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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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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6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王开岭)

  
    《古典之殇——纪念原配的世界》自序



  
    如果我说我们对它既是不能忍受的、又与它相处得不错,你会理解我的意思吗?

  
    ——萨特

  
    1

  
    19世纪的狄更斯在《双城记》开头写道:“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段让人隐隐动容的话。

  
    他的指向是法国大革命。起先,我以为这样的评语只适于精神激昂、大变革和大撕裂的时代——分泌的希望和绝望同样多、创造力和破坏力同样大。但现在,我改了看法,觉得它几乎匹配任何岁月,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现世发出类似感慨。

  
    前几天,接受一位独立制片人采访,地点是明城墙旁的酒吧,当被问“你怎么评价这个时代”时,狄更斯的话猛然在空气中一闪,像玻璃片的反光,我本能地眯起眼。朋友说,你眯眼的样子像是皱眉和闪躲,又像憧憬或陶醉。

  
    那个寒风尖锐、但有阳光和红茶的下午,我说:“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个最坏的时代。”

  
    两个“最”,说明逻辑的极度矛盾和混乱。但感情上,我们没理由不爱现世、不支持和肯定当代价值,因为我们只有它,我们的摇篮和坟墓、生涯和意义都住在里头——就像蚯蚓淹没在泥土里。我们把一辈子,仅有的一辈子都抵押给它,献身于它了。

  
    俄国乡村诗人叶赛宁自杀后,高尔基哀鸣:他生得太早,或太晚了。

  
    我以为,这是句悲伤过度的话。其实,每个人都生逢其时,每个人都结实地拥抱了自己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厌恶与赞美、冷漠与狂热、怀疑与信任、逃避与亲昵中完成了对时代的认领。

  
    更何况,每个人都从周围人堆里找到了恋人、情人、友人,都娶了当代某女为妻,或以幸福名义嫁给了某男,而对方,恰恰是时代的分泌物。

  
    当你说爱一个人的时候,其实说的就是爱这个时代。

  
    除了爱,别无选择。连敌视和诅咒,亦属同样感情。

  
    2

  
    采访中,对方还提了个有趣的问题:能说说“世界”的含义吗?

  
    我犹豫了下,断续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世界是谁的?人类的吗?不,世界至少有两个组成、两个系统:人间和“非人间”,或者说社会与自然、文明与荒野。前者是人类自身的成就,诸如国家、民族、政治、经济、文化、伦理等一切文明范畴,这项成就史尚不足万年;而后者乃大自然成就,即原始地理和物种繁衍,诸如山岳、湖泽、沙漠、冰川、海洋、生物、矿藏、气候,其历史已达46亿年。可你细打量,即会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围绕我们身边的,几乎全是人类自己的成就:城乡、街巷、交通、社区、学校、医院、银行、商场、法律……20世纪中叶后的人类,正越来越深陷此境:我们只生活在自己的成就里!正拼命用自己的成就去篡改和毁灭大自然的成就!

  
    可别忘了:连人类也是大自然的成就之一!

  
    有个最新的科学推测:正是19亿年前某瞬间猝现的一种可用阳光生产氧气的细菌,激发出了植物和生命,并彻底改变了地球进化史。而这记瞬间,偶然得不能再偶然,脆弱得不能再脆弱,堪称一个荒唐的奇迹。

  
    许久许久以来,人类的价值观犯了个大错:想当然地以为世界即人间,即人类领地和家园,实则谬矣,人和万物一样,只是地球的匆匆过客,投宿而已。人不是地球业主,只是它的孩子,和草木虫豸细菌一样,受地球抚养……你可以视地球为家,但须看到它也是老虎狮子和一棵草的家,它不止你一个孩子,而且在它眼里,所有孩子都是平等的,一视同仁。也许它无法阻止你去侵害别的孩子,但会颁布最严厉的惩罚,那就是:当它的孩子越来越少时,人——这个野心勃勃的物种也将面临末日,或精神上孤独而死,或肉体上被烈日席卷、缺氧窒息……在自然伦理上,若不能克服“人本位”“人类中心论”,人终将死于自己,死于欲望的腐败。

  
    人的悲剧尚在于,他凭借强大的智商、逻辑和麻木,早已把现实给无理地合理化了。

  
    人必须学会节制和谦卑,必须承认占有了很多不该占有的地盘,消耗了很多不该消耗的资源。我们目前所有的伦理、美德和情怀,都只对内部成员才使用,一旦越过了物种边界,人类就变成了纳粹,野兽的能量即释放出来了……

  
    我想,也许人类还有一种成就的可能,亦堪称最高成就:保卫大自然成就的成就!只是,留给人类的机会和时日,恐怕不多了。

  
    3

  
    那个阳光和红茶的下午,说着说着,我发觉自己的情绪陡然激烈了,像烧柴一样噼啪响,有点失态。

  
    我清楚,这和哥本哈根有关。那个童话之城,刚结束了一场所谓“拯救人类最后机会”的大会,其悲怆堪比哈姆雷特的那句:活着,还是死去?

