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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快过春节的时候，我忽然接到镇辉兄从武汉的来信。镇辉是我的邻居，即是儿时的玩伴，又是小学到高中要好的同学，他比我晚一年入伍，这是他到武汉部队后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他在信中向我透露了一个的秘密，说是她已另有所爱，且已当上了妈妈，叫我不必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镇辉怕我一时转不过弯来，还对我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他说，天下何处无芳草，堂堂一名解放军战士，何愁今后会找不到属于自巳的另一半。
她叫刘艳红，曾是我小学时的同班同学，也是我青少年时的暗恋对象。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小学一年级第一次课堂上。当时，班主任来到教室与全班新生见面，他作过自我介绍之后，接着开始点名重新划分座次，全班男女同学实行混坐，两人共用一张课桌，同坐一条板凳。她被分在第二组第五排的右座，与三明同学同桌，我分在第三组第五排的左侧，与她的座位紧邻。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聪明、漂亮。
小孩子的天性是活泼好动的。大家初次见面时都还陌生，不敢多说话，人人都略显腼腆而拘谨，一个个都貌似老实而本分。然而相处还不到两周，大家就跟老相识似的了，而后就是男同学的顽劣个性暴露无迹：互给对方起花名，扮怪物吓唬女同学，互相追逐戏耍，为一点点小事而争执，甚至打架等等。当时，几乎所有男同学都用铅笔或小刀在桌面和凳子上划岀一道中间线，女同学未经允许是不可以随便越界的。三明同学很不地道，他划线时占去桌子板凳的大部面积，而留给她很小的空间。课堂上，她难免会出现“犯规”的行为，每当此时，三明在课堂上不便发作，待下课老师刚刚离开教室，他就对她大吼大叫起来，有时还挥舞着拳头朝她身上打去，她有几次因受委屈而哭泣。每次见此情形，我内心都替她打抱不平，恨不得上去把三明狠揍一顿。
相处时间长了，我对她的印象也就愈深，总觉得她是那样与众不同。她那鹅蛋脸儿白里透红，两道眉毛就象初四的新月，眼睛清亮得象一汪透明的春水，鼻似玉葱，嘴如樱桃，唇红齿白，耳似贝壳；特别显眼的是她那齐肩短发乌黑透亮，刘海细细地垂在前额的正中，象一绺黑色的丝带。在我的眼里，她不仅是我们班的小天使，也是全校最漂亮的几个小美人之一。她穿戴整洁，彬彬有礼，举止文明；她学习用功，尊重老师，关爱同学；她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爱唱爱跳。而最让同学们羡慕的是，她几乎每天都是穿着漂亮的衣裳来上课，课堂上她举手发言的次数也最多。可以说，她无论走到那里，都很能吸引大家的眼球，班里开展的每一项活动，也几乎全以她为中心。我当时虽不懂什么叫爱，但内心对她有着一种莫名的喜欢。
三年级开学后，她的身影再未出现在课堂上，听说她已转往外地学校就读。直至此时，我才知道她原来不是本校刘老师之女，而是其亲侄女。她老家是在柳州市的近郊，此前只是跟随当老师的叔叔寄读于本校。
此后几年，她在我的记忆中渐渐消失。直至上初中一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某天，同班的甲英同学递给我一个叠得很别致的小纸条。初时以为是甲英同学对我非非之想，打开一看原来是失踪巳久的她写给我的亲笔信，当时内心窃喜不已，想不到别后多年她还能把我记住。这封信后来我又反复阅读过几次，每一次阅读都有一种亲切感，一次次阅读同样令我一次次怦然心跳。从信中得知她别后这几年的情况，当年，她离开本校转到了太平乡小学就读，在那随其姑母生活了三年，现已转回老家，在柳州市郊区红露中学念初中。按照她信上留下的地址，我给她回复了第一封信。从此，我和她就一直保持两地之间鸿雁论坛。
也正是从那年开始，几乎每年的署期或寒假，她都照例从柳州来看我一次，并送我一些学习用品或纪念品。她每次到我家只作短暂停留，基本是常住邻村桂莲同学家里。每当此时，我都会邀上本村伙伴镇辉一起作陪，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扑克。在我念高中的两年时间里，她与我通信更加频繁，她在信中说喜欢看我的信，还说喜欢我的文笔。其实当年的我压根就不会写信，每次只是简单向她汇报我的学习生活情况，信中从不懂加入一些爱恋之词，也不善表达我对她的倾慕之意。一次，她在信上说，此前曾给我寄出一封信，说是邀我到柳州陪她一起上电影院观看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的，但久等未见我前往，也未见我回信，不知何故。她给我的那封信是往我们学校寄的，而我未能收到她的那封信。心想，此信一定是被哪位好事者给偷拆了，这人真是可恶，坏了偶的好事！
