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河三章

晚风

　　　　　　　　　　　　　　蛮河三章　　　　　　　　
　　　　　　　　　　　　　　　　　　　　　　　　木火刑金　作　　　　　　　　　　　　　　　　（一）地理篇
　　不知道是谁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字，蛮。你蛮吗？你野吗？看不到你野性不驯的样子。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你汤汤东流，逶逶迤迤，明媚的阳光照着你，你安静悠闲，步态平和，一如在你身边嬉戏玩耍的孩子，天真烂漫。又如在你身边轻歌款步的姑娘，适意娴雅。在大山的夹缝里，在广袤的原野上，活泼泼跳跃。你真不该叫蛮。先人们一定错了。
　　对了，你也许是蛮荒，你一定是蛮荒。三千年前，生你养你的荆山，你嬉戏玩耍的土地，是不是蒿草遍地豺狼出没？是不是披着羊皮豺皮的蛮子们吐着蛮音说着蛮话？你在黄河所在的中原人看来，是南蛮之地的蛮水。
　蛮河，悠悠三千年，你冲刷，洗涤，你激荡，愤怒，高山矮了，丘陵平了，你松松爽爽流过汉江，你滋养了两岸青青稻麦，稻麦催熟了村庄与集镇。花香鸟语的时节，你轻颦浅笑，唱起欢快的歌，文笔峰立起来了、、、、可依然叫你－－蛮河。
　高山有证，岗地有证，平原有证，蛮荒时代一去不返。
南蛮的帽子，你冲啊洗啊，冲进了汉江，冲进了长江，冲进了海里。
　上海，崛起百年了。　　　　　　　　　　　　
　蛮荒的珠江两岸，如今高楼林立。
　　你依然叫蛮。凄风酷雨的时节，你暴怒、咆哮，气吞荆楚大地，声震沮漳两岸。你养育的子民惊惧战栗，从容的气度没有了，博大的胸怀没有了，娴雅的仪态没有了。
　沐浴着南来的雨，披拂着北来的风。漫长的沉思过后，你积聚足够的蛮力，鼓起足够的勇气，有理性的光辉照耀下，立起来，在大地上走，一洗萎琐和野性，立清亮明丽的形象，蓄蛮勇锐敏精神，流向更为广阔的天地。
　也许，你因此永远叫蛮。
　　　　　（二）人文篇
　曾经在盘起的头巾上看到过你，曾经在卷起的裤腿上看到过你，蛮河，你滋养着纯朴，滋养着古老。
　曾经在版筑的嗨得声里听到过你，曾经在连枷的拍击声里听到过你，蛮河，你浇灌着豪迈，浇灌着劳动的美。
　你这生长包茅（1）的土地，你这独拥蛮名的河流，把楚的大名扛过了多少春秋？
　在山坡上，在河岸边，依然蓬蓬勃勃，郁郁青青，你是田野稻麦的伴邻，你是人家房屋的苫蔽。凄风酷雨三千年，蛮，就是茅，不是吗？
　　扒开丛生的茅草，老子，这位生于楚吏于周的哲人，蹲下身，掬一捧蛮水，洗涤睿智的双眼，飘然远去。
　　趟过丛生的茅草，屈原这生于姊归终于汩罗的诗人，踏歌而来，掬一捧蛮水，滋润行吟的歌喉。
　　饮马黄河的庄王，把灵魂永寄在你身边，长听潺潺之声，托付一个雄阔的梦。
　不是吗？楚地为蛮，而楚却把这个名字独给了你。
　悠悠蛮河，日夜不息，长叙着三国的故事，先主来过，徐庶住过，水镜先生化做一湖碧水，一渠清流，就是你呀，蛮河。
　力助过秦朝一统的伟业（2），氤氲过盛唐和暖的诗风，今天，你催生着青青稻麦，飘着花香果香。你歌声悠扬，情意绵长，是小蛮腰的热烈，是土语蛮音的奔放。千年不老的水镜先生，永立蛮河岸上，永逐蛮河逝水，他应该看到，高楼立起来了，村镇星罗棋布，大坝巍然高卧，碧波荡漾，浇灌着千万顷良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蛮河两岸，代有才人。于是伏龙凤雏东奔西走气宇轩昂，俊男妙女经时济世风度翩然。在熹微的晨光里，高塔耸立，以倚天巨笔，饱醮清清蛮水，在楚天书一个大大的“文”字。
　蛮河，你岸边的这位老人，他还会说好好好，好好好，抚须微笑？
　　　注（1）包茅，即成束的茅，楚地特产。史载，楚地向周朝的贡品为包茅，周人用以灌酒。祭祀时以酒沥于包茅，认为是祖先或神灵享用。　　（2）　助秦统一，见清河谢家台长梁头碑文。
　　　　　　　　　（三）物我篇
　我在你的源头出生，我是你的一条小小支流。在你的七支八脉里，那些沟沟汊汊间、山山岭岭上，你的子民拉着鲁班的锯，造着蔡伦的纸，你磨利了砍向竹木的斧锯，你的激流推动了古老的水车，咚咚作响，在荆山蛮水的怀抱里，一下一下，砸出沉重而沉闷的历史回音(3)。
　飘散着纸的飞烟，燃放着祈年的鞭，指南针变成罗盘。煌煌发明垫在弯曲的膝下，向历史，向上天，向土地长跪不起。
叮咚山泉，声咽音颤。涓涓细流，如泣如诉。
　小河弯弯向南流。
　在襄江的波光里，那车轮滚滚的大桥下我看到你的身影，在长江击水三千里的浪涛中，我听到你爽朗的笑声。在大海在大洋，波平浪静波翻浪涌，推举远洋巨轮鸣响汽笛驶过五湖四海三洋的，也有你呀，蛮水。
　独立于南国的和风中，奔行于海疆的烟雨里，我总听到你在我的脉管里汩汩流淌。于是我也托付给你一个梦，愿你的波涛载着它走过大洋，走向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去看一看西方的高楼，看一看东方的街市，看一看北方的冰雪，看一看南方的炮火。而我依然回到你身边。
　今天，坐在你身边，掬一杯蛮水，我闻到了腥咸的血与汗，看到你波光里映照着前哲今贤奔走的身影。举目远望，似乎又看到污水熏蒸着孟浩然的田园，克隆的基因正浸染着炎黄的血脉。
　　可是我坚信，蛮河逝水，沉重的历史会洗涤漂流，一切污泥浊水都会被荡涤一尽，卷入太平洋深埋海底，而你一定会冲破高山险阻，向古老的荆楚告别，以豪迈的、坚定的步伐走出一个浩浩蛮河，清清蛮河，走向世界。
　愿世界也走向你！
  注（3）　十年前山区到处是小火纸厂，近年几乎绝迹。但一些砍伐毁林现象仍有。　　　　　　　　　　　　　　　　　　　　　　　时2008　9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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