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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6 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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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一湖碧水 于 2010-1-6 01:32 编辑
三,我的兄弟
离八月中秋还有几天的时候,兵子来到了深圳。
兵子在读高三。自从兰子走后,他的话就很少了。礼拜天的傍晚,他总是守在路边,往常,兰子就是从这里下车,走进学校里。他旷课开始多起来,常常一连几天不来学校。最后连校长都惊动了,要处分他。而他学着兰子给校长鞠了一个躬,说,“我要退学。”
老师和校长都觉得非常愤怒和痛心,因为他成绩不错,并且,一个穷苦的家庭读到这个程度着实不容易。一致骂他没的责任。校长甚至气得给了他一个耳光。哪知他又鞠了一个躬,说:“我明天就不来了。”
“为什么?因为兰子?”班主任问。
他不作声。
“这是早恋。希望你要明白,你的人生不是这么浅薄!你这是干嘛,殉情?她退学你知道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呢?你什么理由?”
兵子没作声,任由老师们在那里叽叽喳喳。最后说,“我去收东西……”
兵子走出校门的时候没有象兰子一样痛哭失声。他一点都不伤感,不后悔。他骗奶奶,说他没考上。当天,他就去了白螺红山码头,买通关系做了一名挑沙工。夏天,天气热,晚上就在河滩上铺张蛇皮袋睡觉。他一般不和谁说话,只知道闷声做事。沙挑完了,他就搭在别的班子里搬谷子包,黄豆包。工作十五六个钟是常事。
深夜里收工了,兵子就在长江里洗澡,然后就着河水把衣服洗了,挂在插在沙滩上的扁担上,让江风吹干。这一小段时间他就穿个短裤,坐在江边抽烟。宽阔的江面上船只象蜗牛一样地航行,不时有汽笛声被江风送来。对岸道仁矶只剩下一条黑色的剪影。江心的航标灯有规则地闪烁,一,二,三,四,五,六,七,非常准时。停在岸边的船在江水里轻轻摇晃,风把浪一道又一道地送过来,送到他的脚下,在凉爽的夜里,很舒服。浪哗哗不断,似乎知道他的寂寞,想和他说话。
兵子想起以前送兰子去深圳的日子。这样的夜晚,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他现在只想去深圳,其他什么都不想。他来挑沙就是为了凑去深圳的路费。
中秋节快到时,兵子有了一千块钱。他留了六百块给奶奶,在渡口拦了一辆去深圳的班车。没有人送他,也似乎找不到人送他,一批又一批,全象他一样,去了或准备去外乡。
兵子到深圳后,并没有急于找工作,他要先找到兰子。不管她在哪里,不管她心里有没有他,他要见到她。他先是去了平湖打听,熟人都不知道兰子去了哪里,只知道她以前在这里住过一个月,后来就再没来过。他想她应该就在深圳范围内,因为她说过是来深圳。于是,他到处寻找。从关外的福永,沙井,松岗,一直到松白公路一线的公明,龙华,观兰,甚至包括葵冲,坪山,大鹏,南澳这些偏远的地方。他先是找到各地的老乡,然后通过老乡打听。然而,除了平湖有人见过她之外,其他地方都没人见过这个女孩子。有一天,平湖有个电话打来,说是有人看见她走时是上的去东莞的车,于是,一个月后,兵子又来到了东莞。兵子这里有不少同学,为来东莞,他专门找同学借了一千块钱。他作好了长期寻找的打算。
东莞是座虚假的城市。表面衣着光鲜,事实上从头到脚脓血恶臭。兵子一走进这个城市,就闻到了腥甜的腐败气味。同深圳一样,他跑遍了各大镇区,从东边的桥头开始,常平,企石,石排,石龙,石碣,然后破过市区,又从道窖,厚街,虎门,长安,大朗,黄江这边转过来。依旧没有消息。许多个晚上,他站在家乡人租屋的外面,看着陌生的城市,和忙忙碌碌的人群,总是在心里喊:兰子,我是兵子,你究竟在哪里呢。
这一天,兵子接到了一个朱河中学来的电话。一个要好的同学打来的,要他不妨问一下小棉,怕兰子联络过她,因为小棉的妹妹曾经要兰子帮忙问候她姐姐。同学告诉他,小棉在樟木头。
兵子心里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去樟木头,因为他早就听说过它的名声。在他看来,这是个最罪该万死的地方。
这个晚上,小棉下班回来,刚打发走摩托车,准备上楼的时候,她看见有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下半夜了,她觉得奇怪。看见她来,这个人站起来,堵住了门。这个人又黑又瘦,头发老长,嘴上有一片绒绒的胡子,很英俊,但样子象走了十天八夜远路的人,疲惫不堪。再近一点,她看清了,心里有些明白。她认识他。
一看小棉的衣着打扮兵子就清楚了。
“你是小棉?”
