说完,他就把头低下去了,看着脚上的脚镣子,然后慢慢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门外。

  过了不长时间,我就听说韩老六被执行枪决了。而我也费尽了周折,终于在黑龙江找到了赵雪娇。我以为那是一些什么宝贵东西呢,拿回来一看,原来是一本本字迹潦草的日记。为了破译韩老六的这些日记,我点灯熬油,终于把他这些日记整理出来了,经过公安局的认可,现把它发表出来,也算是一篇警世之作罢。我在整理这些文字时尽量保持原貌,只在一些文字不通的地方做了一些技术处理,内容上,没有一点删改。下边就是一个已经被我专政机关给枪决了的黑道老大韩老六留给人世间的最后遗言。

  1995年12月24日。阴。雪。

  今天下午,当我从监狱的大铁门里走出来,听见我身后那两扇大铁门“咣啷”一声被关上以后,我才知道,我真正的获得自由了。我在监狱里整整被关了十多年啊,我真不知道这十多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监狱里的饭菜,监狱里那严格的管束,那种强制的劳动,我都是怎么挺过来的呢?现在我自由了,虽然现在外边飞飘着的雪花,刮着冰冷的北风,但是在一个冰冷的自由世界里也比在一个没有自由的温暖世界里好啊!现在我才真正知道为什么那个外国作家要写那样一首诗和那首诗的真正含义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真的,世界上的一切,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的了。即便是他们所说的爱情,在自由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十年前,我因为一个“义”字,为了所谓的“义气”,用汽车把铸造厂的副厂长给撞死了。其实,我是故意撞死他的,我是为了给我的朋友牛子良和郎义仁出气。当时他们厂涨工资,老牛和老郎因为跟这个副厂长闹矛盾,就没有涨上,老郎来找我,让我去给他们出气,当时也是由于酒劲支着,几杯“牛逼散”下了肚,就把车开到了他们厂子,老郎在外边叫阵,当那个副厂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我忽然把车发动着,朝他撞去。那个“虎逼”厂长还以为我吓唬他呢,竟然没有躲,如果他当时往旁边跑开躲一躲,不但他的小命可以保住,我也就不至于坐十多年大牢了。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后来在法庭上,我一口咬定我不是故意撞死他的,再加上郎义仁、牛子良他们给我作证,说我喝了酒,酒后开车,没踩住刹车造成的事故。这样,我才保住了这条命。如果是故意杀人,十年前我就已经暴尸荒野了。现在回头想想,当年我扯那王八犊子有啥用啊?把老婆孩子扔在外边自己在里边受罪,我图个啥呢?越想我越后悔啊。当年年轻气盛,现在我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不能再扯那套什么哥们儿“义气”之类的事儿了。没用!我在里边坐了十多年大牢,郎义仁他们倒是去看过我几回,可当啥用啊?他们谁也不能替代我去坐牢啊!受罪的不还是我吗?

  天上的小雪花下得有滋有味的,轻飘飘的满天飞舞好像在欢迎我走出监狱走向自由走向美好的明天似的。我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如果没有大病大灾的话,我可以活到七十岁,还有二十七年的好日子等着我去享受呢,我可不能再辜负生命对我的厚爱了。我就这么稀了糊涂地沿着监狱大门外的那条马路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我知道我得回家,但我不知道家里边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出狱。估计不会知道,如果知道,他们早就来接我来了。即便我媳妇不来,郎义仁、牛子良他们那帮哥们儿也应该来接我啊。但是,我已经走上大街了,仍然没有看见有人来接我。什么他妈哥们儿义气,都是瞎扯。

  我在马路边上叫了一辆“倒骑驴”坐了上去。十年前我进去时大街上就有这玩意儿,十多年过去了,这玩意儿竟然没有灭绝。那个骑“倒骑驴”的小伙儿问我上哪儿,我就把我家住的地点告诉了他,他向我要一元钱的车费,我说行,没问题,到了家我会给你的。因为我当时跨兜里没钱,但到了家,我就可以有钱了。那小伙飞快地蹬着“倒骑驴”,没用上十多分钟就到了我的家。到那儿一看,我一下就傻眼了。我家原来住的是平房,但是,现在这儿已经没有平房了,都是高楼大厦,原来的痕迹一点都没有了。这可让我上哪儿去找我的家呢?面对着那一幢幢高大的楼群,我不由暗自感叹起来,我已经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我得上哪里去找我的家呢?那个骑“倒骑驴”的小伙儿还站在一旁等我付给他车钱呢,可是我身上镚子儿皆无,我拿什么付给他车钱啊?我只好抱歉地说:“小兄弟,实在对不起了,我,我已经找不到我家了。”

  那个小伙不相信地瞅着我说:“你自己家你怎么找不着呢?大哥,我也不容易,单位没活干,我跟我媳妇都下了岗,就指着这俩钱养家糊口呢,你可不能赖账啊。”

  我苦笑了一下说:“小兄弟,我能只为一元钱跟你赖账么?我刚从监狱里出来,已经十多年没回家了,不知道我家这地方已经搬迁被盖成了大楼,现在我家在哪儿我都找不着了。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住址,我明天指定给你送去。”那小伙看看我,说:“拉倒罢,既然这样,那就算我倒楣啦。”说完,就骑上他的“倒骑驴”走了。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气压很低,雪片还在半空中飞舞着,有几只黑老鸹在楼群的上空聒噪着。一些下班的人们瑟缩着脑袋急急忙忙地往家赶着,就像那些匆匆赶回巢的鸟儿一样。我站在我家原来的地方,看着这些陌生的楼群,耳听着老鸹的聒叫,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溜溜地,作为一个人,谁没有家啊?可是,现在的自己却连家都找不着了。

  哪里是我的归宿呢?

  1995年12月25日。阴。雪。

  昨天晚上我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茫然无措地走了半宿。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着。我先是上我媳妇单位,但是,单位已经下班了,听那打更的老门卫说,我媳妇早已经不在这个单位了,具体上哪个单位去了,他也说不清楚。后来我又试图找我弟弟,但是,也没有找着。我也没怎么太用心找,因为我讨厌我兄弟媳妇那副脸子。原先在我没进去之前我就不怎么跟我弟弟他们来往,现在我落拓成这个样子,他媳妇更不会拿好眼睛看我了。我不知道我该上哪儿,我沿着厚厚积雪的马路就那么茫无目的的走着。街上那些一家挨一家的大酒店大饭店生意都那么兴隆,也不知这世界怎么了,我就在里边蹲了十了多年外边咋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咋这么多有钱人来上饭店里来奢侈呢?记得我没进去那时,哥几个只能在开了工资之后,轮番相互请一请,而且也只能在那种鸡毛小店吃点尖椒干豆腐外加红烧肉之类的东西拉拉馋。现在可到好,我从那一家挨一家的饭店玻璃窗往里望去,看见那些来吃饭的人都是涮火锅或者吃一些山珍海味,尖椒干豆腐之类的菜已经在饭桌上消失了。看见他们坐在宽敞明亮温暖如春的饭店里胡吃海喝,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在我这结了痂的心灵伤口上隐隐作痛。我并不觉得饿,我没有吃饭的欲望,此刻我只想找一个贴心的人说说话,唠唠嗑。或者找个肃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但是,我找不到那样一个地方,如果实在找不到家的话,我只能再回看守所了。但是,我实在不愿再上那种地方去了。

  就在我茫无目的的踩着街道上那厚厚的积雪胡乱走着的时候,忽然从一家大酒店里走出一个矮敦敦的男人的身影,这身影我看着好像有点眼熟,那个人找了一个背静的旮旯,然后解开裤带,对准墙角撒起尿来。这撒尿的姿势我是那么熟悉,一只脚用脚尖着地,膝盖稍稍弯曲,半哈着腰,一只手扶着撒尿的玩意儿,另一只手叉腰。这种撒尿的姿势是狼崽子的专利啊,难道真的会是他?于是我就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他把尿撒完,待他撒完尿系裤腰带的时候我又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我才敢确定果然是他。于是我故意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轻声叫道:“你是郎义仁么?”

  他一边系裤腰带一边向我走来,大大咧咧地说道:“你谁呀?”

  这时我是彻底看清他指定是狼崽子了。于是,我毫不客气地也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说我是谁?你他妈在外边呆的挺滋润呗!”

  郎义仁一听我口气挺大,就把脑瓜子伸过来,借着从饭店门口反射到雪地上的光亮仔细地瞅着我说:“谁呀谁呀?你谁呀------”后边的这个“呀”还没等说完,他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他猛然大叫一声:“六哥?你是六哥!”说着一下子就抱住我“呜呜”地大哭起来。我也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我擤了一把鼻涕说:“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义仁,六哥没想到还能碰上你啊?六哥连家都找不着了。你六嫂已经好多年不上监狱去看我了,你们他妈地谁也不去看我,就知道自己在外边享受,六哥替你们去蹲牢坐狱,你们可倒好,在外边花天酒地,大吃二喝,你们想没想过,六哥是只为啥蹲的大牢?”

  郎义仁一看我说的这么激愤,就抱着我说:“六哥,我们对不起你还不行么?别说了,啥也别说了,你总算从里边出来了,今儿晚上是平安夜,弟兄们都在里边喝酒呢,咱哥们儿真是缘分啊,如果我不出来撒尿,能碰上你么?走,进屋。”

  就在郎义仁拉着我让我进屋时,我有些踌躇地往后闪了一下,我说:“里边都谁呀?我一个蹲监牢坐大狱的犯人跟你们坐在一起好么?我可别给你们丢人哪!”

  郎义仁一听我这么说,就急扯白脸地叫道:“六哥,你啥意思啊?你为谁坐的牢我们哥们能不知道么?六哥,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我跟老牛都已经下海了,这饭店就是咱一个哥们儿开的,里边的人你几乎都认识,你没出来我们这些人都是一盘散沙,也拿不成个儿,也形不成势力,这回你出来就好了,我们哥们又有主心骨了。走,这外边冷喝喝的咱在这儿喝的哪门子西北风啊!走,走啊!”

  郎义仁死拉硬拽到底把我拽进饭店里去了。我进监狱时,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一个圣诞节平安夜之类的节日,这一出来才知道现在的中国不但要过我们老祖宗给留下的春节端午节八月节还要过洋人新传进来的圣诞节什么的。今天晚上是平安夜,我估摸着这平安夜也就相当于咱们春节的三十除夕的意思罢?郎义仁拽着我走进了饭店的一个装修华丽的大包房,我一进屋看见有七八个人正围着一个大圆桌面在喝酒,桌上边已经是杯盘狼藉,郎义仁拉着我一走进包房就大声喊道:“哎,老牛,你看谁来了?”

  牛子良此时正端着一个酒杯跟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在拚酒,这时听见郎义仁一喊,就把脸转向了我,他的眼睛发红,眼边上挂着眼屎,脸还是那么黑,只是不伦不类地穿了一件西装,扎了一条领带,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用眼睛刚瞄了我一眼,一下子就把酒杯扔掉,忽地一下从酒桌上扑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我的脚下,“梆梆梆”就磕了三个响头,边磕头边声泪俱下地哭道:“六哥,六哥,你啥时候出来的?六哥,兄弟对不起你呀!你为兄弟蹲了十多年大牢,兄弟连六嫂都-------”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看见郎义仁用脚踢了他一下,小声说道:“六哥刚出来,你他妈喝点辣逼水子胡说啥呀!”牛子良听郎义仁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把下边的话咽回去了,他抱住我的大腿,又“呜呜”地哭泣起来。我拉了他一把,把他拉起来,搂在怀里,我说:“子良,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啥?六哥刚从监狱里出来,连家都找不着了,要不是碰巧遇上义仁出去撒尿今下晚六哥就得冻死在雪地里啊!”

  牛子良听我这么一说,眼泪又流下来了,郎义仁说:“都别伤心了,六哥出来是大好事,正好今晚上还是平安夜,咱正好重整杯盏给六哥接风洗尘压惊却寒。”说着话,郎义仁扶着我坐在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旁边,那人朝我笑了一下,我也朝他笑了一下。郎义仁就说:“六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白宏伟,是这家宏伟夜总会的老板,今晚就是他做东请咱们哥们喝的酒。”听完郎义仁的介绍我就扭过身跟他握了一下手,我说:“我叫韩冷,排行老六,所以弟兄们都管我叫六哥。”

  那白宏伟就阴着脸子跟我握了一下手,嘴里说:“早有耳闻早有耳闻。”然后用他那三角眼像锥子似的剜了我一眼。与此同时,牛子良张罗着重新上酒上菜,郎义仁则给我介绍坐在旁边的那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有一个叫刘会武的,脸上有一块暗黑色的疤痕,样子挺吓人的;还有一个叫何奎利的,此人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声音很冲,还有几个什么人我都记不太清了。我们说了一会儿闲话,酒菜就上来了。在白宏伟刘会武他们的死缠硬灌下我昨天晚上终于喝多了,怎么回的家,回到哪儿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之后,我才知道,牛子良他们根本就没把送回家,而是在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我就是睡在宾馆里的。我醒过来的时候,牛子良他们已经都不在了,窗帘也没有拉上,我起来坐在床上,朝外边看了一眼,外边的雪已经停下了,但天仍然是阴呼啦的。宾馆外边的阳台上,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蹦跳着寻觅着食物。外边一片银白,就像漫天遍地在给谁戴孝似的。我从床头柜上的一盒烟里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心里边就暗暗地说,这帮小子心倒是挺细的,不但给我预备了烟,连火机都给我预备好了。我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吞云吐雾般享受了一会儿,然后从床上下来,我看见桌子上有牛子良写给我的纸条:“六哥,我们出去办点事儿,中午之前就能回来,今天是圣诞节,卫生间里有热水,你好好洗个热水澡,等我们回来过节。”

  我在卫生间里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又回到床上,偎在被子里,叼着一支烟,脑瓜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我从监狱里出来到现在好像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像做了一场大梦似的。我不明白,为什么牛子良他们不张罗着送我回家,为什么昨天晚上牛子良跪在我的面前说起我家我媳妇的事情时郎义仁用脚踢了他一下?这里边到底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呢?我一边抽烟一边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但是越想越糊涂。我让自己仰靠在被子上,半眯着眼睛,稀里糊涂地不知怎么又睡着了。当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牛子良坐在我的床头正在抽烟,郎义仁在厕所里撒尿,牛子良的身边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小青年。一见我醒过来了,牛子良急忙凑过来说:“六哥,睡醒啦?这下可过足了觉瘾了罢?”

  我坐起来,朝他笑了一下,说:“牛子,我昨天喝得太多了,你们咋把我整回来的?”

  牛子良说:“昨天高兴么,多喝点是正常的事情,昨天有白宏伟他们那伙人在场,酒喝的没意思,今天,咱哥们好好喝一场,真正给六哥接接风。”

  我瞅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小伙,说:“算了罢,赶快送我回家,我得看看你六嫂啊。”

  牛子良说:“六嫂挺好的,待会儿被不住来看你呢,我已经让人通知给六嫂说你回来了。”牛子良说完,又指着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小伙说:“六哥,他是我徒弟马小奇,也跟我下海了。以后有个什么事儿就让小奇跑腿就行。”我瞅着那个小伙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这时,郎义仁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笑着对我说:“六哥醒啦?睡的咋样?”我冲他笑了一下说:“还好。”

  郎义仁边擦着头发上的滴水边说:“六哥,今天是圣诞节,又赶上您从大牢里出来,咱得好好庆祝庆祝,您先别忙着回家,待会儿让小奇把六嫂跟韩柳她们接来,咱好好热闹热闹。”

  我看他们这样热心地为我张张罗罗,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闲扯了一下午,中间牛子良让人从下边弄来点吃的垫巴垫巴,一直到晚上我才在牛子良他们的安排下又走进了另外一家大酒店。无非是喝酒,唱歌,跳舞,牛子良他们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些小姐,陪着我们又跳又唱,气氛真是非常热烈。但也不知为什么,我就是高兴不起来。这酒怎么喝都觉得别扭。我就想快点回家,快点见到我的媳妇柳梦茵,快点见到我的女儿韩柳。我进去那年韩柳才六岁,如今应该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她长得什么样了?是不是也像他妈年轻那咱那么漂亮?我跟柳梦茵结婚时才二十三岁,当时,我是我们油田大会战的青年突击队队长。柳梦茵是铁姑娘队的队员,我们都是从长春走“五七”道路的下乡知识青年,几乎是前前后后从农村抽上来进入油田的。在大会战时,铁姑娘队不服我们男子青年突击队,我们两个队就叫起了号,当然,最后败北的是她们铁姑娘队。也就是在那场大会战中,我跟柳梦茵有了感情,后来我们偷偷恋爱,最后终结连理。当年如果不是我讲什么哥们义气,用汽车撞死了铸造厂的副厂长,我能蹲大牢么?能把老婆扔在外边十多年让她空守活寡遭这么多年罪么?唉,啥也别说了,用一句唯心的话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牛子良忽然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六哥,寻思啥呢?是不是又想六嫂了?女人那玩意儿有的是,犯不上为一个女人太痴情了,我知道你在里边憋的够呛,但别着急,一会儿兄弟给你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妞儿,指定比嫂子有味儿。”

  我用眼睛狠狠地横了他一下,说:“牛子,少他妈跟我扯这套啊,我跟你嫂子那感情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你们要是扯那些用不着的,别说我不客气。”

  牛子良一看我急了,就咧嘴笑了:“六哥真有意思,跟你开一句玩笑你急什么呀!”

  因为我心里有事,这酒怎么也喝不下去,我跟着他玩了半宿,咋地也没玩出意思来。看看快到十一点了,我对郎义仁说:“义仁,我有点支持不了,送我回家罢,好么?我真的支持不住了。”

  郎义仁看了牛子良一眼,两人好像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郎义仁说:“六哥既然执意要回去,那我们就送六哥回家。不过------”郎义仁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我盯着郎义仁问。

  “这些年六哥不在家,六嫂真要是有什么犯规的事情,还望六哥网开一面。”郎义仁虚着声音说。

  我有些不解,就问道:“什么犯规的事儿?你嫂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么?”

  牛子良急忙把话岔开,说:“六哥累了,赶紧送六哥回家罢。”

  于是,我跟着那个叫作马小奇的小伙子来到了外边,饭店门口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那个马小奇说:“六哥,我师傅让我们等他一会儿。他说他要亲自送你回去。”

  我点头没有言声,不一会儿牛子良、郎义仁他们就都出来了,牛子良坐在了汽车前边,我跟郎义仁坐在了后边,马小奇开车,桑塔那碾着雪后的马路,缓慢而迷惘地朝我家的方向开去了。(今天累了,日记就写到这儿)

  1995年12月26日。晴。北风。

  (昨天的日记没有写完,今天接着昨天的续写)郎义仁牛子良他们把我送到我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我家已经搬到城南一片新开发的楼群里来了,由于天黑,我坐在汽车里也看不清路,汽车三拐两绕都把我绕迷糊了,我也不知哪儿是哪儿了。当汽车在一幢半新不旧的楼前停下来,我从汽车里下来,站在冷冰冰的雪地上打量着我的新家的时候,才慢慢地分辨出我家所在的位置来。过去这里是一片坟地,是有名的乱葬岗子,现在全都盖上了大楼,听牛子良他们说,现在我家住的这个房子就是用我原来的那三间平房换的。

  马晓奇扶着我,牛子良、郎义仁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楼道。楼道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郎义仁就拿出打火机打着,用打火机那微弱的光亮给我们照明引路。我家住在四楼,我们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走上四楼,牛子良就在靠左手的一扇铁门上轻轻敲了几下。不一会儿,就从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我一听就知道是我媳妇柳梦茵的声音,虽然十了多年了,她的声音仍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清脆悦耳。

  她的声音一落,牛子良就说:“六嫂,把门开开,看谁回来了。”

  就在牛子良说话的时候,大铁门开了。借着屋子里照射出来的灯光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的媳妇。她好像并没怎么变老,脸上仍然还像当年那么光鲜可人,她好像已经知道了我出狱的事情,虽然那一刻我显得挺激动,但是她却没什么表示。她淡淡地瞅了我一眼,然后闪开身子把我们让进了屋子。

  一进屋郎义仁就半真半假地对她说:“六嫂,六哥回来了,也不跟他近面近面?这些年不都把你想懵了么,咋一见面反倒没嗑了呢?”

  柳梦茵用她那好看的眼睛白愣了郎义仁一眼,说:“你狼崽子别胡说八道行不行?会说话你就说几句,不会说话就咬着草根眯一会儿。”郎义仁一下子就被柳梦茵给造没电了。他不好意思地伸了一下舌头,自我解嘲地说:“六哥,看着没有,六嫂这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牛子良他们在屋里只坐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就急忙告辞了。我明白,他们这是给我让出空来让我跟媳妇亲热亲热,我把他们送到门口,反身关上门,然后就瞅着柳梦茵忽然觉得心里边“怦怦”直跳,就好像当年新婚之夜那样。都说是久别胜新婚,我们夫妻这一别就是十年啊,十年,多么漫长的十年啊。我就那么定定地瞅着她,她却把脸扭向一边,用一种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说:“洗洗脸睡觉罢,别愣着了。”

  她这么一说,把我满腔的激情都给说没了。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没话找话地说:“韩柳呢?我怎么没见韩柳呢?”

  她仍然没有转过身来,就那么背着身子跟我说话:“韩柳让他舅舅领走了,上他姥姥家去了。”

  “我出狱的消息你知道么?”我抽着烟心情有些烦躁地问道。

  “昨天牛子良他们打发人来告诉我了。”她的身子仍然没有转过来。

  “你好像对我的出狱不太高兴?”我闷着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直奔主题地问道。

  她叹了口气,沉吟了好半天,才淡淡地说:“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你把我们娘们扔在外边十多年,我们遭的那些罪吃的那些苦你知道么?我们孤儿寡女无依无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啊。现在你出来了,你想让我高兴,我高兴得起来么?”

  虽然柳梦茵是背着身子跟我说这番话的,但是从她的声音里,从她那耸动的双肩,我知道她哭了。她的这几句话说得我这心里也酸溜溜的,我轻轻站起来,在后边搂住了她那瘦削的肩膀,我想用温存来抚慰她那受伤的心灵。但是,我刚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就用手把我的手给扒拉开了。动作虽然不算太生硬,但也是冷冰冰的。我有些奇怪,就问道:“梦茵,你怎么了?”

  “没怎么。睡觉罢。”说着,她就走到床头,缓慢而沉重地铺开了被子。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上的床,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的觉。我就感觉我的一切动作都是麻木的,都是下意识的,支配我大脑神经的那根弦已经不好使了。我上床的时候,柳梦茵还在地上转悠,我也不知她在转悠啥。我仰靠在床上,叼着烟卷,默默地抽了一支烟,然后让她把日光灯灭了,我把床头灯打着,睁着眼睛自己都不知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我就那么靠在床头上稀里糊涂地睡着了。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觉我的身边躺着一个女人,我知道这是我的媳妇——我在监狱里日夜想念的亲人柳梦茵,一种本能的冲动的热流在我的心里荡漾,我觉得我有一种不可遏止的冲动想跟她亲热亲热。于是,我用双手轻轻地抱住她的双肩,想把她翻过身来。一开始,她没有什么反应,任我在她身后那么搂抱她,那么亲近她。可是,当我把她翻过来让他面对我我伸手去抚摸她的乳房的时候,她忽然非常反感地把我的手给推开了。我有些粗暴地又把她搂过来,然后不顾一切地撕开了她的内衣,如同张飞大片马般一下子就把她压在了身底下,就在我粗鲁地亲吻着她的嘴唇她一边躲一边反抗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我的下边已经不行了。在黑暗中我也感觉到她已经泪流满面了。我从她身上呼哧呼哧地爬下来,躺在她的身边泄气地说:“梦茵,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知道这些年我在监狱里是怎么想你的么?你为什么这么冷酷?”柳梦茵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抽泣着。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韩冷,我们的婚姻已经死了,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我之所以没有在你蹲监牢坐大狱时跟你提出离婚,就是想让你带着希望活着从狱里出来。现在你活着出来了,我们的一切都该结束了。”柳梦茵的这几句话声音虽然说的不怎么太大,但对于我来说,仍像五雷轰顶般在我的耳边炸响。我一把搂过她,恶狠狠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变心?说?你为什么要变心?”柳梦茵并不反抗,她任我那么死死地搂抱着她。她小声说:“韩冷,我知道你这人心狠手狠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若不然当年你就不会开着汽车故意撞死人了。但不管你多么狠,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就是把我杀死了,我也要跟你离婚,我在外边给你看了这么多年孩子,守了这么多年的空房,我对你也算够意思了。现在你活着出来了,你还可以重新开始,而我,对你已经没有一点感觉了。”柳梦茵一边小声说话,一边从我的搂抱里挣脱了身子。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我跟她的一切已经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可能再拥有她了。但是,我不明白,是谁偷走了她的心,她是一个刚刚四十岁的女人,而且她的长相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显得年轻,对于男女之事,对于生活中“性”趣,她不可能就没有欲望了呀!我知道这些年她不一定能守得住空屋冷灶,我也做好了一点思想准备,如果她真的跟别的男人有了什么事儿,只要我出来她跟那男人断了关系,我也既往不咎。但是,我绝没有想到她会跟我离婚。这也就是说,她的心已经彻底给另外一个男人征服了。我已经成了她使用完了的一块破麻布,该扔掉了。想到这儿,我轻轻吁了一口气,说:“柳梦茵,你能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吗?”

  柳梦茵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我看见她把脑袋扎在枕头下边,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当我从被子里坐起来,重新又点燃一支烟时,她才从枕头底下把脑袋抬起来,幽幽地说:“你别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虽然咱们不可能再生活在一起了,但是,咱们毕竟是夫妻一回,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知道你在监狱里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人么,谁没有这方面的需要,我答应你,你上来罢,我让你疯狂地干我一宿,从此咱各走各的路,谁也别干扰谁,你的那帮弟兄一个个都混得不错,当年你是为了他们才蹲的监牢坐的狱,现在你出来了,他们也不会看着你不管,你还是他们的好六哥,再让他们给你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你就什么都齐了,韩柳这些年一直跟着我,离婚了我也不能把她推给你,好在韩柳已经长大了,已经上高三了,明年就该考大学了。这一切都不用你操心了。来罢,韩冷你上来罢,把这些年的没有女人的孤独都发泄出来罢。”柳梦茵边说边脱掉了短裤,赤条条地像条大白鱼般地躺在我的面前,但不知为什么,我此时对她的欲望一点都没有了,我的下边一点都不勃起,我就像一个阳痿的废人一样看着她雪白的身子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写到这儿我实在写不下去了明天再接着写罢)

  1995年12月27日。晴。北风。

  (今天的日记是接着昨天那没有写完的日记续写的)昨天夜里半夜醒过来,当柳梦茵跟我说完了她想离婚的想法之后,我的觉就再也睡不着了。我靠在床头上,微闭着眼睛,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卷,在蓝色的烟雾之中,我觉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我都想了些什么。后来我听见外边有汽车碾过雪地的声音和人的说话声,我以为大概天要亮了,就下地上了一趟厕所,从厕所的窗户往外边望去,外边仍然黑漆漆一片天并没有亮。我就顺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早晨五点十分了,这要是夏天天早已经亮了,北方的冬天日短夜长,黑天早亮天晚。这时候还可以上床再睡一个回笼觉。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睡着了。我的心里乱得很,我看着躺在床上的柳梦茵,回想着跟她结婚这些年所过的那些个甜蜜或者不甜蜜的日子,心里边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涌上来了。我从壁橱里找出一床被子,然后来到小厅里,我把被子铺在沙发上,就在沙发上躺着眯着了。我好像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幻,在梦幻里我疲惫之极,就好像背着千斤重的东西在爬一座大山似的,怎么也爬不到山顶。但醒来之后,梦境里所有的具象全都飘然而逝,我连一个细节都记不起来了。

  我从那种沉重的梦境里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暖气在挥发着宜人的热量,屋子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和男人的汗味,我知道这些味道都是我给这个屋子带来的,这间屋子在我回来之前大概不会有这种味道罢?因为这间屋子只有韩柳她们娘俩,也许有过别的什么男人进来过,但是,我想他大概也不会像我这么狂燥吸烟罢?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使劲嗅嗅屋子里的味道,就觉得身子酸叽溜地难受,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又拿出一支烟来,刚点着抽了一口,就猛烈地咳嗽起来。我把烟掐灭,下了地,我怕惊醒了柳梦茵,就尽量把走路的声音放小。但是当我走进卧室里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早已经走了。床上的被子也没有叠,屋子里边乱糟糟的就像走了人家似的。我把被子给她叠好,又把地扫了扫,然后上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东西没有,厨房里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好几天吃剩下的东西都已经有馊味了,仍然还在碗橱里放着;使过的碗、筷子胡乱地在灶台上扔着,厨房的地粘糊糊的都直沾脚,看样子好长时间没有人收拾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就觉得这家人家的老娘们指定不是过日子人。我想给她收拾收拾,可是刚一动手刷碗就觉得有一股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操她妈的,这叫什么人家呢?有这么过日子的人么!我一气之下走出厨房,回到厅里抽烟。就在这时,外屋的大铁门忽然开了,随即进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来,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的女儿韩柳,她长的跟她妈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漂亮,那小巧的红唇,那白得像瓷一样的皮肤,那月亮般的大眼睛,还有雪白的牙齿和那婀娜的身段,从里到外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她一进门就站在门口定定地瞅了我一会儿,好像在审视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似的。我也激动地看着她,我感觉我的嘴唇在颤动,心也莫名其妙地跳了起来,我低低地叫了一声:“韩柳,还认识我不?我是你爸呀。”

  韩柳看着我不吱声,我就又叫了一声:“韩柳,爸爸回来了,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韩柳忽然撇了一下嘴,轻飘飘地说道:“我妈跟我说了,她说你回来了,可是,我跟你说,你只是我名义上的爸爸,因为在我五六岁的时候你就坐了牢,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对我的任何事情负过责,你只是在与我妈做爱时制造了我,错误地给了我一个不应该到这个世界来的弱小生命。你想想,你配做我的爸爸么?我妈不是要跟你离婚么?她跟你说了吧?你们如果离了婚,咱们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除了我的血液里还流动着你的一部分血液之外,其他的咱们几乎就没什么瓜葛了。我回家来取点东西,我不妨碍你吧?”说完,她就扭动着身子走进她的房间了。她的房间锁着门,别人谁也进不去,她用钥匙开开门,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进了她的屋子里去了。韩柳的这几句话虽然说的轻飘飘的,但是却仍如炸雷一样在我的心里边爆炸开来。这哪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说的话,还我跟她妈做爱时错误地制造了她这么一个不应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弱小生命!我操她妈的,这孩子这还了得?这哪像她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的事情呢?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我的女儿让她承认我亲近我,现在我在这个屋子里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了。柳梦茵要跟我离婚,女儿认为我错误地制造了她,看来,这个家庭对于我来说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韩柳在她的房间里呆了很长时间,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她的房间里传出来,我也不知道她在房间里到底在拿什么东西。大概过了有一刻钟的样子罢,她才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旅行袋,脑门上顶着一副黑眼镜,好像还划了一点妆。她连瞅都没瞅我一眼,径直往门外走去。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韩柳,你这是上哪儿去?”

  她没有站住,一边走一边对我说道:“这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所以我也就没有告诉你的必要。拜拜。”她就像跟一个陌生人那样跟我摆了摆手,然后就走出去了。开门时,一股冷风吹进来,我猛然打了个冷颤,就好像从里到外都凉透了似的。

  我知道这个家我没办法再呆下去了,我必须离开。柳梦茵既然想跟我离婚,我也不能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不离,就是为了当年她对我的那段感情我也不能拖累她呀,管咋地在我坐牢蹲监时她没有离我而去,总算对我够意思了。想到这儿,我就站了起来,决定走,离开这里。虽然这个房子是用我当年的平房换的,但在家产上我决定什么都不管她要,我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娘们争家产让别人知道那成啥了。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夫妻都做了,这点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呢?

  就在我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啥收拾的,我只不过想找点我穿的衣服,我从监狱里出来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想看看家里边还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的时候,柳梦茵回来了。她看了我一眼,说:“翻腾啥呢?”

  我笑了一下说:“我想找一件衣服。”

  柳梦茵阴着脸子说道:“你十多年没在家家里怎么会有你的衣服呢?别翻了,我给你俩钱你上街买两件去吧。”说着,她从柜橱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叠钱来,数了数,递给了我,“这是一千块钱,你先拿去用罢,不够你再来找我,我不会那么无情无义的。”

  我从她的手里接过钱,心里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捏着那一叠钱,说道:“柳梦茵,这钱算我借你的,我会还你的。刚才我一个人在家想了很多很多,你想离婚,我没意见,我决不会拖累你的。从现在起,我就离开这个家。”

  柳梦茵仍然阴着脸子,说:“离开这个家,说的好听,你上哪儿住去?在咱们没有办离婚手续之前你仍然可以在这里住着,这一段时间你可找一找工作,跟街道派出所什么的联系联系,你不跟他们联系他们也会找你的,刚才街道主任还问我,说你们家的那口子出来了?我说,出来了,有什么事儿你直接找他去吧。他们不会少找你麻烦的。韩冷,你记住,你对我的伤害太厉害了,这十了多年我一直抬不起头来呀,咱们好和好散,好好把下半辈子的日子过好了罢。”说完,她从一大串钥匙中摘下一把钥匙,递给我,“这是屋门钥匙,你随时可以来,也随时可以走,来到年底了,这些日子我特忙,没功夫侍候你,你自己想吃啥就自己买点自己做吧。”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女儿韩柳,就对她说:“刚才韩柳回来了,拿了一个旅行袋好像要出门的样子。”

  “啊,我知道,学校放寒假了,他们几个同学要上哈尔滨去看冰灯,我也没有拦她,让她出去玩玩吧,孩子明年就要高考了,让她散散心也好。孩子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一听她不让我操心,我也就放了心了。我还是多想想自己将来咋办罢。于是,我揣着她给我的一千块钱上街买衣服去了。

  1995年12月28日。多云。北风。

  (今天的日记我也把昨天的事情连在一起记录了下来)我昨天从家里出去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外边刮着很冷的北风,太阳在半空中有气无力地挥发着没有一点热量的散淡的光亮,大街上人很多,毕竟是年底了,各家商店都在自家的门前挂出了大甩卖的广告招牌。市场上卖什么东西的都有,人们一个个穿得厚厚的棉衣棉裤在市场上缩着脑袋挑选着各种过年的用品。

  我除了前天晚上回家之前跟牛子良他们喝了点酒,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空空的还不觉得饿。在监狱里每天老是觉得吃不饱,现在出来了为什么反倒不知道饿了呢?大概是心里有火罢?但我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这个道理的。所以,尽管我不感觉饿,我也必须得吃点东西。于是,我在市场附近找了一家清静的小酒馆,要了两个菜一壶酒,自己自斟自饮起来。我一个人坐在小酒馆里,自己捏着酒盅边喝边看着外边那些个乱糟糟的人群,就觉得自由真好啊,人在没有真正获得自由时不知道自由的可贵,一旦把你关进监狱剥夺了你的自由之后你才知道自由意味着什么了。我自己喝了二两小酒,吃了两盘菜,又吃了一碗面条,这才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又有了活力。我付了钱,走出这家小酒馆,老板娘很热情地一直把我送到门外,一边送还一边说:“想吃饭就过来罢,咱家还便宜还实惠。”

  我在市场的摊子上买了一件廉价的羽绒大衣,又买了一件黑布面的棉夹克衫和两条裤子,然后就茫然不知该上哪儿去了。我想回家,又不愿看柳梦茵的脸子,她既然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还老上她那儿干啥去呀?我想找牛子良他们,但又不知道上哪儿才能找到他们。我在街上一直转悠到天都快黑了,最后决定还得先回家去凑合一宿。在我的潜意识里甚至还抱着能跟柳梦茵破镜重圆和好如初的一线希望,如果柳梦茵真的能回心转意的话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报答她对我的这片感情的。我就这么一边往家走一边胡乱想,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我上了楼,轻轻把门打开,进了屋。屋子里漆黑一团,好像没有人。我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厅里边的沙发上,然后开开房间的门,就在我开门的那一刹那,忽然从床上“忽地”坐起一个人来,颤抖着声音问:“谁?”

  我应了一声:“我。”随即把电灯的开关给打开了,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我这才看清床上坐着的是裸露着上半身的柳梦茵,她的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柳梦茵头发零乱,急忙用双手捂住双乳,眼睛发红象一只发怒的母狗那样冲我喊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你出去!出去!”

  那一刻我只觉得脑门充血,心往下坠,我急忙关闭了电灯,退出身来,那男人到底是谁我也没看清就在那黑如墨团的楼道里深一脚浅一脚稀了糊涂地跑了出来。

  外边已经彻底黑透了,北风愈来愈猛,吹打在人的身上就像用刀片一点一点往肉里边割一般。我跌跌撞撞地从漆黑的楼道里跑出来,站在刺骨的北风里茫然不知所措。忽然,一个骑“倒骑驴”的人在我旁边把车停下了。那人说:“大哥,坐车啊?”我说:“不坐。”那人看了我一眼,说:“咋地,大哥咋又是你呢?还没找着家呢?”我仔细一看才认出来原来是我出狱那天用车送我回家的那个下岗工人。我就急忙换了一副笑脸说:“哎哟,我还欠你一元钱车费呢,我这就给你。”说着,我从兜里掏出一元钱给他。他执意不要,一边往后躲一边说:“算了算了,我不差你那一元钱。咋地,在这儿绕乎啥呢?想坐车就上来。”我说:“我不坐车,你不要钱我请你喝酒行不?”他就笑了,摆摆手说:“咱不认不识的喝什么酒,拉倒吧,你不坐车我可走了。”说完,就蹬着车子消失在夜色里了。

  我在我家附近绕乎了半天,看看实在没地方去,就又走进了一家小饭店,又要了二两酒一个炒干豆腐慢慢地喝了起来。我知道我不应该生气,因为柳梦茵已经跟我说明白了,她要跟我离婚,虽然现在还没有办离婚手续,但我也没有权力不允许人家跟别的男人有那种床上关系。这十了多年在监狱里我的性格我的脾气已经被磨练得一点火性都没有了,这要是当年我立马就敢用菜刀劈了这一对狗男女。现在我不行了,我已经没有那股豪气了,我只是寄生在这个社会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了。二两小酒很快就让我抿进去了。我觉得意犹未尽,就又要了二两,一直喝到很晚了,我才在饭店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柳梦茵接的,她在电话里说,那个人已经走了,我可以回去了。但是我不想回去,我让她把牛子良和郎义仁的电话告诉我,我今天晚上让他们安排我的住处。于是她就告诉了郎义仁和牛子良的电话号码。撂下电话,我就给牛子良打了电话,牛子良说:“六哥,你现在在哪儿?”我说了我所在的地点。牛子良就说,“你现在就打车上亚细亚大酒店来,哥们儿们都在这儿喝酒呢,我们想让你跟嫂子热乎热乎,你不想热乎就来罢,我在门口等你。”

  撂下电话,剩下的那点酒我也不想喝了,就来到门外拦截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亚细亚大酒店而去。当天晚上我被牛子良的几个朋友给灌得酩酊大醉,后来的一切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知道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乎柳梦茵与我的关系啊。(今天心情不好,日记就写到这儿罢)

  1995年12月29日。天气阴转多云。北风。

  我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我的身边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妙龄少女,那女孩大概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斜靠在床头上正在抽烟,袅袅的烟雾在散发着呕吐后那难闻的酒气和汗气的房间里缭绕。我猛然一激凌,急忙闪开了她挨着我的身子。我不敢瞅她那赤裸着上身的双乳,我把眼光挪向一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她看着我“哏哏”地笑了。她朝我的脸上吐了一个烟圈,懒洋洋地说:“韩哥,你连我都认识了么?”

  我摇摇头说:“不,不认识,我不认识你!”

  她又吐了一口烟,嘛搭了一下眼睛说:“昨天晚上牛哥不是让我陪你喝的酒唱的歌吗?你咋把我给忘了呢?”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牛子良他们看我心情不好就非要给我找一个小姐,虽然我百般不同意但他们还是给我找来了,我看见他们身边也每人一个小姐,所以后来我也就默许了。但是,那个小姐长什么样子都跟我说了些什么我早就忘了,想不到现在竟然睡在了我的身边。

  那个小姐看我不吱声,就又抽了一口烟,说道:“韩哥,你昨晚喝醉了你都说了些啥你记得不?”

  我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那女孩就又“哏哏”地笑了,轻轻地朝我脸上喷了一口烟,说道:“你老婆红杏出墙让你当了王八了是不是?你昨天酒喝多了说你把你老婆堵在床上了却不敢把人家咋地,你说你伤心你痛苦你刚从里边出来就遭此打击你说你不想活了。后来你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了,趴在饭桌上哇哇大吐。牛哥郎哥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你背到房间,到了房间你又吐了够呛,你闻闻这屋这味道,都是你吐的。我昨天晚上侍候了你半宿比你媳妇还勤快你知道不?”女孩边说边用烟头点乎我的脑袋,既像撒娇又像不满,脸上还挂着一种放荡的笑。

  我瞅了她一眼,她一点都不在乎,那小巧的乳房在胸前像两个熟透的鸭梨诱惑着男人的欲望,她轻飘飘地荡笑着,甚至还用手抚摸了一下我这干巴巴的脸颊。我想闪开身子但身子就好像不是我的似的,有一种引力一种女人的肉香在强烈地吸引着我。我用颤抖地声音问道:“是谁让你上我的床上来陪我的?”