  
    就在此前,好莱坞刚推出了世界末日大片:《2012》。而在印度洋岛国马尔代夫,刚上演了一场悲情“行为艺术”:总统纳希德和14名部长佩带呼吸器,潜入海底召开内阁会。照现在的气候变暖趋势,本世纪内,该国将被海水淹没。而在喜马拉雅山,为抗议冰川速融,尼泊尔总理与众幕僚,头戴氧气罩,空降在海拔5千多米的珠穆朗玛峰地区。还有沉陷中的威尼斯,还有斐济人的哭泣,还有乞里马扎罗的雪,还有极地冰层和北极熊的忧郁……

  
    然而,这却是个让人类蒙羞的政客大会。13天里,上万名代表围绕所谓“共同而有区别的责任”吵得面红耳赤,一群孩子为赡养母亲讨价还价、唇焦舌燥,不外乎义务的大小、摊派的多少……这是怎样的不敬不孝?他们还把自己当成生存共同体吗?延期一天后,大会终于在遮羞布中落幕了,用“绿色和平”执行干事长库米的话说:“如罪男罪女般逃往机场”。

  
    而这13天里,我所在的电视频道每天直播这群人的吵架,不仅充当光荣的看客,还当起了裁判。

  
    关于环境和人类命运,我不想再多说了,我愿采摘20年前比尔·麦克基本在《自然的终结》里的几束声音:

  
    “将来,飓风、雷暴和大雨已不再是上帝的行动,而是我们的行动。”

  
    “人类第一次变得如此强大,我们改变了周围的一切……从每一立方米的空气、温度计的每一次上升中,都可找到我们的欲求和习惯。”

  
    “如果有人对我说,2010年世界将发生极其不幸的事,我会在表面上显得关切,而潜意识里把它撂到一边。”

  
    “我们没有创造这个世界,我们正忙于削弱它。我们需要找到如何使我们自己变小一些、不再是世界中心的办法。”

  
    4

  
    十几年前,《读书》杂志刊过李皖的一篇文章,《这么早就回忆了》。

  
    内容忘了,但题目记住。这是一个时代的精神题目。

  
    世界变得太快,眼花缭乱,来不及驻留,来不及回味,来不及告别和回头再看一眼。一眨眼功夫,无数事物只剩下背影,成了往事和收藏。你跟不上,一个敏感者,一个内心喜欢稳定和秩序的人,会痛苦,会失措和迷惘。

  
    伤逝提前降临了,这是对清晨的怀念。

  
    现代人过早地进入了心灵黄昏。

  
    大约10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古典之殇》,主题是:当我们大声朗读古典诗词时,殊不知,那些美丽的乡土和自然风物、那些曾把人类引入美好意境的物境,早已荡然无存;现实空间里,我们找不到古人的精神现场,找不到对应物,连遗址都没有……古诗词,成了大自然的悼词和殇碑。

  
    其实,何须祭典古诗,何须凭吊人类童年,连我这代人的儿时记忆也被摧毁了:那些草长莺飞、鱼戏虾翩,那些青山绿水、星河灿烂,那些夏夜流萤、遍地蛙声,还有古老的祠堂、绕村的小河和隆重的民俗……皆一夜间蒸发了。从乡村到城市,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每个归来的游子都成了陌生人。而这,远非“发展”“进步”“新貌”“建设”等词所能遮掩得了的。

  
    有个写作构想我频频给朋友提起,我说你们拿去写吧,一个非常有意义但我无暇顾及的题目,那就是:对比古代生活和人类童年,搜索一下我们今天究竟流逝了什么?用美学的眼睛,用心灵的触角,用自然和人文角度,列个清单,慢慢建档,别急于评论……我说你知道古人取什么水煮茶吗?江河水!《茶经》中,它的名次排在井水前;我说你耳朵里还住着寂静吗?你读“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最大感受是什么?我觉得那会儿的夜真静啊!我说你有多少年没见萤火虫、没遇到过黑夜了?真正的黑夜!我说你见过蹦蹦跳跳自己上学或放学的城市孩子吗?我们那代人全是在这条路上长大的呀!我说这些年,你见过一只登堂入室的燕子吗?你见过一只自然长大的鸡或猪吗?你嚼过不含添加剂的馒头吗?你尝过不喂化肥农药的蔬菜吗?你吃过自己种的哪怕一丁点粮食或瓜果吗……

  
    是啊,这么早就开始怀念了。

  
    说上述话的时候,我30岁。

  
    5

  
    人是高于自然的吗?文明是以摆脱自然性为标志的吗?