小棉有些哆嗦,“是,你是来找兰子的吧……我不知道她在哪。”
“你是不是在做鸡?”
“……”小棉给狠狠地呛了一下,“你……”
“你什么,你这个臭婊子,死不要脸的婊子,告诉我,兰子在哪里!”
“我又不认识你,你滚!我也不认识兰子。”小棉愤怒起来。
“你狠是吧。”兵子一把扯住小棉的头发,把她的头拉得仰起来,“你不要脸不打紧,还拉兰子下水。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打不得你。”
“我不知道她在哪。”
“啪啪”二个耳巴子扇在她脸上,“说不说,你把兰子藏在哪里?”
小棉跌坐在地上,不出声。兵子扑上去,举起巴掌,左右开弓。小棉的脑袋随着他的用力两边转过来转过去。血从她的鼻孔出来,流进嘴里。
“我看你不说,贱货!你不说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兵子扯住小棉的头发,把她的头一下一下往地上撞。小棉一直不出声,也不喊痛,除了咳嗽,就是不说话。兵子直到看见血呈泡沫一样从小棉的鼻子里一团团的涌出来,才住了手。
寂静的街上少有行人,即使有人路过,除了好奇地张望一眼,都急急忙忙走了。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她也不会见你。”小棉喘着气说。
“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你还是不是人?兰子你也敢害她。”兵子想再打,又怕把她打出事来,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打不打?”小棉问。她见兵子没动,就从包里拿出纸巾,把血揩了几下,然后又卷了两个球塞在鼻孔里。再从包里拿一瓶矿泉水出来,倒在手上,分别在额头和后颈上各拍了几下。兵子有些不敢看她,刚才动作太大,小棉的一只肩带落了下来,一边乳房完全打在了外面。小棉发现后,急忙把衣服整好。
“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找了她二个月了。她怎么能干这个呢?她才十七岁。她爸爸是个老师,知道了肯定会气死的。”兵子软下来,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他不敢想兰子穿着小棉这种衣服是怎么样工作的。
“她不做这个,她爸爸死得更快。这是命,信不信由你。”小棉站起来,“你走吧,我说了,我不会告诉你的。站在这里也没用,等下警察会来,别给捉了。”她说完,打开门,进去,又把门关上。
兵子在外面站了很久,最后走了。那一晚他没有睡着,悲愤交加,不能成眠。他决定第二天早一点去那里守候,看小棉究竟在哪里上班。他第二天从中午就去了,然而一直等到天亮,再也没有看见小棉。他明白,她怕他再来找,搬走了。
这时他的钱快光了。他想既然已经知道兰子就在樟木头,他就不妨在这里找一份工作,一边工作再一边找她。现在只能这样了。有天他正在一个劳动市场的摊位前转来转去,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叫住他,问他是不是找工作的,他说是,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如果对她们公司有兴趣,可以来上班,工作是业务助理,专门给她做付手,女人报出的工资出乎他的意料,3000块,他很高兴地答应了。于是,兵子开始了上班,一边上班一边各大酒店打听。打听兰子的下落。