  女孩把烟头按死在床头柜上,瞥了我一眼说:“牛哥,是牛哥让我来陪你的,牛哥说了,我要是陪不好你他不但不给我钱而且还轻绕不了我所以我必须得把你陪好。”说着话她就偎进了被窝里,轻轻伸出手把我搂在她的胸前,用两个肉乎乎的小奶子蹭我的脸颊,并把她那如同果核般的乳头往我的嘴里塞。在她的挑逗下有一股欲火燃烧在我的灵魂深处让我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强烈的占有欲望。于是我也猛然搂住了她狠狠地把她箍在了我的双臂之间她挣扎着嘴里边说着“轻点轻点我都喘不过气来了韩哥韩哥你轻点”。我把她翻转过来然后像饿狼扑食般把她压在了身子下边但是这时我才感觉出我的下边根本就不勃起我越着急就越是不行我在她身子上边忙乎了半天怎么也不行累得我呼呼直喘最后满身大汗地从她身子上边滚下来一下子趴在枕头上呜呜地抽泣起来。那女孩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一个母亲抚摸她的婴儿那样温柔,她说:“韩哥,你别急别急,你是太紧张了有些不太适应挺一会儿再来你一定会行的。”

  我对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我趴在枕头上伤心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我不想再来了,我已经废了,彻底废了。就是有老婆也的是人家的我这辈子算是完了。”说着话我坐了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开始穿衣服她见我穿衣服她也开始穿边穿边说:“韩哥,一会儿牛哥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得说咱俩已经干了,要不然牛哥他们会不满意我的也不会付我出台费的。”

  我闷着头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放心吧,我会让他们给你钱的。谢谢你这一宿对我的照顾。”

  我们穿好衣服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见门外有敲门声。还没等我去开门门已经在外边开开了。进来的是牛子良和郎义仁,牛子良一进屋就朝我笑,边笑边说:“六哥,昨天晚上玩的咋样?小桃红把你侍候的还行罢?”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小姐名叫小桃红。我不好意思地瞅了一眼小桃红然后讪笑着对牛子良和郎义仁说:“你们净瞎扯,谁让你们给我找女人的?”郎义仁就笑着说:“六哥,别跟我们装了,你都受用完了咋还跟我们装正经呢?你就说对小桃红满不满意罢?你要是满意我们好付给人家出台钱。”那小桃红听郎义仁这么一说就嘟起小嘴有些撒娇地说:“韩哥,你怎么不说话呢?你说话啊,人家白侍候一宿了你咋连句好话都不给我说呢?”

  一见小桃红这个样子我就急忙对牛子良说:“行啦行啦别难为人家孩子啦,快给人家钱罢要不然我都跟你们没面子了。”

  听我这么一说,牛子良和郎义仁都哈哈大笑起来,郎义仁说:“老牛,看着没有,这才一宿就睡出感情来了,还帮人家说上话了。咱快付钱罢,再不付钱六哥就得跟咱急了。”

  郎义仁话还没等说完,牛子良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来,他点了点然后递给了那个叫小桃红的女孩。女孩接过钱忍住高兴的样子说:“谢谢牛哥。”牛子良黑着脸说:“谢我干什么,还不赶快谢谢你韩哥。”那女孩就转向我说:“谢谢韩哥。”我没有表示什么,心里却在想,牛子良为我花钱找小姐他以为我就可以忘掉痛苦,他哪里知道一个人如果享受不了送到眼前和身边的欢乐与幸福那种痛苦就更加强烈。虽然现在我在他们面前装出一种高兴的样子,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比看到我的老婆跟人家搞破鞋给我戴绿帽子还要痛苦。我知道我这一生算是彻底毁了,我将永远不可能再跟女人享受床第之欢了,牛子良他们给我花的钱算是白花了。但这些话我不能跟他们说,我不能把我的这种痛苦告诉给任何人,我只能自己默默地吞下这种难以言说的痛苦而把笑脸朝向那些给我帮助对我好的人。

  牛子良看我闷闷地坐在床上不说话,就笑着问我:“六哥,寻思啥呢?还在品味着昨天晚上跟小桃红在床上那滋味呢?六哥要是喜欢我天天让他来陪你干脆你把她包了得啦省着天天惦念着。”

  我狠狠地用眼睛剜了牛子良一眼气哼哼地说道:“别他妈说这些没用的事儿了,说点正事罢。我他妈出来了,干啥呀?我能天天这么靠你们养活我么?”

  郎义仁瞅了一眼牛子良,然后面对着我说:“六哥你别急,急啥呀!我们知道六哥的性子,六哥肯定不需要我们养活,再说了,六哥才四十啷当岁正是干事儿的年纪,得干出点名堂来是不是?六哥你就说你想干啥罢?你想干啥我们都支持,需要资金我们投资金,需要人力我们投人力,你就说你想干啥罢?”

  郎义仁这么一叫号,我还真没话说了。是呀,我到底想干点啥呀?摆摊卖服装?卖水果?或者上街给人开出租车?但这都好像不是我想要干的或者说我也干不了这些活。那么我到底想干点什么呢?一时间我真的想不起来干啥好了。于是我说:“你们哥俩帮我参谋参谋看我干点啥好?”

  牛子良和郎义仁互相瞅了一眼,就都笑了,牛子良说:“六哥这一问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是呀,老郎,你说说,六哥干点啥好?”

  郎义仁眨了一下眼睛摸着后脑勺说:“老牛,你不想盘个酒店么?干脆,就让六哥上你的酒店当经理得了。”

  牛子良急忙摆手说:“不行不行,六哥上我的酒店当经理算咋回事儿啊?算是给我打工还是算给我当股东?不好整。还是看看六哥自己想干点啥罢?咱哥俩已经明确表态了,要钱咱出钱,要人咱出人,全力以赴,帮助六哥重新回到社会中来。”

  听牛子良这么一说,郎义仁也频频点头说:“这么的罢,这几天没啥事儿六哥勤出去转转,考察一下市场看看有什么好项目,然后咱再统筹考虑。”

  我看着他们两人对我都没有表示出厌烦的样子就顺坡下驴地说:“行,这几天我多出去转转看看市场上什么走俏,在不离开老本行的前提下尽量找一比较本分的工作干干。”

  说着话就中午了,牛子良说:“六哥,走,咱出去吃点东西罢。”我也觉得肚子有点空的捞的了,就跟他们说:“咱们光吃饭,不喝酒,这几天这酒喝得太甚了,昨天晚上我吐得够呛罢?”

  牛子良和郎义仁就都笑了,牛子良说:“没事儿,男爷们儿谁还不喝醉几回酒呢?我看出来了,六哥昨天心情不好,想开点,男子汉大丈夫谁还不兴妻不贤子不孝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吃饭去。”

  我把那个小桃红打发走了,然后就跟着他们两人从宾馆里走出来。到了外边才知道外边挺冷,天有些阴呼啦的,由于刮风,尘土和垃圾把大街上那梆硬的雪壳涂抹得极其肮脏,天空中飞舞着一些脏兮兮的塑料袋和一些废纸屑什么的,令人心里极不自在。我一到外边就赶忙缩起了脖子,牛子良就问:“六哥冷罢?”我赶忙摆摆手说:“不冷不冷,咱吃点什么啊?”郎义仁说:“咱涮火锅去罢?新开业的肥牛城据说不错。”

  “好,”牛子良说,“那咱就上肥牛城涮火锅去。”

  郎义仁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三人上了车就直奔肥牛城而去。”

  吃饭的时候,牛子良忽然接到了一个传呼。牛子良看了看传呼号码就有些犹豫地说:“哎,奇怪呀,她怎么想起给我打上传呼了呢?”郎义仁就问:“谁呀?”牛子良没有回答郎义仁的问话就站起来上服务台去回电话去了。

  我当时也有些奇怪,他身上明明带着手机为什么不用手机打而上服务台去打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瞒着我啊!但是,这也就是我在一瞬间的想法,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郎义仁的说话给吸引过去了。郎义仁说:“六哥,来,咱喝酒。说不定是哪个码子给他打的传呼呢,咱不管他,咱喝咱的酒。”

  本来,事先说好不喝酒的,可是一到这肥牛城看着那鲜嫩的肥牛牛子良就说:“这么好的肥牛不喝酒咋往下吃啊?还是喝点罢。”我也不好扫了他们二人的兴,就这样我们又要了一瓶酒。但是,我因为昨天晚上喝醉了,今天一看酒就有点恶心,所以,我基本没怎么喝,一瓶酒几乎让他们两人均分了。郎义仁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盅,挟了一口肥牛肉添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着。看他吃的那个香劲,把我的食欲也给勾引起来了。我吃了一口肉,然后问道:“义仁,这些年你们在外边都发了大财了罢?”

  “大财倒没发,不过还行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郎义仁边吃肉边回答我的问话。

  “我看你们俩花钱都挺冲的。”我看着他说。

  “那得分跟谁,”郎义仁说,“六哥为了我们蹲了十几年大狱,别说我们还有点钱,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六哥生活得好一点啊。”

  郎义仁的这番话让我非常感动,唉,虽然我为他们蹲了几年牢,但是,这帮哥们儿对我韩冷还是挺够意思的。我没白遭这些年罪。于是,我端起酒杯说:“义仁,就冲你这句话,六哥得谢谢你们,你们没把六哥忘了,就说明六哥没白交你们一回啊。来,喝酒。”

  郎义仁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杯,就一扬脖把一杯酒都干掉了。我给他把酒满上,看着他问道:“义仁,你知道跟你六嫂胡扯的那个男人是谁么?”

  郎义仁一听我这么问他,就端着酒杯看着我,犹犹豫豫地说:“这个,等有时间让老牛跟你说罢,我也说不明白。”

  就在这时,牛子良回来了。郎义仁看着他笑着问道:“哪个码子打的传呼啊?”

  牛子良急急歪歪地说:“别他妈瞎说,是六嫂来的电话。”

  “哦?”这下连我也觉得奇怪了。我瞅着牛子良说:“什么,你六嫂?她来的电话?”

  牛子良点点头说:“是,六嫂让你回去,说有事找你,你赶快打车回去罢。”说着,牛子良从衣兜里拿出几张百元钞票递给我说,“这点钱你先花着,花完了我再给你。今天晚上你仍然还在亚细亚住,明后天我就能给你找着房了。到了家别跟六嫂急,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外边也挺不容易的,你们得互相理解才行。”

  本来我不想接他的钱,但是,我兜里确实没多少钱了,柳梦茵给我的那一千块钱已经让我花得差不多了,如果不要他的钱,我连打车钱怕是都付不起了。于是,我接过牛子良给我的钱,对他说:“子良,这钱你记着,我也记着,将来我一定会还你的。”牛子良摆摆手说:“什么还不还的,咱哥们还说这些有啥意思啊。你快点走罢一会儿六嫂该等着急了。”

  我走出肥牛城来到外边匆忙打了一辆出租车急忙赶回家里,虽然我手里有家里边钥匙但我还敲了一下门,昨天的那一幕难堪对我的刺激太大了,一想起那难堪的一幕我就好像被人用刀扎了一样难受。我刚收回手来准备掏钥匙开门,门已经从里边开开了。开门的是柳梦茵,她一看我,脸就红了,大概她也想起了昨天的那一幕情形了罢?我没有理她,径直走进屋里,就看见厅里边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两名警察。那男警察看样子有三十多岁,女警察顶多不超过三十岁。男警察个子不算太高,一米六五左右,圆脸,浓眉,黑脸膛;女警察个儿倒挺高,长得挺清秀,皓齿明眸,红唇黑发,皮肤白皙,样子挺招人喜爱的。他们一见我就都站了起来,男警察说:“你就是韩冷罢?”我急忙一个立正,像在监狱里那样规规矩矩地说:“报告政府,我就是韩冷。”我看见在我立正的时候,柳梦茵在一旁捂着嘴偷偷地笑了。我心里就有些生气,心里说,笑啥呀,你他妈要是在里边还她妈不如我呢。

  那男警察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用不着这样用不着这样,来,坐下,咱慢慢说。”说着,他拽着我坐在了沙发上,柳梦茵就急忙给那女警察找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男警察掏出一盒烟来,递给我一支,说:“来,抽烟。”我接过烟卷,说声“谢谢”。然后他就把烟给我点着了。我们边抽烟边聊了起来,那男警察说,他叫方明,是我们这个管区的片警,那女警察叫杜鹃,也是这个管区的警察。那女警察就说,方明是他们派出所的副所长,她则是这个派出所的户籍。方明说,出来了,更得好好改造,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有什么困难政府可以帮助解决,有事儿没事儿多与他们联系,希望我能够成为劳改释放人员中的典型。在整个聊天的过程中我只是“嗯嗯”地听他们说,我一句话都没说。但是,我也在心里边暗暗说道,这回说啥也不干犯法事儿了,监狱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自由比什么都好,哪管喝凉水呢,也不能把自由整没了。我们聊了大约能有半个多小时,那个方明就给了我一张表格,让我填好,一两天交给他。我接过表格说,请政府放心,我一定认真填写,按时给你们送去。然后他们就告辞了。把他们送走之后,我也走了,柳梦茵似乎想跟我说点什么,但是我没理她,我知道我现在跟她已经什么话都没有了。一切话都是多余的。
 楼主| 发表于 2006-3-9 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到外边,忽然想起,我昨天买的衣服还在家里边放着,但是我也不能再回去拿了,我不想单独跟柳梦茵在一起哪怕是一分钟的时间。我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她披头散发跟那个男人在床上的情形。我受不了这种刺激。所以,我就不上楼去了。因为没什么急事儿了,我也就不着急打车了,我在冬日黄昏中那毫无热量的太阳底下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大脑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我都想了些什么,我走在冷风嗖嗖的大街上没有人认识我也不知道我当年曾为了哥们义气开着汽车把一个副厂长给轧死了,我也算挺牛逼的,轧死了人竟然还活着从监狱里走出来,我要是再不珍惜我的生命那我可真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虎逼了。

  我回到亚细亚宾馆牛子良他们给我开的房间时他们还没有回来,屋子里已经让服务员给收拾过了,虽然还残留着呕吐的酒味,但是味道比那阵儿要小得多了。我让小姐给我开了房间门,就四仰巴叉地一下子躺在了床上,眼睛望着雪白的天棚看一只小蜘蛛在那上边缓缓地蠕动,忽然想起来这只小生物是会编织网的,有一句谜语就是说它的:“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下八卦阵,专拿飞来将。”是啊,人在这个社会上生活就得编织一张网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我真的想在后半生活得更好的话,以后真就得编织一张网,网住一切我需要的人。而这一切必须要找一个体面而能挣钱的工作为前提。牛子良、郎义仁他们我估计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仅仅他们几个还远远不够,我必须还得多交几个铁哥们儿才能在社会上站住脚。

  我就那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牛子良他们吃完饭回来了呢,就站起身来去给他们开门,但是门开开之后,却不是牛子良他们,是昨晚陪我睡觉的那个妓女小桃红。我有些奇怪,就说:“你怎么来啦?”

  她看着我“哏哏”地笑了,也不回答我的问话,径直走进房间里来。非常随便地坐在床上。我急忙把门关上,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来啦?谁让你来的?”

  “咋地,你烦我啦?我昨晚对你不够温柔吗?”她边说边掏出一盒细杆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然后很优雅地点着,有滋有味地吸了起来。

  我有些生气地说:“你没听明白我的话么?我问你是谁让你来的?”

  “没人让我来啊,我自己想韩哥了,所以我就来了。”她又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韩哥,你别气馁,你没事儿的,我保证让你男人的雄风重新振起,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只要我跟他睡上几宿保证都能让他们找着感觉。”

  这个小女子若无其事的自顾自地说着,她哪里知道此刻我已经无地自容了。我猛然冲她吼道:“你她妈胡说啥呀!你再胡说我她妈地------”

  看我这种气呼呼的样子,她就笑得更厉害了,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黑着脸问她道:“你她妈笑啥呀?有啥好笑的?”

  小桃红止住笑,靠在床头上,眼睛直直地瞅着我说:“韩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贱?很不值钱?”

  这时我才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由狂笑而转入悲哀了,她的脸上挂着泪珠,眼睛里充盈着一种深深的悲哀,她轻轻吸了一口烟,用低低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我愿意这么跟男人发贱么?我是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啊?难道我不想像别的女孩那么生活那么自尊么?可是,你要知道啊,我没有别的活路啊,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就死了,他除了给我们留了一屁眼子饥荒,什么都没留下,我妈是个老病篓子,天天得靠药支着。一个月光药钱就得好几百块啊!我妹妹正在念初中,明年就要考高中了,没有钱能行么?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我不能再让我妹妹也毁了啊!所以,我必须得拼命挣钱,养活我妈,供我妹妹念书。韩哥,你也是从那里边出来的,你什么犯人没见过,对我这样的女人大概见的更多了。你不要奇怪我为什么这么自轻自贱,我这是被生活逼的啊。”说到这儿小桃红竟然“呜呜”地哭泣起来。

  说实话,我的心被小桃红的这番话给深深地震撼了。想不到这么一个淫荡的女人竟然也有一肚子苦水,她用出卖自己的身体来养活母亲给母亲买药看病供妹妹读书,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啊?虽然她干的是一种肮脏的职业,但是,她却有一颗水晶般的心啊。我忍不住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说:“小桃红,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跟我说了这么多你的私事儿,我知道我现在也帮不了你,我自己还不知道咋活呢?我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能老靠着朋友养活么?我这也是暂时的,等我站稳脚跟之后我一定帮你。谢谢你对我在感情上的抚慰,但是我实在不想再跟你上床干那种事情了,我知道我废了,我不能用我的性残废来蹂躏一个无辜的女孩了。你走罢,如果你干别的工作还能养活你的母亲你的妹妹的话,最好还是干点别的工作,干这行不但下贱低气而且还有危险,一旦你被雷子抓住轻则罚款,重则还得进去,那时,谁来养活你母亲养活你妹妹啊?”

  小桃红听我说完,又“哏哏”地笑了,脸上又浮上来一种淫荡的笑波,她吸了一口烟,用一种玩世不恭的淡然口气说:“韩哥,真没想到,你进去在里边呆了这么几年还真被政府给改造过来了,反过来做我的思想工作了,我跟你说罢,你这套嗑我都听腻了,谁还不知道干点体面的工作好,谁还不明白有权才能有钱,可是,就我这逼样的能干啥啊?除了卖X我啥都干不了。真的,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彻底堕落了,趁着年轻还能卖几年,过几年岁数大了,没人买了,随便找个男人往外一嫁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儿了。”说完,她瞅着我徐徐地吐着烟圈说,“韩哥,你是不是今儿晚上不想再让我陪你了?那我可就走了,我还有别的客户呢,我看你人不错才来陪你的,真的,在我们这圈儿里你想找我这样的不太好找,我一没有病,二还年轻,那帮老娘们都三十多岁了还她妈卖呢,全靠化妆来遮掩年龄上的苍老,脸上的粉一掉满脸都是褶子,没个看,干一回能后悔半辈子。”说到这儿她轻轻笑了,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按死在床头柜上,接着说道,“你可拿好主意啊,你要是不用我陪,我这就走了。”说着,她站了起来,含情脉脉地瞅着我笑着说,“你这人挺没劲的,我昨晚那么侍候你都没侍候出感情来,白瞎我对你那片心了。好啦我走啦,想我的话就抠我,我的传呼号是------”她顺嘴说出一串传呼号码来。“记住没有?”她瞅着我问。

  我点点头说:“记住了,我记住了。”

  小桃红走了,我却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里了。那天晚上牛子良他们再没有来,我把电视打开,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后来我就睡着了,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电视屏幕上白花花一片全是雪花点,我下地关掉电视,上床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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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9 16:25 | 显示全部楼层
1996年1月1日。风雪交加。大冷。

  今天是1996年的元旦。又是新的一年了,我又长了一岁。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在一步步走向苍老走向死亡。

  这几天我忙乎着搬家,考察项目,也没心思记日记了。今天新年没事儿,一个人在新搬进的小屋里把这几天的事儿记下来。我所以要记日记,是因为我的脑子坏了,什么事儿都记不住,把自己所经历的事件记下来以防忘记。现在我住的这个小屋是牛子良他们给我租的,三十多平方米的样子,有一个小厅,一个卧室,小厅和卧室都不太大。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真是不错,又肃静又消停,虽然有时免不了孤独,但有牛子良他们经常来关照我也孤独不到哪儿去。

  这些日子我整天在市场上转悠,看看有什么适合我干的买卖没有,转了好几圈儿,我终于选准了一个项目,那就是开汽车配件商店。因为我原来就是汽车修理工出身,后来在车队开车,汽车身上那些零件我都熟悉,干这玩艺咱不外行不说,指定还得比别人明白,有个小毛病啥的咱自己还能修理。我上那些汽车配件商店看他们卖的那些货利润实在太大了,一般的小零件几乎都是对半利。我把我的想法跟牛子良他们说了,他们也都同意我这个选择。但是,现在资金是个问题,看样子牛子良是有俩钱,但是他现在想盘一个大酒店,如果把钱都借给我,他自己那边又是个问题。我也不好意思让他把自己买卖废了来帮我做买卖,虽然他欠我的情但我也不能老拿着这份人情去逼人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啊。再说了,从我在监狱里出来,牛子良他们对我已经十分够意思了。我不能再没皮没脸张口跟他们提什么要求了,开汽车配件商店这笔资金我争取自己解决。

  这几天柳梦茵那边也没什么消息,也不知韩柳上哈尔滨看冰灯回来没有。我进监狱那会儿,韩柳才五六岁,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现在的社会跟我当年进监狱那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的社会太复杂太乱,韩柳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可别上了坏人当走到邪路上去啊。虽然那天她对我态度不好,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啊,这世界上只有亲情血缘才是真正的可以寄托感情的唯一所在啊。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郎义仁来了,他的身上挟着一股凉气,满身披着雪花,我这才知道外边的雪下得挺大。我问郎义仁:“牛子良呢?”

  郎义仁说:“他在跟白宏伟谈判呢,等一会儿就过来。”

  我就问道:“白宏伟?”

  “就是你出来那天跟咱们在一起吃饭的那个宏伟夜总会的老板。”郎义仁解释说。

  “老牛跟他谈什么判啊?”我又接着问道。虽然那天我挨着那个白老板吃的饭,但是他长啥模样我现在都没印象了。

  郎义仁说:“老牛不是想把白宏伟的夜总会盘下来么,价钱一直也没有说明白,今天他们就想最后定下来,过了元旦老牛还想重新装修一下。”

  我说:“盘那个夜总会得多少钱哪?”

  郎义仁说:“加上装修估计得二百多万。”

  我大吃一惊:“二百多万?牛子良上哪儿整那么多钱啊?”

  郎义仁笑着说:“家雀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老牛既然敢盘他那个店,他自然有办法融入资金。”

  “他有什么办法弄到那么多钱?”我盯着郎义仁问道。

  郎义仁喷了一口烟说:“牛子良有一个什么舅舅是银行行长,他能从银行里贷出钱来。老牛自己手里也有点钱,但是,他不会把他的钱投到这夜总会来的。开夜总会,就得玩银行钱。”

  郎义仁这番话把我说得更加糊涂了:“玩银行钱?将来拿啥还啊?”

  郎义仁笑了:“六哥,这些年蹲监狱把你都蹲懵圈了,这年头从银行里骗出钱来谁还啊?骗到手就是你自己的了。”

  “那人银行能干么?人不得找你来啊?”我更加不解地说。

  “找就找呗,实在不行,拿酒店一顶,赚的钱不都是自己的了么?”郎义仁轻描淡写地说。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郎义仁接着说道:“所以说六哥,你甭着急,有我们哥们儿吃的能没你六哥吃的么?你不就是想开配件商店么?你甭愁,有老牛,有我,指定能让你开成。”

  郎义仁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就有点底儿了。就在我跟郎义仁闲聊时牛子良来了,他也是满身雪花,一股凉气,一进屋就说:“这雪下的,太大了,哪有过元旦下这么大雪的啊,这年头不太好啊。”

  郎义仁就拿着笤帚急忙过去给他拍打身上的雪。牛子良扎撒着两只手让郎义仁给他打扫身上的雪,面对着我笑着说:“六哥,这屋还中啊,就是小点,先将就着住罢,过些日子有合适的咱再重租一间大一点的。”

  我抽着烟,有些感动地看着他说:“这就挺好了,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干啥!我不换了,一两天上街置办点家具我就在这儿过日子了。”

  这时,郎义仁已经给牛子良打扫完身上的雪了,牛子良就坐下来也叼起一支烟抽了起来。不一会儿,我这小屋就让我们给鼓得烟气蒙蒙。我打开了一扇小窗子,往外放烟。牛子良说:“好了好了,别抽了,瞅这屋让我们给鼓的,都呆不住人了。”他把烟掐死,接着说道,“今儿元旦,咱得陪六哥好好乐呵乐呵,老郎,给马小奇打个传呼,让他把车开过来,拉咱们出去吃饭去呀。”

  “好了。”郎义仁应了一声,就从皮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按了几个号,不一会儿电话铃儿就响了。郎义仁把手机递给牛子良说:“老牛,你跟他说罢。”牛子良边接过手机边说,“你说我说不都一样么。”郎义仁说,“那可不一样,马小奇是你的徒弟我支使他算咋回事儿。”牛子良一边跟马小奇打电话一边瞪着郎义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郎你跟我整事儿啊?我徒弟不跟你徒弟一样么?你啥时支使他不好使过?”牛子良三言两语跟马小奇打完了电话,然后把手机还给了郎义仁,仍然不依不绕地说,“老郎,以后你少整事儿,马小奇那孩子对你咋样啊?你咋老不满足呢?”郎义仁忽然黑了脸说:“行啦行啦,别没完没了啦。”

  我也笑着说:“行啦罢,都少说两句罢,真不真假不假的,多没意思啊。”

  他们俩一看我说话了,就都不吱声了。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了,牛子良跟郎义仁他们俩好像也有矛盾,牛子良比郎义仁有钱,总想支使支使郎义仁,郎义仁要是心眼顺了,还能听他几句,要是心眼不顺,就跟他顶牛。但总的是郎义仁依附于牛子良,因为这些天我花的钱都是牛子良出的,昨天郎义仁也给了我几百块钱,但是与牛子良比起来,他那俩钱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我们又说了几句闲话,但是谁都没有提牛子良盘白宏伟的夜总会的事儿。我不说是因为我不能说,因为我一说牛子良就得寻思是郎义仁给我说的,好像背后说闲话了似的,牛子良为啥自己不提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必是不想让我们跟着掺乎呗。

  大约有十了分钟的功夫罢,马小奇就披着一身雪花进来了,他在屋门口跺跺脚,然后笑着说:“这小屋还真不错,六哥住得习惯么?”我赶忙说:“习惯习惯,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你就是让他住进厕所里他都习惯。”

  牛子良问:“小奇,外边雪还在下呢?”

  马小奇说:“下呢,好像都下粘乎了。走罢,咱上哪儿吃去?”

  牛子良想了想,扭过头问郎义仁:“老郎你说,咱今天吃点啥去?”

  郎义仁随口说道:“上大世界连玩带吃让六哥开开眼不挺好么?”

  牛子良就伸出一支胳膊挥舞着说:“那好,那咱今天就上大世界好好玩他一宿。走罢。”

  于是我们一行人就走出了我那烟气缭绕的小屋来到了飞雪漫天的外面。天已经蒙蒙地黑了,雪花在天空上肆虐地飞舞着,苍苍茫茫无涯无际整个世界好像都让这大雪给包裹了。我们上了马小奇开的出租轿车,在纷纷扬扬漫天呼啸的大雪中向大世界驶去。

  大世界是一家中韩合资以韩方为主集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夜总会。虽然外边下着这么大的雪,但是,上这家夜总会来玩的人还真不少,有个体老板,也有合资企业的白领员工,还有效益比较好的国企老总以及他们的家人,我们来到的时候,包房几乎已经满了,虽然还有几间空房没有人包,但据服务员说也都订出去了。牛子良恨恨地说:“想不到这么个破地方这么火,等老子的夜总会开张之后,非把他的灭掉不可。”但是光发狠也没用啊,得想办法弄个包房啊。于是,牛子良就凭着他的面子找那个韩方经理去了,据他说,他跟那个韩方经理有过一面之缘。不一会儿牛子良就乐颠颠地回来了,对我说:“六哥,妥啦,那个老高丽还挺给咱面子的,立刻就让他们领班给咱们安排了。”就在牛子良跟我们说这番话的时候,一个长得清秀俏丽的女孩走过来说:“您是牛先生罢?”牛子良说:“对,给我们安排没有?”那女孩说:“安排完了,你们跟我来罢。”于是我们就跟在他的身后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在一间装修华丽的包房门前停下了。那女孩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把我们让进了包房。

  一进包房,老牛就张罗着找小姐,我就百般不同意,郎义仁就有些不高兴地说:“六哥,又不用你花钱,你管那些闲事儿干啥呀?不找小姐就咱三个老轱辘棒子有啥意思啊?老牛要找你就让他找呗,六哥,今儿是元旦,你可千万别扫了咱哥们儿的兴。”

  听郎义仁这么一说我就再不好说什么了,只好闷着头不吱声他们愿咋整就咋整罢。老牛就出去了,过了大约能有三五分钟的功夫,他屁股后跟进了四个浓妆艳抹的的女人,这四个女人的个头长得都差不多,但模样都长得一般,没有一个能比得了小桃红的。老牛领着那四个小姐一进屋就说:“给六哥挑个漂亮的,剩下这三个咱哥仨谁喜欢哪个谁就领走哪个,小奇年轻,先可着你挑。”牛子良边说边把那个高个儿长脸的小姐推到了我身边,马小奇笑嘻嘻地拽走了一个胖不搭的女孩,郎义仁搂过去一个小矮个儿的女孩,最后剩一个脸长得比较黑的女人就是牛子良自己的了。牛子良就笑,瞅着那个女孩说:“饺子都让他们挑着吃了,最后剩下个豆包就得我打扫了。”

  说实话,整个挑选女孩的过程很有点像牲口市场上挑选牲口的样子,我真是一点都不习惯,但是没办法,我不能扫了哥们儿们的兴,虽然我不习惯,但我得装出习惯的样子,就是说,我得让大伙高兴,人家放着元旦不在家过跑出来陪我花钱逗我开心我再硬装正人君子那也太不是人了。

  服务人员给我们打开了电视,卡拉OK带子也放上了,牛子良先嚎了一首《潇洒走一回》,他五音不全,挺好的一首歌让他给唱得南腔北调的。这时候菜就上来了,我们就边喝酒边唱歌,那四个小姐轮流上场给我们唱歌,他们也都唱得不咋地,在她们的歌声中马小奇就搂抱着他的那个女孩跳起舞来。

  牛子良非让我也唱一首,我在监狱呆了这么多年也不会唱啥呀,有一年监狱里的劳改人员成立了一个宣传队,他们去给我们演出,有一首《囚歌》很快就在我们劳改人员中流传开来,当时因为思家心切,这首歌正好表达了我们的那种心情,于是我也学会了。现在牛子良让我唱歌,别的我不会唱,只好唱这首《囚歌》了。于是我就拿着麦克像模像样地唱了起来:

  铁窗啊铁镣啊铁手铐,

  我在那狱中受煎熬;

  外边的世界多美好,

  我却在里边受强劳------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唱着唱着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我一下子又想起了狱中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我唱不下去了,包房里静悄悄的,他们几个都停止了吃饭,看我痛哭流涕地唱歌。过了好半天,牛子良过来从我手里把麦克拿走,然后扶着我回到我的座位上来,牛子良说:“大过年的,唱这不愉快的歌儿干啥?来,喝酒喝酒。”

  接下来又是那几个小姐唱,坐在我跟前的那个小姐就小声跟我说:“你刚搁里边出来不长时间罢?”

  我点点头说:“嗯。”

  那小姐就说:“我哥也在里边呢。”

  我瞅着她问道:“啥罪啊?”

  那小姐说:“强奸。”

  “强奸?”

  那小姐叹了口气,说:“我家那地方穷,我家就更穷,我哥说不起媳妇,实在憋急眼了,就把我们邻居家的一个老娘们给强奸了。要不我能出来做小姐么,我哥给判了十年啊,我娘年年都得上监狱去看他,来回的路费都是我做小姐挣的钱啊。”

  我瞅着她,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啥意思?”

  她说:“没啥意思,刚才听你唱歌我就忽然想起了我哥哥,就随便跟你说说,真的没啥意思。”

  我们几个连吃带唱一直玩到十点多钟,这时,外边大厅里的节目就开始演出了,我们就出去看节目,节目无非是唱流行歌,跳流行舞,还有几个民间艺人演出了两段二人转,唱的都是一些“荤”段子。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有个小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看完了节目,牛子良又带我们去玩保龄球。这玩意儿我是头一回玩,没感觉出有什么意思来。后来我就不玩了,坐在旁边边喝茶边看他们玩,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进入了我的视野,就在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这个人就是我的小舅子柳梦强。他朝我笑了一下,然后走过来,说:“听我姐说你出来了,昨天我去看你,我姐说你搬出去住了,咋样,挺好呗?”

  我敷衍着说:“嗯,挺好,你也挺好呗?”

  他笑了一下,说:“瞎混呗。”顿了一下,他把眼睛转向牛子良,说:“是牛哥请的你罢?”

  我没有吱声,他接着说道:“牛哥这人挺够意思的,这些年你不在家他对我姐帮助不小,全靠人家了,你这哥们儿绝对。”

  我仍然没有吱声,这时牛子良也看见了柳梦强,就走过来说:“强子,跟谁来的?”

  柳梦强就过去跟他握手,说:“跟白老板来的。牛哥,你跟白老板那买卖谈妥没有?”

  牛子良就说:“啊,白宏伟也来了,我咋没看见他呢?他人呢?”

  “在下边看节目呢。”柳梦强回答说。

  “把他叫来,今儿元旦,咱们还得好好热闹热闹啊。”牛子良说道。

  这时我就看见朗义仁用眼睛给牛子良使了个眼色,牛子良立刻就把话煞住了。柳梦强也显得挺不自在的。我就知道这里边大概有什么说道,但我也不好深问,就佯装没看见,把眼睛挪向一边。

  也就是在这时候,我看见从楼梯口处呼啦啦上来好几个男男女女来,那个为首的有点面熟,仔细一想,忽然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白老板白宏伟,他披着一件皮大衣,后边跟着的那个女人竟然是我的媳妇柳梦茵。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们都知道我媳妇跟的那个男人是白宏伟,就是不跟我明说。他们之所以不跟我明说,其原因就是他们之间有利益跟着。我知道这是一个尴尬的场面,我不想看见这个场面,可是,这个场面还是让我看见了。我只好假装看不见抓紧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我站起来对牛子良说:“子良,让马小奇送我回去,我有点头疼。”

  其实,此时牛子良他们也看见楼梯口出现的那几个男女了,只不过谁都不想把他说破罢了。牛子良听我这么一说,就赶忙对马小奇说:“小奇,你送六哥回家。外边路滑,加点小心。”

  马小奇应了一声,就跟着我出去了。走到离楼梯口还有几米远的地方时,我正好跟白宏伟他们走了一个对头碰,那一瞬间,我看见柳梦茵的脸“忽地”一下就红了。那个白老板的脸色也有些不大自然,他似乎想跟我说句话,但是,我连理都没理他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外边的雪停了,但是北风却刮的更加强烈了,尖利的呼啸声在城市的楼群间电线上恐怖地鸣叫着,街上没有行人,甚至连出租车都很少了。清冷阒寂的街道上铺着一层硬硬的积雪,清冷的路灯在积雪上泛着猩红的晕光。城市似乎已经到了末日。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这一天我感觉到非常疲乏,不但身子累,就觉得连心都很累,我也不知道这种累的感觉是怎么生发出来的。我把马小奇打发走之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1996年1月5日。晴。有风。

  连着好几天牛子良他们也没来看我,我一个人在这间小屋里消消停停过日子也挺不错。白天我就上外边去转转,看看那些配件商店是怎么经营的,晚上回来时顺便在外边买点菜,一个人鼓捣点饭菜喝点小酒一天天就这么打发了。

  说心里话,我对牛子良他们也真挺生气的,他们明明知道我媳妇跟白宏伟关系不清白却一直不对我说。我也想不明白,现在外边的女人这么多为啥那个白老板非相中我媳妇那个半老徐娘了呢?我估摸着我在里边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一起来着,都他妈搞恋窝了,若不然柳梦茵决不会跟我提出离婚,那个白宏伟也决不会跟她把这种关系维持下去。

  今天已经是1996年的第五天了,早晨起来拉开窗帘看看外边天气还挺好,就把那天那两个警察给我的调查表格填写好了,早晨我也没吃饭就上派出所去给他们送表格去了。他们派出所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走廊里闲散杂人还真不少,有来办户口的,还有来办身份证的,那个副所长方明正跟几个警察在开会,我在门口瞄了他一眼,他一看是我就急忙从屋里出来非常热情地说:“啊,是老韩那,有事儿咋地?”我说:“没事儿,这表格我填写完了,交给你就成罢?”他说:“成成,你就交给我罢。”我就把表格交给了他。我看他挺忙也没有再跟他说什么就告辞了。

  我从派出所走出来,在寒冷的冬日那清爽的阳光下漫无目的的走着,过了元旦各单位都开始上班了,街上也比前几天热闹了,前些日子这天一直阴呼啦的,让人的心情也感到憋闷。今天阳光灿烂白雪反光整个街道一片明丽,令人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我正在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一辆出租车在我旁边停下了,我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就看见车门开了,马小奇从车里伸出脑袋笑嘻嘻地说:“六哥,这是干吗去呀?”

  我一看马小奇也乐了:“原来是你小子啊,吓我一跳,这几天你们几个咋没过来呢?”

  马小奇把我拽进车里,说:“牛师傅忙着谈买卖呢,我这还得天天出车,不出车就没饭吃啊。”

  “你这车是你自己买的啊?”我没话找话地问道。

  “哪儿啊,是牛师傅的车,我这不给牛师傅打工呢么。”

  我这才恍然大悟,怨不得马小奇像个跟屁虫似的老跟在牛子良的屁股后呢,原来他在端牛子良的饭碗呢。马小奇一边跟我聊着闲话一边开车送我:“六哥,你上哪儿?”

  我想了一下,也真没哪儿可去的,就说:“送我回家罢。”

  马小奇就一打方向盘把车拐进了一条胡同里,他说往我家那边走是单行线,得从胡同里拐一下。

  大约三四分钟的功夫车子就在我家门前停住了,我让马小奇进屋里来坐坐,他说还得赶活儿就不进屋了,他让我有事儿传他于是我就目送他把车开走然后就进屋了。

  我刚坐下,牛子良、郎义仁就进来了。一进屋牛子良就说:“六哥,刚才是小奇送你回来的罢?”

  我冷着脸子说:“嗯。”

  牛子良看我不高兴,就又问道:“六哥,你咋地啦?”

  我闷闷地说:“没咋地。”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朗义仁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就说:“六哥,是不是又想那个小桃红了?”

  我用眼睛狠狠地瞪了朗义仁一眼,生气地说:“你他妈少扯那些王八犊子。”

  郎义仁跟牛子良被我骂得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牛子良才陪着笑脸说:“六哥,你这是咋地啦,把我们都给整懵圈了,有啥事儿你就直接说呗,发哪门子火啊!”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其实,我还在生元旦那天晚上的气呢,他们明明知道我媳妇跟白宏伟搞破鞋却不告诉我,还让我跟他在一张桌上喝酒,这不是对我人格最大的侮辱么?我为他们蹲监牢坐大狱他们在外边却连我老婆都没看住,这还叫什么他妈哥们儿?我越想越气,就瞪着眼睛朝牛子良质问道:“牛子良你说,柳梦茵跟白宏伟的事你知不知道?”

  牛子良笑了,缓和地说:“知道,这事儿能不知道么。”

  “既然你知道为啥还让我跟他坐在一起喝酒?我他妈都让人给戴了绿帽子当了王八了还他妈陪着笑脸跟人在一起喝酒你说你不是在侮辱我吗?”我咆哮着恨不能上去扇他两个嘴巴子。

  郎义仁把我给拽开了,郎义仁说:“六哥你别生气,别发火,你听我们给你解释啊。”

  “我不听,我不听你的解释,解释啥啊,有啥好解释的!”我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床上不知该怎么发泄自己这满肚子怨气才好。

  牛子良站在地上像个小受气包似的面对着我,脸上挂着一种无可奈何地笑,他拿出一支烟来递给我,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六哥,你总得让我们说话啊,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为这件事该怎么跟你说而感到头疼,真的,我跟你说六哥,白宏伟跟六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从你进去的第二年他们俩就姘在一起了。那时,我们哥们儿还没有下海,没有钱,在生活上也不能更好地照顾她,而白宏伟原来就跟六嫂在一个单位,后来不长时间就下海了,六嫂那时一个人也感到挺孤独的,白宏伟就动员她跟他一起下海,六嫂可能也觉得单位没意思,于是就跟白宏伟下海了。不长时间俩人就住在一起了。这一晃儿也十来年了,你说六哥,他们就是两块石头这些年互相也能捂出感情来啊。所以,虽然六嫂没有跟你离婚但他们却已经是事实上的婚姻了。所以我们也不好管得太多,六哥你也想开点,犯得上为一个女人去生这么大的气么?至于我跟白宏伟做买卖跟这件事一点瓜葛都没有,白宏伟的夜总会这几年经营得一直不太好,我正好想趁这个机会把它盘下来,将来咱哥们也有个立足之地。这些天谈判一直都不太顺利,我想在一百万元以里把它拿下来,可白宏伟那家伙贼鬼,非要一百五十万不可,整地我也挺闹心的。所以,六哥你跟六嫂这件事到此就为一站,咱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她中不?”