高中毕业那年，我邀上高中的一位同学第一次去她家。行前来不及通知她，她非但没有责怪我的不速之行，反而对于我们的意外到来，她和她的家人都很高兴，招待甚殷。吃饭时，未见其母亲来吃饭，我不经意的问她父亲：“婶婶还没收工吗，怎么没见她来吃饭？”谁知我这一问，竟闯了祸，但见她两眼泪水直往下落，扭头跑向房间。后来，她的父亲向我讲述了她的家事：原来，她的母亲于三年前不幸病逝，留下一个不足两岁的小弟没人照顾，她在家是老大，还有两个妹妹尚未成年，家庭的重担就这样压到了她的肩上，以致她初中毕业后再未能进入高中继续学习。得知她的身世后，我内心十分震撼，对她产生的不仅是一种同情，更是一种深深的敬意。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下旬，我报名参军即将入伍。我写信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她，她在接信后的第二天即赶来看我。她这次在桂莲同学家住了一个星期。期间，我每天都邀上一两个要好的同学过去陪她玩，还陪同她四处走亲访友，尽可能让她过得快乐。说来好笑，当几个同学在一起玩时，大家有说有笑，十分快乐。而当我俩单独在一起时，却不知说什么好，感到十分别扭。每逢这种尴尬场合，她就故意拿起针线织毛衣，而我则胡乱拿起一本书翻来翻去，心不在焉。当然，这种沉默通常都是由她带头打破，她会向我提起一些往事， 问这问那的。后来，我也会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同她讨论。久而久之，我和她竞然觉得互相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事。
她因家中有事，未能等到我启程那天为我送行，而是由她村里赶来的四个男青年骑自行车接回。她在临走前，把送我的礼物托桂莲同学转到我手中，这礼物是一双尼龙袜和一本笔记本。
我到部队之后，第一年差不多每月都会收到她的一封来信。我原是这般想，如果我在部队混出名堂或者将来有一个好的工作，也许到时我会向她表白我对她的那份情感，或且说向她发起爱情攻势；而若是自已到头来一事无成，前途渺茫，服役期满仍回农村种田，那我也会自动断掉对她的念想。岂知，世事难料。我到部队才一年，她便堕入了他人怀抱。初闻这一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感到很震惊，也很意外，同时也让我难过了一阵。这难过不光是为我自已，同时也是为了她。她必竟还很年轻，当时也只有十九岁。我心想，即便她心中无我，真的另有所爱，我都能够理，因为我们只是要好的同学和朋友而已，谁也没有向对方表白过什么，承诺过什么，甚至彼此还从未有过一次象恋人那样的牵手。我难过是“恨铁不成钢”，因为她还有机会进城工作的，而如今早早生子，这无异于把自巳的美好青春给毁了呀！
打那以后，她将近有半年未给我写过一封信。当我再次收到她的来信时，一看来信地址已变成黑龙江省XX县XX农场。我当即查看了地图，该县地处黑龙江省的东北部，与当时的苏联边境挨得很近，正是闻名全国的北大荒。她在信中说，农场所处地理位置与苏联仅一江之隔，从这边就能看到对岸人员的活动。至于她为何要背井离乡跑去北大荒，她信上不说，我也不好问，心里清楚她一定是在逃避什么，一定有其难言之隐。之后许多年，我们仍保持通信交往，彼此依然牵挂着对方。七八年，她来信说患有胃病，痛起来很难受，而当地买不到云南白药。得知这一情况，我即找部队卫生院的同乡要了一盒云南白药给她寄去。年底，她来信问我可否寄一顶军帽给她，那年代地方青年戴军帽很时尚，我猜想她大概是又有意中人了，想送顶军帽给男朋友。看到她终于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我为她而感到高兴，很快就把帽子给她寄出。我们虽然同窗只有两年，但彼此之间的友情却很深很远，我始终珍惜这份纯洁的友谊，同时也一直希望她过得好好的，我无时无刻都在祝福她健康、幸福、快乐，直至永远！
许多年过去之后，我才从同学口中听说她的那段悲惨经历。原来，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并非出自其本人的意愿。说是某天下午，她独自一人在山上放牛时，被同村青年彭某盯上，彭某乘四周无人之机，对她强行施暴，致其意外怀孕。胆小怕事的她一直不敢吱声，直至事情再也隐瞒不下去时，她也就认命了，原本打算一嫁了之，但她的父亲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其他亲朋好友也都劝阻。无奈之下，她最终选择了背井离乡，到黑龙江省北大荒去投靠她的一个远房亲戚。从此，她就再未离开过那片黑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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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3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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