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生日快乐！

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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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在到家里，我不改小时候在乡下的习惯管阿妈叫阿娘，可是当走出家门向旁人提起阿妈的时候还是与这里周围的人一样称阿妈。
刚前不久，阿妈过完82岁的生日。在那天，我们执意带着她老人家到饭店吃了一顿具有家乡风味的晚餐，老婆也在下午上班的时候订好了一个生日蛋糕。因为阿妈习惯早点睡觉，于是晚饭后回到家里一家人小坐了一会，老婆就忙着把生日蛋糕摆在桌上点上蜡烛，让阿妈坐在蛋糕的前面，我和老婆一起为阿妈唱着生日歌，刚一岁多一点的小女儿也在旁边参合进来拍着小手，高兴得阿妈朝着小孙女用她平时教孙女说话的语调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谢谢… …。阿妈带着小孙女一起吹完蜡烛，就在阿妈拿起刀切开蛋糕的那会儿，我隐约地看见阿妈的眼角湿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时我也不由得心底下一紧，浑身一种酸楚的感觉，头上一热，眼泪也差一点往外冒出来……。
我忍住了这一丝徒然飘至的微妙感觉，打发着大家继续兴高采烈地吃完蛋糕，让阿妈、女儿她们都先睡下了。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我靠在窗口旁边，细细地听着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车流声、人杂声，怎么也提不起丝毫的睡意来。我在想，阿妈今天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呢？是啊，她老人家80多岁了，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为她老人家买的生日蛋糕，以前为了不让我们多花钱，她老人家总是把自己生日的日子记在心里，一直也不愿意将它告诉旁边的人，每年到那个时候，她就像给我们小时候过生日一样，自己悄悄地煮熟两个鸡蛋，等到我们都不在家里的时候，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慢慢地把鸡蛋吃完… 。就在几年前她老人家80岁了，我提出来要为她过生日请亲友们来吃顿饭，可是她看到我这些年来都一直过得十分拮据艰辛，就怎么也不答应，见我劝得紧，她就突然说出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理由：有人告诉她说，因为她的命苦，所以要等到82岁以后才能做生日！那时我也无可是从，只好依了她。在最近的四、五年，阿妈的眼睛因为白内障的原因开始模糊了，只是我自己因为意外的情况在这几年一直要花钱，又不能正常上班，甚至最近一年已经没法上班，加上大一点的读书，小的又这么小，经济压力非常大，但我也曾经拿定主意就是再要多借一些钱也应该为阿妈做一个白内障的手术，做不了两个眼就先作一个也好。可是，当我说要为她老人家作手术的时候,她却怎么也不肯答应，甚至用要一个人回老家来要挟我，因为她回到老家就必须自己一个人住，我有个大哥和大嫂这些年都住在外地的女婿家，也要靠人家来养，所以我就是再苦再累也不能让阿妈一个人回老家去受苦啊！我也只好作罢了。不过，我有这样的一个心理多年来却一直给阿妈捉住，每当有类似这样母子俩“作对”的时候，她最后都会毫不犹豫地使出这一招，我也经常只能是这样无奈地败下阵来。阿妈说自己命苦，是我小时候经常能听到的一段有关她苦难童年的经历，她曾经不止三次五次地向我说起，那时候她一边说不但一边自己两眼饱含着热泪，也经常使得我一边听一边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痛，还一边暗暗下定决心：努力，一定要努力！长大后再也不能让阿妈受苦了！她过了60岁就一直在我的身边住着，不过说真的那句，我却还真的没有让她老人家过上几天什么好日子。倒是她却经常都在安抚着我、精神上支撑着我！我在事业上拼搏了二十多年，因为执着，所以公而忘私，但虽说是满骨子的正气和清白，但也落得了一身清贫若洗；因为热心，一直都以能够帮助他人为荣，也以拥有一个能为别人解除痛苦的职业和为此做出的业绩而引为自豪，然而却常常忘却了自己，甚至也忘却了阿妈！以致自己贫困，阿妈也还在一直默默地陪着自己受苦，现实的人们只是对你敬而远之；自己有痛苦，就算拿起烟头往自己的肉体上烫也不愿向任何别人提起，有几个关头自己觉得真的挺不下去了，只是在那些时候突然想起了阿妈和女儿，是她们给了我必须活下去的借口……，最后都还是阿妈牵救了自己！阿妈的好多性格都与我离奇地相似，对天下间任何向自己逼过来的事情都习惯于逆来顺受，处处都只会为周围的人着想，这么些年来虽然日子越走越窄，可是从来也没有听到她老人家责怪过我。作为儿子，我永远都会为自己有这样的好阿妈感到自豪和安慰，但也为此常常感到不可逃避的自责和自疚……。

多年来我已经很少听到阿妈说她自己命苦的话语了，可是偶尔说起半个多世纪以前她童年那段的经历，却依然还是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只不过说起来的时候语调已经是非常非常地平淡和镇静，再也找不到在我儿少时看到的那种满脸的怨恨和悲情。只是在我听起来，仍然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里头来回地拧动着，碎心的酸痛久久都在缠绕着自己，比起当年的感觉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时我突然有一个离奇的念头也渗透在里面：假如有一天我有机会将阿妈的这些事情和我的经历向小孩子们讲起的时候，他们会相信吗？

就在这时候，窗外传来邻家小孩的哭声，打断了我的这一阵沉思。我本能地撑起腰提起腿就想往小孩的卧室走去，这才发现自己站得太久已经两腿麻木，但我还是姗姗学步般地迈着小步向前走着，走到阿妈的睡房前我不由得停了下来:双手紧合在胸前,心里头在低声地喊着--娘，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