  牛子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细一想,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老娘们儿这玩艺别说我不在跟前啊,就是在跟前她要跟谁搞破鞋你能看得住么?再说了,人家牛子良这些年对她们母女照顾的也算够意思了,人还能给咱看着咱媳妇跟不跟人搞破鞋么?至于我跟白宏伟在一个桌上喝酒,那是赶到那儿了,谁都没办法的事儿。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让牛子良跟白宏伟做生意啊?所以,在牛子良慷慨陈辞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这肚子里的气基本就已经消了。但我仍然板着脸,不说话,闷着头抽烟。一时间屋子里的空气就有些沉闷,我们三人都不说话,屋子里被我们抽得烟气蒙蒙,我把小窗户开开,放放烟气。这时牛子良就说:“六哥,你不是要开配件商店么?我看好了一处房子,地点不错,房价还挺便宜的,一百多平方米一年的租金才四千块钱,你有没有心思看看,有心思咱这就看看去?”

  郎义仁就高下驴顺势缓解了屋子里的紧张空气,郎义仁说:“六哥,那咱就走罢,看好了,咱马上就把它定下来,争取早点开张。”

  此时我也不好再绷着脸了,就说:“地点在哪儿啊?”

  “在环城路西边,正好是开买卖的绝佳位置。”牛子良说。

  “那好,那咱现在就去看看罢。”我说。

  郎义仁狠狠地把烟头掐灭,然后站起来说:“事不迟疑,说走就走。”于是我们三人出门打了一辆车就奔西环城路而去。

  那个位置确实不错,房子也挺可心,但是,资金怎么解决仍然是个问题,直到现在牛子良根本就没有吐口他有帮我的意思,况且,他也正在为盘白宏伟的夜总会的资金而四处奔波,这种时候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这笔钱我得想法自己解决。所以,看完了房子之后我们也没说到底租不租,就回来了。

  在一个小饭馆我们三人喝了三瓶啤酒,吃了点饭,就分手了。他们俩说去办事儿,我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后无所事事,躺在床上想着怎样落实资金的事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屋子里漆黑一片,还有些凉溲溲的,我伸手点亮灯,才知道放气的小窗户没关。我觉得有点渴,就从桌上端起一杯凉开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就在我起身想去关小窗户时,忽然听见外边有一片嘈杂声。我借着外边路灯的光亮往外一看,只见几个大汉正在追赶一个女人,那女人看着挺眼熟,她一跐一滑地在冰雪覆盖的路上疯狂地奔跑着,后边那几个大汉也在狂奔,而且不住地喊叫着“抓住她,抓住他!”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连窗户都没关就急忙跑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儿。就在我跑到外边的时候,那个女人也跑到我的跟前了,她一下扑在我的怀里,颤抖着呼哧呼哧的声音说:“韩哥,快救救我,韩哥救救我罢。”那一瞬间,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绝望的惊恐的神色。这时我才认出她来,原来是那个妓女小桃红。那一刻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忙拉着她跑进了我的屋子里。我刚进屋就传来了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我知道那几个汉子已经看见了我把她领进了我的屋子里,当时我还以为是公安局扫黄在抓她呢,于是我就急忙把她塞进了我的床底下。然后平静了一些紧张的情绪,故意大声说道:“谁呀谁呀,干啥呀?”我一边骂骂咧咧地去开门一边又把床旁边弄得利索点,以免让人看出破绽。我把门开开,就看见有三四个大汉一下子把我的门口给堵住了。为首的那个大汉有点眼熟,特别是他脸上有一块暗黑色的疤痕,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那大汉却一下子认出了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哟,这不是韩六哥么?你咋上这儿来住了呢?”

  就在他叫我韩六哥的那会儿我仍然没有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于是我笑着说:“哥们你是------”

  “咋地,把我忘啦?你出狱那天咱不是还在一起喝过酒么?咋把我给忘了呢?”那大汉笑嘻嘻地说。

  他这么一说我猛然想起来了,对了,他是白宏伟手下的刘会武。于是我说:“哎呀,你瞅瞅我这臭记性,把刘哥们儿都给忘啦,真是该死。咋地,刘哥们儿,有事儿啊?”

  刘会武笑了。他这一笑显得很阴。他说:“六哥,你也甭跟我们装了,刚才那个小桃红你咋把她领你屋来了呢?”

  我故意装傻,说:“小桃红?什么小桃红?”

  刘会武说:“六哥,咱好里儿好面儿别只为一个骚娘们坏了咱哥们的和气,我们眼看着你把她领进了你的屋里,赶快把人给我交出来,咱还是好朋友,否则的话------”

  我这人平生吃软不吃硬,刘会武这小子明明是在威胁我啊,于是我也冷冷地说:“我这小屋就这么大你们进来看啊,有没有个大活人你们还看不着么?”

  “那我们可要搜了。”刘会武冷着脸子说。

  我也有点急了,我说:“搜?你凭啥啊?谁给你的权利可以私闯民宅胡乱搜人家平民百姓家啊?你要是敢动弹一下我屋子里的东西我立刻就报警。”

  “喂呀喂呀你韩老六行啊,共产党的这些年监狱你没白坐啊,真给改造过来啦,还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了。我跟你说韩老六,那个女的是个卖淫的码子,你容留卖淫女这本身就是犯罪行为你知不知道?”

  “什么他妈卖淫不卖淫我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这屋里就我一个人,我跟你说姓刘的,我这人可死过一回了是从阎王殿里回来的,我可没功夫跟你们闲扯这乱糟糟的破事儿,你们不没别的事儿么?没别的事儿赶紧走人,别把我这屋这点热乎气都给我放没了。”我黑着脸也不管刘会武同不同意,“咣啷”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把那几个小子给整的愣么愣眼的。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他们走没走,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刘会武问一个人说:“你看清楚没有,是不是韩老六把她领走了?”那个人说:“我也没看清啊。”就听见刘会武气哼哼地说:“哼,人没抓到,我看回去咋跟老板交待。”他们几个说着话,然后就走了。

  我把窗帘拉上,又把门开开,确认刘会武他们确实走了,我这才从床底下把小桃红拽出来。

  小桃红满身满脸都是土,造的已经没有孩子样了,脸上得脂粉被汗水给冲得一道子一道子的显得灰涂涂的,口红也都掉了,焦干的嘴唇上也蹭上了土。头发零乱,衣服不整,我把她从床底下拽出来时她仍然浑身发抖,就像发了疟子似的。我问她:“小桃红,你怎么了?他们为什么抓你?”她嘴唇颤抖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半天她才哆哆嗦嗦地说:“韩,韩哥,给,给我一支烟抽好,好么?”

  我递给她一支烟,她哆哆嗦嗦地接在手里,我又把打火机递给她,她哆嗦了半天才把烟点着。她贪婪地抽了几口烟,才把情绪缓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闷闷地抽起烟来。

  我看她那落寞的样子,又忍不住问道:“小桃红,你倒是说话呀,他们为什么抓你啊?”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发黑的眼皮,用一种古怪地眼神看着我说:“韩哥,你别问啦好吗?你今天救了我,我陪你白玩一宿还不行么!你啥也别问了,我要是跟你说了,不但我没命,你也会没命的!”

  我看着她那严肃的样子,就笑了,说:“啥事儿啊,那么严重?还你也没命我也没命了,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杀人?”

  小桃红瞅着我说:“韩哥,你刚搁里边出来,外边的事儿你啥都不知道,我跟你说,那帮人要想整死我就跟碾死个蚂蚁一样,保证连点痕迹都不带留的。”她狠狠地抽着烟看着我说,“有水么?我洗把脸,你瞅把我造的,简直没一点女人样了,啥他妈男人能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太他妈没女人味儿了。”说着,她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自己去找洗脸盆。

  我看着这个女孩真是又可气又可笑,她跟我仅仅只有那么一次不成功的床上关系,现在就觉得不外了,就拿我这儿当她家了。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找洗脸盆洗脸,然后又看着她对着镜子梳头化妆,她忙乎了好半天才忙乎完,然后把脸儿对着我笑嘻嘻地说:“韩哥,这会儿我还有点招人儿看了罢?别细看了,铺床罢。”

  我狠狠地盯着她说:“小桃红,你她妈啥意思啊?”

  “啥意思?上床睡觉啊!”她莫名其妙地瞅着我说。

  “上床睡觉?你当这是你家呢?”我恶狠狠地说。

  小桃红笑了。小桃红说:“韩哥,你是不是怕我管你要钱啊?你放心,今儿晚上我跟你这是白玩,我不冲你要钱,你都救我一命了我还能管你要钱么?快上床罢,我知道你有病,家把式儿不好使,今晚上我保证把你那男人的阳刚之气男人的雄风重新振兴起来,我没别的本事就床上功夫还有两下子,韩哥,来呀,快点铺床啊!”

  这时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来气了,我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恶狠狠地往外一甩,骂道:“你她妈给我滚,滚!”

  小桃红一下子让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动作给弄懵了,她的眼睛里立时就充盈了一种恐惧的神色,她小声地嗫嚅着说:“韩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高兴了呢?真的,韩哥,我没别的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是干这行的只能以身体来报答你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看着她这种温顺如同病猫的可怜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又软了。我冷冷地看着她说:“小桃红,你不要把所有男人都看成那么坏,都看成色鬼,虽然我在监狱里蹲了那么多年,我也希望有个女人来陪陪我,但是,今天我帮你绝没有想要占有你身子的意思。如果你要是认为我是在乘人之危占你的便宜,你赶紧给我走,我可不留你,你愿上哪儿上哪儿!”

  小桃红听我这么一说,就可怜兮兮地说:“韩哥,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感激你,真心想感激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所以才想跟你上床------”

  看着她这种软弱无助的样子我又起了怜悯之心。我对她说:“如果今天晚上你能找着别的地方你就上别的地方去睡,如果你实在找不着别的地方我可以容留你一宿,但是,只能一宿,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容留卖淫女乘人之危占人便宜。”

  “那,我在哪儿睡啊?”她怯怯地说,跟刚才已经判若两人了。

  我想了想,说:“要不这么着罢,你睡在床上,我搭地铺。”

  她摇摇头说:“那怎么行呢?这是在你家我怎么能让你睡地铺呢?还是我睡地铺你上床罢?”

  我看着她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咋地都好说还是你睡在床上罢。”

  说着话我们俩就搭起了地铺,我把床底下的垫子拽出来铺在地上,然后又把床铺好,铺好床后我让她上床我就睡在了地铺上。躺在搭好的地铺上把灯闭了之后我怎么也睡不着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女孩儿为什么遭到白宏伟他们的追杀,而且她还说有生命危险,什么事儿啊?竟然会遭受到杀身之祸啊?我问她,她还不告诉我,说我要是知道了也得有杀身之祸,还说白宏伟杀人就像个碾死个蚂蚁那么简单,那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就这么稀了糊涂不知躺了多长时间才睡过去。

  半夜里就好像做梦似的我感觉有一个女人钻进了我的被窝她的手像游蛇一样在我的身上滑动着她那温如软玉的身体是那么令人骨酥肉软在她的轻柔的抚摸下我忽然觉得自己那男子汉的阳根又坚硬如铁般站立起来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在朦胧的睡梦中一下子把那女人翻转在自己的身下然后如恶狼扑食般疯狂地进入了她的身体。这时我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韩哥你行了韩哥你行了。”我忽地一下睁开发涩的眼睛在黑暗中就看见小桃红在我的身子底下如同一条光滑的蛇一般在扭动着身子任我在她身上疯狂发泄。那一刻我突然紧紧地抱着她呜呜地抽泣起来。是这个女人救了我是她让我恢复了男人的自信我这后半生多亏她了我不能再离开她了。

  这一夜我跟小桃红整整疯狂了一宿直到天都蒙蒙亮了我们才疲惫地睡过去。

  1996年1月6日。多云转阴。北风。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小桃红正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地抽烟呢?她看我醒过来了,就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徐徐地吐出一口烟,笑着说:“韩哥,醒了?昨黑儿感觉咋样?”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说我能让你行么,咋样?这回相信了罢?”说着她又吃吃地笑了,接着说道,“想不到你那么凶猛,真有劲,我还头回碰上你这么大岁数像你这么猛地男人呢。”说着话,她又偎到我的身边坐在我的腿上用她那柔软的小手抚摸着我的身子,在她的抚摸下我一下子又来了情绪,我就狠狠地亲着她把她撂倒我们又疯狂地做起爱来。完事儿之后,我感到非常疲累,我们双双地躺在我的地铺上,微闭着眼睛,我抚摸着她的酥胸说:“小桃红,你跟我说实话,你喜不喜欢我?”

  小桃红把脸贴在我的脸上,撒着娇说:“韩哥,你啥意思啊?”

  “没啥意思,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我?”我扭过脸瞅着她说。

  “你不是想要娶我罢?”小桃红笑着说。

  “我真想娶你,真的,小桃红,你想不想跟我一块过日子?”我认真地对她说。

  小桃红听我说完就嘿嘿地乐了,“你想娶我?你搁啥养活我啊?我这人这些年在这个圈子里学得又馋又懒,你能养活起我吗?”

  “只要你能跟我好好过日子不再跟别的男人干这种下贱事儿我指定能养活起你。”我非常认真地对她说。

  听我这样说,小桃红也认真起来,她趴在我的身上说:“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就想娶我,是不是一时情绪激动逢场作戏啊?我跟你说韩哥,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在跟我上床时起誓发愿地说怎么怎么爱我,可是一提上裤子到了现实生活中立刻就成了缩头乌龟了,什么爱呀情啊都是她妈瞎扯!我对所有的男人都失去了信心,真的,韩哥,包括你,你说你昨天晚上装的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结果咋样?不也跟别的男人一样见了女色就像恶狼一样么?真的,韩哥,你别跟我来这套了,我也用不着你可怜我,也用不着你同情我,咱哥俩通过这两次床上的关系管咋地还算认识了,特别是你昨天晚上还救了我,我又白白地让你白玩了一宿,咱谁也不欠谁的,就算扯平了中不?”

  听她说完这番话我心里边那股无名怒火一下子又燃烧起来了,这个小骚娘们儿,我这么真心对她,她竟然跟我玩起了自甘堕落的游戏,我猛地一下把她从我的身上推下去,恶狠狠地对她说:“小桃红,你她妈要是自甘堕落你就给我滚犊子,我也不认识你,你以后也别她妈认识我,我她妈也不白玩你,我给你钱,你这就给我滚!”说着,我光着身子就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桌子上拽下我的衣服,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来,猛地甩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叫道,“你立刻就给我滚!”

  小桃红一下子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吓懵了,她胆怯地跪在我的脚下边抱着我的大腿说:“韩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生什么气呀?我说错什么了么?我说错什么你告诉我你急什么呀!”

  那一会儿我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才能把话跟她说明白,于是,我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在了地铺上,一把把她搂过来又恨又爱地说:“小桃红,你说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啊!我跟你说,我是真心地爱上你了,你要是肯嫁给我,咱往后就好好过日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老婆跟别人跑了,背叛了我,我现在就一个人打单身,你要是爱我能跟我好好过日子,咱俩就结婚,虽然我比你岁数大点,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肯定对你好。”

  这时我看见小桃红抬起发红的双眼泪眼蒙蒙地瞅着我说:“韩哥,你这不是跟我开玩笑罢?你真的不嫌弃我么?我可是千人指万人戳的婊子啊?你就不怕别人指乎你脊梁骨说你娶了婊子当老婆?”

  我搂着她说:“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是一个蹲过十多年大狱的囚犯我还怕什么呢?只要你不嫌弃我岁数大不嫌弃我这个人我就娶你。”

  我的话还没等说完,小桃红一下子就趴在我的身上“呜呜”地哭泣起来。她边哭边说,跟我说了许多她家的事情,她怎么走的这条卖淫的道路。原来小桃红是一些嫖客给她起的江湖艺名,她的本名叫赵雪娇,是一个高中学生,高中二年级时她的父亲不幸得病死了,扔下她跟她母亲还有一个妹妹,她妹妹现在也上高中了。由于她父亲的死,她母亲没有力量再供养她读高中了,于是,在她高中二年级时就辍学了。然后走上社会来打工,供养她妹妹念书和给她母亲看病。后来,她在宏伟夜总会给人当坐台小姐时被夜总会的一个男人给强奸了,那年她才十八岁。强奸她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小舅子柳梦强。原先她还以为柳梦强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呢,谁知柳梦强把她玩够了之后就逼迫她去卖淫,并从中抽红,她不干,柳梦强就恶狠狠地打她,还用烟头烧她。后来她想,反正这辈子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于是她就自暴自弃彻底下海当了卖淫小姐。

  小桃红边哭边说,说到最后竟然泣不成声了,连我都被她给说得掉泪了。后来当我问她,昨天晚上白宏伟的那些人为啥抓她时,她又闭口不语了。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才战战兢兢地说,“韩哥,我跟你说了,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啊,这可有掉脑袋的危险啊!”

  “你说罢,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我向她保证道。

  “白宏伟是个毒品贩子,他就是靠倒卖毒品发的家,但是,过去我并不知道,谁知昨天晚上他们正在一间包房里进行毒品交易时我一不小心闯了进去,我之所以闯进了那间包房,是因为一个嫖客头天晚上跟我约好了他在那间包房里等我。我一进去看见白宏伟跟刘会武、何奎利还有一个广东来的女人正在验货,我知道坏事儿了,这种事情是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的。于是,我就边往外退边笑着说,白哥,我可什么都没看着啊,我可什么都没看着啊。但是,就在我走出夜总门口时,就发现了刘会武他们在我的后边跟了出来,所以我撒鸭子就跑,真没想到能遇上你,昨天晚上要不是遇上你我非被他们抓回去不可,白狼帮那些人一个个心狠手辣,我要是让他们抓回去不整死我也的把我整哑巴了。”小桃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得我这身上都直门儿起鸡皮疙瘩。我死死地盯着小桃红说:“你说什么,白狼帮?”

  “是啊,牛哥他们没跟你说么?白宏伟是白狼帮的大老板啊,他的手下有三大煞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狼啊!这头一个煞星就是刘会武,这小子脸上有一块疤瘌,就是在跟人打架时让人用菜刀给砍的,这小子手贼黑,心也狠;第二个煞星就是何奎利,这小子外号叫黑贝,你没看他长的跟狗似的么,见谁咬谁。第三个煞星是柳梦强,就是强奸完我又逼我卖淫那个小白脸子,这小子贼坏,心眼儿贼拉故懂,白宏伟的许多坏点子都是他给出的。人称外号白脸狼。”小桃红给我介绍完之后,我一下子就意识到我的麻烦惹大了。原来我现在所面对是一个黑社会组织啊,我刚从监狱里出来,哪有力量跟他们斗啊?现在我把一个知道了他们贩毒秘密的女人领回来,他们要是跟我要人我可怎么办呢?

  小桃红见我不吱声就问我说:“六哥,你怎么了?你咋不说话呢?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故作镇静地笑笑说:“害怕?我一个大老爷们我怕啥呀?”

  “那你为什么不吱声呢?”小桃红仰着脸问我说。

  “我在想,万一他们再来找我要人我得咋对付他们?”我对小桃红说。

  “你不会把我给出卖了罢?”小桃红有些害怕地说。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就凭你刚才要死要活地那么爱我你就不能出卖我!”她仰着天真的笑脸看着我说。

  这时我在心里说,不管咋说,她还是个孩子啊,看她这副天真的样子哪像一个在江湖上闯荡,经历了无计其数男人的卖淫女子呢?这一刻,我真有点心疼她了,也更爱她了。

  “韩哥,你说话啊,你咋不说话啊?”她撒着娇在我的怀里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胸脯说。

  “你让我说啥啊?”我瞅着她问。

  “他们要是再来找我可咋办呢?”她认真地问我说。

  我吁了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必须要对她负责任了,虽然她跟过那么多男人,但是从昨天她跟我的那一宿疯狂之后我知道这个女孩儿已经是我的了。从今以后,我不许任何男人再动她一下。我必须要好好保护她,让她跟所有的好女孩儿一样享受她应享受着的一切。但是,白宏伟他们的人真要是来找她我得怎么对付他们呢?

  我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亲了她一下,然后开始穿衣服。

  她仍然不放心地说:“韩哥,你说他们还能不能来找我来了?”

  我拍了一下她的脸蛋,说:“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着的。穿衣服罢。”

  她顺从地穿上了衣服,然后帮我收拾屋子。在归弄屋子时,我对她说:“雪娇,从此之后,我不允许任何人再管你叫小桃红,你的名字叫赵雪娇,你要忘掉你的过去,从现在起我不允许你再跟旁的男人发生那种不正常的关系,听明白没有?我一定会让你度过这次劫难的,完了咱们开个汽车配件商店,我有手艺有力气,养活你跟你妹妹你母亲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么?”

  她看着我,很认真地点点头。那一刻,我看见她眼睛里盈满了晶莹的泪珠。我把她搂过来,轻轻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我们拉开窗帘,开始洗脸做饭。我的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就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外边忽然有人“咚咚”地敲门,雪娇的脸忽地一下就变了颜色,她用她那双恐惧的眼睛看着我,紧张地说:“韩哥,指定是白宏伟那帮人又来抓我来了,咋办哪?”说着就又要往床底下钻。

  我一把拉住她说:“没事儿,别紧张,有我在他们不会把你咋地的。”说着话,我就站起来去开门,原来是牛子良。

  牛子良进屋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把脸扭向我,说:“六哥,这咋回事儿啊?”

  我故意装糊涂也瞅着他反问道:“啥咋回事儿啊?”

  “你咋把小桃红------”

  “她不叫小桃红,有名字,她叫赵雪娇。”我盯着牛子良认真地说。

  牛子良听我这么一说,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在我的胸前猛地捶了一拳,说道:“六哥,你不是爱上她了罢?”

  “还真让你说对了,子良,我告诉你,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的六哥的话,那么,将来她就是你们的六嫂,你们得像对待亲嫂子那样待她。”我非常认真地看着牛子良说。

  这下牛子良也认真了,他一下瞪圆了他那牛卵子眼睛,高声叫道:“六哥,你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她小桃红可是一个千人日万人整的婊子啊!我跟你说,就连我都跟她干过,六哥,你咋让我管她叫嫂子啊!”

  牛子良的话音一落,我就觉得身上的血忽地一下都涌到脑瓜子上边去了,当时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猛地抡起巴掌照着牛子良的脸蛋就扇了过去,牛子良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脸蛋子已经苍起来了。

  牛子良让我这一巴掌给彻底给扇懵了,他捂着脸蛋子好半天没缓过劲来,他愣愣地瞅着我,眼圈忽然红了。他说:“六哥,你真狠啊,为了一个烂女人竟然动手打我,好,好啊,你真不愧为是我的好六哥啊!”说完,猛然一扭身使劲一脚把门踹开,气呼呼地就走了。

  他这一走我也有点后悔了,我刚才太不冷静了,就是牛子良再不对我也不该动手打他啊!更何况还有雪娇在我们身边我也太让他没面子了。现在他走了,我连他来的目的都没整明白呢我得咋救雪娇啊?本来我想让他们给我说和说和让白宏伟放雪娇一马,这下可好,我这一巴掌把他给打跑了,谁去给我找白宏伟当说和人啊?我站在地当腰低着脑袋越想越后悔,我真不该那么鲁莽动手打牛子良啊。

  雪娇见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吱声,就走过来抱住我的一支胳膊,柔声说:“韩哥,你别生气了,我看牛哥对你挺好的,你干吗打人家啊?你看把牛哥打的,脸蛋子都肿了你的手也太狠了。”

  我叹了口气,没有吱声。她哪里知道,我之所以动手打牛子良就是因为他说雪娇是千人日万人干的婊子,特别是他说连他都干过雪娇,就更让我生气,既然连你都干过你她妈干吗还给我介绍让我给你刷锅?我主要生气的就是这一点。现在仔细想想,雪娇本来就是一个妓女,她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么多年什么男人不可以跟她发生那种关系呢?我对牛子良生气是不应该的,我应该好好跟她解释解释,我现在已经跟雪娇恋爱了,你们再不可以像原先那样对待她了,让他去问问白宏伟雪娇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放过她一马。唉,挺好的一件事让我这一巴掌给打坏了。

  雪娇拉着我坐到了饭桌前,说:“韩哥,吃饭吧,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弟兄之间不和。吃完饭我就走,我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听雪娇说她要走,我一下子拽住她说:“雪娇,你不能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真要走那可就把我给坑了。”

  雪娇皱着眉头说:“我不走白老板他们能饶过我么?你们哥们之间也不好说话啊?我走了,这一天云彩就都散了。”

  我看着她说:“雪娇,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我们弟兄之间的事我自然会摆弄明白的,白宏伟那边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摆平的,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给我呆着,哪儿也不许去,好好跟我过日子,剩下的事儿都由我去处理。”

  雪娇皱着眉头不说话了,拿着筷子扒拉着饭碗里边的饭,也不知在想些啥,一看她这个样子我就更加感到心疼了,唉,我是真心爱上她了。我现在才知道“爱”会使一个人如此丧魂落魄如此丧失理智如此多愁善感。爱情真是一个美丽的痛苦啊。

  早饭我们谁都没有吃好就捡下去了。然后我们坐在饭桌旁边抽烟,谁也不吱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坐着,似乎在等着一场风暴的到来。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感觉有点累了,就想上床去躺一会儿,这时,郎义仁来了。他一进屋就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光打量着雪娇,把雪娇看得毛的愣的。我有点看不下眼去了,我从床上下了地,拉开郎义仁,不高兴地说:“义仁,你啥意思啊?别把人孩子给吓着。”

  郎义仁笑了。郎义仁拽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点燃了一支烟,笑着说:“我就想看看,这个小女子哪儿长得出奇,把我们六哥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连哥们儿情谊都不顾了。”

  我吁了一口长气,情绪有些落寞地说:“子良都跟你说了?”

  郎义仁磕了一下烟灰,瞅了我一眼说:“六哥,你下手也太狠了,把老牛的脸都给打肿了,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弟兄你说你,嗯,你说你够哥们儿意思么?”顿了一下,郎义仁接着说道,“你说六哥,自从你出来老牛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么?那叫好几千块啊!老牛给你花钱连锛儿都不打,真看出哥们儿意思来了。”

  郎义仁这番话我越听越别扭,我阴着脸子问道:“义仁,你这话是牛子良让你来说的么?花他多少钱你让他记个帐,我都还他还不行么?我不踏他这个人情!”

  郎义仁一看我急了,急忙把话拉回去说:“哎哎哎,这可不是老牛的话啊,这是我说的,跟人老牛可没关系啊。”

  “你说的?你比老牛面子大啊?义仁我跟你说,刚才我打老牛是不对,是不够冷静,可是我已经跟他说了,雪娇是我的人了,是你们的六嫂了,他还对她说那些对不上牙的话你说我能不生气么?我要是对你们媳妇那样你们咋想?”

  郎义仁有些懵懂:“什么什么?雪娇?”

  我指着雪娇非常严肃地对郎义仁说:“你们过去所说的那个小桃红名字叫赵雪娇,知道不?现在已经是我的爱人了,也就是说她就是你们的六嫂了,你们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知道么?义仁,我这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说出的话,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脾气,我这人说得出就能做得出。至于牛子良为我花了多少钱,你让他算算帐,我一定如数还他。我不跟你们翻小肠,挺大个老爷们儿小肠鸡肚地没意思,说还账,我替你们蹲了十好几年大狱这帐得怎么还呢?义仁你说,提这些事儿有意思么?”

  郎义仁一听我说这话,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赶忙解释说:“六哥,六哥你误会了,谁说让你还账啦?我的意思是说牛子良对你没别的意思早晨白宏伟给他打了电话说这个这个-------小桃红-------不是,是六嫂可能让你给藏起来了,让他过来看看是咋回事儿,六嫂也是,明知白宏伟那人心狠手黑老往他跟前凑乎啥呀结果他们说这个这个六嫂可能知道了他们的什么机密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鸡巴机密于是老牛就来了,没成想你们之间还产生误会了。这不是么,老牛让我过来跟你解释一下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这个这个六嫂到底知道了白宏伟的什么秘密?”

  于是我把眼光转向雪娇,明知故问道:“你跟义仁说罢,你到底知道了白老板的什么秘密?”

  雪娇看着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秘密呀------昨天晚上------在他们夜总会的包房里-------我刚一进去就看见白老板好像在跟人谈生意,就急忙退了出来,我刚一走到前厅,就看见刘会武领着几个人来追我我就急忙跑了------完了就遇见了韩哥,------我也不知道他们有啥秘密啊------”雪娇嗑嗑巴巴地把话说完,然后就把头低下不敢再看我的眼睛了。

  郎义仁听完雪娇的话沉吟了一下,问道:“不是,你从包房里出来后,你跑啥呀?”

  雪娇又抬起脑袋说:“我一看刘会武来撵我我能不跑么?我傻啊!”

  郎义仁瞅着雪娇认真地说:“你不跑就啥事儿没有了,你这一跑可跑坏了,白宏伟认为你知道了他们什么商业机密非让你去当面对证不可!”

  雪娇用一种无助的眼光看着我说:“韩哥,我不去,我死也不去跟他们对证,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对证啥呀!”

  我知道不能让雪娇去,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子,哪能玩得过白宏伟那帮老奸巨猾的江湖泼皮黑道老大,人家一嘿唬她就得吓尿裤子。但是,不给他们一个面子,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想了想,对郎义仁说:“义仁,你看这么行不行,你现在就去找牛子良,然后你们俩去找白宏伟,就说雪娇已经是我的人了,求白老板给我个面子,如果需要我出面,你们再给我来个信儿,我可以亲自去求白宏伟。我想,白老板再不讲究也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其实我的这番话的潜台词是,我老婆都让你霸占了我都不说什么呢,这么一个小女孩儿也没惹着你们什么,咋地也得给个面子啊。

  我说完话之后,就看见郎义仁脸上罩上了一层迷惑不解的困惑。那意思好像是你韩老六怎么为一个卖淫的女子下这么大的赌注,这值得么?但是,他哪里知道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上雪娇了,我必须用我的全部生命去爱一个给了我后半生男人快乐甚至于生命的女孩儿。

  郎义仁看我那种固执的样子,就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去找老牛试试看罢。”说完,又狠狠地吸了两口烟,然后把烟头按死在桌子上,就走了。

  整个一下午,我跟雪娇是在一种难熬的等待中度过的,一直到晚上也没有郎义仁牛子良他们的信儿。由于我这间房子还没有装上电话,跟外界也不好联系,要想打电话,就得出去上附近小卖店打公共电话。那样又太惹眼,所以,我也没出去,有什么情况我想牛子良郎义仁他们会通知我的。不管我们怎么闹矛盾,他们毕竟是我的生死弟兄,我为他们蹲过牢坐过狱,我想他们决不会出卖我的。这一下午,雪娇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半卧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我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她那种风尘女子的浪荡像一点都没有了。这更使我坚信,一旦我们走上生活的正轨,她肯定会改变过来的,肯定会跟我好好过日子的。因为她的根子并不坏,她之所以走上卖淫的这条路是被人逼的也是被生活逼的,只要给她个好的生活环境我想她肯定比一般女人更懂得疼爱自己的男人,更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的生活。这一下午我就这么稀了糊涂地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

  天黑了,牛子良郎义仁他们仍然没有什么动静,整个一下午没有人来找我,也没有人来告诉我他们把这件事儿办得怎么样了。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了,我困得实在不行了,只好上床睡觉。这一夜,无论雪娇怎么跟我撒娇,我都没有那种兴趣了。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个想法,这俩小子能不能出卖我呢?是不是他们根本就没去给我办呢?

  这是一个难以让人安稳入睡的夜晚。

  1996年1月7日。多云。

  早晨天还没亮我们就都醒了。躺在被窝里,雪娇偎在我的身上好像在听我的心跳声。当我睁开眼睛时,她咧开小嘴笑了,说:“韩哥,你这心脏跳的真有劲,咕咚咕咚的。”我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你睡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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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早就醒了。这一宿睡的一点也不实在,尽是做梦,也不知都做了一些什么破梦。”

  我抚摸着她没有吱声,心里边却在想着为什么牛子良郎义仁他们昨天没有信儿呢?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摆平。雪娇见我不吱声,就说:“韩哥,你寻思啥呢?”

  我说:“没寻思啥。”

  “是不是寻思我这事儿呢?”她看着我说。

  我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烟来点燃抽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喷出一口烟,自言自语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就擎着罢。”

  雪娇说:“韩哥,都是我不好,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让你们朋友之间产生了矛盾,我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看着她那种自责的样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脸蛋,说:“这不关你什么事儿,才四点多钟,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她的柔软的小手在我的身子下边轻轻地抚摸着,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又来了一种不可遏止的激情,我把烟扔在地上然后把她箍在怀里让我这男人那干燥的身子在她的肉体里溶化。

  一阵疯狂的激情过去之后,我们都疲惫地睡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怕被牛子良郎义仁他们堵了被窝子就急忙起来穿衣服,雪娇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我就周开她的被子她的光滑的身体像一条没有鳞的白鱼一样展现在我的眼前。我在她的肚皮上吻了一口,然后对她说:“快点起来罢,一会儿牛子良他们来别把咱们堵在被窝里那就难堪了。”

  在我的哄劝下,雪娇终于起来了。我们简单地吃了点饭,又开始了心烦意乱的等待。一直等到中午,仍然没有他们的消息。

  我实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决定出去找找他们。于是我对雪娇说:“你在家里等我,把门关好了,不管谁来,你都不要开门,我出去找找他们。”

  雪娇看着我有些怯怯地说:“韩哥,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

  我笑了,拍了一下她的脸蛋,说:“这大白天地你怕啥呀?你就记住了,不管谁叫门你都不开,等我回来再说。”

  雪娇点了一下头。我又亲了她一下,就出去了。

  外边的天有些灰暗,好像雾蒙蒙的,太阳在蒙蒙的云雾里显得有气无力的。有很强劲的北风,在城市的楼群间穿行,整个城市都被一种阴郁的气氛笼罩着。这时是上午九点多钟的样子,城市好像还在一种迷茫的状态中没有醒过来。我走在阴冷混乱的街道上茫然不知所去,我得上哪儿去找他们呢?直接上宏伟夜总会?这时候牛子良郎义仁他们能上那儿去么?我缩缩着脑袋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满大街那些顶着寒冷的北风匆匆行走的人们心里边充满了茫然不知所措的困惑。我忽然想起来牛子良曾经给过我他的传呼和手机号码,干脆我还是放下架子给他打个传呼罢。于是我在马路边上找了一家公共电话亭,给牛子良打了一个传呼。那个看电话亭的女人一张口就管我要两块钱,我也没有跟她计较,就给了她两元钱,然后就开始等牛子良的回话。等了大约七八分钟的样子罢才接到他的回话,七八分钟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就像等了漫长的半个世纪似的。我一听到电话铃声就急忙抓起电话,忙不迭地对着话筒大声说:“我是韩冷韩老六你是牛子良吗?”

  电话那边立刻就传来了牛子良那低沉压抑的声音:“六哥,我子良啊。你在哪儿打电话呢?”

  我说我在外边电话亭呢,你现在在哪儿呢?郎义仁跟没跟你说我的意思我等你们消息都要等疯了你们要是不行我就亲自跟白宏伟去说我就不信他姓白的就不给我这个面子?

  牛子良:“六哥先别着急,你回家等着去吧,我们正在跟白老板谈,已经谈了一天多了,这事儿用不着你出面,你刚从里边出来,不知外边的情况,这可不像咱当年了,靠打打杀杀就能解决问题。白宏伟他们的势力很大,上边下边都有人,咱玩不过他。”

  “实在不行咱就报警。”我在电话里狠狠地说。

  “那样只能把事儿整砸喽,老白在公安法院都有人,根子比咱硬,你就回去嘱咐小桃红------啊不对,是咱六嫂,让她把话咬死了,就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事儿就由我跟老郎我们来办了。”看样子在我的威逼下牛子良已经接受了雪娇。于是我也把口气缓和下来说:“子良,昨天那事儿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动手,可是你不知道雪娇现在对我多么重要。子良,我给你赔不是了,你千万别生六哥的气,待会儿六哥当面给你赔礼道歉。”

  “六哥,别说这些了,不管咋说你是我们六哥。现在说话不方便,等有了眉目咱见面儿再说。”说完,牛子良就把电话撂下了。

  我把电话放下,在电话亭旁边站了一会儿,就回家了。一到家我就傻了,雪娇根本就没在屋里,人不知道上什么地方去了。我心里一阵发毛,但又不知上什么地方去找她。那一刻我就如同堕入了万丈深渊里一样。

  我一个人在家里整整呆了一天,一直到晚上,不但没有雪娇的消息,连牛子良他们的消息也没有。这一夜,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等到天明。

  1996年1月8日。阴转小雪。

  早晨,我躺在床上就觉得身子酸叽溜的,眼皮发涩还睡不着。我的脑子乱的就好像一锅粥了,我也不知我都想了些什么。我从监狱里出来到今天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怎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啊?老婆跟人家跑了,刚认识个情人这又没影了。为了她,我们兄弟反目,几成仇人。多亏牛子良的天良还没有丧尽,还把我这个六哥挺当回事儿的,若不然,我在这个世界上连个可以交流的朋友都没有了。难道雪娇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趁我不在偷偷地溜走了?难道她真像牛子良他们说的那样风尘女子决不可以信赖?我想不明白,越想越糊涂。

  中午的时候,有人敲门,我懒懒地下了地,把门开开了。进来的是牛子良和郎义仁,他们俩身上都披着雪花,我这才知道外边下了雪。我问他们:“外边雪大么?”

  郎义仁说:“不大,是小清雪。”

  牛子良奇怪地看着我说:“六哥,你怎么啦?这才一天多没见你咋瘦成这个样子啦?连眼睛都塌进去了,是不是太贪了,那玩意儿是咸盐篓子可不是蜜糖罐子,你得悠着点儿来可别贪大劲了,贪大了容易伤身体。”

  我苦笑了一下,说:“唉,别提啦。”

  郎义仁奇怪地问道:“咋地啦六哥?”

  “雪娇失踪了。”我垂头丧气地说。

  “失踪啦?那么大个人怎么会失踪呢?”牛子良奇怪地说。

  “我也感觉纳闷呢,我在离开这屋之前特意嘱咐她不要离开这里,谁来也不要开门,我就出去给你打电话,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罢,回来她就不见了。”说到这里,我哽咽了,有些说不下去了。

  郎义仁跟牛子良相互瞅了一眼,然后郎义仁对牛子良说:“看样子六哥对这个女人是动了真情了,这事儿咱得认真对待了。”

  牛子良说:“她怎么能没呢?是不是人家跟你玩你就当真了?六哥,这样的女人我可见多了,这些风尘女子是完事儿就拉倒,哪有什么真情啊?你可别太认真了,让人给涮喽。”

  我哭丧着脸子说:“我觉得雪娇好像不是那样的女人,她跟我好像是真的,能不能我离开那一会儿白宏伟派人把她绑架走啦?”

  牛子良斩钉截铁地说:“绝不可能,你问老郎就知道了,经过两天多的艰苦谈判,白老板已经答应没事儿了,他的夜总会我已经兑下来了,多给了他二十万。他说还要请你喝酒呢,解释一下他跟柳梦茵的事儿。白宏伟那人我了解,他绝不会失信于咱哥们的,小桃红-----不是,六嫂的失踪跟白宏伟他们绝不会有任何关系的。”

  “我听雪娇说,白宏伟他们干了许多违法的买卖怕雪娇给说出去,他们能不能跟你们说一套,另外再派人来绑架雪娇啊?”我瞅着牛子良说。

  牛子良说:“绝不可能。白宏伟做什么买卖咱不要管,咱管人那事儿干啥啊?人家违不违法有政府管着呢,咱跟人操那份闲心有啥用啊?所以说,我一再嘱咐你一定要让小桃红------你看我这嘴啊,一说就走板儿——对了她叫赵雪娇,你一定要让雪娇嫂子管好自己的嘴,可不能出去胡乱嘞嘞,那样可就真的有危险了。”

  中午,牛子良郎义仁非拉我出去喝酒,我的心思都在雪娇身上哪有喝酒的兴趣,我不想去,牛子良就不高兴地说:“你在家等就能把她等回来啊?你让我们给你想想办法罢,吃完饭我再去问问白宏伟,他们知道赵雪娇的底细,我让他们给打听打听罢。”

  听牛子良这么一说,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只好跟他们出去喝酒。由于心情不好,我喝了两盅酒就觉得有点头晕了。他们俩一看我没有喝酒的兴致,也没了兴趣,我们草草吃了一点饭,就散了。

  下午,我在家等了一下午,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1996年1月9日。多云转阴。

  昨晚上对于我来说,几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睁着发涩的眼睛在昏黑的屋子里等待着奇迹的出现,我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来敲门声,那一定是我的雪娇回来了。可是,我白白等了一宿,一直到天亮,什么奇迹也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我趴着窗户往外看了看,外边阴呼啦的,好像又要下雪的样子。我没心思吃饭,也不觉得饿,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使得我老想要吐,但又吐不出来。

  这一天我就在屋里呆着了,哪儿也没有去。下午一个人弄了点面汤,胡乱吃了一口,然后倒在床上又胡思乱想起来。今天不但没有雪娇的任何消息,就连牛子良郎义仁他们也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他们给我打听得怎么样了。

  这一天就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又过去了。

  1996年1月10日。阴转晴。

  雪娇今天已经失踪三天了,三天来没有任何她的消息,她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毫无痕迹的消失了。我对她已经不报任何幻想了,她愿咋地就咋地罢,看样子我是没有力量再把她从她消失的地方给找回来了。我也想到上派出所找那个方明副所长去报案,但是,一想到这里这些复杂的关系,我就有些犹豫了。特别是雪娇还是那么一个身上有污点的女孩子,我一报案不但找不着她再牵出别的事情来就麻烦了。

  今天没事儿,我想再上西环城那家出租房子的地方去看看房子,然后跟她讲讲价,看能不能把房价再压低点。就在我要出去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我把门开开,不由得愣住了。只见牛子良跟郎义仁领着雪娇在门口站着呢,那一刻我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看着雪娇眼泪刷地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跟他们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那么呆呆地在门口站着,任我那抑制不住的泪水在我这干燥的脸颊上恣意流淌。

  郎义仁一看我这副样子,就笑了。郎义仁说:“六哥,别光这么傻站着啊,外头冷快让我们进屋啊。”

  我这才想起来让他们进屋。我忙着给他们拿烟,倒水,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牛子良说:“六哥,别忙乎了,这些天我们来这么多趟也没见你这么忙乎过,今儿这是咋地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那你们就自己忙乎罢,我不管你们了,想抽烟还是想喝水你们自己整罢。”

  郎义仁牛子良他们找了地方坐下了,雪娇站在靠床头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显得很落寞。她没什么变化,只是脸上的妆比以前显得淡了。我看了她一眼,说:“雪娇,你也坐罢,站着干什么呀!”

