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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场在荆山最深处,大多是古代为躲避战争时期而汇聚的一村。这里如果说山青可以,至于水秀,那就得等下雨的时候再说。但是老屋场这块盛产石头,这石头可以雕刻,可以做墓志铭,所以老屋场大多都是石匠。
策伯就是石匠中的一个,我记忆中的策伯个子不太高,也算是正常人的个子,做事算不上生龙活虎,但是也绝对是一把好手,策伯很受我们小孩子的喜欢,我们哪里除了一个堰,没有其他的水源。但是堰里面淹死个好几个人,大人说堰里面淹死的枉死鬼,一定会找到替身,才会罢休,大人们都盯的很紧,水是孩提时候最大的快乐,策伯总是会修一些很小的水井,说是井,大多在雨季来临的时候有些水,提供我们光着屁股玩水的小乐园。策伯还喜欢在山间挖一个小洞,我们无聊的童年,有了这些都变得快乐很多。
策伯有时候想法很可爱,策伯母的老母鸡抱了一窝小鸡,洗衣的时候总是不放心放在家里,怕被黄鼠狼叼走,就带到堰边上,策伯硬是说在别的地方看见鸡会游泳,这鸡缺乏锻炼,如果假以时日,这鸡一定会游泳。说是归说,自始至终,没把鸡放在水里锻炼一下。
策伯场子里有一颗很大的茶树,我们经常会在上面爬来爬去,策伯的儿子在那些没通电的年月,总是也会带着时尚和现代化的味道,他的儿子武哥,会照相,也会修电视录音机,只不过那时候我们这没电,听着录音机就是了不起的事情。
那时候,只要响起刺耳的铁滑犁瓜刮石头的声音,我们就知道策伯又开始打碑了。雕龙科凤说是雕塑家,可我们这块,这样的雕塑家就多了去,他们不是大家,就是石匠。每天除了种地,就是打石头。
策伯的大儿子那年生了第三个女儿,按照中国的法律是不对的,可按照天理,我觉的这其实没什么。属于人的一种正常行为,只不过有了这法律,就算没天理,也是不对的。村里和办事处那群干部天天像东厂厂公一样围着他们。那时候大哥想把女儿送人。策伯急的直跺脚,却想不出办法,策伯母那些天眼睛都哭红了。经不住老人的了央求,也舍不得骨肉他移的大哥最后留下自己的女儿。
我上小学一年级那年,武哥说要去别人家做上门女婿,策伯儿子多,也就没有挽留。过了一年不到,听说武哥生小孩了,我们族房里大多都去庆祝,那一次去了很多人。
策伯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这期间,策伯的大儿子建了自己的房子,从策伯家里搬了出去,不久武哥也离婚了,每次回来依然的潇洒,依然的风光,过了些时间,武哥从前妻那边把儿子军军抢了回来。我第一次见军军的时候,军军眼睛里面有了很多的无奈,也有很多说不出的陌生。
我记忆中,策伯在孙子来到家里的时候,和小儿子也分家了,和策伯母带着小孙子生活,那时候,只要附近有些活计干,策伯总是会去央求,我至今记得,雷坪中学那个大操场,就是策伯他们修的,不管是刮风下雨,总是推着小板车,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吃的,只要有大米饭,就着酸菜就能吃,有好几次,策伯把他们做的土豆都送给我和堂弟吃。
策伯喜欢在田边和树林边下一些套兔子的套子,这样可以给军军改善生活。策伯母那时候把我们平时都不吃的一些东西都做成菜吃。以往策伯母每年都会过生日,可自从军军来这后,他们再也没有过一个生日。我妈妈经常说策伯母坐在哪里,其实是没有了吃的,肚子饿的。
就这样,军军一天天长大,我读初中那会,军军计划要上小学了,武哥在一个凌晨,带着军军去县城玩,据说买了很多好吃的,也买了衣服,最后把孩子送回给了前妻。从那以后,策伯和策伯母好像突然丢了魂一样,策伯每次对我说,等到那天,你帮助我去那边把军军再给抢回来,每次有好吃的,总是想着怎么能给军军带去。到后来,只要有军军的消息,不管多忙,策伯总是会从地里回来听。凡是去那边的人,只要回来,策伯也会跑过去,问军军的事情。
我后来去了陕西读书,期间,去练过一些武术之类的,我回家以后遇见策伯,策伯总是站的好远的笑着对我说,电视上那些练过武术的有内功,走路都带风,怕我把他伤了。可玩笑归玩笑,最多的还是谈论军军的事情。
我出来打工了,武哥在石罗子坪买了房子,就把策伯接了过去。期间三爷爷去世了,我去给信,去过那个地方,比老屋场那是没得比,陌生的环境,加上房子也不如老家的房子,我去的时候,策伯在大队修路,听说三爷去世,策伯赶紧给大队干部说了一下,衣服就没换,就朝老家赶。
前几年,说策伯回家了,那边住不惯,只是回家的时候房子已经塌掉了一大半,他和策伯母就在那仅剩一间里面住下了。策伯母后来去世了,那时候我们不在家。
今年我回家的时候,听说策伯又走了,去跟着女儿过了,只是女儿这些年也在漂泊。策伯也得了食道癌。我一直纳闷,为什么策伯不跟着大哥。后来有听说当年带军军,大哥有些微词。大哥也有孩子,可策伯把全部都给了军军。武哥也是因为这个才把军军送走,策伯对此,一直心里放不下。
一切对我来说,策伯像个被放逐的落魄老军人,在遥远的边疆,却有只能望着,在边缘这么慢慢活着,却只能做一只首丘的老狐狸。生活总是不如意,姑且活着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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