兵子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帮那个女人整理文件,开会作记录,有时陪她出去见客。通过一段时间,兵子不只是将这些工作做得井井有条,还把女人其他的事都安排得很好,那个女人越来越欣赏他。女人是老板娘,是一个香港老板的2老婆,替她老公在大陆管理公司。女人三十多岁,很有姿色,人都叫她许小姐。
但时间久了,兵子觉得许小姐不简单。许小姐常和他说些与工作无关的话,态度关心而又亲昵。刚开始兵子很感激,然而发展到后来,他觉得许小姐总是有意无意用手在他身上拂来拂去,有一次竟然从他裆部擦过,弄得他很紧张。他红着脸很尴尬,许小姐却看着他“咯咯”大笑。后来有同事笑嘻嘻地和他开玩笑,说许小姐是老板的2老婆,他就是许小姐的二公,办公室的同事似乎都默认这种暧昧,这让他很烦恼。他想离开,但这份工资又舍不得放弃。他想找到兰子后,把钱全给她,只求她出来。许小姐给她出工资很大方,月头就发下月的工资给他,还时常给他一千二千的钱,说是奖励他工作的辛苦。他知道他的成绩有被夸大,但他也从来没有拒绝。他需要钱。他除了每月给奶奶寄去300元,他自己不敢乱用,全部存了起来。
冬天慢慢的来了。在老家,晴天的早晨,地上应该有白白的霜了。树叶子差不多落尽,北风取代了南风,最后一船稻子应该都运了回来。墩上的房屋再不象夏天那样躲在绿荫里,都从树丛里钻出来,看得清清楚楚。燕子和雁早就走了,只有麻雀低低地飞来飞去,在田里,草垛上找着谷粒。由于吃不到青草,牯牛们的脊梁都渐渐耸起来,象刀背一样精瘦。大河里的水退下去好远,沙洲象小岛一样一个一个从江水里露出来。挖沙船日夜不停地开挖航道,汽渡也不象涨水时那么拉着笛号象个官老爷那样直来直去了,而是沿着标出的航道小心地歪歪扭扭航行,象个小脚婆婆。
东莞这个肮脏的城市,除了有些凉意,和夏天并没有什么特别。
一个平常的晚上,有个衣冠楚楚的年青人走进了嘉华这个五星级酒店,径直上了三楼休闲区。
“先生贵姓,请问有熟悉的技师吗?”
“姓杨。68号有空吗?”
“请稍等……有空。请跟我来。”
这个先生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请稍等,68号马上会到。”
房间里装修精致。靠门是一个间隔透明的洗手间。除了一面窗子以外,其他墙壁都是镜子,天花板也铺着巨大的镜面。一个挂衣柜,二张圆椅。中间是宽大的双人床,枕头和被子全是白色,中央放着一枝塑胶的玫瑰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汽球,一张奇特的摇椅。
兵子站在窗前,紧张不安,他听见心在“砰砰”跳得好响。他把脸对着窗外,手心里有汗沁出来。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门开了,有衣服的悉索和轻巧的脚步声过来。
“先生你好,很高兴为您服务。”清脆而温驯的声是那样熟悉,兵子的心尖都在颤动。全身的血在沸腾,他的喉咙发紧。他扶着墙慢慢转过身来。他看到了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仙女。穿着透明得看得见内衣的吊带裙,化着浓妆,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
“兰子……”
“……兵子!”