  郎义仁就打趣说:“老牛看着没有,六哥对六嫂比对咱哥们儿好啊。”

  牛子良说:“废话,人家媳妇么,能不对她好么!”

  我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故意黑着脸说:“你们胡说啥呀?快告诉我,你们是从哪儿把雪娇给找回来的?”

  牛子良说:“你让六嫂自己说罢。”

  我就把脸扭向雪娇,故意用一种平淡的声音说:“这几天你上哪儿去啦?都快把我急死了,我不是跟你说------”

  雪娇打断我的话,说:“韩哥,你别问了,慢慢我啥都会跟你说的,这几天我回家了,牛哥他们是从家里把我找来的。”

  “什么?你回家了?你家在哪儿啊?”我吃惊地问道。

  “在乾安县农村,离这儿非常远。”雪娇说。

  这下我就更吃惊了,我瞅着牛子良郎义仁他们说:“这么说这两天你们还专门跑了一趟乾安?”

  牛子良点着头说:“那咋整,我们看六哥那种痛苦的样子能不管么?我们特意在宏伟夜总会找了一个小姐领我们去的。”

  那一刻,我对我的这两个弟兄那种感激之情真是难以言表。我看着他们那风尘仆仆的样子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点着头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牛子良说:“六哥,我也看出来了,你跟雪娇是动了真情了,既然如此,那就早点跟柳梦茵把婚离了,堂堂正正地把雪娇娶进门得了,别整的揪揪拉拉的了。”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雪娇一直不吱声,坐在床边用一种冷漠的神情看着我们,就好像我们在说一件跟她毫无关系的话题似的。

  牛子良郎义仁他们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临走前牛子良说:“六哥,我这几天就不能天天来了,宏伟夜总会让我兑下来了,我得忙乎忙乎那边的事儿,还有装修上的一摊子事儿,老郎也得帮我忙乎,你有啥事儿就给我电话,打传呼,等我忙完了这一段,咱再研究下一段的事情。”

  我说:“你去忙乎去吧,我有事儿会找你的。”

  牛子良说:“缺钱不?”

  我说:“还够花。”

  牛子良说:“我再给你扔两个罢。”说着,他从衣兜里又掏出几张百元钞票递给我说,“缺钱你就吱声,别抹不开。”

  我接过钱,没有说什么,那种感激之情全在这无声的语言里了。

  牛子良郎义仁走了。我把他们送到门外看他们上出租车,然后关门进屋,一进屋我一下子就把雪娇抱在了怀里狂吻起来,边吻边流泪。我就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小青年那样流着眼泪喃喃地说道:“雪娇,雪娇,你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我啊,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惦念你的么?我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一宿一宿地胡思乱想,雪娇,我离不开你离不开你呀!”

  雪娇在我的怀里就像一只温柔孱弱的病猫那样回应我对她的亲吻与爱抚。在我的狂烈的爱抚下她终于支持不住了轻声呻吟起来我把她抱在床上甚至来不及挂上窗帘我们俩就滚在一起做起爱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疯狂之后我们都觉得疲惫之极我们像两条从远洋游回到近海的海豚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搂过雪娇轻声问道:“雪娇,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走呢?”

  雪娇微闭着眼睛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好半天才说:“韩哥,你知道么?在家这几天我也想你啊,我之所以要回家,要不辞而别,就是缓解一下咱俩的这种过热关系。我知道我也陷进去了,陷进了这种一见钟情的爱情里去了,可是直到现在我对你的一切还都不了解呢?你对我也不了解啊,所以我对咱们这种的爱情越想越害怕,就想让咱们的关系冷却一下子,咱都好好想想,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过去我跟的那些男人只是一种金钱关系,完事儿就拉倒,提上裤子谁也不认识谁,付完款谁对谁也不用负责。现在不行了,我们一旦确认了恋爱关系那双方就得要向对方负责了。所以,我得好好想一想,还得征求一下我妈的意见,所以我就走了。我怕我告诉你你再不让我走,因此才不辞而别的。”

  雪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番话让我更加感动了。我摸着她的柔嫩的小脸蛋低声问道:“你把咱们的关系告诉你妈了么?”

  “告诉了。”雪娇闭着眼睛说。

  “你妈是什么意见?”我追问道。

  “我妈说,你在外边也闯荡了这么些年了,好人坏人你还分不清么?你要是觉得好,他能让你一生得到幸福,你就嫁他,可别找一个流氓让妈跟你操心啊!我就对我妈说,这个人挺好的,就是岁数大点。我妈说,男人岁数大点算不了什么,岁数大更知道疼老婆,女人不禁老,生完孩子一过三十就完了。”雪娇学着她妈的声音说。她学的声音特别像,把我都给逗乐了。

  “那你妈最后到底同不同意咱们处下去啊?”我有些心不落底的问道。

  雪娇说:“我妈最后让我自己拿主意。”

  “那你自己是啥意思呢?”我追问道。

  雪娇轻轻打了我一下,说:“我都跟你这样了你说我啥意思!”

  我一把搂过她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雪娇,真的,再别离开我了,这些日子你把我折磨得太狠了,你看我都瘦成啥样子了。”我拽过她的手让她摸我这粗糙的脸蛋和高高的颧骨。

  她摸着我的脸,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吱声。

  我们从床上起来,雪娇像一个主妇那样,上厨房做了点饭。吃完饭才下午三点多钟,我又领着雪娇出去看了看西环城路的那个房子,并把我想开配件商店的打算告诉了她。她也觉得那个房子挺好,价钱也比较合理,如果我们指定想租,那房主说,价钱还可以商量。

  我们从西环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顺便上商店买了点吃的东西就回家了。雪娇回来了,满天的云雾都散了,虽然今天天气阴呼啦的,但我的心情真是好极了。

  没有女人的男人就像茫茫大海中没有罗盘的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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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9 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1996年1月15日。晴。北风。

  这几天一直跟雪娇在家营造着我们的小巢,我们把屋子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粉刷了一下墙壁,又用铅油把水泥地面油了油,经过我们这一收拾小屋还真有点像新房的样子了。雪娇问我:“韩哥,这就是咱们的新房么?”

  我说:“不,等咱们正式举行婚礼时,我一定让你住上一间最好的房子。”

  雪娇就搂着我笑说:“吹牛,现在你还不知道咋活呢。”

  我认真地说:“别看现在,三穷三富过到老,朱元璋还要过饭呢,人不能看一时一地的穷与富贫与贱。”

  我看今天外边的天挺好,就对雪娇说:“我上派出所去一趟,你好好看家,别再不辞而别了。”

  雪娇看着我说:“上派出所干什么去呀?”

  我说:“我得问问我跟柳梦茵怎么离婚怎么办手续啊,我不办离婚手续对你都不公平啊。”我又嘱咐了雪娇几句,就出去了。在派出所我找到了方明副所长,我把要开配件商店和离婚的事情跟他说了。方明说,开配件商店是一件好事,他们表示将全力支持,只不过在资金上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跟我说,现在派出所的经费也非常紧张,除了开支,连办公经费几乎都没有了。他让我自己张罗资金,派出所出面给我联系办理执照免除一些费用和税款方面的事情。至于离婚,他说那是我们自己事情,派出所不好干预,如果一定要离,上单位或者上街道开张介绍信经过法院就可以办理了。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事情挺麻烦,我跟他聊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从派出所出来,忽然想起我元旦前买的衣服还在柳梦茵那儿她的钥匙也还在我这儿,我得回去把衣服取回来顺便把钥匙还给他,再跟她谈谈离婚的事。于是,我就叫了一辆“倒骑驴”,上柳梦茵(也就是我原来的家)那儿去了。

  这一次我是深深地记住了上次的教训,上了楼之后,我没有贸然开门进屋,而是轻轻敲了两下门,屋里边没有动静。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进还是不进呢?进罢,显然家里边没人,我有偷窃的嫌疑;不进罢,已经来了,我这人腿懒,不愿意动弹,衣服扔在这儿已经半个多月了,一直也没来取。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进去,拿了衣服就走,再说了,我现在跟柳梦茵还没有离婚,我还是这个家庭的人,为啥不能进屋呢?于是,我就拿出钥匙轻轻地开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边静悄悄的,柳梦茵的卧室跟韩柳的卧室门都没有关,而且两间屋子都挂着窗帘,把屋子显得非常阴暗。我有些奇怪,就走了过去,这时,忽然从韩柳的卧室里传出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谁?”

  我顺嘴应了一声:“我。”说着话我就走了过去,走到韩柳卧室的门口我一下子惊呆了,韩柳正光着身子跟一个小青年在床上准备穿衣服呢。那一刻,我就觉得血往上冲,眼冒金花,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两次回家都碰上这种事儿呢?再说了,韩柳今年才十六七啊,怎么就干出这种没有廉耻败坏门风的事儿呢?柳梦茵是怎么教育的孩子啊!天哪,由于我的坐牢,不但把老婆整人别人怀里去了,连女儿也学坏了。我抱着脑袋从韩柳的卧室门口退出来,来到厅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走?我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样整个大脑一片麻木。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的样子,韩柳从卧室里出来了,她冷漠地看着我,就像看一个跟她毫无瓜葛的人一样,好半天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是你呀。你咋回来了?”

  我有些嗫嚅地说:“啊,啊,我回来是来取衣服的。韩柳,你不是上哈尔滨看冰灯去了么?啥时候回来的?”

  韩柳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话,她皱着眉头,说:“取衣服?”说着,她回身走到柳梦茵的房间在一个壁橱里拿出一个大塑料带子,递给我说:“是不是这几件衣服?”

  我接过来忙不迭地说:“对,对对,就是它,就是它。”我把衣服抱在怀里看着韩柳那冷漠的样子没话找话地说:“韩柳,你妈呢?”

  韩柳冰冷着脸子带搭不理地说:“上班了呗,她还能干啥。”

  看着她那冷冰冰的样子,我不知我该说什么好了,我木然站在那里感觉到非常尴尬。韩柳毫不在乎地瞅着我说:“你没事儿了吧?没事儿走吧,还站那儿干啥呀?”

  我哆哆嗦嗦地指着屋子里的那个男孩问韩柳说:“他,他是谁呀?”

  韩柳一下子就竖起了柳眉,横瞪着眼睛提高了声音说:“你管那么多事儿干啥呀?你管他谁呢?他是我男朋友你管得着么!”

  我强忍着怒火说:“你妈,你妈知道么?”

  “我的事儿干嘛让她知道啊!”韩柳大声说道,“没你事儿了,你赶紧走吧,走吧。”她就像轰一头猪那样冲我摆乎着手。

  那一刻我真是气炸肺了,我就是在监狱里那些管教们也没人敢对我这样敢这么不尊重我啊,现在我自己的女儿竟然像对待牲口那样对我,这不他妈反了么!我那一刻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在韩柳跟我摆乎手的那一瞬,我抡起巴掌照着她的脸蛋子就扇了过去,只听韩柳“妈呀”一声惨叫,我看见有两道鼻血从她的鼻子里流了出来。我那一巴掌肯定是把她扇懵了,过了好半天,她才直起腰冲这屋子里喊道:“赵元,赵元,你她妈还不出来呀,我都让人给打了,你她妈也不来帮帮我。”

  韩柳的声音还没落,就从她的卧室里走出一个脸上长满了青春豆的瘦高个儿青年来,他也不知道我是咋回事儿啊,就一把抱住韩柳,问道:“咋回事儿,咋回事儿啊?”

  韩柳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叫道:“你把他给我赶出去!”

  那个小伙跃跃欲试地走过来就想要动手,我瞪着眼睛对他说:“你他妈地勾引我女儿我饶不了你,你要是敢过来别说我废了你啊。”

  那小伙儿一下子让我给镇唬住了。他萎萎缩缩地站在那里对韩柳说:“他是你爸我咋下手啊!”

  韩柳就更火了,大声说:“他说是我爸就是我爸啊?我哪有这么个爸爸,你把他给我赶出去!”

  那小伙儿一看韩柳真急了,就凑了过来,边说边跟我挥舞着拳头:“你赶快给我滚,若不然别说我不客气了!”说着话,拳头已经照我的面门打过来了,我这口气正没地方出呢,现在这小子送上门来我岂能饶他?于是,我就势抓住了他的手腕,使劲一扭只听“嘎巴”一声,那小子立刻惨叫一声,“哎呀,我的胳膊折了,我的胳膊折啦。”

  我把他的胳膊扭过来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一下子把他踹了个狗抢屎。这下他可真正领教了我的厉害。我指着他骂道:“小兔崽子,跟我玩这套你他妈还嫩点,老子当流氓那会儿你他妈还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呢!”我看他有点害怕了,就不再理他了,我看韩柳的鼻子还在流血,就有些心疼地说:“韩柳,还不快用水洗洗去。”

  韩柳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不用你管,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么个爸爸!”

  我瞅着她,气得哆了哆嗦地,我用手指着她说:“韩柳,你记着,你可以说没有我这么个爸爸,但我决不会说没你这么个女儿,到多咱我都得承认你是我的女儿,我既然把你揍出来了,我就得对你负责,你今年才六十七啊,就跟男孩子上床干这种荒唐事儿,你说你这辈子不完了么?”

  在我的责骂声中,韩柳不吱声了,只是气呼呼地看着我。我又对那个叫赵元的男孩子说:“你他妈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我要是在我家再看见你我就打折你的狗腿!”

  那小子指定让我给打怕了,听我这么一说,就像个避猫鼠似的,溜溜地朝门口走去,韩柳生气地看着他说:“赵元,你不用怕他,你就不走,看他能咋地?”

  但是,那孩子根本就不听韩柳的,他就像一个遭了围攻的耗子出溜溜地走到门口开开门急忙溜走了。

  韩柳一看那男孩没听她的话,气得趴在沙发上“呜呜”地哭泣起来。

  我长叹了一口气,对韩柳说:“韩柳,你看着了吧,就这样的男孩子怎么能靠得住呢?你们还太小啊,正是学习的时候,万一怀了孕,让千人指万人讲究你说你在这个社会上还咋活了?爸爸说的都是好话啊,当年爸爸不就是一时不慎进了监狱的么?那里边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孩子,听爸爸话,赶快跟她断了这层关系罢。你妈知道这事儿么?你妈对你也太不负责了,不行,我得找你妈去,得把这事儿告诉给她。”

  不管我怎么说,韩柳就是不吱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知道此刻不管我怎么说都不会打动她的心的,我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就离开了那里。我抱着衣服,在冰天雪地的城市里冒着刺骨的北风,心里边充满了自责和忏悔,如果不是我的过失把老婆孩子扔在外边能出现这种事情么?

  晚上,我跟雪娇简单吃了点饭,就上床了。雪娇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我怎么啦。我不想把这事告诉她,我说没什么,就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然后我们就睡觉了。

  这一天我感到的我的身心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

  1996年1月16日。晴。北风。

  上午,牛子良打发人来给我装电话。中午我想请那些在寒风中爬上爬下给我干活的工人师傅们吃饭,但被他们谢绝了。我给他们每人买了盒烟,算是表示感谢罢。电话装完之后,牛子良就来了电话,牛子良在电话里说:“六哥,这回咱哥们再联系就方便了,就不用上外边再找公用电话了。”我说:“子良,谢谢你。”牛子良说:“六哥这么说就外了。咱们多个脑袋差个姓,咱不比亲兄弟还亲吗?”

  撂下电话,雪娇羡慕地说:“韩哥,你的这些朋友对你真够意思。”

  我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她哪里知道,我跟牛子良他们的这种情份几乎是用生命换来的啊!

  下午,我跟雪娇出去买了点菜,回来吃晚饭,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我又跟雪娇说了开配件商店的事儿,但是,现在最困难的就是没有资金。在我说这番话的时候,雪娇没有吱声,她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1996年1月20日。阴,冷。北风。

  这些日子牛子良他们一直没有来,我估计他们在忙乎装修夜总会的事情。我这些日子则忙着找各种关系联系开配件商店的事。现在办执照看来是不成问题了,派出所、街道都主动帮忙;地点也没问题了,就在我已经看了多次的西环城路那儿,那房主又把房钱压低了500元,我不能再跟人家讲价了,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他天天来电话催我去交定钱,可是,我现在最困难的就是资金问题。我找了我弟弟、妹妹他们,让他们帮帮忙,但是,他们也真是没有力量帮我,我弟弟跟我妹妹都下岗了,我妹妹给人家看床子,一个月只能挣500元钱,我弟弟更惨,他是大钱挣不来,小钱又不愿挣,一天天就是那么在外边瞎混,有时揽个包工活什么的找几个人干一干,他则成了临时的小包工头,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看来我是不能指他们了,我还得另想办法。

  但另想办法上哪儿想去啊?我只能去找牛子良他们。可牛子良现在兑完了夜总会资金肯定也面临着困难,他不主动张口提出帮我,我怎么去跟他张口啊?我知道我一张口他肯定会帮我的,因为他欠我的太多了,但是我不能因为人家欠我情我就没完没了地去找人家要这份人情啊!我不是那种人,我得给我们都留点面子。这连着四五天了,我在外边瞎跑一气,直到今天也没什么结果。这些日子花的钱都是牛子良留给我的,这么坐吃山空指定不是办法,我必须得找点事情做自己挣点钱养家糊口啊。

  晚上回家,雪娇已经把饭给做好了,她看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就关心地说:“韩哥,你咋地了?这些天你整天在外边转悠,回家又垂头丧气的,啥事儿啊?把你愁成这样?能不能跟我说说?”

  于是,我就把在外边跑资金的事儿跟她学了一遍。她听我说完,就用她那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我说:“韩哥,这么着吧,我这些年积攒了一点钱,这本来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怕万一有个天灾病患什么的用来应急的,现在我把它拿出来帮你,咱先说明白了,这钱不是我给你的,是我借你的,我已经考虑了好几天了,你也不要拒绝我,现在咱们绑在一块共同渡过这次难关,你看行不行?”

  说实话,雪娇的这番话令我非常感动,不管她拿不拿钱,只要她有这个意思就说明我韩冷没看错人。我知道,她那钱挣的实在太不容易了,那都是卖身赚来的血泪钱啊。现在她要把这些钱拿出来帮我做买卖,我怎么好意思花她的钱呢?于是我说:“雪娇,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花你钱呢?我不会用你的钱的。”

  雪娇立刻就显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韩哥,你这人咋这样呢?我不是把话都说明白了么?我不是给你,是借给你,你要打欠条的,将来不但要还,而且还要还利息的。”

  雪娇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应急的办法,就说:“你有多少钱?”

  雪娇说:“我只能给你拿五万块,不知道够不够?”

  我心里一喜,五万块,太够了。刚开始我不能把摊子铺的太大,得像滚雪球似的一点一点往起滚,我原计划有两万块就够开张的了,想不到她一下子拿出五万块来,真是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我高兴得都不知怎么好了,我一把搂过她就亲了起来。我说:“雪娇,你得让我咋谢你呢?”

  雪娇挣脱了我的怀抱,嗔怪地说:“别没正经的,我看你是个干正经事的人,所以才敢把钱借给你,你要是赔了,那可就彻底把我坑了!”

  我起誓发愿地说:“雪娇,你这钱我不但要还,而且还要加倍地还,我韩冷管咋地也是一条汉子啊,我不能让女人拿钱养活我啊。”

  由于有了资金,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起来,这晚上我跟雪娇核计着开配件商店的事儿一直核计到快半夜了我们才睡觉。

  1996年1月21日。晴转多云。有风。

  早晨我们起来的很晚。由于昨晚上太兴奋了我们都没有睡好。起来后,匆匆吃了点饭,连碗都没戏,我们就急着上储蓄所去取钱。雪娇给了我一张万元的存款单,虽然是定期的,但因为急着要用,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取完钱之后,我们又赶到西环城路,把一年的房钱一起都交齐了,我跟那房主讲好了,一年一交房钱,但是,我们签的合同却是五年的,也就是说,在这五年里头他不许再把这个房子租给别人了,房子的使用权是我的。他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们又签了一份合同。办完这些事儿已经是中午了,我跟雪娇在外边找了个小饭店吃点饭,然后我让她回家,我就上派出所找那个副所长方明,让他帮我办执照。

  事情办的非常顺利,方明给工商局的一个什么局长打了个电话,然后他就让我去找那局长。我到工商局时,那个局长正在等我,他跟下边的工作人员交待完了,我很快就把营业执照拿在了手里。接下来又去税务所办理了免税的手续。等到晚上我回家时,所有的手续全都办齐全了。

  1996年1月25日。晴。北风。

  这些日子光顾忙乎着收拾房子准备开业的事儿了,也没顾得过来记日记。现在我是万事俱备,就差开业了。今年的2月19号春节,我得争取在春节前开业,我特意找了个明白人给我选了个好日子,他说最好选在2月8日开业,这天是阴历乙亥二十,紫气东来,绝对是个好日子。于是,我就把开业的日子定在了2月8日。距今天还有十来天的时间,我争取明后天上沈阳去进货,再上一汽去进点货,就啥事儿都齐了。

  下午,我给牛子良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我准备开业的事儿。牛子良正在夜总会那边张罗着装修的事儿,一听我的配件商店都都要开业了,几乎有些不太相信。我让他下午过来一趟,他答应了。

  下午牛子良和朗义仁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大摩托,朗义仁驮着牛子良直接就来到了我的商店,他们一看我把房子都收拾完了,执照也都挂在墙上了,几个栏柜也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就显得非常高兴。牛子良说:“六哥,真是对不起,这些事儿本来应该我帮你张罗,可是,这些日子我实在脱不开身,不但要重新装修夜总会,还得跑银行跑贷款,都把我忙懵了。我原打算在我整贷款时顺便也给你贷出点来,我寻思你有个十万八万就够了。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资金的事儿。想不到现在贷款太难了,直到现在我的钱仍然没有到位,六哥,你就得先克服点了。”

  我笑着说:“我这不都整完了么,我明天去进货,你帮我找个车行不?”

  牛子良说:“没问题。”

  我们说了一会儿话,他那边还有事儿,就急着走了。

  晚上,牛子良给我来了电话,说车已经找好了,明天上午七点准时上家来接我。车是他借的,司机就是他的徒弟马小奇。

  明天我就要上沈阳去出差了,这是从监狱出来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离开雪娇,我对她真有点放心不下,这一夜,我嘱咐了她好多事儿,让她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跟那些社会上闲杂人乱搭格,愿意上商店就上商店那边看看,不愿意过去就在家看电视。最后把她都给说烦了,她说她又不是小孩子,说这些话多没劲哪。

  是啊,我也觉得没劲,但就是有些放心不下。

  1996年1月28日。晴。北风。

  昨天下午从沈阳回来已经快五点了,马小奇开着那辆牛子良借来的半截子小解放,直接开到了我的配件商店。此时,天已经黑了,刮着很猛的西北风,天气已经冷得几乎让人受不了了。这么冷的天,我以为雪娇肯定得回家了呢,谁知道她正在商店等我呢,一见我面那种久别重逢的样子令我十分感动。要不是马小奇在旁边我真想把她搂过来亲亲她不可。

  马小奇帮我卸完了货,我又领他上附近的小吃部吃了点饭,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我跟雪娇又回到我们的商店,把那些新上回来的货又归拢了一下,我们才顶着刺骨的西北风回家。一进屋,雪娇就把我抱住了,就像亲不够似的在我这苍老的脸上狂吻着。说实在的,我也真有点想她,算今天我在外边才呆了三天,可是,给我的感觉相当漫长,就好像外边已经呆了三十年似的。都说久别胜新婚,我跟柳梦茵分别了十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为什么跟雪娇才这么几天就有了这么深的感情呢?难道这就是缘分么?

  我们站在地上亲吻了好半天,雪娇好像都有点把持不住了,急着要上床睡觉,我说,先别忙睡,万一牛子良他们来了,让他们堵了被窝多不好意思啊!雪娇听我这么一说,这才不坚持要睡觉了。我把电视打开,我们坐在床上相偎着看一部叫不上来名字的电视剧。果然不出我所料,九点多钟的时候,牛子良和郎义仁他们俩杀上来了。两个人夹着一股凉气,进屋后就让雪娇沏茶,我看他们两人都带着一股强烈的酒气,就笑着说:“你们在哪儿喝的酒啊?好像没少喝?”

  牛子良眼珠子通红,似乎压抑着一股难以发泄的怨气,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一劲抽烟;郎义仁也不吱声,闷着头坐在椅子上抽烟。一看他们这架势我就知道大概出什么事儿了。于是我又问道:“你们俩咋地啦?”

  牛子良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吼道:“操他妈的,我他妈想杀人!”

  牛子良这一骂,把我吓一跳:“杀人?杀谁呀?子良,谁把你惹成这个样子让你生这么大气?”

  牛子良狠狠地把烟按死在桌子上,接过我的话茬说:“谁?还他妈能是谁,就是那个白宏伟,他妈的,他玩老子,这回老子也跟他玩玩,玩呗,看谁能玩过谁!”

  “到底是咋回事儿啊?”我着急地对牛子良说,“你先别生气,先把事儿跟我说清楚了,然后咱们再想对策。”

  牛子良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清楚。原来,白宏伟之所以要把宏伟夜总会兑给牛子良,是因他早就知道了夜总会这个位置要动迁,这一片临街房子已经纳入了市政府规划改造的范畴之内了,开春之后,就要扒房。因为这是市政府的规划,所以,搬迁费也不会给的太多。况且,这个房子的产权也不是白宏伟的,是白宏伟租人家二商局的,就是给搬迁费,也得给人家二商局,但是,牛子良现在不但把兑夜总会的资金付给了白宏伟,而且又投入了好几十万装修费了,如果春节期间不能把这些投资收回来那这好几十万就算彻底赔进去了。所以,白宏伟不声不响地就把牛子良涮了个苦,牛子良去找白宏伟,白宏伟说他也不知道搬迁的事儿,这事儿只能自认倒霉了。说到最后,牛子良气呼呼地喊道:“他妈的,他说他不知道,不知道他能急着往外兑么?我他妈还有两三个月的营业时间,能把投进去的本钱赚回来么?六哥你说,他这不是故意坑咱是啥?操他妈的,咱能打牙往肚子里咽吃这哑巴亏么?”

  我看着眼睛通红的牛子良,问道:“那你咋算咋办呢?”

  “咋办?我想杀他!”牛子良恶狠狠地说。

  郎义仁急忙伸手拦住了牛子良的话头,说:“老牛,你说的这是气话,你能杀得了他么?他们白狼帮人多势众,况且那白宏伟从不单独行动,他也知道他在社会上有不少仇家,不少人想收拾他都收拾不了,就凭咱现在势单力孤想跟他干怕不是对手。”

  “那咱就这么忍了?这叫一百多万哪!”牛子良大声叫道。

  这时,雪娇已经把水烧开了,他沏了一壶叶子端上来,笑么滋地对牛子良说:“牛哥,先别生气,有事儿咱慢慢商量。”

  牛子良一听雪娇管她叫牛哥立时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你管我叫啥?牛哥?”

  雪娇一下子红了脸:“咋地?这么叫不行么?”

  “你那不是乱叫么?”牛子良自己倒了一杯水,说,“你现在的身份已经变了,知道不?你现在是我们六嫂,叫什么牛哥啊?”

  雪娇红着脸说:“那我管你叫啥呀?”

  “叫老牛,或者叫子良都行,就是不能叫哥,知道不?”

  我笑着对牛子良说:“拉倒吧,别拘那么多礼节啦,还是研究正事儿罢。”

  牛子良说:“那能行么,胡乱叫那不整乱套了么?以后,凡是我们这些弟兄来,你就直呼其名就行,没规矩不成方圆!”

  郎义仁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他开口了。他说:“六哥,你说这事儿咋办?”

  我沉吟了一下,说:“咱能不能通过公安机关整他一下子?”

  牛子良摆了一下手,说:“绝对不行,白宏伟在公检法都有人,不少人也知道他是黑社会,可是,这么多年就是没人敢整他,再说了,你也抓不住人家证据啊!咱们跟他玩,只能智斗,再不就来狠的,一下子把他灭了,然后给他偿命去拉蛋倒!”

  我摇摇头,说:“子良你说的这办法不行,咱不能拿咱命跟他换命啊,像当年似的,我开着汽车故意把人压死,那事儿办得多蠢啊。现在,咱只能先不声不响,装出一种打牙往肚子咽的窝囊样,等多咱有机会咱再干他一下!”

  最后牛子良听从了我的劝告,决定尽快开业,减少装修上的投入,争取早点把本钱先拽回来再说。我告诉他们我已经决定在2月8日开业了,让他们也选个好日子,最后决定在月底开业。我们翻着日历本一页一页地研究,最后一致决定1月31日开业,把声势造大点,争取轰动一下,并同时推出打折促销吸引消费者办法。

  牛子良他们从我这儿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1996年1月31日。阴。北风。

  牛子良的夜总会今天开业,他已经把原来的“宏伟夜总会”更名为“原动力”夜总会了。为了造声势,他在市内的几家报纸都做了广告,还把市电视台的记者也请来了,现场录像,又把军分区的军乐队也请来现场演奏,声势十分浩大。上午九点五十八分开业的鞭炮准时点燃,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军乐队奏响了象征着吉祥幸福的音乐,两百只和平鸽在弥漫的鞭炮硝烟中飞向了阴霾沉重的天空,门前的大气球在呼啸的北风中飘荡,牛子良特意请来了市银行的一个什么处长(大概是他亲戚)来为他剪彩,在热烈的掌声中他佩带着胸花,跟那个银行的处长把一条挽着花朵的红绸子剪开。

  我与雪娇给他买了一对大花篮,放在了他的夜总会门前,我们在花篮上没有写我们的名字,而写的是我们配件商店的名字——“平安汽配商店全体员工敬献”。

  由于这次开业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所以,牛子良也真下了力气,他把能够调动起来的关系几乎都调动起来了,开业这天大概能有两百多人参加了他的开业典礼。光礼钱就收了好几万。

  但是,我没想到柳梦茵也会来,不但她来了,柳梦强也来了。当他们看见我和雪娇站在一起时露出了一种非常鄙视的神色。雪娇有点受不了柳梦强那种鄙视的眼色,就想离开,我对她说:“你怕他干什么?是他逼迫你走上卖淫道路的,而且他还强奸了你,你应该去告他,而不应该怕他。”

  雪娇说:“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而且自己还有那么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上哪儿去告他啊?就是告,人家司法机关也不会相信啊。只能打牙往肚子里咽了。”

  后来她执意要走,我一看她那种痛苦不堪的样子,就让她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我跟柳梦茵在过道上走了个对头碰,柳梦茵冷着脸子看着我说:“听说你跟一个婊子搞在一起了?”

  我也冷着脸子看着她说:“婊子?我看她比有些婊子还干净。她虽然跟不少男人睡过觉,但那都是公开的,她用自己的身体赚钱供他妹妹读书给她母亲治病,这总比那些趁老爷们不在家勾引野汉子的破鞋强!更何况,她的卖淫还是被人强奸后逼迫的,这些事儿是谁干的我想我不说你也会知道得比我清楚罢?”

  我这一番话说的柳梦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我知道我这些话刺中她的要害了。不等她反应过来,我接着说道:“柳梦茵,我已经决定跟你离婚了,你是跟白宏伟结婚还是跟别的什么男人结婚我就不管了,咱啥时候去办离婚手续啊?你得给我个日子,我可跟你拖不起。”

  柳梦茵板着煞白的脸气急败坏地说:“这话得由我说,你一个劳改释放犯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离婚的事儿?”

  我笑了,我瞅着她说:“劳改释放犯我也得遵守法律啊?我不跟你离婚咋跟她结婚啊?不离婚就结婚那不犯了重婚罪了么?”

  柳梦茵脸色愈发白了,而且是那种惨白,她呼呼地喘着粗气,说:“你说什么时候罢?我随时恭候。”

  我仍然笑着看着她,故意用一种平淡的口气说:“我听说白宏伟有老婆,你跟我离婚之后他能跟你结婚么?如果不能结婚你就甘心给人家当姘头?或者说当那种不公开的二房小老婆?你甘心么?”

  我这番话大概正是柳梦茵心头上最难以平复的伤疤,因为我听说白宏伟虽然跟她这么些年了,但是一直没有娶她的意思,因为这,柳梦茵跟白宏伟已经闹了好几次了,到现在也没闹出个结果来。所以,我这番话说完之后,柳梦茵气得浑身直哆嗦,她连用手指我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哆哆嗦嗦地说:“韩,韩老六,你他妈的------你他妈的------”她连着说了好几个“你他妈的”,终于也没有把下边话骂出口。

  我始终以微笑来面对她那气得煞白的脸孔,她越生气我越笑。后来,她弟弟柳梦强来了,他故作惊讶地说:“姐,你们怎么啦?咋把你气这样呢?咋回事儿啊?”柳梦茵一看柳梦强来了,当时也不知咋回事儿,一下子就倒在了柳梦强的怀里。柳梦强一手扶着他姐姐一边问我,“咋回事儿啊?”

  我故做懵懂状,说:“谁知咋回事儿啊?我们正谈离婚的事儿呢,她就不行了,快扶她上医院罢。要不要给120打个电话?”

  柳梦强恶狠狠地看着我说:“韩老六,我跟你说,我姐姐要是有个好歹的,我跟你没完!”

  当时我也急了,大声对他说道:“没完你能把老子咋地?老子还在乎你个小毛孩子么?老子当流氓杀人越货那会儿你他妈还穿活裆裤呢,敢跟我叫板你还嫩点!”

  我这一阵叫喊把柳梦强的气势一下子就给压下去了,我看他有点萎缩了。就在这时,郎义仁过来把我们给拉开了,郎义仁打着圆场说:“咋地啦咋地啦?吵吵啥呀?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将来就算不是两口子那也应当是朋友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别动不动就掐架啊!”

  郎义仁拽着我就要走,我甩开郎义仁,对柳梦茵说:“柳梦茵,我告诉你,韩柳已经让你给教唆坏了,那天我亲眼看见她把一个叫赵元的小男孩领回家两个人在床上干那种事儿,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你也不是不了解我韩老六,我是说得出做得出的,当年我敢用汽车压死人,现在我急眼了就敢用刀子捅人!不信咱就走着瞧!”

  由于今天是牛子良开业的好日子,我不想把事儿闹得太大,我只想让他们领教领教我的我的厉害,吓唬吓唬他们,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知道当年那个用汽车压人的韩老六从监狱里出来了,还没有灭火,这就行了。因此,我说完这番话之后就跟着郎义仁他们喝酒去了。而柳梦强则扶着他姐姐离开了。当时,他们白狼帮的刘会武、何奎利等人都看见了这个场面,我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别以为老子是好欺侮的。

  晚上回家,我把白天跟柳梦茵利柳梦强他们姐弟吵吵的事儿告诉了雪娇,雪娇没有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总算给她出了一口恶气了。

  1996年2月6日。风雪弥漫。

  这几天我跟雪娇一直忙乎我们的配件商店开业的事儿,我又跟一汽配件公司挂上了勾,捷达、小解放、红旗等各种型号的配件他们都能及时给我提供,而且他们还表示,如果合作好的话,将来还可以先供货,后算账。如果真能这样的话,我的资金周转就不成问题了。

  上午我跟雪娇在商店把铺面又收拾了一下,中午牛子良来电话,让我们上他那儿去吃饭。雪娇有些不想去,因为以前她曾在那儿卖过身,总有一层阴影在她的心里使她觉得羞于见人,特别是遇见那些现在仍在操皮肉生意的姐妹她更是觉得不好意思。而且,牛子良的“原动力”夜总会现在用的那些“小姐”过去几乎都是在宏伟夜总会干的老野鸡。雪娇跟他们都比较熟悉,现在她从良了,再见到过去的那些姐妹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我就劝她说:“你不能总是这样不见人啊?过去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你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小桃红了,你现在是赵雪娇,是我韩冷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你怕啥呀?我都不怕丢人你还在乎什么呀?”

  在我的极力劝说下,她终于答应跟我一起去牛子良那儿吃饭。

  牛子良的“原动力”今天开业已经一个礼拜了,据说经营的非常火,每天的营业额已经达到了六七万。如果照这个势头经营下去,在房子动迁前基本就可以把投资收回来。所以,老牛这些日子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对于经营这个夜总会更有了信心。郎义仁现在是他的副总经理,除了财政大全由牛子良亲自掌握之外,其余的一切事情均由郎义仁负责。牛子良已经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让我过去吃饭,由于雪娇一直不愿上他那儿去,所以,都让我给推了。因为后天我的配件商店就要开业了,我正要找他商量开业的事情,现在他来电话找我吃饭我正好趁此机会跟他后天开业的事儿策划一下。

  我跟雪娇到“原动力”时已经快一点了,正是客人用餐的高潮期,各个包房里鬼哭狼嚎南腔北调正在唱卡拉OK,一些没有揽到活计的小姐叼着烟卷儿站在门口寻觅着猎获的对象,郎义仁满面春风站在大堂的门里迎候着客人的到来。我跟雪娇是打出租车去的,车子沿着滑道一直开到夜总会的门前才停下。几个迎宾小姐以为我们也是来用餐的客人呢,就非常殷勤的上前来为我们开门,我从出租车里走出来,郎义仁一眼就看见了我,他笑着迎出来,说:“六哥,咋才来呢?”

  我也笑着说:“才来还晚么?”

  这时就有两个在门口揽活的“小姐”认出了雪娇,他们就把雪娇拉倒一边亲热地交谈起来。我跟郎义仁走进大堂,我问他说:“牛子良呢?”

  郎义仁说:“在楼上呢,正等你呢。”说着,就领着我上楼。我回头看了雪娇一眼,她正跟昔日的同行姐妹们在唠嗑,我看她们唠得挺热乎,就没有喊她。

  牛子良的办公室弄得挺气派,老板台、沙发、还有热带花草等一应俱全。他一看我来了,就急忙从转椅上下来,说:“咋这么半天呢?你瞅瞅都啥时候了?快一点了!”

  我笑着说:“等客人都吃完咱再吃也不晚那。”牛子良说:“那能行么?这夜总会是咱家的,咱想啥时吃就啥时吃。”他瞄了我一眼,又问道:“六嫂呢?”

  “在门口跟那些小姐唠嗑呢。”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

  牛子良就皱了一下眉头,说:“告诉她,往后少跟那些鸡们搭格。”

  我笑了一下说:“咱不管她的事儿。”

  牛子良把眼一瞪说:“那能行么?她是咱六嫂,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咱的名誉咱的声望咱哪能不管呢?”

  牛子良扔给我一支烟,我点燃抽了一口,说:“子良,我的配件商店后天开业,你得帮我张罗张罗啊。”

  牛子良说:“我找你来不就想商量这事儿么?现在还缺啥不?”

  我说:“倒是不缺啥了,不过场面上的事儿还得你出面才能整起来啊。”

  牛子良说:“我已经跟有些朋友打过招呼了,但都没最后砸死,现在我就看你还缺啥,把东西都整圆全了,咱就下帖子请人。”

  我想了想说:“现在啥也不缺了,下午就把请帖都发下去,看看能有多少人,中午饭就在你这儿预备。”

  牛子良说:“这没问题。”

  我说:“关键是场面要热烈点,虽然不一定跟你这原动力这么隆重,但也不能太素淡了,那样我就没面子了。”

  牛子良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罢六哥,虽然你那是个小配件商店,但是咱也得整得像回事儿似的,老郎,你去告诉人再买点请帖来,咱下午就发帖子。”

  “好的。”郎义仁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我跟牛子良又把一些细节研究了一下,然后他就领我上下边包房去吃饭。就在这时,楼下有一个小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对牛子良说:“牛总,可不好了,出事儿了。”

  牛子良黑着脸说:“出什么事儿了?”

