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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朱文旭
凉山彝语“蜀”义项之一为“汉人”,“蜀”义项之二为“奴隶”。凉山彝族奴隶社会时期的多数奴隶都是从汉区抢掠来的。由于“蜀”一词含有“奴隶”之义,所以现代凉山彝语交际中多避讳“蜀”一词,多用“汉家”、“华”、“夏”等词。因现代凉山彝族社会中奴隶出身的人们也反感听到“蜀”一词。
“掠蜀为奴”的现象见于早期历史纪录的,如《华阳国志》卷十《禽坚传》说:“文信为县,使越巂,为夷所得,传卖历十一种。……坚至夷中得父,父相见悲感,夷徼哀之,即将父归。”《太平寰宇记》卷七十二《成都府人物传》曰:“禽坚,字孟由,成都人,生而失父,及壮,乃知父为夷所得,三出徼外,经六年乃遇。”禽信在夷中十余年,被辗转买卖。禽坚的时代(东汉时期),凉山地区已是奴隶社会。《通鉴》卷二四四:“蛮留成都西郭十日,其始慰抚蜀人,市肆安堵;将行,乃大掠子女、百工数万人及珍货而去。蜀人恐惧,往往赴江,流尸塞江而下。”《全唐诗》中徐凝《蛮人西川后》:“守隘一夫何处在?长桥万里只堪伤。纷纷塞外乌蛮贼,驱尽江头濯锦娘。”雍陶《哀蜀人为南蛮俘虏》:“但见城池还汉将,岂知佳丽属蛮兵。锦江南渡遥闻哭,尽是离家别国声。”又《过大渡河蛮使许之泣望乡国》:“大渡河边蛮亦愁,汉人将渡尽回头。此中剩寄思乡泪,南去应无水北流。”《别巂州》:“越巂城南无汉地,伤心从此变为蛮。冤声一恸悲风起,云暗青天日下山。”
1935年常陇庆、施怀仁等写的凉山彝族地区调查报告:黑夷性喜劫掠汉人,沿凉山一带人民,备受其祸。其人也,不独取其财,掳其人。且栋梁窗扇,石磨铁锄,牛羊鸡鸭,甚至一钉之微,一缕之细,凡可移动者,亦皆席卷而去。通常称此种抢掳为洗劫,实吻合之至。方其将汉人掳到,即将衣服尽行褫去,痛打一顿,名为见面礼。若此撼人系多数夷人共擒得,则需备受诸夷之轮流毒打。但妇孺则待遇稍好。擒得之人,除幼儿外,均于颈上系以粗羊毛绳,牵之行走。若稍抵抗,或不能行走时,即行杀却。或用石锤死。至家以后,即迫供操作,强使习夷语。日惟给以苦蒿叶所作之粑粑数个,强使充饥。渴时则饮冷水。日间则围破羊皮以资护体,夜间则使宿地窖中,并须捆系手足,窖上犹加重板,严密覆盖。设数人共囚一窖,则矢溺充斥,往往一宿即毙。又禁汉人私语,犯者痛责之,以为各汉人之戒。每用荆棘为鞭,令汉人自行毒打,晕厥后,则用椒末水喷其身,使痛苦极端,而不至死。盖倮罗之视汉人,犹汉人之视牛马,为家中财产之一部分,可以鞭挞之,而不愿杀毙之。总以其不敢逃逸,日就驯服为度。故被掳之汉人,往往求死不得,备受惨毒,沦与畜类生活。天地间之至,莫过于此也。掳得之人,若有过剩,或系同一家庭,同一里居,即须转卖远方。雷波之人,多买入昭觉,建昌之人,则卖入峨边。又不使同在一处,强令其父子夫妇,彼此分离,乡里乡党,莫由再见,以免同谋逃窜,阴蓄意谋也。其索价之标准,则如汉人之买牛马。身强力壮者,可得银百数十两,次者数十辆,老者最贱,仅俱数两。小儿极易死亡,价值仅由数两以至数钱,盖与一鸡之值相差无几。小儿不能行走者,可以由母抚育,稍大即须另卖。
汉人自为俘掳后,饮食言语,完全改变,昼服力役,夜囚缧系。稍有触犯,即遭鞭挞。若身属富人,亲戚尚盛,被难之后,可备重金入山赎出。然若辗转变卖,贸迁多次,赎人者虽有返珠之愿,而被难者仍如石沉大海。若能生还土者,盖千不得一焉。
汉人入凉山后,即称娃子,备受异族之贱视残待,极易死亡。其得苟延残喘者,盖不过十分之一二。每年被掳去之汉人,虽常在一百以上,而实际存在者,非常之少。此等汉人,在以二年后,自知出世绝望,日就驯服,谨慎执役,亦可自由行动,且可与倮夷同甘起居,仅衣暖饮食,稍微粗劣耳。凡倮罗家中一切操作,如耕田打柴牧羊煮饭等事,皆由此等人往之。 黑夷惟袖手而食,督饬一切而已。①
彝族的某些风俗习惯也反映了“掠蜀为奴”的情形。例如彝族男子皆穿左耳戴银耳环。其作用是过去夜间在掠蜀人小孩为奴时,黑夜中用手先摸该人左耳穿不穿耳环,有耳环便认定是彝族人立即返回,无耳环则将其堵嘴装进麻袋抗回当奴。
① 全国人大民委编:《四川省凉山州彝族社会历史调查综合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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