兰子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象在雨夜突然被闪电击中,手上的化妆箱“咚”的落在地上。
有一刹那,时间仿佛停下来,他们就这样彼此地看着。
曾经,他们有过一次这样认真的对看。那是去年的冬天,她第一次围上那条白底兰横条围巾,鼓起勇气专门去谢谢他的时候。
她的模样改变了好多:体态丰满,成熟而性感。名字也改了,胸牌上写着68号。
兰子惊醒过来,失控地尖叫一声。用双手护住胸,转身向洗手间里跑。但发现洗手间是透明的,又跑出来,扑在床上,扯过被子蒙着头,一动不动。
“兰子,我,我是来接你出去的。”兵子低声地说。在路上来时,他想了好多。他想狠狠地骂她,狠狠地打她。但这时见了面,他已经没有了火气。
兰子没有做声。
“找了你几个月,兰子。”兵子的喉咙硬硬的,他忍住眼泪没让流出来。
“……是不是小棉害的你?”兵子问。
等了一下,兰子终于揭开被子,坐在床沿。她看起来平静了好多,眼睛很空洞,也不看兵子,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你错怪了小棉姐,她是个好人。你找我没有用,我不是以前的兰子了。”
“我今天来了,就一定要接你走!”兵子声音大起来。
兰子苦笑了一下,摇着头说:“接我?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有谁能接得走了。”
兵子觉得很陌生,他受不了她这个样子。“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一行?”他几乎咆哮起来。
“你走吧,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你为什么做这一行?你把梁老师的脸丢光了。”
“我为什么不能做这一行?”小棉拿眼看他。
他没有见过兰子有过这种眼神,很冷峻。他愤怒起来。他一把掐住兰子的喉咙,举手想打她。兰子没防到他这一手,给他掐得咳嗽起来。他又赶紧松开,一拳砸在床头的柜子上。
“兵子,要打要骂,由你,我不会跟你走的,也不可能跟你走……幸亏还有这一行给我做,才救我爸爸不死。”
“你救,卖淫来救?给人家睡觉来救?鸡婆!妓女!公共厕所!给你爸爸知道他宁可死……”
“可是我不想让爸爸死。”兰子打断他的话,大声说,眼里有泪水出来。
“你今天如果不跟我走。我就告诉梁老师。”
兰子惊恐万状。然后盯着他,说,“兵子,如果你告诉我爸爸,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她站起来,拾起包。“我去工作了,你也别再来找我,你也不用在外面等,没用的,我住在酒店里。”她抹了抹眼睛,开门走了出去。
兵子想了想,追出门去,但没有再看见兰子的身影。
兵子整晚在酒店门口俳徊,走来走去。
第三天晚上他又来了。兰子进门一看见他,想走。他堵住门,他把存的六千块钱拿出来,“你做这个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
兰子摇着头。
“兰子,好了,我们不说重话了,行不?这是我这几个月存下的,也原本就是要给你的。”他放低了语气,有些可怜地说。
“兵子。”兰子哀求说,“你不要这样了,我不会要你的钱的,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不能害了你。你走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不走。你就把我当你的客人。”兵子说。
“不行。”
“那我就投诉你。”
“……”
两人坐在房里默不作声。兵子几次试图打破沉默,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钟的铃声响了。“你走吧,到钟了。”兰子边说边起身要走,“你不用给钱,我没有给你服务。”
“我要加钟,一直到你下班。”兵子拦住她。
兰子吃惊地看着他。“你……”她想不到他来这么一着。
“你如果不答应,我就找你们经理。你放心,钱我不会少你的。”兵子说完,睡在床上,“我睡觉,你可以看电视,下班的时候叫我就好了。”
兰子呆坐在椅子上,坐了一夜。下班了,他问多少钱,兰子没出声,他数了一千块钱丢在床上,走了。
第二天晚上,她一上班,他又来了。
“那,我为你作服务吧。”兰子说。她今天穿的是墨绿色的无袖旗袍,但这在酒店里属于工衣,照例是全透明的那种。兰子里面贴肉的比基尼式的内衣裤看得清清楚楚。 她说完,就开始解旗袍。兵子一阵脸热,兰子成熟的身体象一把火在烧他。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厉声说:“不要!”他拿了一床浴巾搭在她身上。
“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客人吗?”兰子说。“客人当然要做服务了。”
“可是我不这样说,你要我来吗?”兵子说,看着面前的女孩,“我就是想见你,想来陪一下你。我怕你辛苦,就是想让你歇一下不行么?”