  “他,”那个小姐显然不认识我,就指着我说,“他领来的那个小姐跟一个客人打起来了。”

  我一听,就觉脑袋乎地一下涨得老大,雪娇跟谁打起来了呢?我瞅了牛子良一眼,说:“走,咱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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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9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说着话,我们就跟随那小姐来到楼下,此时,大堂门口已经乱成一团了。我从杂乱的人群缝隙里看见雪娇被一个男人薅着头发正在抡打,雪娇也不示弱,一劲用手去挠那个男人的脸面,那一刻,我就觉得血往上涌,气冲两肋,我拨开人群也没看那男人是谁,我薅住他的头发趁他抬头看我的时候照他的门面就是一炮,当时就听见那小子“啊呀”一声惨叫,双手捂脸蹲在了地上。我走过去又薅起他的头发使劲把他的脑袋拽向后边,这时我才看清原来是柳梦强,是我的原小舅子,就是这小子强奸了雪娇又逼迫她卖淫的,现在他以为跟了白宏伟就有了靠山,就想跟我叫板,我岂能容他?那一刻我是千仇万恨一起涌上心头,我一手薅着他的头发,一手把他的胳膊使劲往后一拧,就听“嘎巴”一声,我估计他的胳膊已经让我给拧错环儿了。就在这时,牛子良上前把我给拽开了。此时再看柳梦强就像一堆臭大粪似的,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这时我才想起雪娇,也不知她被柳梦强给打得咋样,我就四下找她,就看见她正在跟几个小姐在整理散乱的头发,我看她没事儿,就放了心,我指着瘫在地上的柳梦强说:“我告诉你姓柳的,今天我看在牛老板的面子上放你一马,要不然我今天就把你废喽,我让你残废一辈子!”

  柳梦强被我打的已经没有还嘴之力了,他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就像个死人一样。牛子良让人把他弄走,然后就领着我、又叫上了雪娇,我们就上一间包房里去了。

  牛子良说:“六哥,你下手太狠了,要不是我拉开你们你都能把他整死。”

  我吁了口气说:“今天要不是在你这儿,我真想整死他。”

  牛子良说:“六哥,别犯虎了,你刚从监狱里出来,那滋味你还没尝够啊?就是整死他咱也得让人抓不住把柄啊?这就叫杀人不见血,过后不留痕。”

  我点点头,觉得牛子良说得挺有道理。

  牛子良又说:“柳梦强的靠山是白宏伟,我寻思,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的,咱得有点思想准备啊。”

  看来,牛子良是比我想得多啊。我真得做好他们来报复我的思想准备啊。

  整个一下午我都在牛子良那儿策划后天开业的事情。晚上在他那吃完晚饭我跟雪娇才回家。

  1996年2月8日。晴。有风。

  今天是我的“平安汽车配件商店”开业的大喜日子,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真正地拥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也将是我后半生安身立命之本啊。所以,早晨我和雪娇都起得很早,我们把可能出现的事情又仔细想了一遍,然后就匆匆吃了一口早饭,在不到八点钟的时候就赶到了商店。我们刚把店门开开,马小奇就开着一辆半截子来了,车上拉的是充气气球。我跟马小奇把气球卸下来,然后冲上气,两个彩色的大气球就在我的商店门前高高地飘扬起来。我们又把开业的大红条幅挂在了商店门口,经过一番布置,一种开张的喜气立刻在我这并不怎么显眼的商店门前弥漫开来。大约八点半左右的时候牛子良来了,他不知在哪儿弄了一辆捷达轿车,自己开着,显得很神气的样子。由于今天来参加开业贺喜的宾客都是牛子良找的人,所以,我还得砸问他一下,到底能来多少人。牛子良说,估计能来百十多人,主要是银行和交通系统的朋友。我明白,这些人都是看他牛子良的面子来的,将来的客户也得以这些单位为主。于是,我说:“子良,今天的主持人就是你了,你得把场面给我整得热烈点。”牛子良说:“没问题,六哥你就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九点钟的时候,前来贺喜的客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今天天气还真挺好,除了有点风,简直可以说天青日朗。老天爷还真是挺照顾我的,在我开业的时候给了我这么一个好天。牛子良领着我像接见贵宾那样挨个给我介绍来宾。有一些来宾是原先就认识的,还有一些来宾纯粹是看在牛子良的面子才来的。现在的规矩我也不怎么太明白,原来凡是来参加开业典礼的来宾都得给我送红包,所谓红包就是钱。现在这也是一种聚敛钱财的好办法。

  我们原定九点五十八正式开业,但是,都九点半了,客人却来的并不怎么多,我就有些着急了,我对牛子良说:“不管客人来齐与否,咱们就按原计划放鞭炮,举行典礼仪式。”

  牛子良笑着说:“六哥,你甭着急,马上就都来了,这些人都是踩着点来的,不到点他们能来么?这就叫摆份儿。明白么?”

  果然,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客人们纷纷地都来了,牛子良一边给我介绍客人,一边与一些人寒暄。这时郎义仁也骑着摩托来了,这些人有许多跟他也是朋友,他一边给客人们发烟,一边招呼着客人们都往一起聚聚,别像一滩散沙似的。我站在一边看着表,掐着时间,指挥放鞭炮。我看看点差不多了,就对牛子良说:“子良,你现在就宣布开始罢。”

  于是牛子良就神气活现地走到主席台(所谓主席台实际上就是在商店门前摆了一张桌子),抓起麦克风,冲着麦克“扑扑”地吹了几口气,然后大声宣布道:“现在我宣布,平安汽车配件商店开业典礼正式开始。”

  他的声音刚一落,我就向准备放鞭炮的马晓奇猛一挥手,霎时间,鞭炮齐鸣,请来的鼓乐队也吹打起来,一时间吸引好多过路的行人和来往的汽车。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成就感了。

  但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在放完鞭炮,我准备上台讲几句话的时候,突然,从马路东边开过来一辆大卡车,卡车上放了两个花圈,车上的大喇叭播放着死人时才放的哀乐,声音非常大。我正在纳闷时,那辆卡车却直接开到了我的商店前边,从车上跳下来几个小伙子,还没等我们弄清是怎么回事儿时,那几个小伙子已经把花圈抬到了我的商店门前,然后也不吱声就又跳上卡车,卡车一路奏着哀乐向西边开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突然,我们谁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等我们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侮辱我们的时候,汽车已经远去了。郎义仁想用摩托去追那辆卡车,被牛子良给拦住了。牛子良说:“算了,我知道是谁干的了,咱不理他,咱接着搞咱的活动。”

  牛子良让马晓奇把那两个花圈踹碎了扔掉,我们接着举行开业仪式,虽然接下来的内容也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但是,由于出现了花圈风波,对客人们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不少客人都走了。

  今天最不高兴的就数雪娇了,本来从早晨起来她就一直挺高兴的,但是,出了花圈风波之后,她的情绪一下子就暗淡下来了。中午她没有吃饭,我陪着客人上牛子良的“原动力”去吃饭时,她借口不舒服说什么也不去,我只好让她在商店看摊。

  吃完饭,把客人们都打发走之后,我问牛子良说:“子良,你说,今天这事儿是谁干的?”

  牛子良说:“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肯定是你原小舅子柳梦强他们干的。”

  郎义仁说:“也不一定,也可能是白宏伟让人干的。”

  我说:“我跟白宏伟一没仇,二没怨,他干啥跟我过不去啊?”

  郎义仁说:“六哥,蹲了几年监狱,你咋越来越糊涂了呢?那柳梦强原来是你的小舅子,现在可是仁白宏伟的业余小舅子了,你昨天把人业余小舅子给打成那样,人能不来报复你吗?”

  经郎义仁这么一分析,我也觉得这件事儿可能是白宏伟干的,因为凭柳梦强那小子那两下子他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跟我们叫板。看来,对这个白宏伟我真得认真对待了。

  由于我心里边惦念着雪娇,所以,下午我也没在“原动力”呆太长时间,吃完午饭,我们说了一会儿话,我就回商店了。雪娇一个人正在商店里百无聊赖地坐着。一看我回来了,就站起来迎过来,一下子就把我抱住了,还没等说话,眼泪就下来了。我就故意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说道:“咋地了?雪娇,你哭啥呀?”

  雪娇听我这么一问,哭得更厉害了。我搂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哭呀,今儿本来是咱们大喜的日子你哭啥呀?”

  雪娇边哭边抽抽搭搭地说:“本来是咱大喜的日子,都怪我把这好事儿给搅了。”

  我奇怪地说:“怎么是你给搅了呢?跟你有啥关系呀?”

  雪娇抬起脸儿,看着我说:“韩哥,难道你真看不明白么?今天来送花圈的那伙人就是柳梦强找白狼帮那些人干的!如果昨天我忍下那口气,不跟柳梦强打架,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事儿了。本来挺好的事情让他们给搅乎得多丧啊!将来咱们的买卖都得给影响了!”

  我笑了一下说:“哪有那么多说道,我就不信,就因为他们给咱送了两个花圈,咱这买卖就不好做啦?俗话说,咒一咒,发地透。你就放心吧,咱这买卖指定能火起来。”

  就在这时候,进来一个买件的,他的汽车活塞坏了,要买一个活塞。由于他是我今天开业的第一个顾客,我就按原价卖给了他。没想到这个司机还挺讲究的,他说,我就知道你这商店是今天新开业的,所以我才上你这儿来买,我上别的配件商店去买,他们要的价格也太狠了,比你这贵好几倍。你做买卖也不容易,咋地我也得让你们挣两个呀。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按我的标价付了钱。

  由于这个转折,雪娇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临下班前,一共卖出去四份货,卖了五百多块钱。这真是一个可喜的开端。

  半夜,我正在朦胧的睡梦中,牛子良忽然给我来个电话,说晚上十点多种的时候,他的夜总会也被一些来历不明的人给砸了。

  撂下电话,我好久好久没有睡着。

  1996年2月9日。晴。北风。

  由于有了自己的商店,就等于自己给自己套了一个小夹板一样,再不能像原先那样想啥时起床就啥时起床了,我们必须像那些正规的单位一样,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所以,早晨还不到六点,雪娇就起来了。那时,外边黑漆漆的还没有亮透,雪娇就在厨房忙乎着早饭,她一起来,我也躺不住了,于是我也就起来了。但是,昨晚上牛子良的电话却一直在我的心里边萦绕挥之不去。还不到七点半,我们就吃完了早饭,雪娇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我们就上班了。

  外边很冷,好像能有零下二十七八度的样子。雪娇挽着我的胳膊我们顶着刺骨的北风,匆匆向我们的商店走去。商店离我家的路挺远,要走半个多点。本来我是想打车走的,可是,雪娇不同意,通过这一段生活,我发现雪娇是一个非常节俭的女孩子,可会过日子了,平时一分错钱都不乱花。但是,为了我的配件商店,她却几乎拿出了它的全部积蓄。我知道这些钱来之不易,这都是她的卖身钱血汗钱啊。所以,我这个买卖无论如何也不能赔喽,我要对得起雪娇!

  刚一走到我们商店的跟前我就傻眼了,商店的玻璃几乎全被砸碎了,玻璃茬子碎砖头子石头块子在店里店外扔的哪儿哪儿都是,一片狼籍。雪娇一看这种场面,差点昏过去。我急忙抱住她,安慰她说:“雪娇,不要紧,我这就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你赶快在这儿保护现场。”雪娇听我这么一说,显得有些镇定了,于是我就松开她,赶忙在附近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先给牛子良打了一个电话,由于昨晚他忙乎处理那起砸店的事,睡的太晚了,所以才刚刚起床,听我这么给他一说,他也有些忍受不了啦,他在电话里就大声骂了起来:“他妈的,这不是骑咱脖颈子拉屎么?六哥,你甭着急,我马上就过去。”说着就撂下了电话。

  接着我又给派出所的副所长方明打了一个电话,他一听我说的情况也挺重视,就问了我的商店具体在什么位置,然后说,他马上就过来。我打完这两个电话,又急忙跑回商店,雪娇还在寒冷的北风中站着,脸色已经被北风给吹紫了。我心疼地揽过她,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我想用我的体温来温暖她的身体,可是,由于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衣,根本就不可能温暖得了她。但是,这也算给了她一点抚慰。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的光景,牛子良就坐着马小奇开的出租车来了,紧接着,派出所的方明副所长也领着一个警察赶来了。我就把昨天开业出现的花圈风波以及前一天在“原动力”发生的跟柳梦强打架的事情都跟方明讲了,方明记录了询问笔录,然后又上附近的几家配件商店问了问情况,那几家的老板都说昨晚没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都是一问三不知。方明一看也调查不出什么,就走了,临走时,他说:“老韩,你好好干罢,政府对你们这些劳改释放人员改邪归正守法经商是十分支持的,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们一定认真调查,给你个结果。”

  方明他一番话说得我非常感动,我把他送走之后,牛子良与马小奇就帮我们把砸乱的商店收拾了一下,然后我就去拉玻璃,跑了一上午,总算把玻璃都安上了。中午,牛子良让我跟雪娇上他的“原动力”去吃饭,由于心情不好,我说我不想去,雪娇也不想去,牛子良一看我们执意不去,也就不勉强了。他说晚上给我打电话,就坐着马小奇的出租车走了。

  对于这起事件,我跟牛子良都认为是柳梦强他们干的,但是,现在我们抓不住他们的任何证据,所以,明知是他们干的也不能把他们咋地,只能干吃这个哑巴亏。

  下午卖货卖得还算可以,到晚上七点多钟时,还来了一个大份,这一天一共卖出去800多元钱,收入还是挺可观的。由于昨晚商店被砸,我今天晚上决定不回去住了,就在商店里住。雪娇一看我不回去,她也不回去,我怎么说她都不干,非要陪我在商店住不可,我看她实在不愿回去,只好让她在这儿跟我一起遭罪。因为商店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煤炉子取暖,不但有二氧化碳中毒的危险,而且也不暖和。她既然愿意跟我在一起,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了。

  这一晚上平安无事。

  1996年2月17日。阴雪,北风。

  我的配件商店今天开业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营业额直线上升,由于我采取了薄利多销的营销策略,一下子把许多顾客都吸引到我的商店里来了。再加上我还会修车,一般的司机不能修理的毛病我都可以免费帮他们修,于是,“平安”的声誉在那些司机里获得了非常好的口碑。

  明天就是阴历除夕了,这是出狱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我跟雪娇同居后的第一个春节,而且我们的商店也取得了很好的销售业绩,无论从哪儿方面说,这个春节我们都得好好过过。但是,春节又是最好做生意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黄金季节。我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明天的三十就在这商店里过,初一我们俩搁一个人值班,另一个人可以自由活动。

  中午,一汽配件销售公司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取件,我就打电话找马小奇,可是马小奇出门了,不在本市,我只好自己出去雇一辆车,由于件不太多,雇汽车就显得太浪费了,于是我就想找一个三轮车或者“倒骑驴”,我刚走出商店们,就从西边过来一辆“倒骑驴”,我一招手,他就停下了。我一看这人挺面熟,就说:“哎,哥们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那小子瞅我笑了,说:“大哥你忘啦?你从监狱出来那天不就是坐的我的车么?你还欠我一元钱车费没给我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恍然大悟道:“可不是咋地,原来是兄弟你呀。来罢,今天我还得雇你的车给我跑一趟,这回连上回的车费一起付。”

  说着我就坐上了他的“倒骑驴”,我们俩边走边聊,他说他叫胡天飞,大伙都管他叫小飞,是个下岗职工。他媳妇也下岗了,家庭生活挺困难的,骑“倒骑驴”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这眼瞅过年了,连猪肉还没买呢。我们俩聊的挺投机,我看他人挺老实,不像那种尖懒馋滑蹭的无赖之辈,就有心想让他上我的商店来当店员,但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就是他愿意,我也得跟雪娇商量商量啊。于是我就把我的意思跟他说了,一个月发给他基本工资300元,如果效益好,还可以有利润提成。他一听非常高兴,决定上我们商店来干。可是,我得跟雪娇商量一下啊。晚上把件拉回来我就把雇店员的事儿跟她说了,雪娇一听也表示同意,她说她早就有这个打算。她说,既然你看这个人不错,那就让他来罢。我就告诉胡天飞说:“你初五来上班罢,过年这几天你就不用来了。”

  那小子听我这么一说乐得跟什么似的。从此,我的商店就有了自己的员工了,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老板了。

  1996年2月18日。阴云。有小雪。

  今天是鼠年除夕,整个一上午忙乎得我简直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先是马小奇来找我帮他修车,紧接着买件的修车的一份接着一份。看着生意这么红火,雪娇乐得跟什么似的,她好像都忘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了。从早晨到中午一共卖了三千多块钱,除去本钱净剩有一千多,这买卖简直太让人兴奋了。过了中午,才消停下来,我估计那些出租车、小客车的车主都回家过年去了,我也得想想我们这个年咋过了,到现在我连年货还没办置呢。雪娇在炉子上给我热了点饭,我匆匆扒拉了一口,然后对她说,我先出去办置点年货,然后回家把电视搬来,晚上好看春节晚会。让她在商店这儿守一会儿,雪娇说,你就去罢,快点回来。我刚出门,牛子良就来了,他说他的夜总会放假了,正月初八开业,他是来接我跟雪娇上他家去过年的。我对他说,今晚上我跟雪娇就在商店这儿过年了,哪儿也不去。牛子良见我执意不去,也就没有勉强,他说他晚上过来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我问他这一段经营的怎么样,他说还可以,如果照这个势头经营下去再有六七个月就可以把全部投资都收回来。临走前他有些忧心仲仲地说,就怕白宏伟给他使绊子,他要在后边使坏,政府提前动员搬迁,那可就彻底把他给毁了。他说,从一个朋友那儿已经知道,砸夜总会,砸配件商店,还有送花圈的那些人都是他们白狼帮的人干的。我说,咱们也没跟他们结仇啊,他为什么要砸咱们呢?牛子良苦笑了一声说:“我的傻六哥啊,白宏伟因为雪娇嫂子知道了他们的一些事情,要对雪娇嫂子下手,不是你给救下来了么?柳梦强对雪娇嫂子说了点玩笑话,不是你把柳梦强给打了么?还有,咱们刚一经营买卖就干得这么火,他白宏伟能不嫉妒么?白宏伟也有他自己的配件商店,也有自己的餐饮娱乐业,咱们这等于跟他抢饭碗啊。就凭他白宏伟在咱这地界的势力,他决不会忍受咱们哥们跟他竞争的。砸商店,砸夜总会,这只是给咱点小小的颜色看看,我估计那小子说不定还得使什么坏呢。咱得加点小心。”

  牛子良的这一番话真是让我吃惊不小,我真没想到在不经意间我们已经把白宏伟这个白脸狼给得罪了。于是我问:“咱们是不是得跟政府反映一下啊?”

  牛子良反问道:“政府?什么政府啊?”

  我说:“人民政府呗,也就是公安机关。”

  牛子良一听就笑了:“六哥,你真是让政府给改造好了,你咋那么天真呢?你以为政府真能管得了他们啊?我告诉你,白宏伟的舅舅就是公安局主管治安的副局长,到他那儿就顶天儿了,知道么?前几天你不是把砸商店的事儿跟派出所反映了么?咋样?有消息么?他们给你破案了么?我跟你说六哥,白扯,要想摆平白宏伟,还得靠咱自个儿。”

  “靠咱自个儿?怎么靠咱自个儿啊?”我有些懵懂地问道。

  牛子良沉吟着说:“他们真要把咱们逼急眼了,咱们也拉起一支队伍跟他抗衡,就凭咱哥们的为人,就凭你韩六哥这顶天立地的汉子,为啥要跟他们忍气吞声当缩头王八啊!”

  牛子良的话让我有些吃惊:“拉起一支队伍?干啥?当胡子啊?”

  牛子良又笑了。牛子良说:“当什么胡子啊?难道六哥不明白人多势众的道理么?他白宏伟为啥敢这么横行霸道啊?还不是因为人多势众,手底下有一帮小喽啰给他充当打手,他们狐假虎威,一旦碰上像六哥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他们也傻。这就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我不得不承认,牛子良的话有他的一定道理,但是,说实话,这十多年的大牢可真把我给坐怕了,我可不想再进去,拉帮结派,勾搭连环,整不好人家不得说你是黑社会啊。但是,我们也不能忍受白狼帮的欺侮啊,我们清清白白做自己的生意为啥要看他们的眼色啊?我心里挺矛盾,所以我就对牛子良说:“这事儿轻易咱不能扯,能过去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得了,咱都这么大岁数了,折腾不起了。”

  牛子良听我这么一说,就不再吱声了。我们俩又说了几句闲话,他就告辞回家了。我出去办置了点年货,无非是鸡鸭鱼肉,啤酒白酒,青菜海鲜什么的。等我让胡天飞用倒骑驴把电视搬到商店的时候,街道上基本已经没有行人了,整个城市的鞭炮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半夜,牛子良他么并没有来,我跟雪娇看完春节联欢晚会的电视节目,我们俩又喝了点酒,就睡下了。

  1996年2月27日。多云转阴。

  今天是阴历初九,各单位都已经上班了。我的配件商店也开始忙起来了。早晨一上班,就接连来了三份买件的。还有一个司机的轮胎爆了,我又帮他把轮胎上上,忙得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其实整个春节期间我也没怎么闲着,这些天带带拉拉几乎每天都有来买件的,多亏初五胡天飞正式来上班,才减少了我的一些压力,现在看,我雇这个人是雇对了。这小子不但勤快能干,而且还不怕吃苦,虽然才来了四天,凭我阅人的阅历,这小子绝对可以信赖。

  从初二到初六,牛子良、郎义仁、马小奇他们几乎天天上我这儿玩麻将,侃大山,我们所说的最多话题,就是如何跟白狼帮他们抗衡。郎义仁跟牛子良他们认为,过了年,如果白狼帮与我们相安无事,那就拉倒,我们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他们继续在后边给我们使坏,那我们绝对得反击一下,打打他们的气焰。对于他们的义愤,我是能够理解的,这社会就是弱肉强食的社会,要想生存,你必须是强者。牛子良他们说,如果哥们儿们连起手来,还推举我当老大。其实,我当不当老大倒无所谓,关键是,我们最好不要走这一步棋,我以自己四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和生命经历,深深知道两败俱伤的这个道理的。弄不好,我们还得进去,如果再进去,此生能不能从那里边出来都是个问题了。所以,我拿定了主意,不管他们咋说,我得稳住架,不能让他们给忽悠活心了。

  牛子良的“原动力”昨天重新开业了,他又大张旗鼓地宣传了一气,昨天中午我去看了看,营业情况好像还可以。牛子良的心思我知道,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能尽快地收回投资,争取在政府搬迁之前把他投进去的钱收回来。

  下午,我跟胡天飞上一汽配件公司拉回来点货,刚把货卸完,郎义仁骑着一辆摩托匆匆地赶来了,我一看他那神色就知道出事儿了。我迎过去,问道:“义仁,咋就你自己来了?老牛呢?”

  郎义仁瞅着我说:“六哥,你过去看看吧,出事儿了。”

  我一惊,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郎义仁说着,就让我上了他的摩托,他驮着我,把个摩托开得像射出去的箭似的。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原动力”。大老远我就看见有一辆警车、一辆市政检查大队的巡逻车还有一辆市政府动迁办的车在门口停着。门前围了不少人,有“原动力”的员工,也有一些看热闹的过路人。我不等摩托停稳,就从后坐上跳了下来。正在这时,我看见三四个警察拽着正在跟他们撕巴的牛子良从门里边走出来。

  我急忙跑过去,拦住他们,大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随便抓人?”

  一个警察瞅了我一眼,冷冷地说:“你给我闪开,你是干什么的?”

  那一刻我也来火了,我说:“我是他朋友,咋地,还不兴我问问么?你这么横干什么?警察你也得讲点道理啊,也不能动不动就抓人啊!”

  牛子良边跟他们撕巴边大声说:“六哥,他们这是欺侮人啊,是白脸狼在后边使的坏,咱饶不了他们。杂种操的,就是干到阴曹地府我也跟他们没完!”

  那两个押着他的警察也急了,大声说道:“你嚷嚷什么,你这是严重干扰我们执行公务,走,有话上派出所说去。”那几个人推推搡搡地把牛子良押上了警车,然后就走了。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下午市“动迁办”给牛子良来了一纸通知,让他在正月十五之前必须停业,否则将强行动迁。牛子良就来了牛脾气,就跟“动迁办”那几个人打了起来,还把一个人的鼻子给打出血了,这几个人以妨害公务的名义就报了警,于是110警车赶到就把牛子良给带走了。

  当天晚上,牛子良被关到了拘留所里。

  1996年3月6日。阴风加雪,天极不好。

  这些天我一直为捞牛子良而四处奔波,连商店的生意都顾不上了。我跟郎义仁找了不少人,其中包括派出所的方明副所长。他们也真是帮了不少忙,但是,由于牛子良是抗拒国家执法人员,性质比较严重,就是放人也得罚款。今天是第七天,我昨天把一万块钱罚款交上去了,他们今天让我去领人。早晨,胡天飞来了之后,我让他跟雪娇照顾商店,我去找郎义仁上拘留所接牛子良。

  今儿这天也太操蛋了,外边不但刮着很阴冷的风,而且还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这个季节的雪是站不住的,一落到地上就化,把个街道给弄得泥泞不堪。我跟郎义仁又找到马小奇,让他开车把我们拉到拘留所。到了拘留所,跟那个管教说明了来意,他又给公安局的有关人员打了电话,问明了情况,这才把牛子良放出来。虽然牛子良在里边这才呆了七天,但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脑瓜子上的头发全被剃掉了,泛青的头皮衬着一个圆鼓笼咚的大脑袋,就像一个快要烂掉的倭瓜一样,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不堪的悲愤,连毛胡子把整张大脸铺陈得就像一个刚从山里下来的猿猴似的。他一看见我们,眼圈就红了,只低声说了一句:“六哥,我跟他们没完!”

  我跟那个管教办完了手续,就领着牛子良出来了,郎义仁与马小奇跟在我们的身后,走出拘留所大门的时候,牛子良回过身去对马小奇说:“小奇,你师傅是咋让人给整的你看明白了吧?你要是不给你师傅报此大仇,你就不是你师傅的徒弟。”马小奇点了一下头,没有吱声,但我分明看见,从马小奇的眼睛里所流淌出来的是两道凶狠的光亮。那一刻,我看见,他跟郎义仁的脸上都布满了杀气。我知道,我们跟白狼帮的过节已经无法调和了。

  1996年3月11日。阴。风。

  牛子良从拘留所出来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这五天,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少说话,整天愣瞪着他那牛卵子眼睛也不知道在寻思啥。原动力夜总会已经被市动迁办给查封了,就等着拆迁大队来人用推土机来推楼了。我因为要照顾我的配件商店,不能天天陪着他,只能在晚上或者中午去看看他。见了面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抽烟,用他那血铃铛般的大眼珠子瞅着我。似乎在思考着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我知道劝他也是没用的,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不会就这么就拉倒的。那叫好几十万哪,活斯拉地硬是赔进去了,谁能就这么甘心拉倒呢?

  今天下午,我正在商店里跟雪娇盘点货物时,忽然电话铃响了,这个电话是前天才装上的,商店里没有电话,跟外界联系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就是我们哥们几个联系也不方便啊。所以,在郎义仁的撺掇下,我决定在商店里再安装一部电话。

  我拿起电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牛子良。于是我说:“子良,你在哪儿呢?”

  牛子良的声音很低沉:“六哥,我们正在老郎这儿呢,你有时间么?”

  “干啥啊?”我问道。

  “你要有时间你就过来一趟,我们想商量点事儿。”

  “啥事儿啊?”

  “你过来就知道了。能过来么?”

  我沉吟了一下,说:“好吧,我这就过去。”撂下电话,我让胡天飞帮助雪娇盘货,并嘱咐胡天飞一定等我回来才能走。雪娇疑惑地说:“你干啥去啊?”

  我笑了一下,说:“子良找我,我过去看看啥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你跟小胡把货物盘点完了之后,再对对账,过几天该跟一汽配件公司结账去了。”雪娇没有吱声,眼睛仍然看着账本子,但是,我却看出来了,她有点不愿意让我去。我没有理她,又跟胡天飞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外边刮着很凄凉的风,天气贼拉阴郁,由于地上的雪都化了,把个街道显得脏兮兮的。虽然刚刚过了年,但是,大街上却极其萧条。我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就直接奔郎义仁他家去了。我知道,子良找我指定还是怎么跟白宏伟他们讨说法的事,这些天,他一直不甘心这件事儿就这么拉倒。他让我拿主意,我说先等等,等拆迁大队扒楼时再跟他们理论。现在他这么着急找我,看样子拆迁大队已经动手扒楼了。

  我一进郎义仁他们家,就觉得气氛不对,整个屋子里烟气迷蒙,床上、沙发上、厨房里,卧室里都坐满了人,牛子良坐在地当腰的一把椅子上,郎义仁站在门口,正白白唬唬地说着什么。一看我进来了,就急忙把我让进了屋里。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人急忙站起来把一张单人沙发让给我了。我扫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人,除了老牛、老郎还有马小奇之外,几乎没几个我认识的,有几个年轻人是老牛夜总会的保安,我只认识他们人,但叫不上名字来。我刚一坐下,牛子良就说:“六哥,就等你了。”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这屋子里的人,对牛子良说:“等我干啥啊?”

  “这口气我不能就这么往下咽,我必须得跟白狼帮他们讨个说法!”牛子良瞪着血红的大眼珠子说。

  “怎么讨啊?”我瞅着他问。

  “咱也得整个帮派,势单力孤指定干不过他们,咱有了咱自己的一伙人,我就不信,干不过他白宏伟!”牛子良也瞅着我说。

  “整帮派?整啥帮派啊?”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们哥几个已经商量好了,他白宏伟不是叫白狼帮么?咱就叫他黑虎帮,黑虎专门咬白狼!正好,六哥你还是属虎的,我们商量好了,我们这些人谁都不是拿总的料,咱要成立帮派,非你韩六哥挂帅不可!就看你是啥意思了!”牛子良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沙哑的声音里却含着一种杀气腾腾的凶狠之气。

  听牛子良这么一说,我的心“咯噔”一下,看样这些日子牛子良一直捉摸的就是这件事儿啊,成立帮派,那不就成了黑社会了么?人白宏伟成立黑社会人上边有根儿,咱成立黑社会,真要是有个风吹草动,咱靠谁啊?我知道在这种节骨眼上我要是公开表示反对,牛子良以及郎义仁都得对我不高兴,整不好哥们情分都得弄掰生了。但是,我真要是让他们架拢起来当这个黑社会老大,一旦整出事儿来,将来蹲监牢坐大狱的不还得是我吗?因此,我犹豫了半天没有吱声,牛子良见我不说话,就有些不高兴,牛子良说:“六哥,这都是自家弟兄,你有啥话就直接说,你真要不愿干,我们也不强逼你,因为我们都知道六哥是条真正的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才让你来挑这个头!”

  我看着牛子良,沉吟着说:“非得成立这么一个组织么?不成立不行么?”

  牛子良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行,俗话说,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没个组织,咱就是一盘散沙,想跟白宏伟他们斗,那就是一句空话。有了组织,咱们把拳头捏在一起,就可以成气候,就可以跟他们抗衡。六哥,我啥也不说了,就看你的了,你表个态罢,想干,你就是我们的头儿,我们这些人都听你的;不想干,你立马走人,还照样是我们的六哥,你说句话罢。”

  说实在的,牛子良的这几句话真把我给逼到绝路上来了,我要说不干,肯定得伤众弟兄们的心,我要说干,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黑社会中人了。黑社会这个玩意儿,在任何社会里都是政府打击的对象,古语说,常在河边站,怎能不湿鞋,将来我万一摊点啥事儿,雪娇可咋整呢?我已经因为哥们义气丢掉一个媳妇了,难道我还要重蹈覆辙么?但是,在今天的这个场合,我是没有理由说不干这个词的,从出狱之后,牛子良他们对我,绝对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我花了他们多少钱我自个儿都记不清了,现在老牛有难,推我当头,为他报仇雪恨,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此关头,我能把“不干”这个词儿说出口么?我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我把烟掐死,对牛子良说:“子良,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非常感谢众位弟兄这么信得着我,让我给你们当老大。今天,在这个场合,我不能说不干,但是,干可是干,可不能胡来,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弟兄们都想聚拢起来,形成拳头跟白狼帮他们干,那咱就得干出点样子来,不能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你不能触犯国家的法律,咱们的对手是白狼帮,是白宏伟他们那枝子人,咱们只能在政府允许的合法范围内,想办法跟他们斗,如果你们同意我的这个观点,那我就当你们的老大,否则,你们就另请高明!”

  我的话刚一落,牛子良就说:“好,六哥说的好,我坚决同意六哥的观点,咱尽量不犯法,想办法把白宏伟他们做的那些犯法事儿抖落出来,让他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咱让政府去整他们。”

  郎义仁接着牛子良的话说:“还是六哥看问题眼光毒啊,有六哥给咱们当掌门人,咱黑虎帮肯定能把他们白狼帮灭了!”说着话,郎义仁从一个柜子上拿下来一大瓶用人参鹿鞭枸杞子泡的药酒,对牛子良说,“老牛,既然咱们都同意成立黑虎帮了,那咱们这些人就是开帮元勋,咱得歃血为盟,喝酒明誓啊!

  “对,歃血为盟,喝酒明誓!老郎,拿个大碗来!”牛子良接过酒瓶子,打开瓶盖,用鼻子嗅了嗅,说,“好酒!真是好酒啊!

  这时候,郎义仁就把一个大号的饭碗拿过来了,牛子良往那大碗里满满地倒了一碗酒,然后撂下酒瓶子,马小奇就递给他一个牛耳尖刀,牛子良接过刀子,照准自己中指的手指肚就扎了下去,立刻就有鲜红鲜红的血滴滴进了酒碗里,紧接着,郎义仁也学着牛子良的样子,也把自己的手指肚扎破了,接下来就是马小奇,不一会儿工夫,那碗酒已经变成紫黑色的血酒了,整个屋子里飘溢着一种血腥的气味。牛子良看着大伙都把血滴完了,就把酒碗递给我说:“六哥,这碗酒给你,你照量整罢。”我没有接碗,我从牛子良的一个保安手里拿过那把牛耳尖刀,然后撕开上衣,露出前胸脯子,我瞅着屋子里的这帮人,淡然说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六哥今天也表个态。”说着,我把牛耳尖刀对准自己的胸膛,接着说道,“我今天把我的心给你们,你们也得把你们的心给我,这样,咱哥们儿才能换出一般大来------”我不等把话说完,就用那把牛耳尖刀对准自己的前胸猛然一划,一时间,把他们都吓坏了,谁也不知道我这是啥意思,其实,我只是把前胸划了一个小口子,我哈下腰,让那紫黑色的鲜血淌进碗里。然后,我双手端起酒碗,低声说道:“往后谁要是敢胡作非为,为非作歹,破坏帮规,坏我们的名声;谁要是敢出卖我们,卖友求荣,贪财好色,我韩老六对他绝不客气!今天这事儿,对任何人都不许说,上不能告诉父母,下不能告诉妻子儿女,咱不能让家人跟咱们操心。如果你们谁要是嘴上没有把门的,胡乱嘞嘞,我也绝不客气,我的话你们听明白没有?”屋子里立时响起一片低沉的“听明白了”的声音。

  此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好像真的入境了似的,我瞅瞅牛子良郎义仁他们,然后举起酒碗,咕嘟咕嘟就喝了两大口。接着我把酒碗递给了牛子良,等到那碗酒喝完的时候,每个人的嘴上都红丝拉鲜的,一个个就像吃了死孩子似的,特别是我,前胸脯子上的血已经把我的内衣给染红了,就好像刚刚杀完人一样。

  喝完酒之后,牛子良说道:“往后谁要是不听六哥的,我告诉你们,我牛子良也决不会放过他的!走,咱们吃饭去!”

  牛子良已经在一家饭店定好了两张桌子,我们出去后,马小奇拉着我和牛子良以及郎义仁,其他人自己打车前往。

  晚上我从饭店回家的时候,雪娇还没有回来,我睡醒了一觉之后,雪娇才回来。她没说什么,只问我咋这么晚才回来,我说跟老牛他们喝酒去了,我又问了问下午卖货的情况,我们就睡下了。半夜我睡不着,起来记下了今天的日记。我参加黑社会这事儿,绝对不能让雪娇知道。我不能再让她跟我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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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9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1996年3月30日。晴。有风。

  这些日子忙得我蒙头转向,有半个多月没有写日记了。我们黑虎帮自打成立以来,并没有干什么正经事儿,牛子良正在张罗着再办一个实体。他说,拉帮结伙没有钱不行,必须得有钱,所以,他极力让我扩大我的汽车配件商店的业务范围,不但卖配件,而且把修理这块也拿下来。在他的撺掇下,我又把我旁边的房子也租了下来,当时,老牛要给我投入资金,我本来也想让他投入来着,但是,雪娇说啥不干。雪娇说,好哥们儿不能在一起做买卖,一旦做买卖就会发生金钱上的来往,整不好就会把朋友的情分给整掰生了。其实,雪娇的意思我看得很明白,他就是不想让我跟牛子良他们合伙做生意,再加上我们的配件商店效益非常好,他不想把这钱让别人挣去,女人就是小心眼,没办法。因为这个配件商店的资金是雪娇拿钱开的,我必须得尊重她的意见,所以,既然她不同意老牛往里入股,我也就拒绝了老牛的好意。

  虽然已经是三月底了,但是,天气仍然冷飕飕的。上午,我跟雪娇刚到商店,打更的胡天飞(现在晚上我让胡天飞给我打更,每月的工资也由300元涨到600百元了)就对我说,刚才牛子良来过电话,我问他什么事儿,他说牛子良让我给他回电话。我说知道了,然后我就上隔壁去看昨天送来修理的那辆本田修好没有。我刚到修理车间,胡天飞就追过来,说牛子良又来电话了,让我赶快去接。我就跟他又走回来,我拿起电话,一个“喂”字还没等说出口,就听见牛子良呼哧带喘地说道:“六哥,他们来扒楼来了!”我说:“谁来扒楼来了?”牛子良说:“还能有谁,拆迁大队呗。”

  现在我才整明白,这个拆迁大队其实就是白宏伟的买卖,这小子跟城建、公安都整得挺明白,有些钉子户城建、公安整不了,但是白宏伟用他手下的流氓却能整得了。就这样,他成立了一个拆迁大队,自任大队长,背靠城建公安两大靠山,黑道白道都玩得非常溜。这也是他发财的一条非常捷径的路子,成立这拆迁大队,他不但可以赚拆迁这笔钱,而且还可以赚残值这笔钱。所以,我听牛子良说拆迁大队来扒楼来了,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应该怎么应对。我对牛子良说:“那你的意思是啥意思啊?”

  “咱得跟白宏伟他们把话说明白了啊,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损失好几十万元啊!”牛子良在电话里喊道。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我这就过去找你,咱们一起上白宏伟那儿去。”我对老牛说。

  牛子良告诉了他所在的位置,然后我就给马小奇打了个传呼,让他用车来接我,大约十了分钟的样子,马小奇就来了,他拉着我直接到牛子良原来的原动力夜总会去了。

  夜总会门前已经有七八辆推土机停在那里了,还有几个拿炸药的工人和技术人员准备定向爆破,但是,由于牛子良领着一帮人拦住了拆迁人员的去路,所以,双方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谁也没办法动手。就听见牛子良用沙哑的嗓子大声喊道:“白宏伟呢?你们让白宏伟来跟把话说明白了,我就让你们开工,否则,你们谁动,我就跟谁豁命!”牛子良这种虎了巴叽的样子,还真把那些工人给镇唬住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干活,都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在等白宏伟还是在等什么人。

  马小奇把车直接开到了牛子良他们的跟前,牛子良一看我来了,也没说什么,扔给我一支烟,然后说道:“今儿我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把我抓进去,我有一条命咋地也克过他们了!老子今天就跟他们拼了!”我接过烟,问道:“白宏伟来了没有?”牛子良说:“成他妈缩头乌龟了,不知道钻那个耗子窟窿里去了。”

  牛子良的话音还没落,忽然,从远处开过来好几辆小轿车,其中有两辆是城管大队的,一辆是公安局的,还有两辆不知道是谁的。几辆小轿车刷地一下就停在了对峙双方的中间,车门几乎是同时打开的,从轿车里钻出来穿着各色衣服的人们。我发现,白宏伟也夹杂在这里。看来,这小子根子是挺硬啊,把政府部门的人都搬出来了,如果我们跟他们硬整,肯定得吃亏。因此,我就给牛子良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别乱来,一切听我的。牛子良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又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他一看见白宏伟下车,眼珠子都红了,看那样子,好像把杀了都不解恨。

  一个穿公安服装的警察走过来对牛子良说:“怎么回事儿啊?不早就通知你了么,这个楼要拆迁,你怎么还聚众闹事儿啊?上回的教训你忘啦?咋地,是不是在外边呆得不自在了,还想上里边呆几天去啊?”

  牛子良一听这个公安这么说话,就冲着他说道:“那公安局是你们家开的啊,你说让我进去就让我进去,凭啥呀?”

