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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只是朋友?
他说来她的学校探望她,说她来这个城市两年多了,他还没去过她的学校,上次见面,已是一年前的夏日了,他说想见她。
她说好,然后给他指明路线,告诉他该坐什么车,到什么地方下车。
她也想见他,是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上次见面时,是烈烈夏日,她记得她穿的是黄色碎花的吊带裙,套一件白色的小褂子,脚底趿一双开着两朵大大的黄花的小凉拖。她还记得,上次见面离开前,他陪她站在汽车站等车时,突然抓起她的左手臂,盯着那肉色的字,问她刻的是什么,是不是名字。她惶恐地收回手臂,藏在身后,涩涩地说,不是名字。他最终没问她是什么字,她也最终没告诉他,刻的是什么字,为什么而刻。她只记得,那情那景,她的心掠过一丝的疼痛。
他说来看她,她盼望着他的到来,只是会担心他坐错车,担心他坐过了站,担心自己不能很好地接待他。
终于盼到他要来的那天,前一夜,她一晚没睡好,她不知道,再见时,是什么情愫,是迷恋?还是只有淡然?毕竟,他已有了很要好的女友,她也曾经有过一个深爱的男子。
她记得她刚来这个城市时,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在他的城市,在他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城市时,她只是告诉他,因为这个城市有梧桐落叶,有枫叶飞红,还有踏雪寻梅,她最终没告诉他,她是因为他在这个城市,所以她就来这个城市了。
她早早就爬起床,把自己收拾整齐,然后一如既往地去图书馆上早自习。手里拿着书,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只有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本散文集,百无聊赖地抄书。眼睛不停地扫过手机,盼望着他来一条短信,说他到了,然后她到校门口去接他。
等了很久很久,这三四个小时的等待,不亚于之前八年的守望。
她终于等不下去了,拿起手机,心急而语轻地问他什么时候来。他慵懒地回她说,还没起床呢,冷啊,要不你来拉我下床吧。
他如此轻巧的语言,她已习惯,在不久前,在他于QQ上再次找她聊天时。
她说,你是要我现在过去你们学校吗?他回她说,不是,下午吧,我下午再过去。她仿佛听见他在手机那边切切的笑。她,觉得温暖。或许是只要与他有关的一切,她都会觉得温暖。
下午,她回到宿舍上网,漫无目的的浏览网页,编写文字,等待他的到来。
两点多的光景,她的手机突然颤动起来,把静坐的她吓了一跳。她拿起手机,打开,是他的短信。他说,他在车上看到某个建筑物了,到你学校没?她回他说,没到,大概还有五分钟车程。她说,我现在就去校门口等你。
过了一会,他又来短信说,过了某个路口了,到你学校没?她没有回他,她只是急急地走出宿舍,向校门口走去,手心里紧握着手机,好及时收到他的短信。
他又发来一条短信,说好像到了。她回他说,那你下车没?他说,下了。她说,好,我现在就去接你,你看见大门口没,沿着大门口的大道直走就行了。
她以最快的步行速度往校门走去,她已经看见大门口了,她突然记起什么,连忙给他发短信说,不要下楼梯,走平直的大路。校门口正对的是一直宽阔的大楼梯,通向图书馆,在她发短信时,她知道晚一步了,穿过虚空,望向楼梯,远远地,她就认出那个米粒大的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她仿佛看见那个身影在收看她发的短信,并且正在转身往回走。她更加急速地赶向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走到楼梯口,他已走了上来。她平静而安然去走到他面前,像走向一个很要好而多年不见的朋友。而事实上,虽然相识十多年,他们一起走过的路,历历可数,连说过的话语,都可以一一再次说出。原来,他们是如此陌生。
他说,刚才看见几个女的在他面前走过,都以为是她。她说,才一年多没见,变化至于这么大吗?他轻笑。
她带他在校道里瞎逛,跟他漫无边际地胡聊。她给他介绍这个建立不到六年的新校区,给他讲那些建筑因为上一年的评估才草草建成的,那些草木因为评估才匆忙植进地皮里的。
她带他到C场边,指给他看那里是情人坡,然后听他拿来比较他们学校的情人坡。她跟他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看新生在C练运动会的礼仪式,听他说当年他亦如此这般C练的无奈与快乐,还有现在看他们时的稚气与可爱。她突然就记起他已经大四了。而她自己亦大三。
他们在看台上吹着阴冷的秋风,话说当年。说各自的初中,高中,大学。说各自的生活,情感,朋友,家人。只是都不敢轻易涉及他们之间。
晚上,她带他出去吃过饭,然后又陪他走那条已经走过一次的校道,一直在校园里用双脚划圈圈。她小心地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打趣地说,我不回去了,今晚就在你校旁边住下,你陪我吗?她声音大了一些,理直气壮地说,行啊,陪你聊天总行。他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校,只是不停地陪她在路上走,不停地说话,好像要把这八年来所有的生活经历都倒给她,满足她一直以来对他消息的渴求。
夜凉如水,两个人都冷得把手插进口袋。后来,他们找了个挡风的地方坐,再细细漫聊。
她跟他说了在这八年里,她为他做的傻事。很坦然地,好像这些傻事,现在搬出来讲,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都已经长大成人,都可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了。而且,再见时,彼此不再羞涩,面前的好像仅仅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不曾在一方里存在过男女情意。
