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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岁,物质之门
我一直是按部就班的生长,即使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有过几次的荒唐决定,现在看来,也是很符合人的成长规律。人的一生不是一条直线,但有些时候我甚至不屑去谈人生,觉得去分析或讲解人生很教条。可生活不这样,你越鄙视,就越回避不了。比如说物质。在我们受教育的时候,我们的思想是轻物质的。老师们教导我们的,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为崇高的理想奋斗终身。我们的理想没有物质,只有一种舍身为人的精神。现在,我们扔掉了教科书,原来的教室已经坍塌,新的学校高楼大厦,与我们描绘的蓝图十分吻合,但我们丧失了一种干劲,在生活里冲撞。我们、我们的前辈是喜欢或等待被安排的。但一切秩序更改以后,我们被解放了,包括身体,包括思想,包括行动,都如饥似渴的朝着物质的方向前进。在这个尚还破烂的世界里,物质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我们带入了一场至今仍未结束的风暴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命名这一场变革,将我们从精神的世界里拯救出来,让我们找到另一种衡量能力或尊严的标识:物质。我不知道,至今都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把物质看得那么重要,乃至让个人的空间时间里,都堆满了对物质的渴望,仿佛物质成了上帝之手,没有物质,我们就没有安全感,没有尊严,更谈不上幸福,甚至谈不上婚姻、家,或者学习。物质一下子就将我们这个世界填满了,让我们窒息。
因为物质,我们被现实生活所分解。既有矛盾的两面,也有复杂的性质,甚至有时候自我否定。我以为我会创造生活,会在远方实现理想。甚至觉得人类会走在一起来,和平地分享,和平地创造,和平地去营造友爱的氛围。我们会友好相处,会团结一致,会共同努力,会风雨同舟。这些除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出现之外,在更多的时间里,我们是平凡的来往,日复一日。在利益里,我们相互攻击,尔虞我诈,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很不明白,为了推脱责任,就可以将自己捧起来,将别人棒杀下去。为了一点虚荣,一边忽视别人,一边在指着自己伤口谦虚地说着自己勇敢的表现——现场的人都知道,那些美好的说词完全是自己在掩耳盗铃。可是,没有人去戳破这谎言,但有人去附和。这可怕的现实,一下子消灭了权威,树立了新的价值观念——只要你的位阶比我高,无论你怎么说,都是对的。掌握着物质的人,也发觉了物质的力量,我们放弃了精神方面的陶醉,更向往声色俱全的享受。人就活这么几十年,争什么短长,讲什么原则呢?明哲保身,及时行乐,没有快乐的,就一边纠结煎熬去吧。这个社会已经有了三六九等,不要埋怨,要任劳任怨,硬要埋怨,就怨自己去吧。如果你够强壮,够智慧,就去爬到金字塔的顶尖。如果你是平庸者,自然会成为强者的食物。这不是一个物竞天存的环境,但生活一定会淘汰弱者;这不是一场比赛,但生存就是一场竞技。因为物质塞满了我们所有的思维空间,我们再也看不到感情,我们在变得更老谋深算,把每个熟人都设置成陷阱。
我厌倦这种生活。我喜欢单纯,或者说不喜欢斗争。我经常会回忆消失了的生活。一样的不平静,一样的有对立,但我喜欢当初他们轻视物质的态度。他们用歌声、用简单的劳动,用会议,用斗争,用各种精神美化着缺乏物质的生活。无论他们怎样,自然界的一切都安静,没有噪音,没有杂音。后来,我开始怀念流水线,虽然我不喜欢那种简单的重复一个动作的体力劳动,对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充满愤怒,但那时的生活是规律的,也是有憧憬的。当离开工厂,寄居在出租屋里,每天为找一分工作疲于奔命,心里一团混乱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向往的。当所有的青春时光都流逝了,现在,我突然发觉我相对地远离了贫穷,生活却没了一丝激情。40岁,原来以为我会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比如说结庐南山下,独钓一江水。物质上可以做到,但江水里已经无鱼。回到故乡,南山既无牛也无羊,一片荒芜,那些发出唰唰响声的蒿草,呈现的却是另一种逍遥,我向往,却无法抵达,我已经无法离开繁荣的物质文化,我的灵魂已经被物质套牢。而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慌张,40岁,人生的另一道门,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悄然开启,我的生命在走向衰老,而我陷在物质里,一边迷惘,一边无力自拔。我在把自己干掉了,就像一个年轻的猎手在用一把老枪干掉了戈壁上的一只黄羊。
我就是一只羊。
我从来就是一只羊。
我一直是一只迷惘的羊,我走出了荒漠和戈壁,却并没有走出原始的欲望。也许我会有许多的解释或托词,现在看起来,已经无关紧要。现在正在撕开人性的伪装,在展现我们一生的痕迹,别以为那些得意时刻就是辉煌时刻,思想者一直默默不语,却在无言中把我们的脑袋掏空或击穿,看到人的微小,看到物质的两面性,看到这一个时代的面貌,是我们用双手扭曲了本来清爽的面目,是我们的饥荒改变了地球,是我们的欲望摧毁了我们的信仰,是我们的物质掩盖了道德,是我们的聪明,让自己看到了真实的空虚。40岁,我需要什么?在一个人思考的时候,我经常发现自己面对一个硕大无比的洪流。在那个广阔又空旷的未知世界里,一切都在发生,一切都那么新鲜,一切都不可预知,一切都无法控制,又都是那么生机勃勃!那是一个不同于今天的时代,我无法看清,也无法把握,在未知面前,我只是一面小小的镜子。这让我诧异,那么一个伟大的场面,我手足无措,像一个发呆的士兵。当我醒悟过来,穿过物质之门,挥别人生的40岁,我像一碗黄河水一样开始澄清。40岁之后人会明白,物质,不过是一种假象,真实的只有一个欲望。而掌握欲望的,只有你。因为这样,你,或者我,生活的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都要打起精神,将我们的旗帜,插到这个时代的高峰上。那是我们的使命,也许你不认。没关系,40岁之后,我们会知道,在潮水退去后,到底是谁没有穿裤子。
2011-4-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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