  “就凭你聚众闹事儿,扰乱社会治安,制造不安定因素,凭这,我就可以让你进去!”那个公安气势汹汹地说道。

  “我聚众闹事儿?你咋不问问我为啥要聚众闹事呢?白宏伟给你送了多少好处啊,你这么替他卖命?”牛子良大声质问道。

  那个公安也急眼了,说道:“我可跟你说,你对你的话得负责任啊,你没有根据胡乱造谣可犯诽谤罪啊!”

  我一看牛子良这么胡说八道容易把事儿整坏,于是,我对那个公安说:“同志,你先别生气,我跟你说,因为这个夜总会是白宏伟兑给我们的,从一开始,这个买卖就是一场骗局,他用卑鄙的手段骗走我们一百多万元,不把这件事儿说清楚,你们就扒楼,将来连个凭据都没有了,将来我跟谁说去啊?所以,我们也只好出此下策,请求你们把这场诈骗的官司解决之后,然后再扒楼,我觉得我们的要求并不算过分。”

  那公安听我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挺复杂,他拿出手机也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然后又跟城管大队和拆迁办的几个人商量了几句什么,这才对白宏伟说:“白老板,今儿这楼先不扒了,把事儿整清楚之后,咱再扒也来得及,你看怎么样?”

  白宏伟披着一件皮大衣,叼着烟卷,看了那个公安一眼,说道:“我可跟你说徐科长,要是耽误施工,我可不负责任啊!他是一个劳改释放犯,他的话你还敢听?什么骗局?他们这伙人就是没事儿整事儿!”

  我一听白宏伟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狠狠瞪着白宏伟,低声说道:“姓白的,你再说一遍,你把你的话再说一遍!劳改释放犯?劳改释放犯咋地了?是偷你老婆了还是倒卖白面了?劳改释放说明我改造好了,又成为国家的守法公民了!不听我的难道听你一个诈骗犯的么?”

  我这番话指定捅到白宏伟的要害了,因为他不但偷了我的老婆而且还倒卖白面,他自己咋回事儿他比谁都明白,所以,我的话音刚一落,他就急头白脸地一下子就把皮大衣抖落给他身后的一个跟包的马仔,冲着我就过来了,那样子好像要跟我动手似的,牛子良他们一看呼啦啦就都上来了,他们那边的人也都上来了,一场血战眼瞅着就要发生了,我一看事儿不好,急忙推开牛子良他们,我笑着对白宏伟说:“想打架么?你不是我对手,我杀人越货那咱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有事你就说事,别整那狐假虎威的样子。你就说你想干啥罢,我指定陪你玩到底!”

  那个公安也害怕出事儿,就一把拉住白宏伟,对他说:“我刚才给黄局长打电话了,黄局长说,让你们下午上局里去解决,上午就这样罢。”

  白宏伟狠狠地瞅了我一眼,低声说道:“王八,咱们走着瞧!”说完,就钻进他的汽车走了。但是,这一声王八叫的,立时让我感觉到自己受了难以言说的奇耻大辱,是啊,我的这个绿帽子就是他给我戴上的,这是夺妻之恨啊!现在他在众人面前这么羞辱我,我岂能咽下这口恶气?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在心里边暗暗发狠到,此生我要是不把白宏伟整倒,干掉,我他妈就不是小子,就誓不为人!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儿吧,雪娇喊我睡觉呢。

  1996年4月5日。阴雨。

  今天清明。我们跟白宏伟他们的谈判已经进行六天了,仍然没有什么结果。白宏伟一口咬定他在往外兑楼之前并知道拆迁的消息,而城建以及拆迁办的那些人明显地偏袒他们,所以,白宏伟表示他不会对牛子良的损失负一分钱的责任。这些日子,我每天上午跟牛子良他们上城建局去跟白宏伟他们谈判,配件商店这边的一摊子事儿几乎全交给雪娇了,多亏了胡天飞帮她,才使得商店的运转得以正常进行。而我们这边的谈判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今天早晨我从家里边出来的时候,雪娇对我说,今天该进货了,问我能不能有时间去进货。我苦笑着对她说,你没看我这几天忙这熊样么?等跟白宏伟他们的事儿有了点眉目,我就能抽出身来了。雪娇有点不高兴,她曾暗示过我,不要跟牛子良他们整得太热乎了,她说,朋友之间太热并不是什么好事儿,特别是在经济上面,早晚都要出事儿的。朋友之间一定要保持一定距离,这样才能使友谊长久地保持下去。我知道雪娇怕我出事儿,其实,我何尝不怕自己出事啊?我已经在监狱里蹲过十多年了,我知道蹲监狱那滋味是怎么回事儿。但是,现在我已经是身不由己了,武侠电视剧上不是常说那么一句话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现在就深深感到了身不由己的这种无奈。所以,早晨我跟雪娇分手时,我对她说:“让胡天飞去上货,你在家看床子。”雪娇不高兴地说,“哪有上货还让外人去上的呢?做买卖不就是一进一出么?”说完她横瞪了我一眼,然后又接着说道,“要不这样罢,今天上午我去上货,让小胡在家看商店,十点钟你上一汽去接我中不?”我想了想,估计今天的谈判还不会有什么结果,临到中午时,让老牛他们跟他们谈就可以了,我没有必要老跟着。于是我就答应了雪娇,十点钟我跟马小奇开车去接她。我们就在路口分手了。

  我是九点半从拆迁办出来的,马小奇现从一个朋友那儿借来一辆半截子小解放,拉着我先回到了商店,胡天飞跟几个修车的师傅正在忙乎着修一辆新送来的捷达。胡天飞说,雪娇早晨来商店跟他交待了一下就去上货去了。我就急忙让马小奇拉着我赶到一汽配件经销处,到那儿一看,根本就没有雪娇的影子,我跟那个我认识的开票小女子问雪娇来了没有,她说她没看见雪娇,这下我可真有点急了,雪娇上哪儿去了呢?于是,我又让马小奇把我拉回商店,胡天飞说,雪娇没有回来。这时,已经是中午了,我也顾不得吃饭了,又让马小奇拉着我把全市经销配件的批发以及零售商店都跑了遍,也没有找到雪娇。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牛子良跟郎义仁他们来了,听我说雪娇丢了,都非常奇怪,说雪娇那么大个人怎么能丢呢?他们又跟我回到我的那个家,家里边也没有她的影子。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知道雪娇肯定出事儿了。而且,她的失踪肯定跟白狼帮有关系。妈的,看样子白宏伟他们这是真要把我往绝路上赶啊!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在我万分焦虑等待雪娇消息并补写今天日记的时候,仍没有雪娇的消息。

  1996年4月7日。天气阴郁。有风。

  今天雪娇已经失踪第三天了,昨天我们找了一天,仍然没有什么结果,这两天把我急的,头发几乎都白了。昨天一宿,我几乎没怎么睡觉,直到下半夜,我才眯了一会儿,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但是,醒了之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早晨我躺在被窝里,稀了糊涂地,也不知自己脑子里都想了些啥,正迷迷糊糊之间,电话铃忽然响了。我“拘挛”一下子,猛然从被窝里挺起身子,急忙抓起了电话。但是,非常奇怪,电话里却没有声音。我抓着话筒“喂喂”了半天,话筒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犹犹豫豫地正要把话筒放下,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非常低沉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你是韩老六罢?”我急忙应道:“对对,我是韩老六,你谁呀?”“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那人仍压低着嗓音说。由于他压着嗓子,我怎么分辨也分辨不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于是我着急地说:“男子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要是汉子,你就直接报上你的大名,要不你就给我滚犊子!”那人一听我骂他,竟然嘿嘿地笑了。他说:“韩老六,你这一骂人,还真有点那么点汉子意思了,我以为你已经让政府改造得阳痿了呢!听你这声音还挺冲的。这几天你是不是为那个婊子都快急疯了?我告诉你,那小桃红现在正在我们手里,你想不想听听她的声音?你要想听的话,我立刻让她跟你说话。”

  听这小子这么一说,我心里边就更着急了,我对着话筒几乎是喊着说道:“哎,我说哥们儿,你谁呀?你赶快让雪娇跟我说话。”可是,等了半天,话筒里也没有出现雪娇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那个低沉的嗓音又出现了:“我说韩老六,这个婊子让你给训练得挺刚烈啊,在我们这儿呆了两天,不吃不喝,就是一个劲儿地骂人,本来我们哥们想把她轮奸了的,可是,一想到这个婊子跟那么多男人睡过觉,又让你给蹂躏了好几个月,一寻思就觉得恶心,所以,我们哥们儿就没有动她,如果你对她还有那么一点意思的话,你就告诉牛子良他们,不要再跟白老板过不去了,做买卖这玩艺儿本身就有风险,吃亏占便宜能咋地?如果你们能保证不跟白老板再整事儿,我今天就能让你这个小婊子囫囵地回到你的身边。如果你们继续跟白老板整事儿,那我可就不敢保证这个婊子能不能活着回去啦!”

  这时,我已经急得不行了,我对着话筒大声说道:“哎,我说朋友,你能不能让她跟我说句话?就说一句就行!”

  那人嘿嘿冷笑了一下,说:“不是我不让她跟你说,是她不肯跟你说,要不我咋说这个婊子让你给调理得挺刚烈了呢?她不跟你说我们也没办法,对不对六哥?你要还想接纳她的话,你现在就给我一个承诺,保证从今天起不再跟白老板过不去,夜总会那一篇翻过去就算了,不就是几十万块钱么?算个啥呀?如果你能保证的话,我就把人囫囵地给你放回去,从今往后咱井水河水两不犯,如果你要报警或者仍然继续跟白老板闹下去,那好,从今往后你那个平安汽车配件商店以及你的这个女人都别想安生。我不知道韩六哥你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其实,从他一说话那咱,我就已经知道他是白狼帮的人了,但是,却听不出来这个人是谁,也可能这个人我不认识。但是,现在我必须得弄清他的身份才能答应他的条件啊。于是我沉吟着说道:“我说朋友,你总得跟我说清楚你是谁啊?”他低声笑了一下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就是站在你的身边,你也不会认识我的,我特别强调一句,我只是白老板的一个普通的朋友,大家都在江湖上讨饭吃,都挺不容易的对不对六哥?你要是答应我的条件,今天上午就让牛子良跟白老板签一份合同,合同白老板已经草拟好了,不要讨价还价,签完合同半个小时之内,我保证让小桃红囫囵地回到你的身边。咋样?哥们儿讲究罢?”

  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我的全身已经大汗淋漓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我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还珍惜跟雪娇的这份情感的话,我必须无条件答应他提出的条件。所以,尽管我已经意识到他是白狼帮的人,但由于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而且他的手里还有我们的人质,我只能妥协。于是我说:“好罢,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食言。”

  那人在电话里又冷笑了一声,说:“信不信就在凭你啦。”说完,他就把电话撂了。

  我撂下电话,整个大脑仍然处于一片茫然空白之中,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仰靠在床头上,木呆呆想傻了一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我听见有人敲门,我猛然一下子从呆愣中苏醒过来,我急忙抓起一块破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然后披上一件衣服下地开门。进来的是牛子良和马小奇,牛子良一看我光不出溜地披着个衣服,就说:“六哥,你看看都啥时候啦,咋还没起床呢?今儿个咋办哪?要不我们让跟小奇拉着咱们再上她老家去找找看?”说完,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中间的一把椅子上。

  我看着他,脑瓜仍有些木然地说:“还找啥呀找,她让白狼帮的人给绑架了!”

  牛子良听我这么一说,大吃一惊,他瞪着牛卵子眼睛盯着我说:“你咋知道她让白狼帮的人给绑架了?”

  我吁了一口气,扔给他们俩一盒烟,这才觉得脑瓜子有点好使了。于是我就把刚才电话的事儿详细跟他说了一遍,最后我说:“子良,你就说罢,现在是要你六嫂还是要那几十万块钱?如果咱坚持要那几十万块钱,那就把你六嫂舍了罢!”

  牛子良听我这么一说,猛然一拍桌子,叫道:“六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还不知道你跟六嫂那感情么?咋地咱也得先把人整回来再说啊!”

  “那,他们提出的条件咱们答应?”我又逼问了牛子良一句。

  “答应!只要他们能把六嫂放回来,他就是让我给他舔腚我也答应!”牛子良盯着我说道。

  说真的,老牛的这句话差点把我的眼泪给说下来,啥叫朋友?啥叫哥们?这才叫朋友,这才叫哥们呢。老牛为了我,这一回损失的就是好几十万哪!我欠他的这分情得咋还呢?

  牛子良见我呆愣着站在地上不动,就催促说:“赶快穿衣裳啊,都啥时候啦,咱这就去跟他们见面,签完合同不就能放人么?只要他们把人放回来,我就不信咱哥们找不着报复他们的机会!”我抬脸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一上午差不多已经过去一半了。我这才急忙穿上衣服,用湿毛巾擦了把脸,然后我们就直接上拆迁办了。

  白宏伟以及他手下的几员大将刘会武、何奎利等人已经在这儿等我们了,我们一进屋牛子良就冲白宏伟说:“白老板,你把你们的条件拿出来我们看看罢。”

  白宏伟就从一个跟包的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文件夹,从里边拿出来一份已经打印好的合同递给了牛子良,牛子良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递给我说:“六哥,还是你看看罢,我整不明白这玩意儿,反正咱也承认咱赔本儿了?也就是多赔少赔的的事儿呗,没大说道,咱就签罢。”

  由于办公室里还有动迁办几个政府官员,我也不能把白狼帮绑架雪娇的事儿直接提出来,我看了一下他们拟好的这份合同,这上边没什么新鲜玩艺,除了这些天我们一直争吵不休的是不是诈骗的问题被否决了之外,只是象征性地给原动力夜总会五万元钱损失费,拆迁大队在合同签订之日开始扒楼,原动力夜总会不许干扰拆迁工作。我知道这是一份城下之盟,但是,为了雪娇,我们只能在这份有损人格的合同上签字。但在签字之前,我特意暗示了一下白宏伟。我说:“白老板,你可得说话算话不得食言啊!”

  白宏伟笑了一下,说:“我白某人多咱说话不算话啦!没问题,只要你们没意见,签上字这合同就算生效,咱就照合同上说的办。”

  我又逼问了一句:“那合同外的呢?”

  “只要我承诺的,我都会照办无误。”白宏伟阴冷地瞅着我模棱两可地说。

  但是我却把他这模棱两可的话当真了,于是我说:“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说完,我就让牛子良在那份合同上签了字。白宏伟也签了字。动迁办的官员是第三方,也在合同上签了字。我们三家各持一份,签完字之后,把那个动迁办主任乐得跟什么似的,中午非要请我们吃饭。由于我们心里还有事儿,所以就拒绝了他的那份好意,签完字之后,我们就回到了我的配件商店。这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只有胡天飞跟几个修车师傅在干活。我焦急地等待着雪娇的出现,但是,一直等到天黑,雪娇也没有回来。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我们上了白狼帮的当了。

  1996年4月8日。阴。有风。

  昨天晚上我与牛子良、郎义仁还有马小奇、胡天飞我们几个人把这个城市的夜总会以及白宏伟所能落脚的地方几乎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白宏伟,不知这个小子藏到哪儿去了。我们也搞不清楚雪娇到底是不是白狼帮的人绑架的,如果是白狼帮绑架的,他白宏伟应该说话算话啊,他咋能自食其言呢?这在江湖上是比较犯忌的。难道他白宏伟连江湖上最起码的规矩都不要了么?如果不是他们绑架的,那为什么那个人在电话里那么清楚知道我们跟白狼帮的恩恩怨怨,甚至连白宏伟已经拟好了合同的事儿他都知道得那么清楚,从这点上看,雪娇肯定还在白狼帮手里。

  我们是下半夜分手的,分手之后老牛跟老郎他们就回家了,胡天飞回商店,我则直接回家了。这一宿我几乎没有睡觉,想了许多问题,最后我终于想明白了,那白宏伟是不会轻易把雪娇交还给我的,因为那天我曾当着他的面说倒卖白粉的事儿,而这件事只有雪娇知道,他早就想把雪娇干掉灭口,现在雪娇到了他们手里,他怎么肯轻易就放她回来呢?说不定现在雪娇就已经没命了呢?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浑身一冷,立时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我赶忙抓起电话,给在睡梦中的牛子良打了一个电话,把我的这一想法跟他说了。老牛正在昏睡中,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也没说什么,只说明天见面再说罢,然后就把电话撂下了。这一宿,我没有脱衣裳,就这么穿着衣裳在床上眯着了。

  今天快中午的时候,牛子良才上来,我又把昨天晚上我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他听完之后说:“六哥,你先别胡思乱想,我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白宏伟昨天下午就飞到深圳去了,据说他从深圳整回来一批货,到底是什么货,现在还不得而知,我已经让老郎跟马小奇去找人打探去了。如果弄清他搞回来的是什么货的话,咱就好办了。”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懵懂,弄清了他搞回来的货跟搭救雪娇有什么关系啊?于是我问道:“子良,我咋没听明白你的意思呢?他搞不搞货跟咱们救雪娇有啥关系啊?”

  牛子良诡诈地嘿嘿地笑了一下,说:“六哥,你真是让这件事跟整蒙圈了,你想想啊,他白宏伟亲自出马搞回来的货,那货款还能少了么?指定得千万元以上的大买卖啊,咱摸清了他搞的是什么货,然后就把他这批货给他劫了,让他拿人换货。白宏伟这个人你还不太了解他,你不把他整疼了,他能跟你来真的?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走这条道了。”

  我一听牛子良说去劫白宏伟的货,心里不由得“硌噔”一下,这么整不把事儿整大了么?一旦他们报警,警察要是参与了,这事儿不得犯法么?于是我说:“子良,那,他们要是报警,警察一参与,咱犯的可就不是小罪啊!弄不好就得走铜啊!”

  牛子良又笑了,牛子良说:“六哥,你放心,他白宏伟只要整货,那就是走私货,不整走私货他能挣到大钱么?如果他整的是走私货,他敢报警么?咱这就叫黑吃黑,不把他们整疼了,他决不会把嫂子放回来的!六哥,你就听我的没错。”

  说实话,现在我已经懵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了,但是,牛子良的这个办法指定是挺冒险的,万一整漏了,两伙就得火并,那就会有伤亡,官方要是一参与,非出事儿不可。特别是白宏伟后边还有靠山,这么明火执仗地跟他们玩武装劫货,太引人注目了。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默许他的这个主意。

  大约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郎义仁酒气熏天地跟马小奇回来了。一进屋,郎义仁就笑着对牛子良说:“老牛,你猜,白宏伟上深圳干啥去了?”

  牛子良瞅着他问:“别卖关子,干啥去了?”

  “整枪去了。”郎义仁说。

  “整枪去了?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么?”牛子良瞪着眼睛盯着郎义仁问。

  “绝对可靠,是他手下我的一个好哥们儿透露给我的,我那哥们儿说,广东有一个姓焦的女人给拉的线儿,那个姓焦的女人是毒品贩子,这几年她经常给白宏伟提供毒品,但是,白宏伟觉得,这么小打小闹挣不了大钱,于是,那个姓焦的女人就给介绍了一个黑社会的头子,名叫叶庆坚,叶庆坚以后不但给白宏伟提供毒品,而且还给他们提供枪支弹药,以防万一。据说,搞毒品生意,没有枪绝对不行。这一次,白宏伟上深圳就是跟那个叶庆坚接头并且提货去了。”郎义仁眉飞色舞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我感觉他的这情报可能是真的,如果是假的,他不会说的这么详细。

  他的话刚一说完,牛子良就疑疑惑惑地说:“他白宏伟从深圳往回搞枪,这一路上他得怎么走呢?到处都是卡子,我就不信,他能把枪拉回来?”

  郎义仁解释说:“据我那哥们儿说,他们搞的这批枪用集装箱直接从深圳发回来,已经都搞掂了,他们就等着接货了。”

  牛子良还是有些不相信,牛子良说:“你这哥们儿在白狼帮里是个什么位置啊?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是不是颠你啊?你跟他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告诉你啊?”牛子良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从这一点上看,牛子良这个人的心思还是挺细的,因为一旦情报有误,那后果不堪设想。

  郎义仁见牛子良有些不太相信他,就有些不高兴,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搞错了所出现的后果,所以,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但他还是耐心做了解释。郎义仁说:“我这个哥们儿在白狼帮里是冲锋陷阵的杀手,白宏伟搞搬迁,拔钉子户,都是他打头阵,他外号叫‘鬼见愁’,我是咋跟他认识的呢?原先在油田时,他是井下的汽车修理工,有一回跟人家打架,对方人多势众,他被人家给打得鼻青脸肿,正好让我赶上了,我就帮他跟那帮人打上了,最后把那帮人都给打跑了,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要不那回他非让人家给打死不可。从那儿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后来白宏伟下海了,就把他也网罗到手下,还给了他一个拆迁大队副大队长的官衔。咱们跟白宏伟有矛盾,他也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咱们之间的矛盾这么深,我向他打听六嫂的情况,他一点都不知道,也没听别人说过,后来聊到了白宏伟上深圳的事儿,他就跟我说了这么多情况,他还动员我让我跟白宏伟干呢,他说白宏伟对手下人挺讲究的,跟白宏伟干没亏吃什么的,今天我们俩没少喝酒,他自己就干了有七八两,还喝了三瓶啤酒,我们俩喝完酒就分手了,在民主大街那儿我碰见了小奇,就让他把我拉回来了。反正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么多,是真是假我也说不好。”

  郎义仁说完之后,我跟牛子良都觉得郎义仁的这个情报可能是真的,现在我们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又问马小奇打听到什么情况没有,马小奇说,他没打听到什么情况。后来,我就决定,继续让郎义仁跟他的那个朋友接触,弄清楚哪天接货,然后我们就想办法把货劫持下来,用货物来换取雪娇,如果在以后的几天里雪较真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就是她命薄了。最后我们又详细商量了如何行动,哪些人去,用什么武器,我们觉得最好不要出现伤亡情况,因为一出现伤亡就会引起警方的警觉,我们的行动就是黑吃黑,我们只跟白狼帮对话,尽量不引起警方的参与。

  商量完行动计划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们哥几个上外边吃了点饭,然后就分手了。

  这一宿我仍然没有睡好,做了许多噩梦,我梦见雪娇被柳梦强给强奸了,雪娇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让我去救她,她的浑身上下全是血,当我扑向柳梦强的时候,我才从这噩梦中清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我再也没有睡着。

  1996年4月12日。晴。有风。

  雪娇今天失踪整整一个星期了,这些天我们没有得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我甚至怀疑,她在这个世界上还存不存在了?兴许早就被白狼帮他们给灭口了也不好说。自从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我们上了白宏伟的当跟他们签了那个耻辱的合同之后,就再没有人给我来过电话。说心里话,这期间,我也想过报警,跟派出所的那个方明副所长反映一下情况,可是,一想到我本身就是黑社会中人,我们跟白狼帮的争斗是两个黑社会之间的争斗,一旦捅到警方那里去,我们自己就把自己给暴露了。所以,报警的这个想法只是在我的头脑里转悠了一下就自然而然地破灭了。现在就看郎义仁的那个情报准不准了,如果准,或许这就是一条解救雪娇的路子呢。

  下午,我正在商店跟胡天飞结算这些日子出货的账目,郎义仁突然骑着摩托来了。一进屋就匆匆忙忙地对我说:“六哥,赶紧过去,有情况。”

  一听他说有情况,我就知道白宏伟的那批货已经到了,于是,我就跟胡天飞简单地交待了一下,让他把这些天的账目整清楚一点,然后我就跟郎义仁走了。郎义仁用他的嘉陵摩托驮着我,一直开到牛子良新盘下来的一个洗浴中心(牛子良最近又兑下来一个洗浴中心,起名叫太平洋洗浴中心,里边整了不少小姐,听说还从哈尔滨引进两个俄罗斯小妞儿,但是我没有看见,这个洗浴中心主要搞色情服务,他说这个买卖来钱最快,我虽然不太同意他搞这玩意儿,但因为有钱好赚,我也没有表示反对)。

  走进牛子良的办公室,我一看,他原先手下的那些个保安以及一些跟他特别铁的小伙计都在,就知道他把事情安排的已经差不多了。我一进屋,他的那些小喽罗一个个纷纷给我让坐。我就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牛子良,等他给我介绍情况。牛子良递给我一支烟,然后说道:“老郎已经把情况都整明白了,今天下半夜,白宏伟他们的货到站,咱们一定要赶到他们接货之前把这批货搞到手,白宏伟已经跟他的手下人布置完了,他们在天亮之前接货,那咱们就在下半夜两点半钟准时行动。六哥,你看你还有什么想法?我沉吟了一下说:“既然咱们知道他们搞的是军火,咱们要是报案让政府来收拾他们咋样?这样咱们就没有危险了!”

  牛子良听我这么一说就笑了,牛子良说:“六哥,你咋糊涂了呢?咱不是想用这批军火把六嫂换回来么?你让公安知道了,还咋把六嫂整回来啊?”

  我一想,牛子良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我接着他的话说:“弟兄们,今天晚上咱们一定要智取,不能莽撞行事,最好不要有伤亡,咱们今天晚上行动所拿的家什最好是刀片之类的东西,当然也需要有枪,但绝对不要开枪,老郎一会儿再去把他们卸货的地点弄清楚,马小奇开车直接从西道口开到货场,到那儿就装,如果有人来阻止,就用刀片把他撂倒,但千万不要整死,千万不要出人命。小奇你不要管别的,装完货你就直接把货拉到大仓库去,把仓库锁好就没你的事了。货车开走之后,谁也不要在现场逗留,马上撤退,后边由我跟子良断后。”分派完之后,我让大伙都找地方去休息,然后我就回商店了。

  4月13日。阴雨。

  昨天晚上的行动简直太出乎我们的预料了,一切都非常顺利,我们赶到车站货场时那里居然没有人看货。我们把货装车拉走之后,白宏伟的接货人员才姗姗而来,一到货场他们就傻眼了,而此时,我们已经拉着货快回到我们的大仓库了。

  把货卸下来之后,我们也没看里边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就分手了,我回家一觉睡到快上午九点了,才被老牛的电话给吵醒了。我从被窝里抓起电话,就听见老牛在电话里大声喊道:“六哥,你赶快上我这儿来,白宏伟领着人杀上门来了!”

  我一听白宏伟亲自找上门来了,就觉得这事情已经有了点眉目了,因为只有他出头,我们才能救出雪娇,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于是,我急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匆匆擦了一把脸,也没顾得上吃饭,就跑到外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到老牛的太平洋洗浴中心去了。我刚一走进门口,就看见白宏伟、刘会武、何奎利等十几个人正杀气腾腾地在前边大堂里跟牛子良、郎义仁、马小奇以及老牛雇佣的那些保安对峙着。我一进去,刘会武就奔我来了,我看见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双筒短把猎枪,脸上的那块暗黑色的疤痕在大堂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可怕,还没等他到我的身边,马小奇以及牛子良手下的两个小喽罗忽地一下围了上来,双方剑拔弩张,随时有交火的危险。当时我想,真要在这种地方打起来,牛子良辛辛苦苦经营的这个太平洋就得被打得一塌糊涂,而且,双方一旦交上火,势必会引起社会以及政府的关注,那我们这个黑社会可就暴露无疑了。

  想到这儿,我把马小奇扒拉到一边,然后把眼光转向白宏伟,说道:“白老板,有啥话好好说还不行么?非得这么剑拔弩张地吓唬人不行么?我跟你说,我们不怕你,要不咱就照量照量!十几年前还没有黑社会那咱,我就敢明目张胆杀人,我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你说,我还能怕你么?你霸占了我的老婆,害得我无家可归,我都不说什么,你还一劲儿往绝路上赶我,你到底还想咋地啊?我跟你说白宏伟,既然今天你杀上门来了,咱就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都了结了罢,有啥话咱屋里说去,如果你们真想动武,那我们也奉陪到底,你就说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罢?”

  我的这一番话说得不温不火,但是,我自觉得还是说到了点子上。果然,白宏伟听完我说的这番话之后,就对刘会武说:“会武,过来,杀猪还用宰牛刀么?”然后他走到我跟前,用眼睛盯着我说,“我知道牛子良他们都听你的,看样子,你们也拉帮结伙了呗?你也人模狗样地成一头了呗?那好,那我今天就冲你说。”

  我也狠狠地盯着他,说道:“冲我说,行,那咱就找个肃静地方,心平气和地说,你就说在哪儿罢?”

  白宏伟想了想,说:“下午三点,在我的办公室,咋样?你们敢去么?”

  他的话音刚一落,牛子良以及马小奇他们急忙高声说道:“六哥,不能答应他,咱不能上他们那儿去,他们那儿是狼窝啊!”

  我朝牛子良他们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们不要跟着乱掺掺。然后我对白宏伟说:“有啥不敢的?你那办公室真的就是狼窝,我韩老六也想上你那儿开开眼,咱们说定了,下午三点,在你办公室见面。”

  白宏伟瞥了一下眼睛,瞅着我说:“你也不问问你手底下的弟兄同不同意?”

  我说:“不用问,他们要是不去,我自个儿去,咋样白老板?我这人是说话算话的,不像有些人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那还咋在江湖上混了?你说对不对白老板?”

  白宏伟不是傻子,他也听出了我这番话的弦外之音,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跟他签订了合同,他却没有把雪娇放回来,这在江湖上是最不地道的德行,所以,我故意要刺刺他。

  听完我说的话,白宏伟佯做没有听明白的样子,对刘会武说:“会武,我们走吧,人家韩老六已经答应上咱家去跟咱们谈,那咱们就在家等他们登门罢。”说完,就领着他的那一伙子人忽忽拉拉地走了。

  他们刚一走到门外,牛子良、郎义仁就上来说:“六哥,你咋能答应上他们家门口去谈呢?他们真要对咱们下手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啊!人家给咱来个关门打狗,那咱可就傻了!”

  我笑着对牛子良他们说:“子良,这你就差了,在他们家门口他才不敢动手呢,真要动起手来,他的那个家还要不要了?再说,凭咱哥们儿的手段,咋也不能栽到他们这帮小蟊贼的手里啊!我之所以害怕在咱这里动手,就是怕把子良这苦心经营的太平洋给打个稀巴烂啊!咱这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啊,要打咱也得把他们引到他们家里去打,明白么?”

  我发现,牛子良用一种感动的眼光瞅着我,好半天才说:“六哥,还是你想问题想得周到啊!六哥处处为咱哥们着想,可是咱,却没有把六嫂给看好,弟兄们对不住六哥啊!”

  我笑着说:“这不很快就要出头了么?今天下午咱就把事儿彻底跟他们白狼帮摆平。一会儿,小奇你领几个人看看他们货到底是什么玩艺,咱心里也好有个数。下午义仁、子良另外再领两个弟兄去就行了,人去多了也没用。”

  牛子良说:“用不用带枪?”

  我说:“你跟弟兄们带罢,我啥也不带,咱们争取跟他们和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他们把人给咱们放了,咱就把货归还给他们。”

  商量完了之后,我们就在太平洋吃了点饭,然后我就回商店了,因为雪娇不在,这些天就把商店以及修理厂这两大摊子整个儿都交给胡天飞了,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我还得把一半心思用在我的立身之本商店这上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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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9 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是下午差五分不到三点赶到白宏伟地处三马路一个大型的娱乐广场的办公室的。这个娱乐广场是白宏伟所经营的生意中最大的一个,名字叫“大北方娱乐广场”。里边集餐饮、娱乐、洗浴、桑那、按摩、以及保龄球、演艺等各种服务于一体,在本市是一个比较有影响的大型游乐中心。

  白宏伟的办公室在三楼,我们走进这个娱乐广场时,并没有发现楼下有什么异常情况,虽然客人并不太多,但是,门前却停了几十辆高级轿车,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的生意不错,大白天还有这么多人上他这儿来玩儿,生意挺火啊。后来郎义仁告诉我说,这些车都是车拖,给白宏伟上拖的,白宏伟免费给人家看车,以壮自己生意的声势。我这才明白做生意还有这么多秘诀。我们进了大堂,直接走到电梯门口,乘电梯上了三楼。在三楼电梯口,我们看见了何奎利正站在那里,好像在迎候我们。我们刚一从电梯里出来,他就迎上来说:“你们跟我来罢。”说着,就在前边引路把我们引向走廊深处的一间房间门前。他按了一下门铃,然后轻轻把门推开了,一进屋,我就看见白宏伟坐在屋子中间一张大老板台后边的一把转椅上,他的两边站着四个大汉,看样子,每人手里都有家把式儿,好像随时要跟我们动手似的。

  在白宏伟老板台的斜对面,有两张宽大的长沙发,看样子那是给我们预备的,所以,我也没用他们让,就坐在了那沙发上。然后我们双方沉默地对峙着足足有两三分钟的样子,才开始对话。一开始我们就承认了那批货被我们暂时保管起来了,并且承诺,一旦他们把人给我们放回来,我们就如数地把货归还给他们。可是,出乎我们预料的是,白宏伟一口咬定雪娇不是他们绑架的,并声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儿。谈判越来越僵,后来我们就咬死了,他们若不把人完好的给我们放回来,这批货我们是绝对不能归还给他们的。谈判中间虽然也出现过几次比较紧张的局面,但是,都被我给扭转过来了。最后,白宏伟答应,他负责去给找人,人找到之后,他们一手交人,我们一手交货。最后我们就达成了这么一个口头协议。

  1996年4月15日。晴转多云。有风。

  昨天晚上九点钟,在我们存放白宏伟货物的大仓库里,我们双方又见面了。白宏伟终于把雪娇给我找了回来,他们押着雪娇来到大仓库的时候,我们早已经在这边等候了。在雪娇被他们绑架的这些日子里,雪娇明显地憔悴了,我刚一见她面时,差点都控制不住自己了,恨不得立刻就上前把他拥在怀里,但是,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因为我们双方已经达成了口头协议,我们把货给他们装到车上之后,他们才能把人归还给我们。所以,我看他们带着雪娇出现在大仓库之后,立刻让人把那些货物装车,那是一个大集装箱,原先我们以为那里边是枪支弹药,其实根本不是,而是白宏伟从境外走私进来的香烟。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些香烟的利润大约能有几百万。

  我们这边的人很快就把货给他们装好了,白宏伟这才把雪娇推到我们这边来。当我上前把雪娇抱在怀里的时候,鼻子有些酸了,但是,我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男子汉大丈夫在这种场合掉泪是让人笑话的,更何况我们的对手还在我们的面前呢!白宏伟冷冷地看着雪娇扑在我的怀里,眼睛里似乎暗藏了许多内容,但是我不知道此刻他是一种什么心情,在我坐牢的十年间,他把我的老婆整到他的怀里去了,现在我又有了自己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被他们认为是一个婊子,而我为了一个婊子竟然如此大动干戈,他会怎么想呢?

  白宏伟瞅了我们一眼,然后就领着他的那拨人马走了。这时,我感觉到雪娇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已经哆嗦成一团了。我低声问她:“雪娇,你怎么啦?咱这就回家。”雪娇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地发抖。我急忙叫来马小奇,让他用车送我回家。

  回到家之后,我把她放在床上,让她躺着眯了一会儿,她这才从一种迷幻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她直呆呆地瞅着我,好半天才哆嗦着说:“韩哥,我这不是在做梦罢?我真的会又回到了你身边了么?”说完,就无声地抽泣起来。我急忙抱住她,说:“雪娇,这不是做梦,这绝对不是做梦啊!这些天我为了找你,差点把老命都豁出去了呀!雪娇,你到底是怎么被他们绑架的啊?到底是谁绑架的你啊?你跟我说清楚了,我绝不放过他们的。”

  雪娇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话,只是使劲地搂抱着我,就好像她一松手我随时会从她怀里走开或者她随时被别人再一次给绑架似的,她一边搂抱我一边疯狂地吻着我,在她这种狂吻下,我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了,我把手伸进她的怀里,在她那柔软丰腴的乳房上揉搓着,此时,她也受不了了。她轻轻地呻吟着,我不顾一切地脱掉了她的衣服,在一种几近疯狂的情绪中我使劲地进入了她的身体。都说是久别胜新婚,今天我是真正地尝到了这种滋味了。一阵疯狂过后,我们都像从一场过度疲劳的梦幻中醒过来一样,她慵懒地趴在我的身上,痴呆呆地看着我。这时,我才又想起问她,到底是谁绑架的她,怎么绑架的。雪娇缓了缓神,这才给我讲述起那天早上我们分手后她被绑架的经过。

  4月5日那天早晨,我们分手后,她一个人正在往商店走着,突然,一辆黑色小轿车在她身边停下了,她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身子,就在这时,车门开了,从车里下来两个男的,一下子就把她抱住了,还没等她喊出声来,其中的一个家伙就用一块纱布叠成的手绢捂在了她的嘴上,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非常黑暗的小屋子里了。她发现有两个男人在看着她,她问那两个男人为什么要绑架她,那两个男人不说为什么,只是动员她,让她跟我说话,让我同意白宏伟提出的扒楼方案,不要再跟白宏伟找麻烦。但是,雪娇说什么也不说,这就是那天早上那个电话经过。当时,雪娇就在那伙人的旁边。我问她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句话,雪娇说,她要是一跟我说话,害怕我的心思乱了,再跟白宏伟他们妥协,她说,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能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来,她说她的这条命是我给她的。她这番话说得非常真诚,感动得我差点掉下眼泪来。我抱着她,轻轻地吻着她,向她述说了我这些天寻找她的过程,述说了我对她的思念之情。在我们互相述说互相亲吻的时候,我们都感觉自己又来了情绪,在她的刺激下,我再一次进入了她的身体,我们一边做爱一边讲述这些天各自的经历。当我问她到底是谁绑架她的时候,她仰脸瞅着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伙人是干啥的,看我的一共有四个男人,岁数都不大,但肯定是白宏伟的人,若不然,他们决不会帮白宏伟说话。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但是,没有进关我的屋子,他们在外屋说话,那小子让看我的那几个年轻的小伙轮奸我,那几个小伙不干,说没意思,我听那个人的声音非常像柳梦强。”

  我听雪娇这么一说,立刻停止了动作,我瞅着她说:“你敢肯定是柳梦强么?”雪娇说:“虽然不敢十分肯定,但也差不多,因为我对柳梦强是比较了解的,我跟他那么长时间,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我沉吟了一下,又接着问道:“他们没把你咋地罢?”

  雪娇瞅着我说:“韩哥,你这是啥意思?”

  我笑笑说:“没啥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雪娇很严肃地看着说:“韩哥,他们真要把我咋地了,你嫌我么?”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我说:“这么说,他们真把你给------”

  雪娇长吁了一口气,轻轻地把我从她身上推下来,缓声说:“韩哥,在我们有这种关系之前我就说过,我是一个千人整万人干的婊子,你千万可得拿准主意啊!当时你表示并不介意我的从前,现在我因为你才被他们绑架的,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他们干没干我,就是他们真的把我干了,有别人嫌的也没有你嫌的啊?韩哥,我再说一遍,我的这条命都是你给我的,这辈子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如果你现在感觉因为我曾卖过身而觉得别扭或者感到屈辱的话,我马上就离开你。真的,韩哥,我决不会让你在别的男人面前丢面子的!”说着话,雪娇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要穿衣裳。我一看她真的不高兴了,急忙拉住她,哄劝她说:“雪娇,你这人咋这样呢?我不过是随便问问,我没别的意思,如果我有别的意思,我能下这么大气力地冒着生命危险满天下找你么?”说着说着,我的眼圈红了,我又想起了这些天为了寻找她我所遭受到的这些事情。雪娇一看我真地动了感情,又急忙抱住我,我们就那样相互间紧紧地拥抱着,好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就在我们又一次情绪激昂地相互进入对方肉体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在这静谧的时刻,这电话铃突然的响起,实在令人讨厌。但是,无论怎么讨厌,这个电话我也得接啊,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牛子良郎义仁他们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来的。于是,我趴在雪娇的身上拿起了电话:“喂,谁呀?”