  
    我绝不承认。和社会复杂性、文明的深邃与诡异相比,我越来越支持人的本位落户于自然,和草木鸟兽没什么两样,唯一差异即人能更深刻地领悟这点。正像霍尔姆斯·罗尔斯顿所称:“生命是自然赋予人类的,我们有着自然给予的脑和手、基因和血液中的化学反应,我们生命内容的百分之九十仍是自然的,只有剩下的那点属于人为。”

  
    距狄更斯100年后,他的话被一个人所重复——

  
    “我们生于一个野蛮、残忍、但同时又极美的世界。判定这世界无意义成分还是有意义成分居多,这由个人性情决定……我珍视这样一种渴望,即有意义的成分将居主导,并取得胜利……有这么多东西满溢了我的心:草木、鸟兽、云彩、白昼与黑夜,还有人内心的永恒。我越对自己感到不确信,即越有一种想跟万物亲近的感觉。”(卡尔·荣格)

  
    与狄更斯的政治民生——这一经典社会矛盾相比,作为心理学大师,荣格把现代人更隐深的精神困境和灵魂危机,抖落了出来。对21世纪的我来说,荣格的感受来得更强烈和清晰,更贴近我的日常状态,仿佛每天醒来要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与自己对话时最重要和频繁的内容。

  
    责备和爱,尖锐与温情,落魄和信心,是我对当代的基本态度,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谐。与荣格一样,我内心常涌起一股“永恒”和“安宁”——当我把双脚插入泥泞和草丛时,当我觉得生命像蜻蜓稳稳落于枝头、落在自然本位上时。

  
    那一刹,我知道自己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那一刹,我清楚了生命真相,世界真相,灵魂真相。

  
    当真相大白,当事物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惶恐和悲伤就散去了。

  
    正像海子的醒来:“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6

  
    关于这本书,再说点什么呢。

  
    让我想想,我为什么要写它。

  
    它大概基于这样一个印象——

  
    造物主最初颁发给人类的世界——那个“原配的世界”,那个天光明澈、风物灿烂的世界,正渐行渐远。无数草木和生灵消逝了,似乎只剩下我们自己。

  
    大自然身负重伤,古老的秩序和天然逻辑被破坏,乃现代化之最大恶果。它冒犯的不仅是神性,损害的不仅是生态和资源,更有精神美学和心灵家园。物性决定人性,物境塑造心境;物移则心移,物改则心易;人之灵源于山水之灵,人之德师于草木之德。所谓“人心不古”,盖因江山不古、万象不古。

  
    我们损失惨重。许多疼痛和惊悚要等未来、待神经复苏之后,才发出一声巨响。

  
    原配的世界,人类的童年,真的结束了。

  
    此乃天大的事,值得人类号啕大哭的事。

  
    我们真要好好回忆一下,给自己一个郑重交代了。

  
    前面我提到,曾反复向朋友推荐这条精神线索,但多年过去,发现竟还空着,只好自己来做了。其实,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清单、很大很大的地图,除了消逝的风物资源,还有人生和心性的方方面面,我做不完,一群人也做不完……

  
    总之,这是一本追溯古典、保卫生活的书。

  
    一本修复记忆、唤醒感官和心灵美学的书。

  
    我的注意力将从自然细节开始,从那些曾经来过却消逝的风物开始,从那些被人类辜负的美好元素开始,从儿时的记忆和笑声开始,比如荒野、河流、泉井、水桥、城丘、荒野、寂静、黑夜、流萤、虫鸣、鸽哨、燕巢……比如农历、节气、故乡、劳动、女织、脚力、街坊、漫步、放学路上……

  
    它们被丢弃和典当了。有的或许能赎回来,有的则永远不能。

  
    但我不承认这是本悲观的书,因为我是怀着爱和暖意来写的。

  
    在那次采访的尾声,被问到:你对未来的希望是什么?

  
    我说,我希望人间重建美好的秩序,我希望自然恢复古老的面目。

  
    最后,借海明威的话结束这篇不知从何谈起的序言吧——

  
    “这世界很美好,值得我们去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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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7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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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7 0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我说我们对它既是不能忍受的、又与它相处得不错,你会理解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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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7 08:58 | 显示全部楼层
也许人类还有一种成就的可能,亦堪称最高成就:保卫大自然成就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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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7 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国无论是在朝伊问题上与美国合作还是放弃了共产主义美国都会与中国为敌 美国帝国主义的最终目的就是分裂中国独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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