“没见过你这种人,简直是痞子王爷。”兰子捶了他一下,气得泪都出来了。
两人又坐在床上,兵子没再睡觉。说,“你看什么电视,我帮你调。”
兰子不理他。电视上正在放着“盛世中国”的主题晚会。很多明星在台上唱歌,还有一些喜剧小品。没有谁说话,但明显的,他知道兰子也在看。不多久,他听到“卟哧”一声,他一转头,原来兰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他自从见她起第一次看见她笑。他看着她美丽的样子,痴呆地,恍若回到以前。
兵子象这样的来了六个晚上。他只有六千块钱。酒店里的人都觉得他很有意思,对一个桑拿女这么好,因为很少看见这么年轻的人接连来这种地方。
最后一个晚上,他一觉醒来,看见兰子坐在床边,一只手搭在他的额上,看着他,满脸泪水。见他醒了,连忙擦着眼睛。他坐起来,疑惑地看着兰子。
“这回你再死心了吧。”兰子泪痕未干,“你有多少钱,这个地方,哪是你能来的。”
“你出来吧,兰子。”他鼻孔酸酸的。“哪一行养不活人呀?梁老师我和你一起来想办法。”
她还是摇头。她知道多说也没有用。早前,她就让爸爸到武汉治病去了。一天的费用最少300块,她已经让妈妈把鸭子卖了,爸爸在医院要人照顾。现在家里全靠她。
“你再不要来了。如果把你也害了,会罚我下一世还做这行的。我已经不干净了。”
“这个狗日的酒店,我明天去举报他!”兵子咬牙切齿地说。
“你别做憨巴事啊。”兰子说,“哪个酒店都是这样。再说又没有谁逼我进来。”
“我借钱再来。”
“你再来,我就转地方。”
年轻的兵子才知道,很多事情自己的力量很弱小,无论如何都不容易办到。但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缺的就是钱。兰子缺钱出不来,自己没钱也别想救她。兰子想救她爸爸,让她哥哥,妹妹,弟弟读书,这些也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兵子一时间很恨兰子的家人,他甚至希望她的爸爸快点死掉。他还恶毒地想,搞瓶流酸把兰子毁容,她不就是以为她漂亮吗,丑了就做不成这一行了,然后他再服伺她一辈子。
这天许小姐把他叫进办公室,让他坐下,还倒了一杯水给他。然后很不愉快的样子看着他。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这段时间晚上老出去,是去干嘛?”
兵子脸一下子红了。“没去干嘛。去见一个同学。”
“那个同学在酒店做?你们一谈一个晚上?”许小姐盯着他问。
兵子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当下心里很慌,象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很明白许小姐对他好的理由,心里莫名的有些烦恼,又有些内疚。
“你去找小姐?这么点年纪去玩小姐!”许小姐似乎很痛心。
“不是,我没有……”
“难道我很丑吗?我对你的心意你当作看不见,我差过那些小姐?”许小姐突然伤心地说。好象要流泪了。她起来走到兵子后面,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头附下来,很深情地吻了他的脸一下。
“那,你给不给我钱?”兵子突然问。他有些脱口而出。
“给,给,你要多少我给多少……”许小姐陶醉了。动作变得大起来,在找他的嘴巴。
兵子浑身发热。但一种巨大的羞耻感也同时到来。他似乎看见兰子的眼睛在怨恨地看他。他清醒过来。他站起来,挣脱了许小姐的缠绕,脸红耳热地跑了出去。
兵子也想过找东莞或监利的妇联帮忙。因为他经常看到报纸上说妇联是妇女们的娘家。但他又怕事情闹大,哪怕救得出兰子,事情也肯定公开了,那样兰子在家里再也抬不起头,一辈子得承受别人的白眼和歧视。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从一个开餐馆的乡亲嘴里得知老家有一群官员会来樟木头。据说是专门来拜会在外混得好的家乡人,建议他们去故乡投资。樟木头只是其中一站。餐馆老板为了尽地主之谊,一再争取一干领导们来他餐馆吃个便饭。而领导们也没有让他失望,听说在万忙之中,还真把工作压下于二天后来他的餐馆,用吃饭来给在外的打拚的家乡人打气。