  果然是牛子良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急促地说:“六哥,你赶快来罢,白宏伟的人已经把太平洋给围住了,他们声称要把太平洋彻底给扫荡平了。六哥,你赶快来罢!”说完,他也不等我问问是怎么个情况,就把电话撂了。

  他的这一个电话把我们的情绪都给整没了,我草草地跟雪娇把事儿整完,然后急忙起来,我让雪娇也穿好了衣服,现在我们跟白狼帮已经到了非常时刻,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我必须把她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我才放心。我想了想,决定找一家比较可靠的宾馆,让他上宾馆去住。等把这件事儿摆平之后,我必须得搬家了,这个地方白狼帮的人都知道了,住在这里实在不安全。我把我的想法跟雪娇一说,她也同意我这个意见,于是,我们急急忙忙收拾点东西,就出门了。我把雪娇送到附近一个三星级的宾馆,把她安顿好之后,我就打车直奔太平洋去了。

  1996年4月17日。晴。有风。

  这两天可把我给气坏了,牛子良手下的几个保安和小伙计,竟然偷偷地把白宏伟走私进来的香烟给整出来一多半,白宏伟当天晚上一卸货就觉察出来了,于是,就领着一帮人包围了太平洋,要血洗太平洋,前天晚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答应了白宏伟提出的一切条件,非出大乱子不可。我一跟白宏伟他们妥协,老牛他们就以为我是胆小,其实我是怕把事情整大了引起政府的注意,那我们就全完了。再说,你太平洋本身就是一个藏污纳垢卖淫嫖娼的非法所在,是一个比较引人注目的地方,真要在你这地方打起来,政府再一出面,一扫黄一打黑你牛子良苦心经营这些年的买卖不都得完么?他们不理解我的心情,一整就说跟他们白狼帮同归于尽,你跟谁同归于尽啊?你知道人家白宏伟有啥势力啊?所以,前天晚上我也没管牛子良他们同不同意,就答应了白宏伟他们提出的要求,争取在两天之内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经过昨天一天的说服,牛子良他们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基本同意了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倒卖香烟的是我们手下的几个小兄弟,我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儿,现在已经查清了,按照江湖的规矩对我们手下的兄弟给予处罚,按照我们黑虎帮的帮规,当着白宏伟他们的面,对这两个人处以极刑。但是,倒卖香烟的款项不能全额退回,只能给全部烟款的三分之一。按照规矩,当着对手的面处置自己的弟兄,这在江湖上是比较丢面子的,因为这样一来往后就没有人肯再跟你干了。但是,为了大局,就是丢面子,我们也得这样干了。如果不这样妥协,就得把全部香烟都给人家退回去,那我们就等于损失了几十万元,现在虽然丢了点面子,但是,我们却把原动力夜总会的损失从这上边找回来了。

  今天下午,在我们的大仓库里,当着白狼帮是几个人的面,牛子良和郎义仁把那两个私自往外偷烟的伙计给带来了,在两个木头墩子前,那两个小子跪在了白狼帮那拨人的面前,然后把双手放在了木头墩子上,每个人都有两个大汉按着,然后牛子良和郎义仁亲自操刀,毫不留情地把那两个人的双手剁下去了。那两个小子在被剁掉手的那一瞬间的嚎叫就像尖刀一样直刺我的骨髓我的灵魂深处,我觉得我太对不起自己的弟兄了,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都是跟了牛子良郎义仁多年的兄弟啊!他们也是为了给帮会多弄几个钱才这样干的啊。现在却遭此极刑,我这个老大也太对不住他们了。但是,在当时这种场合下,我只能半闭着眼睛让人把他们送到医院去了。那一刻,我看见白宏伟冷笑着吐出了一句话:“就韩老六这逼样的还他妈当老大呢,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连兄弟们情分都不要了,谁跟他干谁倒霉!”说完,就领着他的人走了。

  白宏伟他们走了之后,我立刻让牛子良给这两个小兄弟分别送去五万块钱,并且把那两双手也送到了医院,看能不能再植,如果能再植,花多少钱也要把他们的手给接上。

  说心里话,这两天我这心情一直不好,牛子良他们也太不像话了,没有我的命令竟然私自倒卖人家的香烟,事情虽然是那两个小伙计干的,但我知道,主意肯定是牛子良的,因为牛子良一直对原动力的损失耿耿于怀,现在一看有了这么一个捞钱的机会,他怎么肯放过呢?但是,他这么一整,却让我一点面子都没了,今后,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了?谁还肯跟我干事儿啊?现在的黑虎帮虽然表面上我是老大,但是,一切都是牛子良在控制着,如果我要控制不住牛子良,今后说不定还得出什么事儿,真要出了事儿,不得我这个老大出面顶着么?所以,一想起这些破事儿,心里边特别不得劲,但是,这些话又不能明着跟老牛说,只能把这些话咽进肚子里。

  现在跟白狼帮的事儿暂时算是摆平了,谁知道今后还能出什么事儿啊?特别是牛子良的太平洋,更让我担心,他们这里又是卖淫又是嫖娼,如果白宏伟他们真要暗算我们,把太平洋的内幕给捅到政府去,人家一抓一个准,虽然牛子良上边也有人,但我怀疑到时候他的那些人能替他说话么?从今天起,我得张罗买房子了,那间小房我是不能再住了,因为白狼帮的人几乎都知道我在这儿住,为了安全,我必须得换地方了。牛子良郎义仁也同意我买房子,这一段时间我的汽车配件商店以及汽车修理厂的效益非常之好,买房子虽然还缺点钱,但是,牛子良表示不够的部分由他来出。

  晚上,我把雪娇接到家来住了。但愿日子能够平平安安的。

  1996年5月22日。天气晴。有微风。

  天气已经明显地转暖了,春天已经来了,大地复苏,百草吐绿,街头杏树的枝头已经结成了密密麻麻的花蕾,正含苞欲放。人们已经脱下了臃肿的棉衣,换上了五颜六色的春装,特别是一些姑娘们,竟然穿上了袒胸露乳的短衣短裙,在明媚的春光下招摇过市。这一晃儿,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写日记了,这一个多月,忙乱事儿也真是太多了,看房,买房,装修,搬家,还得照看商店的生意,日子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但是在平静的生活后边还是隐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矛盾与摩擦。昨天,我听说牛子良与郎义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据说,郎义仁还要拉出单干呢。晚上马小奇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劝劝他们,那时,我已经睡下了,正在跟雪娇在温柔乡里缠绵,雪娇不愿让我走,我也不想出去,所以,我就对马小奇说,让牛子良亲自给我个电话,我在电话里跟他说。但是,不知什么原因,牛子良却没有给我来电话。

  今天早晨我在去商店的路上,碰见了过去跟我在一个车队开车的周方义,他跟他的一个战友正在街边说话,他的那个战友姓马,方义跟我介绍他是文化局写剧本的,叫马金萍。他推着一辆建设摩托,说是摩托出毛病了,想要把它处理了。于是在方义的撮合下,我贱不搂嗖地就把它买下来了,因为我自己就能修理,我看了看,这摩托没大毛病,修理一下,跟新的一样。跟方义分手之后,我就把摩托推倒了我的修理厂,让那些师傅帮我修车,我则给牛子良打了个电话,询问昨天晚上他跟郎义仁争吵的情况,牛子良在电话里情绪显得非常落寞,他长长地打了一个“咳”声,说:“六哥,啥也别说了,见了面我再详细跟你说罢。”说完,就把电话撂了。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什么事儿啊,竟然使得几十年的哥们儿闹得如此掰生啊?看来我真得过去看看了,这一段我们黑虎帮总地看日子还算比较平稳,我要求手下的弟兄们,尽量不要惹事儿,不要跟政府的人顶牛,不要跟白狼帮的人争地盘闹矛盾,好好经营自己的买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再犯人,有理有利有节,只有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一段时间,我们跟别人没出现什么太大的危机,自己却闹起了内讧,他们矛盾的原因到底是只为什么呢?

  下午,我让雪娇跟胡天飞照料商店和修理厂的事情,我就骑着新买来的建设摩托上牛子良的太平洋了。太平洋的生意确实不错,由于有小姐,招徕了许多好色之徒上这儿来起腻,特别是那些做生意谈买卖谈项目等着签合同的老板们,都把他们的客户往这里引,只要进了太平洋,立马拿下。牛子良跟公安以及综合治理办公室那些人的关系处得还真是不错,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有人事先给他通风报信,所以,虽然政府天天喊着扫黄扫黄却一直也没有扫到牛子良这个太平洋的头上。我得承认,老牛在经营餐饮娱乐业这上面确实有一套,也非常有经验,如果没有外界因素的干扰,在这上边他是不会赔钱的,除非像上回白宏伟那么坑他一下子。

  我进了大堂,看见马小奇正搂着一个小姐摸摸搜搜地跟人家起腻呢,一看见我,急忙推开那个小姐,迎上来说:“六哥,你来了。”我答应了一声,说:“你师傅在么?马小奇说:“在在,在楼上呢。”说着就领着我上了二楼。

  牛子良在办公室里正跟他的一个相好的在说话,一看我来了,他的那个相好的脸就红了,急忙站起来给我让坐。牛子良的这个相好的姓钟,是一家银行的职员,可能是从他舅舅那方面认识的,这女的长得并不怎么太好看,但是气质挺好,特别会说话,据牛子良说,她是个寡妇,比牛子良小七八岁的样子罢,牛子良想娶她,可是又舍不得老婆孩子,特别是他那一个姑娘一个小子,那简直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如果跟老婆一离,那他这个家就算彻底完蛋了。所以,牛子良虽然有过这种想法,但是一直也没迈出这一步。而这个女的却在生意上特别是资金上,帮了牛子良很大忙。因此,牛子良对她关爱有加,经常跟她在一起过夜。

  我看着那个女的笑着说:“你客气什么呀,都不是外人,你也坐呀。”

  那个女的红着脸瞅着牛子良说:“子良,你跟六哥有事儿罢?那我走了。”

  牛子良说:“你先走吧,待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然后又对马小奇说,“小奇,你去送送你钟姐。”

  马小奇应了一声,那女的又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们就走了。

  牛子良扔给我一支烟,有些忧郁地瞅着我,然后打着火机,对着那橘黄色的火苗愣愣地呆怔了好半天,才把烟点着。

  “到底咋回事儿啊?”我盯着牛子良问道。

  “一言难尽。”牛子良吸了一口烟,又徐徐地吐出来,眼光有些游移,又长长地打了一个“咳”声,这才接着说道,“六哥,你也许不知道,这个太平洋其实是我跟老郎共同出资兑下来的,当然我是大股东,他的资金投入只是整个资金的百分之三十二点多,在兑下这个洗浴中心之前我们俩就有个口头约定,我是这个企业的法人代表,是总经理,他是经理。在资金分配上我们共同商量,每月一分账,按照投入的资金多少来分配。在资金支出上,由我统一管理;头三个月,基本先不分红,把赚来的资金滚动投入,因为现在这里的设施还很不完备,像什么流水按摩呀,健身器材呀,包括音响都得更新了,这笔投入也不是小数。本来这些事情我们早都有了口头协议,但是,昨天老郎突然提出要求分红,我说现在没有钱怎么分红,老郎一听说没钱就不高兴了,用质问的口气对我说:“这两三个月挣的钱都干啥了?每天上万元的流水怎么说没钱呢?言外之意就是我把钱都透出去了。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高兴了,我就怼丧了他几句,后来马小奇就给你打电话,让你来给我们说和说和,后来你也没来,你让我给你打电话,我一想在电话里也不好说,等你过来我再跟你说罢,所以也就没给你打。没成想,昨晚上我们临下班前,他突然提出要撤资,要拉出去单干。你想想六哥,他冷丁提出撤资让我上哪儿整钱去呀?所有的资金都在这固定资产里呢,他这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憋我象眼儿吗?但是,都是这么多年的弟兄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他那几十万元钱给他拿回去,我跟你说六哥,老郎真让我伤心啊!他也不想想,要是没我,就凭他郎义仁那熊样能有这么多钱?算啦,什么哥们儿义气,在金钱面前把啥都暴露出来了。这不,今天我特意把小钟找来,让她给我准备一笔钱,应应急,不是我骂他,他郎义仁都不如个娘们有情有义。”

  牛子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金钱上的事儿,现在我更佩服雪娇了,当时,我要开汽车修理厂那咱,牛子良就要给我投资,雪娇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好朋友不能在一起做买卖,在一起做买卖早晚得掰,郎义仁和牛子良的矛盾正好应验了她的这番话。

  我知道光听牛子良一个人说也不行,我还得听听郎义仁的,之后我才能给他们调解。但是,这种矛盾一旦产生,就是调节好了,每个人的心里边也都是疙疙瘩瘩的,就像一件衣服,撕开了口子,缝合的再好,也免不了要有痕迹。所以,我只是原则性地劝了劝牛子良,就走了。牛子良非要留我在他那里喝酒,我因为心里边惦念着商店这边的事儿,再加上我又是骑着摩托来的,所以,我就没在他那里吃。下午,我正要给郎义仁打电话,他却来了。

  郎义仁的情绪也非常落寞,进了我的商店之后,没话找话地询问了一下生意上的事儿,然后就问我有时间没有。我知道他找我肯定也是谈他跟牛子良闹矛盾的事,所以,我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聊去吧。

  在我的商店斜对过,有一家新开张的小茶馆,我领着郎义仁就上了这家茶馆,正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茶馆里一个茶客都没有,非常清净。我跟郎义仁在茶馆的一间小包房里落了座儿,然后要了一壶西湖龙井,各自点燃一支烟,说了几句闲话,就进入了正题。我问郎义仁:“义仁,你跟老牛到底只为啥啊?”

  郎义仁也长长地“咳”了一声,狠狠地抽了两口烟,眼圈有些发红地说道:“六哥,你知道,我跟老牛这些年处得就跟亲兄弟一样啊,特别是你进去这些年,我们俩在外边扑腾,那真是不易啊!他说下海,我就义无反顾地辞掉了铁饭碗跟他下海,他说跟谁过不去,我就把脑袋别在裤腰沿子上替他玩命,他做生意,我给他当跟包的,他挣大钱,我从来都不说什么,没成想,老牛他玩我啊!这个太平洋本来是我们俩出资共同经营的,但是,太平洋的一切财经大权我都让他说了算,我也从来不过问资金上的事,这都三个多月了,我往里扔了三十多万,却一分钱利都没有见着,我昨天刚一跟他提钱的事儿,他就跟我臊了,说没钱。没钱?糊弄傻子呢?从打开业每天最少的营业额都在一万多元上下,最多的时候七八万的流水,这些钱都整哪儿去了?哥们儿之间你也得讲究点儿啊!后来我就问他这几个月的收入都干啥了,他说都滚动投入了,可是,滚动投入你总得让我见着点东西罢?但是,我没见着他往里边又投入了什么新设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朋友之间不能有经济上的往来,一有经济上的来往早晚得出矛盾,所以,我就跟老牛提出撤资,我自己单干。这也算给咱黑虎帮又扩大了一个实体,六哥,不知道你同不同意我的这个想法。六哥,我们都听你的,因为你是一个讲义气的好汉,当年你为了我们,坐了监牢大狱,我们欠你的情这辈子也还不清啊。我跟老牛这事儿是朋友之间的事儿,你也不用太操心了,你就说你同不同意我拉出来单干罢?”

  郎义仁的这番话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要说不同意罢,他们俩已经没有办法再在一起合作了,俗话说,强拧的瓜不甜,这种情况下我再硬把他们往一起撮合显然是不太合适的;如果我同意他们俩分开,一是老牛在资金上肯定要面临困难,因为他的资金都在固定资产里呢,老牛虽然说他已经找了他的相好帮他筹集资金去了,但能否筹集到还是个问题,即便筹集到了,这一分开,两人心里边肯定都不得劲。我想来想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上了,那就分开罢。《三国》上不是说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说了归其,他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做买卖。

  想到这儿,我就对郎义仁说:“分开也好,但是,你也不要太逼老牛要钱,好几十万他若一时筹集不到,你就宽延他几天,不要因为金钱而伤害了咱这么多年朋友的情分。”

  郎义仁沉吟了一下,说:“六哥,我之所以想拉出来,是因为我也看好了一家夜总会,我非常便宜就能把它兑下来,现在有不少人都在跟我竞争,所以,我也急需资金啊!当然,老牛实在整不到钱我也不能把他咋地,但是,据我所知,老牛不是没钱,我就不知道他把钱都整哪儿去了。”

  郎义仁这么一说,我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立马管老牛要钱啊。我知道在资金上我不能跟着过多的掺和,他们两个有多少钱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于是,我对郎义仁说:“这样罢,今天晚上我做东,咱们找一家好一点的饭店聚一聚,有啥话都当面说清楚了,然后咱就把这篇儿翻过去,如果往后谁要实在不讲究,那可就别怪我韩老六不讲面子了。”

  郎义仁听了我的话没有吱声,我把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之后,又对郎义仁说:“跟我回商店,我把老牛请过来,过一会儿咱一起吃饭去。”

  郎义仁没说什么,就跟我回商店了。我给老牛打了一个电话,把他也叫了过来,晚上我们仨人在一家叫做“大世界”的火锅店喝的酒,表面上他们两人都接受了我的调解,答应好合好散,牛子良争取在一两天之内把郎义仁的资金给他打过去,从此后,虽然各做各的生意,但是,不能损害黑虎帮的利益,哥们之间在生意上应该有个照应,不要互相拆台。我们三人都喝了不少酒,虽然话说得挺透,但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疙瘩并没有真正地解开。

  1996年6月15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春光大好。

  今天是郎义仁“大西洋洗浴餐饮娱乐中心”开张的日子,他这个“大西洋”几乎就是牛子良“太平洋”的翻版。郎义仁把牛子良的那套经营办法悉数照搬过来了。他也不知道在哪儿弄来了好几十小姐,其中还有两个泰国女郎,他也想靠这个来赚取更大的利润。但是,他这个“大西洋”一开,就成了“太平洋”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了。朋友间一旦形成了竞争,就会出现矛盾出现裂痕。

  郎义仁开业的操持也不小,他把跟牛子良这些年拉的关系户几乎全部都请来了,在他的“大西洋”餐厅里整整摆了二十桌。当然牛子良也来了,但是,我从牛子良的眼睛里分明看出了他那种强忍的痛苦与愤怒。虽然他也跑前跑后地跟着张罗,这不过是一种做给人看的样子。后来吃饭,我让他去陪银行来的那些人,他没有去,他跟我说他有些不舒服,不想喝酒了。我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我们这个城市的市场就这么大,蛋糕就这么大,过去,这一块都是他牛子良的,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大西洋”,这蛋糕就不可能他牛子良自己吃了,就要有竞争,而市场竞争的规则又是极其残酷的,一旦形成竞争,就要有败下阵的。如今郎义仁把他牛子良的那一套全盘搬了过来跟他竞争,这不明显地在跟他抢饭碗么?所以,老牛的落寞与痛苦是不难理解的。既然他要走,我也不好强留他,我让去跟郎义仁打个招呼,他说:“算了,他现在也挺忙的,一会儿你跟他说一声得了。”说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

  在这个开业典礼上,我没有想到郎义仁居然把柳梦茵也给请来了。当时,我跟雪娇正忙乎着给前来贺礼的客人分桌落座,忽然看见柳梦茵在柳梦强的陪同下款款地走了进来。雪娇一看柳梦强,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她小声对我说:“你媳妇来了,还有她弟弟,我讨厌他们,我回去了。”说完,她就走了。我看见柳梦强瞥斜着眼睛盯着雪娇的背影一直看到雪娇走出大门,才把眼光收回来。就在我回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的眼光和柳梦茵的眼光撞在了一起。柳梦茵鄙夷地冷笑了一下,似乎不想跟我说话,但是,我却不能放过她。我狠狠地瞅着她说:“咱俩啥时候去办手续去啊?”

  柳梦茵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我,好半天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于是我就又重复了一遍,“咱俩啥时候去办离婚手续去啊?”柳梦茵这才淡淡地说道:“随你便罢,你说啥时候就啥时候,我随时恭候。”说完,就跟着柳梦强往里边走去了。

  说心里话,我对郎义仁今天把柳梦茵姐弟请来心里边也非常不高兴,他明明知道我跟柳梦茵是这样一种尴尬的关系,特别是柳梦茵是白狼帮老大白宏伟的情妇,而我们跟白狼帮又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他郎义仁这么整到底是啥意思啊?所以,今天这顿饭说啥我也不能在这儿吃了,我不能当着给我戴了绿帽子的妻子的面再给郎义仁装门面了。但是,我又不能像牛子良那样不辞而别,于是,我找到了正在张张罗罗忙着迎接宾客的郎义仁,非常不高兴地对他说:“你咋还把柳梦茵也请来了呢?你郎义仁就差她给你随的那点礼份子钱么?”

  郎义仁一看我不高兴了,就急忙解释说:“六哥,你别误会,我没有特意通知她,大前天我在街上碰见了她,她问我忙啥呢,我顺嘴就把张罗大西洋的事对她说了,我真没想到她能来,但既然来了,咱也不能把人家给撵走啊!六哥,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真没别的意思。”

  我吁了一口气,然后说:“我得回商店那边去一趟,那边还有不少事儿等着我回去处理呢,饭我就不吃了,有啥事儿你及时用电话跟我联系。”说完,我也不管郎义仁同不同意,扭身就走了。

  我刚走到外边,忽然看见雪娇又急匆匆地走回来了,雪娇一把拽住我,面带恐惧地说:“韩哥,我刚才看见一个开轿车的小青年,那天绑架我就有他一个!”

  听雪娇这么一说,我急忙问道:“那人走了没有啊?”

  雪娇说:“没走,好像也是来参加郎义仁这个开业典礼的。”

  看着雪娇那种害怕的样子,我搂着她说:“你用不着害怕,现在你能不能认出是哪辆小轿车?是什么颜色的什么牌子的?”

  雪娇想了想说:“是黑色的,好像是凌志车。”

  由于来参加郎义仁开业典礼的人差不多都是自己带车来的,所以,车非常多,“大西洋”楼下的整个停车场几乎都停满了,要想在这些车里找出那辆黑色的“凌志”还真得费一番功夫,于是,我就让雪娇领着我走进了停车场,在那一排排的轿车里寻找那辆黑色凌志。当我们走过第二排轿车时,雪娇忽然指着一个开着车门风挡玻璃、歪靠在轿车驾驶座上正在听音乐的小青年,小声说:“就是他,那天绑架我的人里就有他一个!”

  我点点头,就让雪娇领着我走过去,那小青年听音乐好像听入了迷,我们走到他跟前时他都没发现我们。我就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脑瓜,他扑楞一下子扭过脸来,一看是我,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认出我来,但是我却一下子把他给认出来了。他这满脸的青春疙瘩豆,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他就是那天跟我的女儿韩柳上床的那个小子,这小子不念书怎么跑到社会上来给人开车来了呢?又怎么能参与绑架雪娇的这件事里来呢?我带着满腹的狐疑,看着他那小而奸诈的眼睛说:“你还认不认识我了?”

  这小伙迷惑地看着我,似乎是想起了那天在我家他跟韩柳上床被我堵在屋里他挨打的事来了,又似乎想不起来我是谁了,他茫然无措地瞅着我,好半天没有吱声,我看他不说话,就又把雪娇拉倒他的面前,说:“你认不认识她了?”他一看见雪娇,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我上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一手拉开车门,猛地把他拽了出来,我用右脚照他的腿关节轻轻一踢,他扑地一下就跪倒在地上了。我薅着他的头发,恶狠狠地瞪着他,轻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谁让你绑架她的?今天你要不跟我说实话,我就像拧大鹅那样把你的脖子给拧折了!”说着话,我的手上一用劲,那小子“啊呀”一声惨叫,急忙求饶道:“大叔,你饶了我罢,饶了我罢,绑架阿姨这件事儿跟我没关系啊,都是老舅让我干的啊!”

  一听老舅我就有点懵了,老舅?老舅是谁啊?于是我用劲薅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拉向后边,狠狠地说:“老舅是谁?”

  这小子哆了哆嗦地说:“就是------就是韩柳-------她------她老舅柳,柳梦强啊!”

  听这小子这么一说,我明白了,绑架雪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白狼帮干的,他们主要的打手不出面,找了几个小青年来干这件事儿,然后白宏伟佯装不知,故意跟我要人情,现在我把绑架人都找到了,我看你白宏伟还有啥话好说。于是我照着这小子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恶声恶气地说道:“站起来。”我边说边薅着他的头发把他拽了起来,这小子被我拽得一门儿咧嘴,不住地求饶说:“大叔,你放过我罢,绑架阿姨的事儿真的跟我没关系,我也是给人打工的打工仔啊,看在韩柳的面子上你放我一马罢!”

  他要不提韩柳我还好一点,他一提韩柳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妈的,还没个黄豆粒儿大呢,就他妈知道勾引人家女孩了,这样的孩子这辈子这不完了么!所以,我一听他说韩柳,“啪啪”就给他两个耳光子,恶狠狠地说道:“闭住你的臭嘴,不许你提我女儿的名字!”我这几个嘴巴子打得也真是太狠了,把这小子打得在原地转了好几个磨磨儿。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咣咣”就给我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用恐惧的眼光看着我说:“大叔,你饶了我罢,你放过我罢!我再也不跟他们干了!”

  看着他这副可怜样子,一想他还是个孩子,我就有点动了恻隐之心,再加上雪娇在旁边紧着拉着我,不让我打他,所以,我就又从地上把他薅起来,狠狠地盯着他说:“你跟我走一趟罢。”

  他一听我让他跟我走,就更加害怕了,说:“大叔,你让我跟你上哪儿去啊?”

  我说:“你甭管上哪儿了,你就跟我走罢。”

  “可是,可是,我还得给人家开车呢,我走了,这车咋办啊?”他用他那死鱼一样小圆眼睛瞅着我,不住地讨饶。

  我就问他:“你给谁开车呢?”

  他胆胆突突地说:“给,给,给韩柳他老舅------也就是柳------柳梦强。”

  我说:“你跟我走罢,等会儿我让你给柳梦强打个电话,让他来领你。”说着,我就拽着他的手,让他把车锁好,然后我把他领到街上,打了一辆出租车,就把他带到我的商店来了。正好我的汽车修理厂有一间装破东西的小仓库,我就把他塞在了那个小仓库里,就等着柳梦强来上我这儿来领人罢。

  下午,郎义仁来了一个电话,问我看没看见柳梦强的司机。我知道他问的是我上午带回来的那个小家伙,当时我心里就挺生气,心想,你郎义仁是哪伙儿的你知不知道啊?你咋还替柳梦强当起探子来了呢?于是我就毫不客气地攮丧了老郎几句:“郎义仁你啥意思啊?你是柳梦强啥人啊?你问柳梦强司机找我干啥呀?我是给柳梦强管司机的啊?柳梦强花多少钱雇你来问我啊?我看小子不知道哪头炕热了!”郎义仁听我这么一说,就“嘿嘿”地笑了。郎义仁说:“六哥,你别生气,柳梦强的司机丢了,遥哪儿打电话也找不着人儿,上午有人看见你把他领走了,所以,他就让我问一问,六哥,真是你把他领走了咋地?”

  一听郎义仁这么说话,我就更生气了。我大声对他喊道:“我领没领走他碍你啥事啊?你是柳梦强跟包的啊?有人看见我领走了?谁看见的?你让看见的人来找我!”说完,我啪地一下就把电话撂了。

  雪娇看我这么生气,就走过来说:“谁的电话啊?咋回事儿啊?看把你气这样。”

  我没有对雪娇说是郎义仁打来的电话,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我瞅了她一眼,然后就上修理厂这边来了。这回我是真生气了,郎义仁这小子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跟柳梦强穿一条裤子,替柳梦强说起话来了,柳梦强给你啥好处了?是不是想跟黑虎帮分道扬镳啊?整个一下午,我的心情都遭透了,傍下班时,我让胡天飞去给我领回来的那小子买点饭去,别把他饿坏了,我还要用这小子钓白宏伟这条大鱼呢。但是,还没等我回家,我的女儿韩柳突然来了,一进我这修理厂这屋就对我大声喊道:“韩老六,你把赵元整哪儿去啦?你今天要不把他放出来我跟你没完!”

  我一看自己的女儿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叫我的外号,心里边就很不是滋味,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的女儿啊,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血啊,这些年我对她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义务,总觉得内疚。这孩子已经让她妈还有她老舅给带坏了,她没有礼貌不懂规矩也不能全怨她。所以,虽然她当着许多人的面叫我外号我心里边不高兴,但是,我还是非常热情地对她说:“韩柳,你找爸有啥事儿你好好说,别吵吵巴火的。”韩柳根本就不理睬我的温情,仍然瞪着眼睛大声说:“你是谁爸爸啊?我不早就跟你声明过了么,你跟我妈在做爱时非常不负责任地制造了我,除了我的血脉里有一点你的遗传基因之外,别的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从来就没有尽到过一个做爸爸的责任,今天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你赶快把我的男朋友赵元给我放出来,否则的话,我就报警了!”

  韩柳的话终于把我惹火了,我狠狠地瞪着她,骂道:“韩柳,你她妈再把你说的话给我重复一遍,操你妈的,还不负责任地制造了你?你懂得什么叫负责任么?我看给你点脸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我告诉你,你的那个赵元是个绑匪,上次他绑架了一个人,公安局正在通缉他呢,你要报警你就报罢,我正好要往公安局送他呢,还有你那个老舅,他也不是个好东西,这回我连他也一块送进去,让他们也尝尝蹲笆篱子的滋味。”

  韩柳听我这么一说,刚才那种狂敖放荡的情绪似乎缓解一些了,但是仍然冲我喊道:“你胡说,赵元根本就不是绑匪,他那么小的一个人,他绑架谁去呀?你赶快把他给我放出来,你要不把他放出来今天我跟你没完!”

  就在韩柳连喊带闹又哭又叫地跟我耍的时候,我的商店门前突然开来了两辆小轿车,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下来了,刺眼的车灯照在我商店的窗玻璃上,显得是那么亮,就在我刚一愣神的时候,车门唰地被推开了,我看见柳梦茵、白宏伟、柳梦强、还有白狼帮的三大煞星之一的刘会武和何奎利。他们一下车就把商店的门给围上了,我们商店的胡天飞以及修理厂的那些师傅们一看这架势都吓傻了,他们一个个萎萎缩缩地都退到了角落里,生怕打起来崩他们身上血。雪娇一看事儿不好,急忙就给牛子良和郎义仁打电话,我则迎了出去,冷冷地瞅着白宏伟用讥讽的口气说道:“白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但不知白老板光临小店有何指示啊?”

  白宏伟盯着我,好半天才故作淡然地说道:“韩老六,咱废话少说,你赶快把我们的那个小司机给我放出来咱啥事儿没有,你开你的买卖,我开我的买卖,咱井水河水两不犯,否则的话,咱谁也别想消停。”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也故作淡然地说:“让我放人没问题,今天我就想澄清一个问题,上次绑架雪娇你白宏伟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白狼帮干的?如果你要承认是你们干的,那好,今天我无条件地放人,咱这也算是扯平了!如果你们不承认,那咱就让你们这个小司机自己说到底是谁让他干的,我韩老六明人不做暗事,我要不把这件事儿弄清楚,我不会就这么拉倒的!”

  白宏伟笑了一下,说:“老韩,上次那件事儿不是已经扯平了么?我不但把人给你找回来了,而且还搭了那么多香烟,赔了那么多钱,我对你们够意思了罢?你还想咋地?”

  我狠狠地瞪着他说:“那你也让我丢了面子啊?直到现在我在弟兄们面前还抬不起头来呢!白宏伟,我就问你一句话,上次绑架人是不是你干的?”

  白宏伟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冷淡地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绝对不是我干的,我没有闲工夫跟你们扯这套蛋!我也问你一句话,今天你到底放不放人?如果你要不放人,我就把你这小店扫荡一光!我可是说得出就做得出的,你可要想好了!”

  我这人平时最恨别人威胁我,现在白宏伟竟然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这不把我当成好吓唬的小孩子了么!所以,他的话音还没等落,我就哈哈大笑起来,我指着我的商店玻璃说:“姓白的,有种的你就把它扫荡平了,是小子你把它烧了才好呢,我韩老六这辈子就是不吃这一套,我现在就给你闪开,你扫荡罢!你要是不扫荡你都不是你爹揍的!”

  说着话,我就往旁边一闪,这时候,白宏伟手下的那几个所谓的煞星竟然狐假虎威地一下子都冲到了商店门里,雪娇吓得嘶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呀?啊,你们给我出去操你们血妈的!”雪娇是小姐出身,一遇事儿总爱冒粗话,我说多少回了,让她注意点,可是,只要她一急,那粗话就像自来水时的哗花地往外冒。雪娇的粗话声音还没等落地,,忽然间就看见牛子良领着十了多个弟兄分乘五辆出租车赶到了,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刀片或者菜刀等家把式儿,一下子就把白宏伟他们那伙人给围在了我的商店门前。白宏伟他们一看我们的人都围上来了,也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其中的刘会武跟何奎利还掏出了手枪,双方对峙着,形势十分严峻,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当时,我的头脑还是比较冷静的,当时我想,双方一旦动起手来,又杀又砍又动枪的,非得引起政府的注意不可,政府现在正在扫黄打黑,我们本身就是黑社会组织,大规模地在这里聚众械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上眼药么?所以,我就对牛子良大声喊道:“子良,不许动手,往后退,离他们远一点儿!”

  牛子良不高兴地叫道:“六哥,你怕他们咋地?别看他们有枪,我不在乎他们!”

  这时,我的商店门前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群众,还有一些出租车司机来买件,一时间,配件商店门前聚集了能有上百人和几十辆机动车,我一看事儿不好,就对牛子良说:“子良,你让弟兄们先回去罢,这没事儿!散了罢,散了罢!”然后我又转对白宏伟,“白老板,你不就是要你那个小司机么?我明告诉你,他在我这儿呢,我指定得囫囵地让他回去,但是,你必须得把上次绑架我的码子的那个人给我交出来!”

  此时,柳梦强忽然从人堆里站出来说:“上次绑架你码子跟白哥没关系,他确实不知道,那事儿是我干的,有啥话你冲我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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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9 16:3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冷冷地瞅着他说:“那好啊,好汉做事好汉当,那你就留下罢,我单独跟你说,白老板,如果你不想把事儿整大,你们就撤罢。”

  看样子白宏伟也不想把事儿整大,他听我这么一说,就狠狠地斜愣了柳梦强一眼,然后对他手下的那几个所谓的煞星说:“咱们先走罢,小柳惹的事儿,那就让小柳在这儿跟他们整罢!”说完,他就转身走了。那一刻,我看见,柳梦茵用一种可怜巴巴的求助眼光瞅着白宏伟,似乎是想让他留下来帮他弟弟一把。但是,白宏伟就像没看见似的,领着刘会武与白奎利以及另外几个小喽罗走了。

  柳梦茵显得很犹豫,她似乎想跟白宏伟走,又害怕她弟弟一个人在这里出什么事儿,所以,她站在那里犹豫了好半天,最后把我们共同的女儿韩柳招呼到她跟前,对她说:“韩柳,你跟你老舅在这儿,无论如何也要把赵元领回去。”

  韩柳用眼睛白愣了一下我,故意大声说道:“今儿个,她要是不把赵元给我交出来,我就跟她拼命!”

  我没有理她们,招呼我们商店以及修理厂的那些工人进屋,该下班回家的回家,该值班的值班。牛子良把他领来的那些弟兄们都打发走了,他跟在我的屁股后,不住地问:“老郎咋没来呢?老郎咋没来呢?”其实我心里边也在画魂儿,雪娇明明给他打了电话,他怎么没露面呢?是不是觉得这种场合他来不方便啊?是不是他跟白宏伟柳梦茵柳梦强他们背后有什么勾当啊?这种场合郎义仁作为我们黑虎帮重要成员之一不来肯定是犯江湖说道的,但是,我不想再加大牛子良跟他的矛盾,所以,我只是敷衍地对牛子良说,“他可能生意忙脱不开身罢?”

  牛子良不高兴地说:“他生意忙谁生意不忙啊?这小子是不是想背叛我们啊?我听说他开业那天还把柳梦茵他们都找去了?”

  我横愣了他一眼,“别瞎说!”

  就在这时,柳梦强走过来,陪着笑脸对我说道:“姐夫------”

  我立刻瞪了他一眼:“你管谁叫姐夫啊?我可不是你姐夫,你姐夫是白宏伟,叫姐夫你管白宏伟叫去,可别叫差了让人寻思我跟你姐又咋地了似的!”

  柳梦强让我这顿攮丧给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韩柳跟在他的屁股后边,也不像刚来那咱那么凶了。此时,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有几个出租车司机在买件,雪娇和胡天飞在答对他们,我从配件商店走到修理厂这边,柳梦强又跟了过来,低声说道:“韩六哥,你看,我那个司机是不是你把他放出来啊?”

  我狠狠地瞪着他说:“放出来?那好啊,你留下一条腿罢,留下一条腿我就让你把人领回去!”

  我看见柳梦强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说话。韩柳这时走到柳梦强前边,对我说:“我管你叫声爸,你把赵元放了不行么?”她可怜巴巴地瞅着说,“爸,他是我的男朋友啊,你就把他放了罢!”

  说心里话,韩柳的这一声爸叫得我眼泪差点流下来,我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千言万语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用自己这粗糙的手抚摸着韩柳的头发,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默默地走向那间关押那个小司机的小仓库,把锁头打开,那个小伙子在仓库里已经睡着了。我扒拉了他一下,他扑楞一下醒了,愣么愣眼地看着我,这时,韩柳就跑过来了,韩柳一下子抱住他,“呜呜”地就哭了起来。看来我的这个女儿是真的坠入情网里边了,她才多大啊,她还是个孩子啊,她本应该在学校好好念书,然后考大学,考研究生,可是,现在她却跟一个小地癞子混在了一起,这孩子这辈子这不交待了么?

  后来我就让他们走了,如果不是韩柳,我今天非要柳梦强一条大腿来作为他绑架雪娇的补偿与代价不可。可是,因为我的女儿,因为她管我叫了一声爸爸,这一切就都拉倒了,算了罢,算了罢,别扯了。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我老了,已经十分苍老了。在骨肉亲情面前我变得越来越脆弱了。日记写到这里我写不下去了。


1996年7月23日。天气晴朗。非常热。

  这一晃儿又是一个多月没有写日记了。这一个多月除了做生意,再就是跟白狼帮争夺地盘,我们这条马路以及牛子良的“太平洋”的那条马路都已经成了我们黑虎帮的势力范围,这两条马路两边的买卖都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我们收取一定的费用,打击那些欺行霸市的无赖,并且利用我们的关系跟工商税务等部门搞好关系,让他们少交管理费和税款。过去,这两片的势力范围都是白狼帮的,现在被我们争过来了,我想,白宏伟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我们不怕他们,既然走上了这条道,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干,随时准备接受来自政府和仇家这两方面的打击,这就是黑社会组织永远也无法克服的死结。

  这一个多月来,牛子良的太平洋生意越来越淡,按理说现在应该是旺季,但是,太平洋的营业额却直线下降,牛子良说是因为郎义仁的大西洋跟他争夺竞争客流造成的,而郎义仁也说牛子良的太平洋为了争夺客源,暗地里也给他使绊子,他们两个人的矛盾越来越大,我这个当老大的,也不好偏向谁,所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头给他们和稀泥。

  下午,胡天飞从外边回来,跟我说了一个消息,让我心里边很不是滋味。小胡说,中午他看见郎义仁跟柳梦强从一辆轿车里出来进了一家饭店,看样子是吃饭去了。小胡是个老实人,一般来说他不会在我面前搬弄是非的,联想起郎义仁这一个多月的反常表现,对这小子,我真得防着点儿啦。不是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么?不是说外鬼好打,家贼难防么?在我的这个堡垒里千万可别出现家贼啊!所以,小胡跟我说完之后,我对他说,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对任何人说,特别是不能让牛子良知道。小胡懂事地点点头,就忙乎他的事去了。就在这时,牛子良来电话,让我过他那里一趟。撂下电话,我就骑上摩托上“太平洋”了。

  今儿这天儿可真热,能有三十四五度,我骑着摩托在大街上飞驰而过时,就觉得脑瓜顶上那轮太阳的光线已经刺透了我的头皮直接钻进了我的脑瓜仁子里似的。到太平洋时,我的身上已经被太阳紫外线给晒爆皮了。脑瓜门上汗水噼淋噼淋往下淌。老牛一看我热成这个样子,急忙让我上洗浴间去冲个凉水澡。我一头就扎在凉水池子里,就好像全身上的大火都让这池清水给泡灭了。用现在小青年的话说,那真是“爽透了”。

  冲完凉水澡之后,我这才来到牛子良办公室,笑着对他说:“牛老板找我有啥指示啊?”

  牛子良眨了一下他那牛卵子眼睛,神秘地说:“澳门来了一个黑道上的朋友,你想不想见见他啊?”

  我盯着牛子良问道:“澳门来的?他在澳门是干啥买卖的?”

  牛子良笑了:“还能干啥?走私、贩毒、放高利贷,开妓院、开赌场,反正都是违法的勾当。”

  我有些犹豫地说:“咱见他有啥意思啊?大陆跟澳门不一样,咱可不能像他们那样整,咱要像他们那样整,那咱可离死不远了!咱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不受别人欺侮地干罢,可别跟他们再打恋恋啦!”

  牛子良说:“六哥,你咋变得这么胆小了呢?既然咱已经走上黑道这条道了,你还指望政府招安你给你个一官半职封你当个良民啊?咱就见他一面,有啥了不起的?他手里有枪,我想买两把,在黑道上混,没枪不行!六哥,他就在我这儿呢,晚上咱陪他吃顿饭,你看行不?”

  我沉吟了一会儿,看着牛子良说:“你是不是已经答应他了?”

  牛子来点头说:“嗯。”

  我说:“既然你已经答应他了,那我就见他一面罢。”说到这儿,我盯着牛子良又问道,“他的枪是怎么卖的?”

  牛子良说:“不一样,先进一点的价钱就贵一点,你像6•4式,左轮价钱都在五六千块钱上下,5•4式价钱就比较便宜一点,也就一两千块钱。我的意思是买两把好的,杀伤力也大,使着也顺手。”

  我点点头说:“那好罢,关于购买枪支的事你来跟他谈,钱由咱俩花,这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私自收藏枪支是犯法的,不到关键时刻,这枪咱不能用,晚上我只负责陪他吃饭,你看这样行不?”

