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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不会再轻易想起你了,年复一年的离别,思念亦早已日复一日地淡下去。你纯净的眼眸安静的笑容渐渐隐没于时间的荒野。那些日益茂盛繁密的蒿草,在我荒凉的记忆中不断蔓延。它们叶尖的锋芒刺痛了我的目光,你的身影终为它们所隐藏。
当夕阳隐没于群岚,你微笑的光芒敛藏于更遥远的山巅。偶尔有风自久远的回忆深处空旷地吹过,只有这个时候,我的眼睛才会流出泪来。但我以为那也早已不是思念的缘故,不过是旧年的光线里浮游的细密雨雾,在多年后某个尘埃落定的午夜终于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纷纷跌落。
多年前那个多雨的夏季和今夜的灯光间隔着一扇多么沉重的门呵,仅仅是一扇门的开启转合间便将你我独有的时光如此明晰地一分为二。恍惚的片刻里我甚至确信你就在门的另一端微笑着等我了。和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季里小心开放在我家门外的蘑菇是相同的一朵,有着一样的花纹和颜色。蘑菇的下面,是你安静的笑和善的眼。事隔多年,转身回望,老觉得你一直满怀期待并怀抱着细碎的喜悦,守候在门外,不曾离开。
那个夏天有着薄荷一样的清凉味道,淡远而悠长。然而比这更久远的,是你熟悉而亲近的气息,在我早年的记忆中散发着历久弥新的清香。
今天想来,那个夏季真真是多雨多事又多情。两个女孩子常常共同拖曳着一把飘摇的伞,在滂沱的暴雨中艰难地疾步而行。那时,我们生命中不断来袭的又何止是大自然中的风雨呢?高考在即,胜负未知,前途杳渺,那一场离别的雨在我们心中滴沥不止。已经有人开始买漂亮的毕业册来邀我们留言了,沉闷的空气中又平添了几分离情。即使默契如你我的友情,也难以逃脱离别的宿命。
那个漫长难耐的雨季里,每天耳鬓厮磨的你我,曾经说过怎样的话又有过怎样的憧憬和规划,我在自己的记忆中遍寻无着。常常是这样,当我试图走回往昔竭力找寻一些你曾存在于我身边的证据,最终却只能是两手空空无功而返。面对沉默的过去,我失语并失忆。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我们的那个夏季就这样走失在回忆的街巷里。
还好,那个凉薄的夏天总还有一些温暖的味道和色调。是的,温暖的味道,你知道我这么说的时候,那整整一个夏季的美妙滋味便停留在一碗紫米粥隐隐蒸腾的清香里。
骤雨初停的午后,你额前的发上还挂着晶亮的水珠,映射着阳光的七彩,好看地落。你扣我的门,笑得神秘。一袭淡蓝的衣裙,将你衬得益发动人。这一路,你将脚踏车踩得飞快。我们像两只蝶,沿着阳光下笔直如一线的公路,轻盈地起落。
从郊外赶回你家的时候,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从我们头顶上跳出来,浩瀚如海的星空总能让人觉察到自身的渺小,却不是卑微。多年后,我已无法准确描述出十八岁的星空有着怎样的高远与澄澈,却依然看见,两个女孩子的喜悦恍若黑暗中的萤火,在草丛深处的清香里,忽明忽灭。
你父母出差,偌大的房间便成为我们坚固的城堡,我们是骄傲的君王,也是快乐的公主。我们齐心协力将宽大的床垫铺在地板上,我们不睡床,我们要在意念中更接近无垠的地板上,抵足而眠,紧密无间。
我傻乎乎坐在地板上,隔着雕花毛玻璃,看你的身影在厨房里欢快地忙。我什么都不会做,却喜欢看你专注于淘米洗菜的神情。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好多年以后,谁会这么有福气,陪在你身旁和你一同体验一粥一菜间细水长流的幸福呢?
那一次,我确信自己吃到了平生中最美味的紫米粥,你把它熬得又糯又软,你不停地劝我再喝一碗,直到我们的牙齿被染成紫色,双双笑倒。至今,它的美味还在我的舌尖上久久回旋。
我们关掉所有的灯,像两只蟋蟀,在深夜里娓娓交谈,时断时续。偶尔,一同陷入沉默,良久不语。我们两只手紧扣在一起,心灵的惺惺相惜或许在寻找一种身体上的表达方式,握紧的手总是感到源自心灵深处的力量,温暖,踏实,安慰。这或许就是那个看似漫长而遥遥无期的雨季里你之于我心灵的感受。那一夜,我们并没有畅谈各自的理想或志向,那些于我们,似乎是一个遥远而宏大的主题,我们瘦弱的肩,承担不起。我们更像两只蜗牛,孱弱而忧郁,笨拙又柔韧——缓缓爬行过那个脚印和心灵一样湿漉漉的雨季。
对于未来,你我一样心怀忐忑,却又一样将不安小心隐藏。
时钟敲了两下,外面又响起了稀疏的雨声。你的鼾声细微甜美,我的孤独厚重深邃。我的唇齿间还残留着紫米粥的甜香,这个有着浓浓孤独和黑暗的雨季却在一夜之间走到了尽头。
校园里的老榕树开着粉红的花朵,纷纷扬扬地,像一场缤纷的梦。四顾无人,我小心摘下一朵,夹在书间,我只是想带走我青春期的芬芳和梦想,那怕只是吉光片羽。之后,尽可以从容别离。彼时,你的手搭在我的肩上,轻声说:如果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该有多好。阳光照在你浓密的睫上,投下淡淡的影,像拢着一场荫凉的好梦。
你去了遥远的内蒙,我在古城西安。我曾以为在我的生活里你只会是暂时缺席,而你,却决然带走了关于你的一切消息,包括想念和回忆。
原以为不会再轻易想起你了,年复一年的别离,纵使回忆也会慢慢凉下去。而你还是在我昨夜的梦中出现了,一样的清爽安静,踏着雨季悠长的步子。我依然是笑,和从前一样,你来,花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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