这个消息鼓舞了兵子。也许,他们有办法救出兰子。家乡政府第一次离他们这么近。如果以政府的名义和酒店内部协商一下,让兰子出来,就象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一样,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干部们不声张,对兰子今后的生活应不会有大的影响。至于兰子为了给爸爸治病愿不愿出来,这就由不得她了。他想,当官的人出了面,兰子还是怕的。
他觉得这个办法行。家乡父母官也应该不是冷血动物。至少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为了兰子。
他于是对餐馆老板说那天能不能给他引荐一下。他开玩笑地说,长这么大还不认识父母官呢,或许自己哪天也会有钱,也是他们争取的对象。餐馆老板原本很喜欢他,就同意了。
吃饭的那天,开了满满的一桌。除了餐馆老板,其他的一个都不认识。兵子是最年轻的一个,他很拘谨。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巴主任,这位是贾正金主任,这位是夏留局长,还有一位漂亮女士,钱贵珍局长……”
兵子一时记不住,但他对贾正金主任印象很好,他看起来是个很慈祥的人,戴个眼镜,鼻子上有个大肉痣,五十多岁,胖胖的。他说话很和蔼,也似乎更有水平。这让他更有了信心。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中途,他看见贾主任去上洗手间,他想了一下,也跟了去。他等到贾主任把尿拉完,他堆着笑容说:“贾叔叔,有件事想向您反映一下。”
“哦?什么事?”这个贾叔叔也笑着,平易近人。
兵子一口气把兰子的事说了。最后说,“我今天来就是想求贾叔叔你们把她救出来。这应该和拐卖妇女儿童是一个性质吧?”
“唔。”贾叔叔沉呤一下,“不一样。这不一样。你说的这是个新课题,目前还找不到相应的法规。”
“这样啊?”兵子有点失望。
“你也别太急,我也很同情她。毕竟是我们家乡的姐妹。”贾主任安慰他,“我先了解一下。她很漂亮吗?”
兵子点点头,肯定地说:“很漂亮。”
“她多少号?”
“68号”
“哪个部门?”
“三楼桑拿部。”
“这个,别抱太大希望,我们先研究一下。好吗”
“好的,好的,谢谢了。但还请贾叔叔把这件事保密。”
“这个放心,人有脸,树有皮嘛。”
兵子觉得这件事办得没他想象的理想,但终究还是个希望。他觉得很多事情难说,也许没有希望的时候,希望就来了。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兰子,但又怕把她吓跑。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他很是思念。他想起了兰子的警告,但终究敌不过强烈的牵挂,他第二天向同事借了一千多块钱,准备再去找她。他还在外面买了几根鸭脖子,很早的时候,她就喜欢吃这些东西。他有信心稳住兰子。
临进酒店时,他看见一行三个人从酒店里出来,正在上出租车。外面的街灯虽然不是很明亮,但他还是觉得那三个人眼熟,其中一个好象就是贾正金主任。兵子正想确认一下,但是车已经开走了。他有些疑惑,又有些兴奋。他决定向兰子从侧面了解一下。
兰子开门,看见兵子。很吃惊,眼里又有些感动。她嘴角有些笑意。然而很快就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了不让你来,你又来。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啊?”
兵子讨好地笑着,把鸭脖子举起来给她看。“我是送这个来,有我们老家风味呢。”
兰子忍了好一会,还是接过来。她一边生气又一边不好意思地抿笑。“你今天真是借钱来的?”
“兰子,今天有没有人找你问过什么?”兵子问。
“问么子话?”她迷惑地摇摇头,“没有人找我。”
“哦……比如有没有说家乡话的人找过你?”
“没有。说家乡话的?下午有三个客人点我的钟,我还在睡觉,部长通知我起来上钟。他们三个都指定我上钟,不过又好忙的样子,每个人半小时不到就下钟了。这几个口音好象和我们差不多,但他们说是岳阳的……”
“三个人点你?一齐来?”兵子问。他心里一阵绞痛,他怪自己来晚了。
兰子白了他一眼,红着脸说,“当然不是啦,一个一个来的。”
兵子阴沉沉地问:“他们长什么样子?”