  牛子良表示同意。我没有提让不让郎义仁来作陪的事,牛子良也没有提,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谈起郎义仁这个话题。我也没有把胡天飞中午看见郎义仁跟柳梦强吃饭的事儿对老牛说。说完晚上陪那个澳门黑老大之后,我就上药浴的水池子里去泡澡,然后找了一个小姐给我按摩。那个小姐才19岁,长的挺好看的,三按两按就把我按出情绪来了,我让领班给我开了一间房,我领着这个小姐就跟她把事儿办了。整完之后我就有点后悔,觉得有些对不住雪娇,每次我跟小姐做完这事儿都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痛悔心情。但是,又经不起诱惑,一看见漂亮的小姐就想干这事儿,完了就后悔,这玩意儿就跟抽大烟似的,一旦上瘾,是很难控制得住的。

  晚上我陪那个澳门来的黑社会老大又吃饭又唱歌一直玩到很晚才回家,我到家的时候,雪娇已经睡下了,我一进屋,她就醒了。我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雪娇一下子就扑进了我的怀里,在我的身上揉搓着,嘴里边哼哼唧唧地看样子想要干那事儿,但是,我却一点情绪也起不来了,任雪娇在我身上怎么搓摸,下边一点反应也没有。雪娇气得不行,问我怎么回事儿。我笑着说,老毛病又犯了。雪娇吃惊地看着说:“真咋地?”我打了一个哈欠,说:“我糊弄你呢,今天我太疲劳了,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雪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我却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往后再也不跟那些小姐扯王八犊子了。

  1996年7月26日。晴。大热。

  昨天晚上澳门来的那个黑社会老大终于走了。牛子良在他手里买了两支德国造的长筒手枪,这手枪特别先进,上边不但带准星,而且还带瞄准镜的,拆卸安装都非常方便,非常便于携带。这两把手枪牛子良给了那个黑社会老大三万块钱,而且那个黑老大还承诺,如果我们想倒卖毒品的话,他可以提供货源。牛子来问我干不干,被我一口拒绝了。我对老牛说:“现在咱们的生意还可以,没有必要冒那个大风险去贩毒,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一旦整漏了,那就彻底玩完。”牛子良表面上接受了我的这个观点,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想干的。他之所以想干,一是因为他的“太平洋”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他在银行还有不少贷款,他恨不得立刻赚上几千万上亿元才觉得够口呢;再一个就是,贩毒的利润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如果大干,只要走上个两三把,就可以成为千万富翁,虽然牛子良被我劝住了,但是,我总觉得他背着我跟那个澳门黑老大达成了什么协议。

  好长时间也没有郎义仁的消息了,这小子自打开业以来似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他的“大西洋“上去了。我不知道他的生意经营得如何,但是,据牛子良说,郎义仁为了跟他争夺客源,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亲自上一些大公司去请人家老总吃饭,给人家送代金卷,亲自给人家安排小姐。而且他所拉的客户几乎都是原来牛子良的老关系,虽然绞尽脑汁惨淡经营,但是,生意也并不是太好。由于投入的太大,人员也多,再加上牛子良的“太平洋”的竞争,所以,不管他怎么弄,客源也是十分有限的。

  下午,牛子良坐着马小奇的车把那把从澳门黑社会老大手里买的枪给我送来了,枪是用一个黑匣子装着的,非常精致。我把牛子良领到我的家,让他教给我怎么拆卸,怎么使用,怎么瞄准,我们约好,这几天如果有时间上靶场去练打靶。

  晚上我跟牛子良上一家名叫大连海鲜城的饭店去吃海鲜,我们刚一落座,我就看见柳梦强的那个小司机赵元跟几个不三不四的小癞子从外边走了进来,那小子一看见我,吓得就跟个避猫鼠似的,急忙领着他的那几个小兄弟儿溜溜地走了。其中有一个小家伙好像不服,急头掰脸地跟赵远说着什么,但是,后来还是让赵元给领走了。

  我跟牛子良吃完饭已经十点多了,牛子良想让我跟他玩玩去,被我拒绝了,我知道他说的这个“玩”的含义,无非是泡小姐,我必须得控制住自己不能在这条道上越滑越远了。

  1996年8月14日。阴雨。

  半夜,马小奇突然给我来电话,说“太平洋”出事儿了,让我赶快过去。当时,我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子胀得老大。我一直担心“太平洋”出事儿,现在果然出事儿了。马小奇在电话里也没有细说到底出啥事儿了,但从他那急促而颤抖的口气里我知道一定是大事儿,否则,他不会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的。

  我急忙穿上衣服,跑到外边发动起摩托,直奔“太平洋”飞驰而去。我用了不到十分钟的的工夫就赶到了“太平洋”,一到那门前我就傻眼了。只见十几辆警车顶上的顶灯在夜色里闪烁,无数名警察林立,把个太平洋给围得水泄不通,当时,几个警察正端着枪站在门口看着那些被抓了现行的小姐和嫖客们一个个抱着脑袋从门里出来,然后又被塞进了警车。有几个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机器在现场录像,那些嫖客们有些是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的,他们害怕被电视台给曝光,所以,一个个都用胳膊当着自己的脸,低着脑袋朝警车走去,看他们那样子就好像有个地缝儿恨不得能钻进去才好呢。

  牛子良被两个警察从门里带出来,既沮丧又有点不服,他一眼就看见了我,看样子想跟我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被那些老警们给塞进了警车里。马小奇站在一边好像个看热闹的看客,看见他的师傅被塞进警车里之后,这才朝我走来。

  等电视台的记者摄完像,警察们又把所有被抓现行的小姐以及那些嫖客们都归拢完之后,警车这才拉响警笛呼啸着离去。他们走了之后,我才问马小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马小奇哭咧咧地说:“还能咋回事儿?让人给插签(举报)了呗!”

  我有些奇怪地问:“哦?插签儿?这事儿能是谁干的呢?”

  马小奇摇摇头:“不知道。看样子人家警察是有备而来,情况了解得非常详细,连电视台的记者都找来了,冲进来之后,直奔有小姐的包房,连咱们最秘密的地下通道人家都掌握了,一抓一个准,如果没有人告密,警察能知道得这么详细么?”

  听完马小奇说完情况,我的脑袋急剧地转悠开了,如果有人告密,那指定是内部人干的,别人不会了解得这么知根知底,可内部人能是谁呢?凡是跟自己有切身利益的人是绝对不会举报的,跟“太平洋”过不去的人倒是有的是,可是要想从那些人里找出举报人来是非常困难的。

  太平洋现在已经被公安局给查封了,我与马小奇站在午夜的“太平洋”那凄清冷寂的门前,一种悲凉之感油然而生。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回家睡觉,等着明天对牛子良的处罚罢。

  我回家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

  1996年8月17日。天气燥热。好像要下雨。

  牛子良总算被我们给捞出来了,但是,“太平洋”却已经被责令停顿整业,罚款三万元。那些小姐以及嫖客们有的被罚五千,有的被罚八千。公安局这一次从“太平洋”身上光罚款就能整去十几万元。昨天我跟马小奇上公安局交了罚款,把牛子良领了回来。一出门牛子良就苦笑着对我说:“六哥,真没想到,你出来之后已经上这地方接我两回了。”

  我瞅着牛子良,他已经没有第一次从拘留所里出来时的那种激愤了。虽然在里边只呆了两天,但脑袋还是被推了光头。他不时地撸着自己的秃脑亮,似有许多难言之隐难以启齿似的。我们上了马小奇的轿车,牛子良对我说:“六哥,你来交罚款,那帮老警没问你咱们是啥关系么?”

  我说:“那能不问么?”

  牛子良说:“那你咋回答的呢?”

  我说:“我是太平洋的股东之一,我跟老牛又是朋友,所以,我来替老牛交罚款啊。”

  牛子良叹口气,说:“这把让人整得挺惨那!”

  我就问牛子良:“你不是在公安局和扫黄办都有人么?这回他们事先咋没给你通风报信呢?你每月给他们的薪水就算白给了?”

  牛子良“咳”了一声说:“那还用问么?他们指定有他们的难处呗,若不然他们不会不通知我的。现在我就纳闷,谁给咱告的密呢?肯定是内部人这没有疑问了,但是,内部人谁跟我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呢?”

  其实,此时牛子良跟我心里边都怀疑上了一个人,但是,我们谁都没有说出口,我们都不敢用这种阴暗的心理去揣度我们的朋友。

  中午我在一家饭店给牛子良接了风,我们黑虎帮的几个骨干都来了,席间,我们围绕着如何重振“太平洋”雄风的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并且专门安排了两个人负责调查谁是这次事件的告密人。

  1996年9月5日。天气阴。有风。

  来自各个方面的消息都实在让我们太震惊了,“8•14”太平洋洗浴中心被查封的告密者竟然是我们最好的朋友郎义仁!他为了搞垮“太平洋”,自己独吞餐饮娱乐这块市场,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对待自己的朋友。今天晚上,我们黑虎帮主要核心骨干一致做出决断,必须清理门户,把郎义仁这样狼心狗肺的叛徒、败类从我们黑虎帮里清除出去,并且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们详细研究了怎样把他引出来,怎样秘密处置,怎样不留痕迹。我们把这次计划命名为“猎狼”行动,我是整个行动的主要指挥者和实施者。当一切计划都制订完毕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我们喝了血酒,对天盟誓,决不让这次流血事件露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我们要让郎义仁像空气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

  1996年9月8日。天气阴。

  “猎狼”计划已经正式启动了,傍晚,我在街头一个电话亭给郎义仁打了一个电话。我好长时间没有给郎义仁打电话了,他一接到我的电话好像感到有点意外似的:“哎哟,六哥,你在哪儿呢?”

  我说我在外边呢,能不能出来一趟?

  郎义仁问:“有事儿么?”

  我说也没什么大事儿,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的面了,挺想你的,今天我也约了老牛,咱哥们儿坐一起好好喝几盅。老牛前两天出了点事儿,挺窝囊的,咱们劝劝他,让他别往心里去。

  郎义仁听我这么一说,好半天没有说话,后来吞吞吐吐地说:“六哥,不行啊,我走不开啊,要不这么着罢,等一会儿我安排一下,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一看这小子不肯上钩,也只好顺水推舟说:“那好,我在商店随时听你的电话。”

  撂下电话之后,我立刻用手机给牛子良打了电话,把我跟郎义仁通话的情况跟他说了,我让他立刻派人埋伏在“大西洋”门口,一旦看见郎义仁出来立刻把他控制起来。因为从郎义仁的口气里,我已经感觉出来了,他是在敷衍我,今天晚上他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也不会出来跟我们见面的。

  我给老牛打完电话之后,立刻回到了我的商店,胡天飞跟几个修车师傅正在修理厂那边忙乎着拆卸一辆新送来的奥迪,车主在一边抽烟看着他们干活。雪娇还没有下班回家,她一看我回来了,就说:“咱俩一起回家罢,顺道连买点菜。”我笑着说,“不行,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儿,得晚回去一会儿,你自己先走罢。我给你打一辆车。”

  雪娇一看我不跟她一起走,就有些不高兴地说:“算啦,我自己能打,我自己走罢。”说完,收拾收拾就走了。

  我在商店等郎义仁的电话,一直等到十点多了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这时,我就有点困了,小胡说,六哥,你要没事儿你就走罢,有我在这儿盯着就行了,晚上活不多,没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我以为是郎义仁呢,急忙抓起电话,一听声音是牛子良。牛子良在电话里显得有些神秘地说:“六哥,你赶快过来,狼已经被我们擒住了。”我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就撂下了电话。对小胡说我出去一趟,就急匆匆骑上摩托走了。

  我赶到牛子良的“太平洋”时,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太平洋”还没有开业,门前冷清清静悄悄的。牛子良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等我,一看我来了,就急忙说:“六哥,咋整罢?人已经抓来了!”

  我恶狠狠地说:“那还用问么?当初咱们成立帮会时不是定下了规矩么?咱们的猎狼计划不也制订得明明白白了么?没别的,今天就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老牛听我这么一说,也来了情绪,狠狠地说道:“好六哥,你真不愧是我们的老大,今天咱就按规矩办!”说完,他领着我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一个极僻静的包房门前停住了。他小声说:“他就在这里。”说完,他用钥匙开开门,然后打亮灯,这时,我看见,郎义仁手和脚都被用拴猪扣给捆起来了,他的嘴上塞着一双破袜子,脸色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显得蜡黄,他的眼睛往外边鼓着,样子很是吓人。他一见我进来,眼睛里边立刻露出了一缕希望的光线,他用一种求助的眼光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由于嘴里边塞着东西,他只能不住地晃动着脑袋来表明他有话要说。

  我对牛子良说:“把他嘴上的东西给他拿出来。”

  牛子良走过去把他嘴上的破袜子拽了出来,郎义仁立刻大声叫道:“六哥,老牛,你们啥意思啊?你们到底想干啥啊?管咋地我也是你们的兄弟啊?干啥你们这样整我啊?”

  我冷冷地瞅着郎义仁,最后把他瞅得都不敢看我了。我让牛子良给我拿过来一把椅子,我坐在椅子上看着郎义仁,缓声说道:“郎义仁,我就问你一句话,今儿你必须得跟我实话实说,不许撒半点谎,”我狠狠地盯着他,顿了一下,问道,“老牛的太平洋被公安查封是不是你告的密?”

  郎义仁用他那死鱼般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才低声说道:“六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无意间把老牛的经营之道透露给了柳梦强,可能是他跟公安局告的密罢?”

  我猛然大叫一声:“郎义仁你撒谎!咱们在公安有内线,公安的朋友已经把你怎么跟他们透的口风,怎么给他们画的太平洋内部结构路线图,都告诉我了,你咋还跟我撒谎呢?当初咱们歃血盟誓,那血酒你不是也喝了么?你说,你出卖朋友,违背帮规,该如何处理罢?”

  郎义仁一看我真急了,就小声说道:“六哥你看着处置罢!”

  那一刻我真是气极了,我恶狠狠地说:“那好,人在江湖,就得按着江湖的规矩办,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出卖朋友,罪在不赦,今天我韩老六就让你死!”

  郎义仁一听我让他死,当时就吓傻了,他死死地盯着我,说:“六哥,你就不能饶我一命么?你不要听老牛他说的那些话,他这个人你并不了解------”郎义仁的话音还没有落,牛子良在一边早已气红了眼,他手里拿着一把牛耳尖刀(就是我们成立黑虎帮时大伙用它刺破手指的那把刀子)猛地从郎义仁的脖子后边扎了进去,只听郎义仁“啊呀”一声惨叫,扑地一下,溅出来的鲜血把牛子良脸上身上都染红了,那样子极其吓人。牛子良好像还不解恨似的,又在他的胸前使劲扎了好几十下,直到把郎义仁身上扎得就像马蜂窝似的才住手。而此时牛子良也已经变成了血葫芦了,手上身上全都是血。从他那牛卵子眼睛里射出的光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看郎义仁已经死了,就让牛子良把现场收拾干净了,不要走漏一点风声。牛子良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清理现场,我们俩用清水把这间包房冲了无数遍,把迸在墙上的鲜血都用刀片刮得赶干干净净的,我们把郎义仁的尸体分割成三段,分别装在三个大塑料袋里,塑料袋外边又套上了麻袋,然后又一块一块装进马小奇的那辆出租车的后备箱里,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多钟了,老牛开着车,一直开到城外,把三段尸体分别扔在了一个大水泡子里和松花江里以及一个旧坟圈子的一个坟窟窿里。

  我们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1996年9月26日。晴。有风。

  郎义仁的突然失踪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连续半个多月,他的家人在电视上报纸上多次做寻人广告,他老婆以及他的父亲也来找过我,但是,他们哪里知道,郎义仁早已经像空气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他媳妇来找我的时候,我安慰她说,不要着急,老郎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可能跟哪个小姐上哪儿玩去了,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的。但是我心里却想,哼,没办法啦,你这辈子只能守寡啦!

  郎义仁毫无痕迹的失踪,使得“大西洋”群龙无首,生意无人经营,郎义仁在外边又欠了不少人的帐,债主盈门,生意破落,很快就关门了。而此时,牛子良经过活动,他的“太平洋”又重新开张,一时间生意竟火得不得了。

  但是,由于绑架郎义仁是牛子良手底下的两个小兄弟干的,我老害怕他们俩会给我走漏了风声,所以心里边总不落底。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两个人的嘴扎住,就在这时,牛子良对我说南边来了两个黑道上的朋友问我有没有事儿,我说干脆请他们找人把那两个知情者彻底干掉得了,牛子良想了想,最后同意了我的这个想法。我们借他人之手终于把我的心腹大病除掉了。

  1996年10月8日。多云,有风。

  生活似乎很平稳地向前行进着,我们处理了郎义仁以及那两个知情者之后,自己内部已经没有什么再让我们可以操心的事情了,我们的生意都搞得不错,牛子良的“太平洋”据说一月的营业额已经高达一百五十多万,我的“平安”汽配和所属的汽车修理厂的营业收入也非常可观,我们的地盘已经非常稳固地控制在我们手里。但是,我知道,在这平稳的生活河床下边,肯定还会有汹涌的暗流在涌动。就在我们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事情的时候,今天晚上牛子良的“太平洋”突然又被公安局和市“扫黄办公室”联合突击检查组给查封了。这一次比上一次来势还要凶猛,动用的警力也比上一次多,而且现场捕捉到的妓女嫖客比上一次几乎多出一倍。据内线消息跟我透露,牛子良这一回恐怕不会轻易被放出来了,他已经被公安局某位领导说成是“屡教不改”的“卖淫嫖娼的组织者”了。“太平洋”已经彻底被查封了,这件事儿不仅震动了市领导而且已经震动了省里的高层领导,公安的内线对我说,你千万不要再出头去保释他了,找谁也不好使了,你干脆眯着静观事态的变化罢,别再把自己也连累到里边去。

  所以,现在我只能眯着,不能出头,我不是害怕自己再进监狱,而是我根本就没有力量能够把牛子良再从里边捞出来了。多亏牛子良还挺有心眼的,在出事儿之前及时地把“太平洋”账户上的存款都转移了,否则,账户一被封,那损失就更大了。我今天在商店里呆了一天,表面上虽然装得跟没事儿似的,但是心里边一直惦念着牛子良在里边到底怎么样了,他千万不要胡说八道把我们成立帮会的事情给露出去呀。

  1996年11月6日。阴雪。天极冷。

  牛子良进去已经快一个月了,今天判决,虽然这一个来月我们在私下也找了不少人,但是,在我们所找的人里,对牛子良这件事儿好像都讳莫如深似的。所以,老牛只能凭命由天了。上个星期我上拘留所去看了他一次,只见了一面,说了不几句话,由于有警察在身边,根本不可能说什么。老牛说他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上午九点审判正式开始,虽然我们也请了律师,但是,那只是象征性的辩护了一下,最后公诉人宣布了判决书,牛子良以组织、纵容妇女卖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二年。罚款二十万元。法庭给了牛子良十天的上诉期,但是牛子良表示他不上诉了,对政府的判决表示满意。

  宣判之后,牛子良就被正式送到铁北监狱去了。

  1996年12月24日。阴云密布。

  一晃儿,牛子良进去已经一个多月了,而今天又是我出狱一周年的日子,上午,我跟马小奇以及我们黑虎帮的几个小兄弟上监狱去看了牛子良,他在里边呆的还挺好,据他说他现在已经是狱头了,监狱里的那些犯人都得听他的,他说收拾谁就收拾谁,连那些管教都得利用他来整治那些犯人。我嘱咐他要好好在里边“改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相信牛子良能听懂我话里边的含义,只要能活着出来,这天下不还一样是我们兄弟的么?

  其实,我们一直在心里边犯着琢磨,这一次“太平洋”的失脚,是谁在后边整的事儿呢?如果没有人整事儿,政府指定不会再一次对“太平洋”下手的。虽然我们也怀疑到了白宏伟柳梦强他们身上,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也就不好对他们“白狼帮”进行报复,只能一点一点调查清楚了再说。但是,我暗示牛子良,让他放心,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拉倒的,一旦我拿到证据,肯定会对“白狼帮”进行报复的。

  我们从监狱回来已经是下午了,马小奇他们在一家饭店给我摆了一桌酒席,祝贺我出狱一周年,他们把雪娇和小胡也找来了,连吃带玩闹闹哄哄地一直到小半夜才散。

  1997年3月7日,晴。有风。

  我们通过各种渠道已经查明,去年十月八日“太平洋”被公安局一举捣毁的举报人就是他们“白狼帮”干的。他们假借政府之手,一下子就使得我们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我们必须得报复他们一下,但是,现在又不能跟他们硬打硬拚,他们能借政府之手来整我们,难道我们就不能也借政府之手来祸害他们一把么?所以,这些天我一直让小胡以及其他一些弟兄上白宏伟的“大北方娱乐广场”假借消费去观察情况,让他们及时把情况反馈回来,我们好以匿名的办法给有关部门打电话举报他们。

  今天子夜,马小奇在外边给我打来电话,说“大北方”现在正是营业最高潮的时候,里边的小姐和嫖客就像蚂蚁泛蛋一样,老鼻子了。他让我赶快给公安局和扫黄办公室打电话,如果现在行动肯定能抓住他们的现行。撂下电话,我就急忙跑到外边,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给公安局和“扫黄办”分别打了电话。我之所以不敢在家打电话,是害怕暴露自己,因为我是个劳改释放犯,是一个引人注意的人物,我必须把自己隐藏得非常隐秘才能更好地跟政府和“白狼帮”他们周旋。

  打完电话之后,我回家又给马小奇打了电话,让他密切注意政府对“大北方”的扫荡,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通报。

  一直到天亮,我没有接到来自各方面的消息。

  1997年3月8日。晴。有风。

  早晨,我刚从床上起来,马小奇就打来了电话,说昨天晚上后半夜三点多钟,公安局会同有关方面,对“大北方”进行了突击检查,但是,白宏伟并没有被公安人员带走,只抓了几个小姐,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他说他已经让一些弟兄出去打探有关情况了,他也会密切注视情况的发展,及时跟我联系。

  下午,所有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都回来了,据他们说,白宏伟只给有关方面人士打了几个电话,就把事情摆平了,被抓进去的那几个小姐罚了点款也都被放出来了,“大北方”今天照样营业呢。

  听了这些情况,我只能仰天长叹一声,我怎么忘了呢,白宏伟的舅舅就是公安局副局长啊,我们从这条道上跟他们玩,怎么能玩得过他们呢!要想报仇,只能跟他们玩那些比他们更阴损手段才行啊!

  1997年5月16日。晴。

  昨天晚上,我从一个吸毒兼贩毒的家伙嘴里得知,明天早晨白狼帮四大煞星之一的何奎利将乘坐从北京过来的一趟火车回来,他身上带有大量毒品,吸毒的这小子说他再坚持二十几个小时,他就又可以有货了。

  这个情况对于我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我们正好把这件事儿当作突破口,狠狠整白狼帮一下子。所以,今天晚上,我就在我的配件商店给公安局的“打击黄、赌、毒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详细地把昨天晚上听到的这个消息举报给了他们,我还不厌其烦地把何奎利的体貌特征非常详细地给他们描述了好几遍。撂下电话,我才后悔起自己的唐突来,我不该在我自己的商店里给公安打电话啊,一旦情况有误或者出现其他什么情况,人家一查,很容易就能查到我的这个电话。但是,后悔也晚了,就看公安能不能抓住何奎利罢,如果把他抓住,他们白狼帮不但要损失一大笔钱,而且很可能沿凌水会带出老冰排来,他们过去的那些老账说不定政府也要跟他们一起算算呢。

  1997年5月17日。晴。

  今天早晨,何奎利刚一下火车,就被一大群警察给包围住了,警察从他身上搜出据说能有上千克海洛因,当时,他就被戴上手铐让警察给带走了。上车站去接他的刘会武连车都没敢下,就急忙溜走了。

  听了这个消息我真是高兴坏了,我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就等着听政府对何奎利如何发落罢。

  下午,我上监狱看望了牛子良,把这个令人高兴的消息透露给了他,他也非常高兴。我们正在给他办减刑,我让他在里边好好干,争取早点出来。

  1997年5月28日。晴。

  昨天晚上后半夜两点多钟,我的汽车配件商店以及所属的汽车修理厂遭到一群戴着面具的歹徒的洗劫,商店被砸得乱七八糟,前边的玻璃窗、屋子里边的柜台还有一辆刚刚修理完毕、客户还没来得及开走的捷达车,都被砸得一塌糊涂。商店的员工胡天飞被打成了重伤,已经住院,现在仍在昏迷中。修理厂的两个师傅也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我跟雪娇是在事情发生半个小时后赶到现场的,现场一片狼籍,惨不忍睹。雪娇一看那一片狼籍不堪的现场,当时就泪流满面,我劝她先不要哭,赶紧把小胡和那两个师傅送进医院抢救,我又给马小奇打了电话,十分钟后,马小奇赶到现场,我让雪娇给110报警,我跟马小奇往医院送胡天飞以及那两个受伤的伤员。一直忙乎到天亮,才把这些事情忙乎完。

  我从医院回来后,雪娇告诉我,说她已经给110打了电话,110警车很快就赶到了现场,他们把现场拍了照片,记录了询问笔记,然后让等着听信儿。

  今儿个一天,我就是在一种手忙脚乱和极其愤怒的状态下度过的。我知道这是白狼帮他们的干的,是他们对我的报复,我估计他们已经知道了是我举报了何奎利,因为他们通过公安的电话纪录很容易就会查到那个电话是从我的商店里打出去的。我不会就这么跟他们拉倒,我的弟兄们今天都气坏了,他们纷纷要求今天晚上血洗“大东北”,报仇雪恨。但是,我不能跟他们一样,我必须得冷静,我得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在不引起政府注意的情况下,把我的这个仇报了。

  1997年7月4日。晴。

  早晨,从来不跟我来往的女儿韩柳突然给我来电话,大声哭着说他妈死了。这真是晴天霹雳,柳梦茵才四十多岁,也没听说她有什么病,怎么突然就死了呢?是突然病死的还是出了车祸或者是被人害死的?虽然柳梦茵对不起我,在我蹲监狱时她跟了白宏伟,而后来白宏伟又成了我的仇家,我们势不两立,但是,柳梦茵毕竟是我的妻子啊,直到现在她也没有跟我离婚啊!不是说一也夫妻百日恩么?冷丁听说她死了,我这心里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韩柳在电话里哭着说:“管咋地你们夫妻一场,妈妈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说对不起你,她还不让白宏伟跟你做对,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来看看妈妈最后一眼,往后你再想看也看不着了。”说着,韩柳又大声地哭泣起来。

  此时,我已经让这孩子给我哭糊涂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后来我问她:“你妈现在在哪个医院呢?”

  韩柳说:“在火葬场呢,今天上午就要火化,你要想看她你就赶快来罢,我现在也在火葬场呢。”韩柳没等我再问什么,就把电话挂了。一时间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雪娇问我怎么啦,我不想把这事儿跟她说。我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最后决定还是去看她一眼。我匆匆穿上衣服,跟雪娇说我出去办点事儿,然后就骑上摩托直奔火葬场而去。

  我赶到火葬场的时候,柳梦茵还没有火化,她的尸体被摆放在告别大厅的一个玻璃棺材里,好像还化了一点妆,脸蛋和嘴唇红得有些吓人,来给她送别的人并不是太多,除了生前跟她有关系的白宏伟、她弟弟柳梦强、以及我们共同的女儿韩柳之外,再就是她的几个不多的亲属了。按理说,她跟白宏伟一回,白宏伟现在的势力又这么大,本应该把她的后事办得风光一点儿,但是,我没有想到她的身后竟然是如此冷清,据我观察,在她灵前真正悲伤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们共同的女儿韩柳,其他人都显得非常冷漠。

  我进去的时候,没有人理我,只有白宏伟非常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柳梦强似乎想跟我说话,但是,终于也没有说,他们好像都非常奇怪我的到来,只有韩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她也没有跟我说话。我走到柳梦茵的遗体前边,隔着那层有些发污的玻璃棺材看着柳梦茵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我跟她相识相爱共同生活的那一幕幕往事一下子都涌现在我的眼前,也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流泪了。我知道正是由于我的坐牢才导致她的移情别恋,我不恨她,我只能恨我自己,现在她已经死了,我们阴阳相隔,永难对话了。想到这些,我的眼泪竟然像泉水一般哗哗地流淌下来。

  没有人理睬我,也没有人过来劝慰我,我站在柳梦茵的灵前只能在心里边默默地请求她宽恕我的罪孽,并祝福她的灵魂早日进入天堂。

  柳梦茵的尸体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瞬间,韩柳那撕声裂肺的哭嚎差点把我的心给撕碎了,她扑在她妈妈的尸体上不让火化工人把她妈妈的尸体往火化炉里推,后来,好不容易才被柳梦强给拽住,这时,我看见她哭昏在柳梦强的怀里了。

  一直到柳梦茵的尸体火化完毕,我才从火葬场出来,在门口,竟然碰上了白宏伟,他正在往一辆黑色的轿车里钻,一见我,就阴冷地笑了。我狠狠地盯着他问道:“柳梦茵是咋死的?是不是你把她给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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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9 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宏伟阴森森地笑着说:“你韩老六还算是挺聪明的,也许你猜对了,最近我发觉这个女人越来越讨厌,而且他跟你还旧情不断,总在我面前说你好话,我对她早已经腻歪了。所以么------”说到这儿,他又阴冷地笑了,“不过我不会让任何人抓住一点把柄的,现在她已经变成一小堆骨头渣子了,就算你知道她是被我整死的,你又上哪儿去找证据呢?还有,你的商店被人洗劫也是我让人干的。你把我的何奎利送了进去,我能轻易放过你么?韩老六,这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边呢!看咱谁能斗得过谁!”说完,他冷笑着钻进娇车里,我看见轿车里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想必那就是他把柳梦茵甩掉后的新欢呗?哼,白宏伟,我韩老六这辈子就陪你玩到底了!

  1997年7月26日。大热。

  何奎利贩毒案今天正式开庭,虽然他们白狼帮也象征性地找了律师,但是,他们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丢卒保车,何奎利在法庭上把所有的事情都他自己承担过去了,最后,他被判了个无期。我估计,白宏伟肯定找人活动了,若不然,这么大量的贩毒肯定要被判死刑的,据说,这是建国以来我们这个城市破获数量最多的一次毒品贩卖案。

  马小奇以及我们黑虎帮的不少弟兄都上法庭旁听了这次审判,他们说,白狼帮没有一个人在法庭旁听,我估计,判决结果他们早已经知道了。这一次,我不但把白宏伟的四大煞星之一的何奎利送进了铁牢,而且也让他至少损失了几十万元的收入,而且还差点把他也连带进去,他说他跟我没完,我还跟他没完呢,这就叫冤冤相报,永无宁日。

  1997年9月5日。晴。

  半夜,突然的电话铃声猛然把我惊醒了,我忙抓起电话,疲倦地说道:“哎,半夜三更的,你找谁呀?”这时,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女孩沙哑的声音:“爸爸,我是韩柳啊,我是你的女儿韩柳啊,我被人骗卖到广州来了,他们让我做鸡,我现在是用一个客人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爸爸,你快点来救救我罢------”我一听脑瓜子“轰”地一下胀得老大,残余的那点睡意立刻被一扫而光,我急忙问道,“韩柳,你把话说清楚了,你在广州什么地方?我得怎么跟你联系?”但是,就在这时,电话断了。

  撂下电话,我怎么也睡不着了,韩柳怎么就被人给骗卖到广州去了呢?韩柳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她就是对我再不好,她也是我的女儿啊!天底下只有不孝心的儿女,没有不疼爱自己儿女的父母,现在一听韩柳遭此大祸,我怎么能不着急,怎么能忍受得了呢?后半宿,我几乎一点都没有睡着,我想了好多好多,我决定只身南下,去救我的女儿。天亮时,我把自己的这个决定告诉了雪娇,虽然她不太同意,但是也没说什么。我告诉她,我不在家这段时间,生意上的事儿多找马小奇商量。

  1997年9月20日。晴。

  这一晃儿,我已经离家赴粤半个月了。这半个月,真是生死攸关啊!在广州,我通过当地的黑社会和澳门的黑老大帮忙,终于找到了我的女儿,谁也想不到她是被她的亲舅舅柳梦强给骗卖到广州的啊!还有她的那个男朋友赵元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明明知道柳梦强让韩柳上广州做鸡他也不阻拦,而且为虎作伥,帮着柳梦强联系买主,同时被他们骗卖的还有好几个女孩儿。柳梦强这小子简直太没有一点人性了。

  我是9月8日到的广州,一到广州我立刻根据黑道上的规矩与当地的黑社会取得了联系,当天晚上,一个叫捞仔的黑社会小头目跟我见了面,我把我来的目的跟他说了,并给了他两万元钱算作是跑道钱,我怕他不给我卖力,还特意提到了澳门那个黑老大的名字,他说他很快就可以把那个人调来。于是我们就分手了。当天晚上,他们就跟澳门的那个黑老大取得了联系,那个黑老大一听我到了广州,立刻表示第二天他将取道珠海赶往广州见我一面,并让广州的朋友好好接待我。后半夜,我正在宾馆里“呼呼”大睡,房间的电话就响了,那个叫捞仔的人说他们老大要请我宵夜。当时我困得不行,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我知道黑道上的规矩,人家请你是看得起你,我就是再困,也得去赴约。于是我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就按照他们告诉我的位置打车去赴他们的宵夜。

  他们的那个黑社会老大让我管他叫彪哥,看样子他根本没有我的岁数大,但是,他让我管他叫彪哥我就管他叫彪哥,这也表示我对他的一种尊重。他们对我非常客气,席间他们知道了我跟澳门那个黑社会老大的关系,就对我更加客气了。他们把我给捞仔的那两万元钱又退还给我了,说都是哥们儿,用不着这个。他们跟我说,三天之内保证帮我把我的女儿找到。

  两天之后,澳门的那个黑老大如期过来了。他让我在北边给他开辟一个毒品市场,他说他上次到北边走得太匆忙,没有时间谈贩卖“白货”的事儿,我表面答应了他,但是,我心里却想,我是不会干这个买卖的,就是赚再多的钱我也不干。但是,现在我正有求于他们,他们说啥我都得答应。彪哥也真是说到做到,第三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已经找到了我女儿的下落。他们领着我找到了那家夜总会,但是,韩柳已经痴呆了,见人只会傻笑,然后就脱裤子让人干她。看着女儿被他们折磨成这个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但是,在那些黑社会面前我不能表现出儿女情长来,那样他们会笑话我的。我只能装出一副铁石心肠。那个老板说这个女孩已经废了,他们正愁不知怎么处理她呢,既然有人来找了,那就领回去罢!当时我气得不行,恨不能把那老板杀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但是,道上的规矩不允许我那样干,我只能强忍痛苦,黑着脸让那老板立刻把骗卖韩柳的那个鸡头住的地方告诉我,老板知道了我们是黑社会,吓坏了,就把柳梦强的住地提供给了我们。当天晚上,我们找到柳梦强住的宾馆,他跟那个赵元正在抽白面呢,一看见我,当时就吓傻了。捞仔领着他的一帮小兄弟就像抓小鸡似的把他们俩塞在了我们乘坐的面包车里,当天晚上我们就把他俩给做了。他们的尸体被分解成碎块扔在珠江里喂鱼了。现在,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我的手里已经有了五条人命了,一条人命也是人命,十条人命也是人命,我在这条黑道上已经愈走愈远了,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现在我只能这么算账了。

  韩柳已经精神失常了,这孩子已经毁了,我让彪哥出面把她送进了一家精神病院,我在广州又玩了几天,就回来了。

  1997年10月6日。天气晴。

  又是金秋十月,又是秋高气爽,这一晃儿,我从广州回来已经又十多天了。这次我回来发觉雪娇对我非常冷淡,晚上我跟她亲热也显得非常勉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难道仅仅因为我上广州去搭救自己的女儿多花了点儿钱她就不理了我了么?但是,她是我生命中的又一个女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跟了我,现在我不能因为她对我冷淡就也冷淡她,所以,我跟以前一样,对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不满来。

  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个现象,马小奇现在几乎天天到我商店来,比以前非常明显地来得勤了。他一来,雪娇就变得情绪开朗,跟他又说又笑的,他们俩的那种亲热劲儿真让我嫉妒。难道在我上广州这些日子里他们真的做出了什么越轨的事情来了么?我不敢再往深处想了,我不相信我的雪娇也会背叛我。

  1997年11月20日。阴风。天气冷极。

  今天早晨我对雪娇说,我要上公主岭去见一个南边来的朋友,昨天广州的彪哥打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北边了,在公主岭跟一个客户正在谈生意,让我过去接他。我在广州时,彪哥他们对我非常够意思,这回他到北边来了,我得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了。但是,我没有把我上公主岭具体目的跟雪娇说,只告诉她我晚上不能回来了,让她注点意。

  中午我在公主岭请彪哥吃饭,原计划晚上赶到我们这个城市,谁知道,正在吃饭时,捞仔从广州打来电话,说有急事儿让彪哥马上飞回广州,这样,我跟彪哥又急急忙忙回到长春,赶傍晚的一个航班飞回广州。我给彪哥买了一张飞机票,把他送走之后,我就回商店了。商店只有小胡在值班,他说雪娇已经回家了。我在商店呆了一会儿,又上修理厂看了看,然后我就回家了。

  我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我开开家门,走进卧室,打开电灯,竟然看见雪娇跟马小奇正在被窝里,他们一见我进来,都吓坏了,马小奇扑腾一下滚到地上,光着腚趴在地上不住地给我磕头,让我饶了他。我冲上去,不由分说就打了他两巴掌,当时就把他的鼻子给打出血了。这时,雪娇在床上围着被子冷冷地说:“韩哥,要打你打我罢,都是我不好,我是一个贱货,是我勾引小奇上的床,这事儿不怨小奇,都怨我,要打要杀你就冲我来罢!”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我把柳梦茵跟白宏伟也堵在了床上,当时的柳梦茵好像也是这么说的,我就不明白,我韩老六这辈子咋就是这王八命了呢?中,上一次柳梦茵移情别恋是因为她守活寡守得时间太长了,忍受不住了,可这一次,我也就是出去半个多月呗,为啥我的雪娇也背叛我而且跟我的好兄弟一起来刺伤我这颗早已鲜血淋漓的灵魂呢?我不能再说什么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返身走了。我来到商店,让小胡回家,我自己在商店打了一宿更。

  1997年11月23日。阴风飒飒。天气冷极。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马小奇会以自杀这种方式来结束他的生命来求得我对他的宽恕,当雪娇告诉我马小奇自杀的消息时,我简直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呢?虽然那天晚上我动手打了他,但是,我并没有再责备他啊?他为什么要死呢?难道他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无颜再在这世界活下去了?是的,中国有句俗语,说是宁穿朋友衣,不占朋友妻,马小奇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兄弟,还是我的手下,在我没在家期间他跟我的老婆(或许还不是老婆罢,因为我跟雪娇并没有婚姻上的契约)上床,这是败坏人伦伤风败俗最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我并没有更深地责怪他们,这些天我在痛苦中甚至想到,我就成全了他们罢,我已经快五十的人了,而雪娇才只有二十几岁,让她陪伴我这个半大老头子也实在是冤屈了她。她跟马小奇正合适,马小奇还不到三十岁,他们两个金童玉女正好成双配对,谁知道,还没等我把我的意思跟他们表白,马小奇就喝药自杀了。

  难道这就是命么?

  1997年12月31日。风大雪急。

  今天是97年的最后一年,我不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甚至我都有些厌世了,不想活了。

  晚上就在我准备辞旧迎新的晚宴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极其令我震惊的消息,牛子良在监狱组织犯人越狱,已经被看守监狱的武警给击毙了。那一刻我像傻了一样,我之所以还能在这个令我伤心的世界上活下去,不就是等着他出来跟我一起与白宏伟他们决一雌雄么?现在他先我而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立刻赶往铁北监狱,但是,通往监狱的那条道整个都被封锁了,据说,现场非常惨烈,武警用新式冲锋枪打死了十多个越狱的囚犯,这件事儿已经震动了北京公安部,上边已经来人处理这件事儿了。我在被封锁的道路上绕了两圈,然后就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经决定把我的商店以及修配厂卖出去。

  1998年1月28日。晴。

  今天是大年初一,是牛年的春节,虽然是春节,但是我却没有心思去过这个年,我的“平安汽车配件商店”以及所属的汽车修配厂已经卖出去了,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雪娇。我让她离开这个城市,走得越远越好,雪娇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必要把我的意思告诉给她,自从她跟马小奇偷情的事情被我发现之后,我们之间越来越陌生了,就如同路人一样,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上床做爱了,现在我一想女人就上外边去找那些野鸡,花个一两百元可以随便玩,我跟雪娇已经没有感觉了。

  最后,我非常郑重地把我的这本日记本交给了雪娇,我对她说:“我的所有罪恶以及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所思所想都在这上边记着呢,无论如何你也要把它给我保存好,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求你一件事儿了,你能答应我么?”

  雪娇非常郑重地点点头。但是,她没问我为什么这样要求她。

  我让雪娇起了誓。她非常严肃地说:“我要是不把韩哥的这个东西保存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非常满意雪娇的起誓。我走进我的屋子里,记下我在人世间最后的几个字,就揣上那个澳门黑老大卖给我的那把德国制造的手枪上“大北方”去寻找我的仇人白宏伟去了。今天我要让这把手枪沾上我仇人的鲜血。

  (韩老六,本名韩冷,他的日记到此结束,为了使这个故事有头有尾,就让我用《都市晚报》的一条新闻来结束这个故事罢)

  (本报讯)昨天下午,一名歹徒持枪冲进大北方娱乐广场,在经理室,他开枪打死了大北方娱乐广场的总经理白宏伟,然后冲出经理室,见人就开枪,当场又打死两人打伤四人。后来,警方包围了大北方娱乐广场,在警方的强大心理攻势和政策感召下,罪犯缴械投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本报将进行跟踪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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