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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秦家女儿湘 于 2011-11-15 21:33 编辑
怀恋那只胶盆
那只胶盆直径一尺左右,黄中带着土色,大概就是原南漳塑料厂生产的。我看后来的水桶、大洗衣盆甚至粪桶都是那色那质地,从小商店中无意听到了它的来路。买时怀揣两元多辛苦挣来的毛票,上帝般独自在商店那一堆盆子中选购,盆壁多很厚,唯有这盆薄一些,盆底稍深,大小放背篓上正合适。买时售货的要一块八,比稍大的还贵,但想都没想掏钱给了他,因为我感觉到了它的精致,觉得值。
它是我读书时通过做生意给自己添置的“大件”。
小学的两年是在樊家寨下面几间破土房玩过的,还有两年是在双龙寺那庙前几间带楼板的教室混过的,现在那些地方仅依稀可见痕迹而已。说是混和玩,一点不为过。母亲常年有病,农业社后几年就不出坡了,一起早就头晕目眩,通常早晨吃好苞谷稀饭到校时已上几节课了,中饭多数情况下也就免了,下午两节课后就又是回家。这几年里,和同村的其他许多孩子一样,我们曾用母亲用布块缝制的书包装过自己喜爱的石头,放学后满山找过野果,毛笔穗子掉了,我们曾用松树的芽写出过歪歪扭扭的作业,在寒冷的冬季,我们穿着露脚趾头的解放鞋走在冰冻的土路上摔过交……。在无忧无虑中我们渐渐长大,如今回忆起来感觉如风,也许年代久远了吧。
做生意是被逼的。想想,人生是需要多逼自己几次的。
五年级时,我要到竹坪读了,寄读。通知上写着每生需带一盆一毛巾(洗脸洗脚用)一被。为了一个脸盆真愁坏了当时的我,家里仅有一个揉面的大胶盆,且边沿已破,是母亲用针缝起来的。其余的是木盆,最小的一个双手端起来也让我脸部冲血。母亲说没钱买,父亲说就把家里木盆拿一个……
看着同村的小伙伴,父母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高高兴兴的背着背篓走向学校,我独自一人丢人似的一步一挨的走向学校。清晨起床的铃声响后,学校水龙头下便响起了学生脸盆碰击的声音,那声音深深叩击着我的心扉。此时的我,挤在那脸盆阵中在水龙头下往我的破毛巾上浇上些水,胡乱在脸上抹两把。它成了我的心病,也曾哭过闹过,后来也想过找父母要零花钱慢慢积攒起来,可即使一分钱不花三星期也只攒了可怜的四毛钱,买盆的愿望遥不可及,它如一座大山时时压着我!
开学几星期后的一个星期六,放学后我和父母去峡口走人家,第二天回家经过不二坪时,回娘家的姐姐进商店给母亲买礼物,当我看到商店内摆的本子时,内心一阵狂喜,实现买盆的愿望应该不远了。我拿出攒了几星期的四毛钱,央求母亲给了五分钱买了五个练习本,姐姐花二毛四分钱为我买了两个小软皮抄。同样的练习本竹坪是一毛三一个,软皮抄竹坪则没卖的。一切在我料想之中,练习本被同学很快瓜分,那软皮抄二毛五一个还有同学没抢到。
我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买到我需要的脸盆。首战告捷,我内心暗暗告诫自己。与此同时内心也多了几分底气,拿着那破毛巾也不自卑了,我知道要不了多久,我也将会拥有或许比其他同学更好的脸盆。
从家到不二坪来去十三里山路,星期天的早晨,天刚麻麻亮,将牛赶到西坡湾里,飞也似的跑向不二坪买本子搞贩卖,我必须要快,时间长了牛会吃别人庄稼的,此事的后果是挨揍。在我有限的放牛生涯中,不挨揍的概率大概不超过百分之十。很多次,当我走到不二坪时,那位卖东西的哥哥脸正朝向那热气腾腾的脸盆。为赶路,也曾碰掉过脚趾甲,为了驱赶即将偷吃庄稼的牛,土楠木桩也曾扎捅脚底。
