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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荆山放牛翁 于 2010-8-15 11:11 编辑
乡村女教师之死
(三.下)
安芬接到麒麟镇教管会的民师录用通知书,是在半个月之后的一个下午。从那天起,她就算开始了自己的十三年成人生活。如果今天,让我来回顾她的这段不长的人生经历,我认为成为一名教师对她来说,与其说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始,倒不如说是一场悲剧的序幕。深山沟里的小学课堂,或许是那些平庸之辈的一个如意归宿,却绝不能给真正有才华有思想的人创造用武之地。倘若她的目光能远一些,投向那时已经开始如火如荼地开发的南方,或许她的人生会非常精彩。然而此时她恰似一只美丽而又善良的小鸟,一头撞进了樊笼!
安芬进入文家坪小学仅仅一年,就在麒麟镇教育界声名鹊起。这不仅因为她人长得漂亮,是教育系统公认的大美人儿,而且因为她教的孩子们的考试成绩创了奇迹——综合指数一下子从全镇倒数跃为全镇第一。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创造出如此奇迹,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大反响,也引起了相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因此,暑假期间,镇政府派镇直完小校长吴德汉来文家坪考察,准备提拔安芬到镇里最大的小学——镇直完小去工作。
吴德汉可以说是麒麟镇教育界的老油条了。五十多岁的人,一把稀疏的头发梳着时下流行的偏头,整天价不知用什么东西抹得油光发亮。此人虽然有点文化底子,当过好几个学校的校长;只可惜好色贪淫,曾因为玩弄属下女教师和驻地农村妇女受过几次处分;而且在某中学校长任上更有诱奸女生的传闻,后来据说查不到实据,于是调到现在的镇直中心小学了事。
小平同志曾经给我们的人民教师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别的国家好象都没有的,叫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不知道他老人家这是在对我国的教师们做评价;还是在对我们的教师队伍提要求;抑或是在学习毛泽东同志灵活运用政治智慧——在人民山呼“毛主席万岁”的时候,以“人民万岁”来回答那样——对人民称其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做出的一种政治回应。不管是什么,我都觉得这支队伍实在不配享有如此美名——象吴德汉这样的人,且不去奢谈什么教师的职业道德,哪怕做为一个普通人也嫌龌龊猥琐!可是凭着他八面玲珑的社交能力,翻云覆雨的处事手腕,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就使得他这个本该从教师队伍中清理出去的人渣,不仅有惊无险,而且顺风顺水;不仅官儿照做,而且家道也一天天殷实起来;如此不可理解的事,麒麟镇上下可说是尽人皆知,可又有谁去说一个“不”字呢?或许这就是社会主义中国的特色之一吧!
吴德汉在几次教师集训会上都见过安芬,每次都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在她身边磨过来蹭过去,象饿狗见了挂在篝火上烤得黄油油的羊肉一样,对美丽而又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安芬早已是垂涎三尺,黑地里不知闭着眼在心里把安芬剥光了衣服,上上下下地摸了多少遍,弄了多少次!今天要去考察安芬的工作,不禁遍身酥麻,一想到安芬那漂亮的脸蛋,妖娆的身姿,心里的那一窝馋虫不禁都爬到骨头缝里去了。可是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毕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不可轻易造次,于是带上对他俯首帖耳的教导主任老朱同去;又因为不想走路,就去约了镇政府主管教育的王副镇长,以便能用上镇里那辆稀有的吉普车。大家聚齐之后,司机小赵开着小车,载着三位领导,一路上不停地对路人扯着喇叭,扬起白茫茫的尘土,向文家坪驶去。
文家坪党总支书记何一虎,外号“喝一壶”,此刻正挺着孕妇一样的大肚子,眼睛里布满血丝,站在文家坪办事处大门口,向北边的公路上眺望。
昨天何一虎带着他的“三提五统”清收工作队在杜家沟下乡,“累了个臭死”。工作队里有办事处工作人员,有各村抽调上来的村干部,还有地方上“有胆有识”的“人物头”,用何一虎的话说,“个顶个都是虎将”。如今这“三提五统”不好收哇,老百姓越来越难缠!他妈的个B,这些王八蛋种着集体的田,要他交几个钱搞得象杨白劳对付黄世仁似的,说什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硬是软抵硬抗!何一虎急了,把手在大腿上一拍,立马组织了工作队。老百姓说他们是“棒子队”,奶奶的,棒子队就棒子队,老子当干部的也要活命!老百姓说他们是“国民党”,狗日的,国民党就国民党,国民党的官儿也是人当的,难道老子GCD的干部就该喝西北风?!