她决定把所有的对他的心里话,在这凉夜里对他坦白,虽然意义已不再重要。她已经不是当年傻地爱恋着的她了,她自觉。
她说,第一次抽烟,是因为想他,但却无法得到他的消息。她说,她自己的朋友在一个夏天的晚上莫名其妙地给他打陌生电话,也是因为她想他,但她却无法告诉他,只能让朋友给他打个电话,在电话里悄悄地听一下他的声音。她说,读初中时,她很努力,只为了能跟他上同一所名牌高中,但结果却因为某些事情,而阴差阳错。她说,本来她不想上大学的,但为了来到他所在的城市,她复读了,并且真的来到了他的城市。只是她依然没有告诉他,关于左手腕上的刻字。那是因为她想他,却不能靠近他,所以她用针在手腕上刻下的“恒”字,以示她一定要非常优秀,然后去接近他。
他说,他知道她想上名牌高中,和来这个城市都是因为他。他说,他不知道那个后来成为他朋友的陌生人的电话是她叫打的。他说,为什么当初你不直接告诉我说想我。她说,难道我能跟你说“啊,我很想你?”她说完后哈哈大笑,只是笑里含泪。他依然只是轻浅地笑了一下。
他跟她说了他这些年来的情感,第一个女友,到第二个女友,说她们的好,说他对她们的爱。她很认真地听,像听一个好朋友在诉说心事,而她在分担朋友的喜与忧。没有存在个人的情感,只是听,只是记下。
她买了一包more,一种绿色包装的女士香烟,褐色的细长的烟身,优雅得像女人纤细的身体。她跟他一起抽。他说他不大抽烟,只是跟朋友聚会时偶尔抽两根。她看着他抽烟不是很廖落的样子,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只是她自己,已经很娴熟,香烟,对于她,已经不陌生。
隔着烟圈,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他,一如既往的清秀,一如既往的聪颖。
她听他说从初中到大学在学业上的成就,不经意的,她看到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骄傲。她知道他向来自信,无论在什么地方,在什么环境,他都是那么的出色。她不仰慕他,却佩服他。
抽完一根烟,他看着她,问她,有没有怀想过今天他来找她有什么目的。她细细想了一会,说,没有。他说,真的觉得没有。她很认真地说,没有。她真的想不出他能有什么目的,她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什么目的,她觉得他们已经是纯粹的朋友了,当年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已随风而去,留给现实的,是最真的友情。他说,那就好。她觉得莫名其妙。
看着漆黑夜空下缀满柔和灯光的校园,她有一丝怅惘,却不知道这丝怅惘因何而来。
他突然低下头,轻轻地对她说,初认识那年,他就不应该让她对他怀恋。她瞪大眼睛,问,当年是你故意的?她看见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她记得那年圣诞节,他悄悄地往她的抽屉里塞了一张粉色的信笺,里面有小小的童心抒写的淡淡的曖昧情意。就是那张信笺,让她莫名的心动,并在之后爱恋了他八年。
她重重地往椅背上靠下了。她没有看他,只是让眼光在空寂的夜色里流连。多少个圣诞之夜,她为他莫名地忧伤,深深的思念无人可诉,只有诉之笔端,弃之火苗。她曾无数次想过,当年那张粉色的信笺,是他故意,还是她自作多情。想了很多年很多年。如今,她知道答案了,却并不高兴,只是暗然神伤,为什么呢?因为虽然知道实情,却依然可望不可及?在那一刻,她对他多年的情意再度升腾,连她自己都害怕了。
送他出校门,已是晚上九点多,已经没有公汽了,她这个校区,是坐落在郊区的,连打的都费劲。她陪他站在站台上,眼睛盯着汽车来的方向,她希望汽车来,那样他就可以安全地回去,但她又不想汽车来,那样他就可以在此留宿,陪他一直聊到天亮。虽然那时他们已没多少话题可聊了。
汽车终是没来,来了几辆私人的载客小面包车,说是可以把站台上的人载到有汽车经过的地方,让他们在那边转车。他看着她,问她想不想他离开。她很矛盾,她终是没有说话。他钻进一辆小汽车,她定定地站在站台上,看着他的背影,说不上是喜是忧。她只是大声地用只有他们听得懂的家乡话说“小心点。”说完,她自觉喉咙有些哽塞。她不愿意说的吧,她想他留下的吧。
另一个送男友离开的女子还没待车子开出已离开,而她,却一直在等待,不知是等待车子的离开,还是等待他从车里走出,然后说今晚不回去了,陪着她。
他在车里向站在冷空气里的她挥挥手,她也无奈地向他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走在车身后,她慢下脚步,抬头看天,墨色的蓝,心,有些空落。要过公路了,她向那依然停靠的车子回头,冷寂的夜空下,只有一辆车子,没有人的身影。她快步穿过公路。然后快步走进校园。她知道,他不会停留了。
在回宿舍的路上,姐妹们叫她去买一瓶红酒,说喝红酒好安眠。她买了。
在宿舍里,大半杯红酒下肚,不胜酒力的她,倒了。
他给她发来一条短信说,他到了。他问她,其实她想不想她离开。她说,抬头看着天空,有些失落。他说,那我明天还过来找你。她借着酒力,对他说,其实,我还一直很想你。
她以为经过这么些年,自己对他的感情可以释然了,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一直没变。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完满的答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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