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的相对论

冷面寒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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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小朋友在课堂上，只因老师说："今天想画什么就画什么！"那双小手从此就停不下来，不停地以蜡笔在一张张白色Ｂ４大的画纸上涂上满满的黑色，白天画到晚上，晚上画的白天。教室里、家里，甚至后来送他到医院，他都像机器人般不断重复做着相同的动作，一张张地涂，涂了几百张。老师、家长担心、焦急，群医和护士们穿梭来回问诊，最想问他的一句话是："你在画什么？"始终没得到回答。这是一位自闭的小孩，他活在自身深沉的孤独里，所有看他的眼光都像盯着一位傻了的小子，不知如何进入他的世界。

　　直以有一天老师在小朋友教室的抽屉里看到一堆拼图，同时间护士阿姨在病房里，他那一地涂满黑色的画纸堆中，偶然找到两张可能的拼图，才推开了一条门缝，得以进入这小朋友不可思议的想像中。一大群人在医院的室内篮球场上，把这些"黑画"拼起来，几乎铺满半个球场，拼出一张图，所有的人站在球场的看台上向下望，才看出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黑鲸鱼。但拼出的大黑鲸的中央还少了一张拼图，此时正握在桌前小朋友的双手上。他刚涂完一张全黑的画纸，镜头一面照出他正望着手中可以填满黑鲸的那一块，宛如小朋友注视的不是一张画，而是大黑鲸活生生的一小部分生命。大人们在看台上惊呆了，屏住呼吸，说不出话来。

　　荧光幕上最后打出两行字："你如何能鼓舞孩子？用你的想像力！"这可能有双重意义："请用你的想像力"，或者"你无法只用你的想像"。更深的意义可能是，如果大人太快就下了判断，而未曾抽丝剥茧，找到可能的路试图靠近，则那孩子的表现将成为永远的一团"谜"，轻易地遭到放弃；或者说，如果大人没有以"相对的"、超级耐心的"慢"去"想像"，就永远无法理解孩子"慢"的过程和目的，也更见识不到儿童隐含的创意和神秘。

　　这孩子其实是一个小天使，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位沉默的小天使。他用他的画笔画出了人人心中的孤独和原始的力量。外在事物进入他的内在世界，由于封存起来而得以膨胀到极大，这孩子的那种孤独和隐微的力量，像一只只能以黑影在地上飞行的鲸鱼。如果人们不曾以"相对的慢"、"相对而言的耐心"来对待，就不知如何去触碰这种内在的世界和神奇的心理时空。

　　大人就没这么幸运，无人会留心他们的孤独和可能性，于是上帝便试着化身为孩童，去折磨周遭的大人，让大人懂得慢下来，重新调整自己的脚步和视域。这孩子成了大人们沉默的小导师，"引诱"大人去思索去探究人的复杂性和不可思议性。那孩子像躲在洞穴中的原始人，以他最纯真最本能的形式，自洞口的缝隙辐射出巨大的能量和神迹，让我们对"人"----这根本不可能窥得空间的宇宙质能的缩影物----有了重新省视的机会。而大人们因为通过"慢"这个动作，才有机缘一探人的潜在和可能，否则面对的将永远如黑洞。

　　"吟成一个字，捻断数根须"，，一个齿轮带动另一个齿轮产生相对慢却能有更大的扭力，调到慢速低档的引擎才适合爬上陡坡。

　　至于如何才会有与那画大黑鲸的小天使相近的原始力量，则恐怕永远是个无解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