何一虎成立了工作队,决定先从“钉子户”下手,这几个狗日的简直就是茅厕里的石头——臭臭儿的,硬硬儿的。妈的你越是硬,我何一虎越是要杀杀你的威风,让你知道GCD干部的作风那还是过得硬的!怎么样?一天下来,杜家沟的几个“钉子户”还不是在工作队的过硬作风面前败下阵来?钱没有?去找!找不齐?把你那栏里的肥猪拉出来卖!你不愿拉是吧?老子自己动手,不要“筷子拈着你不吃,脚趾头夹着你吃”!何一虎教育他的队员们说:“绝不能心慈手软!如今收款子跟过去打仗是一样的道理,你退一步,老百姓就进一步。你心要是软,啥工作也别想搞了,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经过几番较量,那些“茅厕里的石头”终于软了,五块十块的捂得发黑的票子交了上来。不够数的,有的低声下气地许了期限——许期限也行,要的是你服软;有的为图个清静,一边嘴里骂着哭哭啼啼的老婆,一边真的就把那指望养着过年的刚定个的猪给交了出来!
何一虎让工作队队员找了台拖拉机,把清收来的几头猪运了回来,一到文家坪,就卖给跟着收款“人物头”。本来在农户那里就打了些折扣,现在公家再认点折耗,“人物头”乐得摇着屁股把猪赶回自家的栏里。再叫老婆整上一桌好酒好菜,把何一虎和几个办事处领导请来,吆五喝六地喝了大半夜。何一虎也不知到底喝了几壶,假装醉醺醺地一头扎在“人物头”家的床上。那“人物头”看了看老婆的眼色,硬要坚持把几个办事处领导送回去,到头来却又瘫在了人家领导的床上,“醉”得不省人事。何一虎真的就变成了一头猛虎,搂着“人物头”的老婆,趁着一阵阵涌上来的酒劲,上下纵横,大展雄风,只恨胯下没多长几个那东西。那女人被弄得不住声地哀叫,象杀猪一般,遍体湿透得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直到四肢瘫软地“死”在床上。何一虎方才象一个驰骋疆场,斩将擎旗的大将军,心满意足,洋洋得意地罢手。
今天早上,何一虎红着一双眼睛,很晚才从外边回来。有人汇报说今天镇里有人要来,说是来考察小学里安芬的教学情况。一听说是要考察安芬,何一虎心想来了机会。这丫头是个人物,何一虎仗着他党总支书记的行势,早就想来个老鹰扑兔。可安芬就象一个不谙风情的小孩子,任凭他软中带硬地折腾,就是油盐不进。“今天可逮到机会了!”他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就从办公室里摇出来,站在办事处的大门口等着。“要让上边这些狗日的觉得老子是隆重接待。她妈的,这就是做官的诀窍!”何一虎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
……
安芬紧紧抓在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手机的振动让已经十分虚弱的她一下子醒了过来。虽然晕过去不过短短的十来分钟,却已经在地狱的门口徘徊了一趟。此时她腹中已经灼烧得麻木,只是感觉到嗓子象火在烧,四肢百赅象在被毒蚂蚁噬咬一般,脑子迷糊得发胀。她想把电话拿到耳边,胳膊却不听使唤!等她终于把手机哆哆嗦嗦地凑到耳边的时候,电话却已经挂断了!安芬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懊恼,使尽全身的力气大叫了一声,嘶哑的嗓子发出含混而又奇怪的声音;泪水和着虚汗一起纷纷滚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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