当我买到这个胶盆拿回家时,母亲起初是愤怒的,她很怀疑来路不正。当我说完事情经过,父亲讷讷的说:“嗯,你这还动了脑筋”。
追梦的过程是苦的,但回忆起来是甜的,尤其是梦想实现了以后。
这个胶盆是我的最爱。我曾用它洗过脸洗过脚,也曾用它盛菜背到学校去吃,每次用后总是把它洗得干干净净。自己劳动得来的会倍加珍惜,况且浸满了血和汗。也因为有了这个胶盆,它让我思考起别的来,很多困难是自己可以解决的。
买盆后不二坪的本子涨价了,财路断了,但办法还是有的。在后来放牛时,带上篓子,提上锄头,挖挖药材打打山货。我曾用自己打山货挣来的钱买了新毛巾,置办了牙膏牙刷,也曾用自己的钱给母亲拿过药。有一次,我用两次放牛的时间跑遍西坡湾的角角落落挖射干,卖后竟然买了一支当时特高级的钢笔。回来时经过桂娃子哥的场子,桂娃子哥是我的同学,又是我放牛的伙伴。其时他正在门前削陀螺,当我把笔伸到他面前炫耀时,他目光扫一下迅即低头悻悻的说“叫你不有啊!”虽被泼冷水,但那种愉悦一直浸润的骨头里。
那胶盆后来一侧变成了嬷嬷脸,皱了缩了被当成了狗吃食的盆。那是读初二的一个冬季,回家后母亲的精神很好,在这盆里揉了面放在土灶上。晚上,母亲将灶里的火燃得大大的,那伸出灶洞外的火苗馋谗的舔着盆沿。等到发现时一切已晚了,当时泪涌,好几天对母亲心中耿耿。此时家境已稍有好转,母亲去商店一次买回四个盆,但哪个盆也比不上我用劳动换来的盆。
此时的我已十五六岁了,这也是个做梦的年代。繁星满天的夜晚常常躺在床上一个人静静的思考,思考自己走过的路,也适时对自己的过去加以整理,整理中,那胶盆时时占据着我思维的一角,它告诉我,一切都要去做,只要做,就有希望。为者常成,行者常至。
然在那个年代,那个年龄,胶盆一事也时时隐隐勾出我的痛。它不仅引领我思考过去,也顺延着思考我的现在和未来。从那一刻起,我便暗暗告诫自己,时刻总结生活中的点滴,明白那些是自己需要追求的,制定一个切实的目标,想尽办法去攻克之。在此思想驱动下,初中两年后我的英语考试三十多分,通过一年的努力,中考占到了班上的第二名,其他多门功课名列第一。
这一思想也时时引领着我的生活,当我走向社会后,面对一系列生活的打击和重压,从未感觉过悲观和失望。女儿出生生病欠债万余元,当时的工资一百四十五,用了两年的时间,运用自己的智慧,硬是把它解决掉了;当年因业绩的突出被提为一个小领导,干了一年主动辞掉,因为有些是我不愿追求的,生活中的某些“副产品”会灭掉自己真正的幸福。一个不慕名利的人容易和真正的幸福牵手。时时想起我女儿,我一人带她近十年了,由当初偶尔的恨到现在的泰然处之。感谢女儿,她时时给我带来精神上的慰藉;感谢生活,它让我学会反思,让我捡拾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幸福,并把它缀成珠链装扮我的世界。幸福其实如瓜籽,需磕完一粒即放嘴中仔细品尝的,如品茶,小口小口的,牛饮是感觉不到的,反而败坏了自己的吃相。
这一思想必将我伴随一生,它让我感受到内心深处的平静,也让我感受到生活的充实,这就是我眼中的幸福,一种来自精神层面的生活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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