“哪里注意。有一个戴眼镜的胖子,有弧臭。”
“牙黄黄的,鼻子上有个大肉痣。”兵子盯着兰子,“是不是?”
兰子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兵子没再出声,一直沉默。
“你么回事?”兰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有些怕。
“……我该死!我他妈该死!”兵子终于压低着声音说。他缓慢地不住地摇着头。他点燃一根烟,狠狠吸。
“怎么啦?你说嘛。”兰子去摸兵子的胳膊。
兵子一把将兰子推开,兰子高跟鞋一下没站稳,跌在地上。
兵子把烟头一摔,用脚挫熄。指着兰子说:“明天,最多后天,我拿钱给你,你拿了钱给我老子出来,去服伺梁老师。你再不出来,就别说我不客气。我用硫酸泼死你,你不就是以为自己美吗?把你搞成癞蛤蟆我看你再骚!”
兵子回到公司,去找许小姐,没看见。他看见老板回来了,老板好少回来。老板的眼光看他的样子,象看一块脏抹布。兵子没理他。直到第二天,快下晚班时,他才看见许小姐开着小跑车从外面回来。她一个人下来的。他吁了一口气。他等人不注意,进了她的办公室。
“呵,小帅哥,你表情好严肃啊。谁惹你啦?”
“许小姐,你,你还要我吗?”
“……怎么啦?我最爱的就是你。”许小姐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说。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那现在,就开始。”
“去我房间里。”许小姐象个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跑过来抱住兵子,“哎哟,我的心肝宝贝!”
兵子捉住她的手,“许小姐,我需要钱,我是真的需要钱。”
“你要多少?说个数。”
“不知道,越多越好。”
“你是处男吗?”许小姐一把捉住他的裤裆笑嘻嘻地问。
兵子坚定地点点头。他想起兰子那天晚上要为自己服务的情景,他酸楚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吧,我给你十万。但是你要跟我一年。先付五万,怎么样?”
“先付七万。”
“可以。”
“谢谢许小姐。我第一次,可能没经验,请您原谅。”
许小姐有些不懂地看着他,她觉得这个男孩可能有许多难言的隐痛。她心里升上溺爱的柔情。
当许小姐把七万块钱交在他手上的时候,他紧紧地攥着,象呵护着兰子的生命。
他当即就包好了钱,出了公司,去找兰子。
他出门向左拐,先沿着围墙走了一段,然后又向左拐,进了一条巷子,他要出巷子去搭出租车。他还没走出巷子,匆匆间发现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头一看,挡路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
“想干什么?”他捏紧了包。
“认识施先生吗?”
“哪个施先生?”
“装什么装?你老板,出门就忘了他吗?”
“什么事?”他隐若知道了是什么人。有些恐惧。
“不妨告诉你,你老板说你吃里扒外,拿他的工资,还玩他的女人。今天要哥几个给你留个记号。”
“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没等兵子说完,三个人扑上来,扭住他。其中一个拿出一把刀子,兵子只看见一道寒光在夜光里一闪,就感到左脸上一阵冰凉的刺痛,接着又是一下,又是一下。
“呵,这小子,还带这么多钱,倒是一笔意外之财。”
兵子挣脱了他们,一把抓着钱袋,高喊:“不能拿我的钱,不能拿我的钱!”
“操!”有人低骂一声,又是寒光一闪,兵子觉得自己的左眼里进了东西。
兵子成了血人。但他并不觉得有多痛,他只觉得一定不能让他们抢走钱。他闭着眼睛箍着那个拿他钱袋的人,一用力,把他放倒。膝盖压在那个人的胸脯上。他抡起拳头,砸下去,抡起来,砸下去,抡起来,砸下去。他脑子里排山倒海,风雨呼啸。积压的愁苦,愤怒,思念,一并挣脱锁链,聚焦在拳头上,砸,砸,砸,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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