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女教师之死（一）

荆山放牛翁 · 发表于 2010-7-2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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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女教师之死

（一）

  傍晚时分，天突然暗了下来。大团大团的雾从南边的山口漫过来，渐渐地铺天盖地地席卷下来，仿佛要将文家坪和它周围的群山一口给吞下去一样。虽然还没有下雨，空气里已经弥漫了浓浓的湿气，湿气里又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安芬坐在学校宿舍窗前的梳妆台边，心里觉得说不出地烦躁！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想再看一看外面她熟悉的那一幢幢美丽的农家小院，那一排排绿油油的桑树，那一棵棵葱郁挺拔的泡桐树。可此刻这个她生活了三十二年的村庄已经被该死的浓雾给吞噬掉了，眼前迷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听见树叶上凝聚起来的雾水，滴滴哒哒地流下来，打在下面的树叶上、土地上，发出越来越促迫的声音，这声音一阵阵打在她的心上，催迫着她。
——“还能怎么样呢？”
她轻轻地嘀咕了一句。仿佛是说给自己，又仿佛是说给窗外她所熟悉的安静的村落。
回过头来，她环顾了一下房里的一切——暗黄色的梳妆台、黑褐色的衣柜、淡绿色的床头柜、简式的木架棕板床、白得刺眼的床单。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这些东西了，一时之间竟然有一些陌生的感觉，心里不由地涌起一阵酸痛！看着这些曾经带给她温暧，也曾经留给她痛苦的简陋的家什，她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
依然没有下雨，空气又潮湿又闷热。该死的衣领象一双粗暴的男人的手，紧紧地卡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烦躁地使劲扯了扯领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只能这样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她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双手颤抖着蒙住眼睛。许久，她松开手，快步走到梳妆台边，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放化妆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严严实实的布包；抖抖擞擞地解开布包，里面是一个半斤装的二锅头洒瓶；费力地打开瓶盖，抖着手凑到嘴边，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刺激得她几乎掉下泪来。
发了一会呆，她轻轻地放下酒瓶，盖上盖子，走到穿衣镜前——虽然已经三十二岁，青春的影子依然还那么清晰：油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围护着白晰的脸庞，双眸依然又黑又亮，小巧的鼻子好象光洁温润的羊脂玉，稍稍有点薄的嘴唇如同两片玫瑰花瓣；她侧了侧身，双手从颈部轻轻地抚下来，柔滑的皮肤感觉不出一丝邹摺，与生俱来的健康让她的乳房还是那么挺拔而柔软，腰部还是那么圆润而苗条，臀部还是那么紧实而丰满，双腿还是那么修长而富有弹性；当她的双手回到平坦而温暧的小腹上时，女儿活泼可爱的样子一下子浮现在眼前，她那似乎久已干涸的眼睛里，泪水猛然间哗地涌了出来！
   雨依然没有下来，雾气越来越浓。大路上收工回来的人们嘻嘻哈哈，笑声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安芬擦了擦眼泪，看着那个酒瓶，想起到医院买安眠药时医生警惕的眼神；想起自己小心翼翼地把父亲种烟用的“棉烟宁”装进这个酒瓶时的心情；想到自己将会被这农药弄得又臭又难看的样子，心中对那个古板的医生感到十分怨恨！她也曾想过很多其它的方法来了结，又觉得都不可靠——“一定不能弄得半死不活的！”她不止一次的这么想。
   回到梳妆台边，她把那酒瓶挪到一旁，拿起手机，翻出张蔷的《再上一次妆》，熟悉得就象自己名字一样的歌声流淌在沉寂的小屋：
   好好再上一次妆吧，
   多少岁月的相隔。
   你又再次出现我的眼前，
   尽管岁月已经不复当年……
   听着这首百听不厌的歌，她开始给自己最后一次画妆——轻轻地描了描淡淡的细眉，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淡淡地扑上一点粉，脸颊浅浅地抹上两片腮红，再用唇膏润一润有些干燥的嘴唇。歌声，熟悉得犹如自己名字的歌声依然在毫无声息的小屋里流淌——
   ……
   尽管苍白的是我的脸。
   再上一次妆，哪怕明天，
   将要结束过去的一切，
   再上一次妆，不要让他，
   看到躲藏在角落里的我和沉淀的心！
   在熟悉的歌声里，安芬觉得自己渐渐平静下来，烦躁、怨恨、恐惧都烟消云散了。现实的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摆脱，无路可走了！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再次拿起那个装满“棉烟宁”的酒瓶，走到床边坐下，麻利地打开瓶盖，摒着气息，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