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开的瞬间

飞鸟

斯人不在，斯情不复。
　　从此不再穿水手装。

飞燕

茉莉花又开了。

　　明贤，我是莫莫，你还记得我吗？
   
　　明贤，还记得那些茉莉花么？在酷热的午后，在让人晕眩的阳光中，白白浅浅的绽放着，像初恋的时光；

　　明贤，还记得我的水手装裙摆飞扬，白底上的蓝边，忽闪忽现，像我同样飘忽的眼神；

　　明贤，还记得那一瞬间的心动，在花香弥漫的院中，如梦境一样的清晰……

　　明贤，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竟然从不知道吗？抑或，你从没注意过那些茉莉花？

　　明贤，明贤，可否记得？



    曾经青葱的岁月，我就如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完全不起眼，仿佛随时都会淹没在身旁或高大或漂亮的同学身影里。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我知道自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平凡的过着每一天，偶尔会用幻想来点亮自己细小的生命天空。



    而一切的转折点就缘于那个将近夏初的四月。正是读初二的时候，学校的校服发放了。红底白边的运动服。从没对校服感兴趣过，总觉得都是这种呆板不合身的运动衣之流，穿的人千篇一律，看的人眼神郁闷。我天天穿着这身衣服上学放学，安安静静，默然无语。

    每次进出院子时，总能看到隔壁孙家的那个大哥哥明贤，和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坐在窗前细细的说话，轻轻的笑。而窗下盛开着馥郁芬芳的茉莉，两个人坐在那里，衬着绿叶白花，就像一幅莫奈笔下的画。

    明贤，你那时是不是从没正眼看过我呢？一个老穿着不合身校服、样子毫不起眼的小女生。我的心事谁又知道呢？那种青涩的、无法说出来的暗恋？许多时候，我会呆坐在客厅里，透过细细的竹帘的空隙，悄悄的看着对面的你的一举一动。竹帘虚影模糊，光线斑驳，只能恍惚的看到你窗前的茉莉，梦一样的白色洇开。

　　那年，母亲在四月底我过生日的那天，送了一样礼物给我。我从不知道这件礼物居然能让我的一生改变。那是一件白色的水手装连衣裙，大大的翻领，飘带，在裙摆上还镶着几道精致的蓝边。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裙子，我也从不曾梦想能拥有这样一条裙子，美丽似乎从没和我沾过边。可是，现在这条美丽的裙子就属于我！



　　于是，在这个四月底的傍晚，吃完晚饭，我穿着我的新裙子，表情恬然，静静的走过院子，出去散步。离我家不远处，有一条废弃的铁路，也不知道通向何方，附近的居民饭后散步都爱来此。



　　我的白帆布鞋轻快地踏在铁轨上，清脆的声音在四周回响。远远的，夕阳总在铁轨的尽头缓缓坠落，带着不真实的光彩，有着某种悲怆的味道，这几乎是我以后的时光里无法忘怀的情景，我再没看过比这更绚丽的夕阳了。而铁路旁长满了野生的茉莉，在这个四月的傍晚，香得中人欲醉。我的白色水手装在酡色的光晕里，也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我的裙摆轻飘，我的眼神明亮，这个瞬间，我相信自己是极美丽的吧？因为，我从与我擦肩而过的明贤眼中，看到了一种欣赏和惊喜的神情。

　　嗨，莫莫，一起走好吗？
　　这是我自从上了初中以后，明贤第一次叫我，叫一个他从没注意过的邻居女孩子。于是就一起散步在铁轨上，记忆中仿佛我们聊了许多，在回忆里却无从找出具体说了什么。只是记得我不停的笑，直到回到家带着甜蜜的笑容睡去，梦中茉莉花香四溢。

　　多年以后，这个场景总让我想起了《夕阳之歌》：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
    　　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
    　　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
    　　如浮云聚散缠结这沧桑的倦颜……



　　那种心动也许只是一瞬间的，在我的裙裾飞扬间，在一低头的羞涩中，在夕阳的渲染里轻轻浅浅的，不用说出来，细想想，却又没有了痕迹。也许从穿上这条裙子的那一刻起，上天就把我隐匿了多年的美丽还给了我，我开始如花一样的绽放着自己鲜活的生命。


　　我快乐的上学，而同学放学后，会相约一起来我家里玩，一屋子的人，欢笑和嬉戏声打破小院中曾经的安静。但是，我始终无法忘记，花香弥漫的夏日小院，茉莉盛开，蝶舞翩翩，我的白色水手装在一片绿意里悄然掠过，如同茉莉花般藏着梦样的白。而明贤的眼光是一直注视着的，微笑而温情。

　　明贤家在夏季即将过去的时候搬走了。我有时会站在他家窗前慢慢的想，恍恍惚惚的似乎还能看到明贤和那个好看的女孩子头挨着头，轻声说着什么。窗台下的茉莉花早已谢了，只留着一些枯黄的花瓣，强撑着一种漠然的寂意阑珊。风中已有秋的味道了。



　　没有再穿过那条裙子，因为第二年已经不合身了。只是在夏天再次来到时，我会把裙子挂在院子晒一会，静静的看它在阳光中飘动，白得耀眼。

　　那一刻，茉莉盛开。

　　斯人不在，斯情不复。
　　从此不再穿水手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