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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章成法人丁兴旺
上加说到章老先生升天，坐化处露出一半截独字之碑。后人常念起死者许多好处，到碑前化纸凭吊，遗孀余氏也常抚碑而泣。常年累月手摸泪洗，碑上垢尘落尽，发才发觉那碑并非石质，而是一截瓷碑。家人料想这碑决非凡物，于是造一凉亭覆之，免其受风风雨淋。
章老先生一去，半月之中后四辈中又有三辈相继撒手西去。死者均为独子，这样，曾盛极一时的章家族便只剩下四代老寡妇和最末一代小两口了。
这孙辈媳妇唤作哑媳，本地一穷户女子。哑媳生的白白胖胖，巨乳硕臀，长辈短脚，走路一步三摇，形若企鹅。哑媳平日里少言寡语，偶而只一笑，却并不出声，好像没有人听她说过话，邻里便称她为哑媳。
哑媳其貌不扬，生育能力着实令人称奇。头年生一男，以后隔年一胎，又生两男。自那年四辈先人相继作古，本是富裕一时的章氏家族从此一蹶不振，今非昔比，日子过得颇为艰难，常常是衣不遮体，食不裹腹。这时却又偏偏生出三个小饿鬼来，父亲章成法便依“难”字之音，给三个孩子取名大男、二男、三男。
岂知是越穷越生。章成法向村里漆匠杜有传索来一块沾满生漆垢甲的麻布围裙，然后煮了汤水，捏住哑媳鼻子往嘴里硬灌。谁知这哑媳喝下几大碗生漆水，仍无济于事，非但腹中胎儿堕之不下，反而一发而不可收拾。哑媳竟打赌似的憋足劲，一年一胎，又生下六条男孩。真是难上加难，章成法整日哀声叹气，全无了章法。想拿儿子送人，哑媳却又不肯，一提送儿子，哑媳便要吞铁钉吃碗喳，寻死觅活。章成法只好依了哑媳将脚下九男与头上四寡一并养着。多亏祖上留下黄白川一汪肥地，老少生活倒也勉强可以维系。
章成法一家九男整日里挤挤攘攘，闹似马蜂窝。大的 树掏鸟捣蛋，小的地上拉尿搓泥，不鬼们的打闹声、哭喊声，把章家偌大个四合院弄得尘土飞扬，乌烟瘴气。九男吃饭打碗，拉尿湿裤，章成法每月都要请人到百里之外城里挑一担粗瓷大碗，实在让人心烦。后经村里木匠郝建贵提议，在山上砍来丈二圆木，通径八寸，在上面凿了九个碗大的窝子就成了一排木碗。装 四只腿脚，圆木一头高，一头低，九男一溜站好，正好够得着。吃饭时，哑媳舀了饭一一倒入木窝子，九个小鬼便腾身扑上，狼吞虎咽，如此阵势，煞是壮观。九小鬼先吃完的抢吃得慢的，于是抓脸咬手，撕皮拽毛，战火又起，母亲哑媳倒拿了刷子赶 ，照着鬼儿子们头上一人一下。立即又有猪叫般的哭声从章成法家院里传出，小祖宗们在地
上打滚，哑媳却头也不回地去喂圈里那几头构皮佬猪子去了。
孩子们的闹腾与四代寡妇的安静互不相干，老人们非聋即瞎，跟孩子们晃若隔着一个世界。她们早晨迎着东方，下午对着残阳，或相互捉虱抓痒，或享受着冬日并不暖和的阳光。她们头若蓬蒿，一脸灰色，表情呆滞，全无生机，再无昔日那照人的光彩。四老儿们偶尔睁开夹着鼠粪大小眼屎的双眼，翻动一下昏浊无光的叫做眼珠子的东西，或是将干瘪无肉的嘴巴啧吧几下，喉咙里立即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异响声，只有这时人们才觉得她们还活着。
如人一般历经沧桑的院墙已坍塌多处，墙头上莠子草已经枯黄，几只乌鸦在墙头梳去身上的屑尘，“哇呀”干叫几声，然后迎风飞向西方的天际。乌鸦在墙头蹬起一股烟尘，几块碎土巴子像弹片似地呼啸着飞入蜷坐在墙下的四代寡妇的发丛里。
老人们形若参禅，似已入定。
[ 本帖最后由 南光电器 于 4-26 19:3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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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9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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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9 11: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