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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上发生的故事
八十年代末,便有南方的农民工外出打工了。他们并不都是到沿海一代,往往结帮到北方来。那年,父亲还在世。我和老弟弟陪父亲和母亲从吉林回黑龙江。记得当时列车的卧铺票很难买,只给母亲买了一张卧铺车票。父亲,我,还有老弟弟都在硬座车厢。
深夜,列车在一个叫作公主岭的车站开车之后,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引起了一些旅客的注意。他们有七八个人,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袋子,那袋子里装的是两毛钱一根的劣质冰棍。这些人一边走一边将袋子里的冰棍分发给那些从衣着打扮看来是南方来的农民工。发给每个人的数量不等,有的两根,有的四根。这节车厢发过之后,他们就到下一个车厢分发去了。
我对面坐着的是一位河南的农民工,他长着一张黑红、朴实的脸,身体也很壮实。他大概是个木匠,他有时站起来整理行李架上的装木匠家什的口袋。在这节车厢他们有七八个河南老乡,有时他们彼此打打招呼。他也分到两根冰棍。难道发冰棍的人与他们相识,或者是农民工打工的组织者?――却又不象。我疑惑地问他:“发冰棍的人,你们认识?”那位河南的农民工一边吃着冰棍一边摇摇头。
这时,父亲从旁边的座位走到我的身边,顺手递给我一个啤酒瓶子,说:“拿着,这些人是强卖。犯到咱们不惯着这些杂种!逮住一个往死里打!”我知道父亲的意思,把酒瓶接过来牢牢攥在手里。父亲看看那位农民工,农民工却一脸茫然。
父亲那年虽说六十出头,身体素质一点不比年轻人差。他每天早晨坚持长跑十几里地。一百斤大米扛到三楼,大气不喘。虽说只有一米六八的个头,有一次摔跤将一个一米八0的小伙子摔出两米开外。
那拨人接连发了两轮冰棍,看来他们选好了目标,都是发给那些外地的农民工。当然,那些农民工也许一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许以为这是好心人的馈赠。
他们没有发给我们:父亲,我,弟弟。
轮到那拨人回来收钱了,他们是骂骂咧咧来的。有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一边骂一边催促拿钱,说一根冰棍一元钱。邻座的一个农民工好象嫌冰棍有些贵,小声嘟囔了一句,被那拨人给了一个耳光,说什么吃冰棍还想不给钱。
我对面的那位农民工自收钱开始,便掏出角币凑成的两元零钱,数了数好放在小桌上。收钱的那人来的时候,他拿起那些零钱递到那人手里的时候,顺便还说了一句,“你数好。”当时,看着那一幕,我只觉得心血在涌,攥紧的酒瓶子不知该不该抡起!
那些人走了;列车里恢复了平静。也许是深夜,旅客们都疲惫了;没有人议论刚才发生的事情,偶尔听到有人在睡梦中发出的鼾声。
隔了许久,我问那河南的农民工:“你们不是有许多老乡吗?”
他嗫嚅着,继而说道:“他们有刀……”
我指着他头上的行李架装木匠家什的袋子说:“你那不是有斧子吗?!”
他却没有回答我,将头扭向一旁,眯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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